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來真是個美好的晚上——直到顧小影講起自己和陳燁的偶遇。

「沒事，」陳燁皺眉頭，「都怪我媽打發我來相親，這種時間觀念也太讓人沒興趣了。」

黑暗中，他扭頭看看顧小影，見她睜大眼全神貫注地看著大屏幕。臉上變換著電影畫面所帶來的細碎光影，眼睛還是亮晶晶的，生動得一如往昔。

「可是你以前不是說『咬人的狗不叫，會叫的狗不咬人』嗎？」顧小影翻白眼。

結果晚上管桐打電話回來的時候，顧小影的情緒就很美好。

「就事論事我也不怕！不就是見面看個電影嗎？我問心無愧！我本來就是打算去看《忍者神龜》的，就算在門口沒有遇見陳燁，你能確保我進去后，坐在我旁邊的那個人就不是他嗎？管桐你真可笑，你怎麼就能把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都扯到一起啊？」顧小影氣得都想拿手裡的豌豆黃砸電視。

「相親？」顧小影驚訝地張大嘴，「你也要相親？」

「果然是從國外回來的，」顧小影翻個白眼，「在咱學校念了四年書還不知道凡是美女都有遲到的習慣？看你就是活該，懶得理你，我去看電影了。」

這一邊，顧小影恨恨地盯著電話，大口吃著豌豆黃，摸著肚子自言自語：「寶貝，你看見了吧，你爸居然敢吼我？我帶你去看電影，他居然吼我？」

「你也真好意思說，」顧小影居高臨下地撇撇嘴，「你好歹也九*九*藏*書算是個人民教師，蹲在路邊太影響市容了吧？這裡是步行街啊，你就不怕有人從你面前路過，再扔給你個一元的鋼蹦？」

步行街上的電影院門口，顧小影正給蹲在路邊等人的陳燁普及那個關於「你是小蘑菇嗎」的笑話。

「注意什麼啊？」顧小影有點不耐煩，「他過幾天就要走了，這一走可能幾年都回不來，不就是偶然遇見了才去看個電影嗎？有什麼大不了的。」

陳燁低頭看看自己蹲著的樣子，再抓抓自己的黑色T恤，想了想，還是決定繼續蹲著。

顧小影跟在陳燁身後，收起臉上的搞怪表情，心裏納悶地想：最近造什麼孽了，怎麼走到哪裡都能遇見他？

「哎，等等，」陳燁按著膝頭站起來，看著顧小影問，「你怎麼一個人看電影啊？」

正氣憤著，電話又響，顧小影火冒三丈地抓起電話吼：「管桐你給我滾得遠遠兒的，別煩我！我不認識你！」

「那當然，」顧小影點點頭，表情真摯，「我一直都挺完美的，也沒有什麼發展空間了。」

顧小影見風使舵，立即堆一臉笑容：「OK，算我欠你的，有時間的話請你吃飯。」

她把注意力集中在電影屏幕上，一手抓著爆米花，另一隻手輕輕撫在小腹上，在心裏說：寶寶，你看見了嗎，這就是媽媽最喜歡的忍者神龜——達·芬奇、拉斐爾、米開朗琪羅和多納太羅read.99csw.com，多麼可愛而有力量的形象啊！可恨你爸爸那個沒文化的，居然還在電話里問我忍者神龜是不是巴西龜……NND，我真以認識他為恥……等你長大了，媽媽帶你看好多好多動畫片，嗯，也帶上你爸爸，話說他這人都沒有童年的，居然連小鹿斑比都不認識，咱娘倆一起給他補補課……

陳燁輕輕嘆口氣。

「好好個屁！」許莘的吼聲中帶著哭腔，「我姐夫出軌，我姐快瘋了，果果一直在哭，我都忙不過來了，你快點過來幫幫我……」

陳燁點頭，遞錢過去買票：「我請你看吧。」

「什麼？」顧小影以為自己耳朵壞掉了——許莘說什麼？孟旭出軌？段斐快瘋了？

陳燁沒好氣：「顧小影，好幾個月不見，你見面就諷刺我。」

「噗——」陳燁剛喝了一口礦泉水，全噴了，顧小影看看陳燁的樣子，哈哈大笑。

顧小影忍不住想笑，還是憋回去了，繼續講：「於是，這兩人就不言不語地蹲了一個月。到最後一天的時候，老太太終於開口和醫生說話了。她說，『請問……你也是棵小蘑菇嗎？』」

