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燁瞥顧小影一眼：「我認識你之前就考出來了，你不知道？」

顧小影一愣，下意識被他拽著跑，一瞬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顧小影終於扭頭，看著陳燁的側臉，有些驚訝。

過會，才轉身給自己接杯礦泉水，邊喝邊想：真是沒辦法的事——顧小影，二十六周歲，不算小了。可是一直在學校里念書，畢業后留在學校里工作，雖然偶爾也會遭遇一點人情涼薄，但和紛繁的社會相比，都太小兒科了。或者可以說，二十六年來，顧小影沒感受過世態炎涼，沒見識過小人當道，也就沒有嘗試過委屈自己。長這麼大，善良、陽光、快樂、積極，以為自己很成熟，但實際上，很多時候還太理想化、太率性、太孩子氣。

再仔細想想，恍然大悟：今天不就是藝術學院開學的日子嗎？顧小影肯定是去學校報到了！

管桐站在客廳里無奈地嘆口氣。

她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有些無措——她不愛他了，他也早就和她沒有關係了，可是他為什麼還要提起這麼多以前的事？

「好好，我這就去，這就去！」顧小影急忙掛上電話，回頭焦急地看陳燁，「陳燁，你帶了多少錢？」

「現金？不多，一千多塊吧，你幹嗎？」陳燁看顧小影著急的樣子，一邊掏錢包一邊問。

說這話時，他的目光自始至終都看著前方的路面。進九_九_藏_書了市區，到了繁華路段，塞車很嚴重。路邊有兩輛車刮擦，交警在處理事故，長長一條車龍在路上一步步地往前挪。陳燁踩著離合，一點點鬆開，再踩緊，再鬆開，再踩緊，覺得自己的心臟也一下下緊縮，再鬆開，再緊縮……好像有什麼涼而濕的東西，瞬間便裹住了這些年裡，那麼多讓自己只能向前、無法後退的年華。

「去去去，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顧小影翻個白眼給陳燁，轉頭不看他。

「你不回家？」陳燁很納悶，「還有十幾分鐘就要開班車了，你吃完飯可就來不及了。」

過會，她才躊躇著說：「陳燁，其實我從頭到尾都沒想刻意躲你，可是，我情不自禁。」

其實一切都變了。

顧小影一低頭，企圖從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逃遁，還沒走出去就聽見身後有人喊：「顧小影！」

陳燁樂不可支：「顧小影，改天給我引薦一下你老公吧，我真想知道，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敢娶你這樣的小孩。你說你怎麼總也長不大呢？！」

他愛她，喜歡與她在一起，是因為欣賞她的靈氣、聰明、蕙質蘭心。從她的文章里，他能看見，她有一顆水晶玻璃一樣的心。

另一邊，顧小影終於趕在開會前十分鐘趕到新校區，然後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行李運進教師公寓——比當年的研究ｈｔｔpｓ://ｒｅad•9９ｃｓｗ.cｏm生寢室待遇好一點，一個屋子兩個人，有床，有書桌，有衣櫃。因為新校區遠離市區，這樣的設置不過是為了給老師們準備一個臨時的休息場所。

她伸手在包里翻，好不容易找到手機，接聽，就聽見許莘急吼吼的聲音：「我姐要生了！我姐夫不在家，我送她去醫院，你快過來幫個忙！」

他是很想說句對不起的，不過既然她去學校了，那就晚上再說吧。

陳燁笑了，看著顧小影答：「小影你還真沒變，還是這麼孩子氣。」

「情不自禁？」陳燁聽到這個詞，突然覺得有點心寒，停了幾秒鐘才嘆口氣道，「顧小影，我真不知道是該表揚你嚴守婦道，還是該罵你從門縫裡瞧人。哎你能不能把我想象得高尚一點？雖然我走前沒告訴你，是夠沒人性的，但那是因為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跟你說。我這一走，真的可能就不回國了。我一個窮學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把你接過去，我甚至都不敢保證說我能讓你過上不用去中餐館刷盤子的日子。除了一腔熱情，我什麼都沒有，我給不了你任何承諾，就不能空耗著你！」

