當天夜裡，周裕聰把六顆黃澄澄的子彈擦了又擦。他站在那個紅土堆前什麼事情也想不起來。

他走進院子，人們的臉上露出驚喜。他掀開床單，看見那張沒有血色，已經變得發青的臉上僵著一絲滿意的笑。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永遠關閉了。他抬起頭，看見掛在耳房房檐下的破舊的鳥籠子在清冷的天空里瑟瑟發抖。

「爹，她再有過錯，也該有口棺材，是我們家對https://read.99csw.com不起她。」

訓完隊伍，馬師長可以高枕無憂了，裕聰正式收到了免職命令。

竹溪壩的人都出動了，盛況只有林素娥的葬禮才能相比。周恩隆坐在椅子里，幾個青壯漢子面無表情地抬著。長長的隊伍漸漸把尾巴漫過水泥橋。

竹溪壩的人很吃驚，那個身首異處的妖怪沒有長成青面鐐牙，是一個眉九*九*藏*書清目秀的男嬰。

「聰兒！你以為你做了師長就可以目無尊長嗎？難道要我也給你下跪？殺一個孽種，救你的兒子，你都不幹？你要把我氣死？小二，把刀遞給他。」

「我不能幹，你們饒了她吧。」

「大侄子，你救救竹溪壩，救救吧？」

程秀英掐著指頭念叨一陣，對周恩隆說：「爹，現在就是好時辰。」

他懵里懵懂接過孔昭通留下的劈山大刀。他read.99csw.com看見他自己殺了無數個人。他殺了林素娥殺了丹圖殺了疤拉臉殺了羅爾殺了傑西，也殺死了娟娟……

馬師長一見他就笑呵呵地說：「這是上峰的意見，意在精誠團結，一致抗日。」

在一片懇求聲中，他大笑不止。

裕聰看見人們把楊雪娟赤條條地扔在紅土地上，再忍不住。

後來，軍部又翻出他上次無故參加平叛的事，左調查右調查，就是不讓他走。馬師長https://read.99csw.com出面作證后，這事才不了了之。當天，他就急匆匆往竹溪壩趕。

周恩隆焦急威嚴地喝道：

幾個老人拉住他的手，痛苦流涕地把一切都講述了。他看著那一張張開合不休蒼老得再也沒有一顆牙齒的嘴，渾身開始顫抖。

「你打了這麼多年仗，一個指頭都沒掉。」

離家半年多了，他又無可奈何地捲入軍界，他的下屬併入馬師長隊伍后，把這個師分成兩大陣營，尿不到一個壺read.99csw.com裡去。馬師長為這事處心積慮。想消化掉那幾千人，又無甚良策，只好請裕聰出山。

人們清楚地看見那肚子又動了一下，幾個老人兩腿一彎跪下了，接著忽忽拉拉又跪下一大片。

那一道寒光徹底割斷了他與人世的一切聯繫。

「幾時下葬？」

「你命大，小時候就撈起過金鈴鐺。」

「你才能降住它呀。」

槍響的瞬間，他只產生了這樣一個怪念頭：為什麼我沒有勇氣當眾承認娟娟肚裏懷著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