「不知道。」顧小影有點慌亂，飛快地回答，然後扭頭看窗外。

想想真是頭疼——他撂下一大攤子事兒，想趁管利明和謝家蓉不在家的時候回來找顧小影好好談談，可九_九_藏_書是卻撲了空。

正腹誹著，突然手機響。顧小影聽清楚不是《童話》的曲調，還有些失望。

顧小影急得想哭：「我好朋友要生孩子了，我得去省立醫院送點錢。」

沒有人知道，這時候，還可以說什麼？

顧小影回頭，看見陳燁已經甩下身邊包圍著的學生，微笑著快步走過來。就那十幾步的距離，不知道吸引了多少女生的目光。

「不回去了，我在教師公寓住，」顧小影看看陳燁，不服氣地發牢騷，「太不公平了！都是講師嘛，憑什麼我們都是兩個人一間屋，你是一個人一間屋啊？果然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

她聽見他的語氣那麼傷感：「你看，我也遭報應了，到我終於有信心說可以讓你過上好日子的時候，你已經不在原地等我了。」

這樣的心靈，美好得不像話，當然也脆弱得不像話。

陳燁走到顧小影面前，低頭看看她手裡的袋子，笑著問：「下課了？」

陳燁似乎看出了顧小影的局促，微微嘆口氣，問：「誰生孩子？」

「那沒問題，」陳燁臨危不亂，伸手往教學樓方向一指，「我開車過來了，我送你去，等你到了醫院，我去幫你取錢，我帶了信用卡。」

顧小影在心裏嘆口氣，心想：男人啊，你果然就是禍水。

管桐先是一愣，繼而苦笑——他當然不會認為顧小影真的忙到連回家的時間都沒有htｔpｓ://rｅad.９９ｃｓw•cｏｍ，他只是沒想到，這個看上去沒有什麼爆發力的女人這一次居然行動力驚人！

管利明和謝家蓉是一早就說要去菜市場買排骨，可是顧小影呢？

這樣想著，管桐放下水杯，準備回單位。可是就在這時，手機「嗡嗡」地震動，他掏出來，看見是顧小影的簡訊。

也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下午顧小影給學生們上完課，剛從教室走出來，迎面遇見陳燁和身邊幾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說說笑笑地往這邊走。

「省立醫院，我叫了救護車，」許莘急得要命，「你直接過去吧，帶點錢啊，我怕我帶的錢不夠。」

開車走在路上，顧小影終於略略平復一點緊張心理，才想起問陳燁：「你在國內考的駕照？」

儘管，有很多事看起來貌似從未改變。

管桐心裏暗自擔憂：看來如果他不不去找她，短時間內顧小影是真不會回家了。

其實，很慚愧，昨天晚上，他也失態了。

「顧小影，你不至於這麼客氣吧，」陳燁皺眉頭，一邊拽起顧小影往教學樓門口跑一邊說，「就算分手了，你也不至於避我如蛇蝎啊！你以為我沒看見？你剛才一看見我就低頭往人群里鑽，如果我不叫住你，你還真打算連個招呼都不打？」

顧小影一點都沒有和他開玩笑的閒情逸緻，滿腦袋都快要冒火了——怎麼最近這麼邪門啊？為什麼一個又一個的閑人都喜歡說rｅaｄ•9９cｓｗ.cｏｍ她長不大？她明明比管桐持家有方，明明比管桐能說會道，明明比管桐腦袋靈光，可是為什麼都認為她是小孩子？！

或許，從來不及說什麼開始，所有的話，也就沒有必要說出來了。

顧小影愣一下：「不用，我身上也還有些錢的……」

「嗯，」顧小影微笑一下，點點頭，「正要去餐廳吃飯。」

車廂里終於一片沉寂。

管桐毫不擔心，將來，他們的孩子，在顧小影的影響下，會同樣善良、陽光、快樂、積極。但是他想，他一定要慢慢地告訴自己的孩子，這世界上總有一些委屈，你要學習承受，才能一直、一直快樂地生活。

打開閱讀，不長的一條，寫著：晚上不回家，在學校住。明天也暫時不打算回去了，最近很忙。

這一邊，管桐急匆匆進了家門，四處看看，發現家裡一個人都沒有。

真是氣死她了！

開完例會，顧小影回公寓里收拾的行李，收拾完了滿意地往床上一躺，那瞬間竟然有種重歸學生時代的感覺。才發現時間真的比流水還要快——好像昨天她還在焦頭爛額地準備畢業論文，而事實上已是七個月過去。只是一轉眼，她就從一個學生變為一個老師。她的對床也不再是許莘，而是同年研究生畢業留校任教的同事劉笛。

「啊？生了？」顧小影一下子拔高聲音，瞪大眼，「哪家醫院？」

「段斐師姐。」顧小影看著窗外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