「我老公掛職去了，」顧小影抱著奶茶聳聳肩，「一個人也得看電影啊，不然生活多枯燥。」

「你結婚了啊，你是有家有口的人，怎麼能和別的男人單獨去看電影呢？」管桐就納悶了，顧小影怎麼就能認為這一切沒什麼呢？

多麼奇怪，在九-九-藏-書光線昏暗的電影院里，顧小影居然第一次產生了這樣纏綿溫存的情緒。她似乎是第一次感受到，世界上有那麼一個小生命，雖然突如其來，卻全身心地依賴她……那是她的寶貝，是她和她愛的那個人，共同創造出來的小小奇迹。

只不過，造化弄人，這種緣分註定有花無果，僅此而已。

「有什麼不好的？」顧小影一邊吃豌豆黃一邊問。

顧小影彎下腰，表情很嚴肅：「話說，某精神病院有個老太太，每天都穿著黑色的衣服，撐一把黑色的雨傘，蹲在精神病院門口。」

「許莘？」顧小影張口結舌，外加憤憤不平，「你幹嗎啊？我是孕婦哎，你不能好好對我說話嗎？」

「看來剩下的果然都是優良品種，」顧小影嘆氣，「許莘、江岳陽、你……你們這種人都要相親，這什麼世道啊！」

「注意？我要是早注意點，就不會讓你去那麼遠的地方！」顧小影冷笑。

管桐嘆口氣：「別自己罵自己玩，以後注意點兒就好了。」

顧小影大驚：「你不是還要等人嗎？我不耽誤你的時間，我還是自己看好了。」

這一而再、再而三的巧合，要說他倆沒緣分，他自己也不信。

蒼天啊！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現在風馬牛不相及的明明是你。我說你冷靜點，我也沒有別的意思……」結果這句話又沒說完就被打斷。

「《忍者神龜》！」顧小影眼一亮，雀九九藏書躍地指著屏幕。

「還不是你們這些不守時的女人禍害的？」陳燁牢騷滿腹，「說好了三點見面，結果三點鐘告訴我要晚二十分鐘。我等了足足四十分鐘后才告訴我要再晚十五分鐘，我又等，等得腿都抽筋了，再告訴我有急事暫時到不了……我欠你們的啊！」

其實陳燁真無辜——他不過是回國辦理簽證的續簽手續，同時又被老媽抓來參与一場自己都覺得十分不切實際的相親活動。好在對方不守時，讓他避免了一次尷尬的見面，又恰好遇見了顧小影。

思前想後，管桐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是有點吃飛醋的意思了——其實他也不想這樣的，他也不是沒見過陳燁，當然也很信任自己的老婆，可是怎麼就能吵起來呢？話說以前在G城的時候他也很佩服自己的豁達與寬容，也佩服自己從來不吃無聊的醋，可是現在這是怎麼了？是量變到質變發生了飛躍，還是離得遠了才容易胡思亂想？

陳燁捧場地點點頭。

「你看什麼電影？」陳燁對顧小影的感慨充耳不聞，只是看著屏幕上不斷翻滾的放映表問。

「那不行，我有會員卡，我刷卡，AA制。」顧小影邊說邊遞卡過來。

「沒意思別說了！」顧小影一聲咆哮，「啪」地掛了電話。

管桐納悶地嘆口氣，心想，原來所謂的「眼不見心不煩」一點都不科學，應該說是「眼見心不煩，眼不見的煩死人」才對。

「咱就事論事…九_九_藏_書…」管桐話還沒說完就被顧小影搶白。

這多美好……

「這有什麼奇怪的？」說話間已經進了電影院，陳燁一邊看放映表一邊看看顧小影，「我為什麼就不能相親？」

「顧小影你大腦抽筋啊！」沒想到那邊爆發出更有力量的咆哮，「出大事兒了你快點給我滾過來！」

另一邊，管桐納悶地看看話筒，心想剛開始的時候明明好好的啊，怎麼就吵起來了呢？

「是，我知道你們就是偶遇，可是萬一被別人看到了，影響不太好。」管桐似乎真有點生氣了。

顧小影聽見陳燁的嘆息聲，但裝作沒聽見。

管桐有點不高興道：「老婆，你以後不要和他一起看電影了，這樣不好。」

「顧小影，太矯情就沒意思了啊！」陳燁臉色一沉，伸手拿電影票過來，再把顧小影的手擋回去，瞪著她。

她無比膩歪地抒發了一通對管桐的思念之情，到最後管桐不僅想立刻回家，心裏還涌動著一股內疚的情緒。

陳燁「撲哧」笑出聲，轉身往放映廳走過去，不再理會這個不給陽光都能很燦爛的女人。

「那我不等了，我跟你去看電影。」陳燁邁開步子就往電影院里走。

「沒問題，你記著履行諾言就行，」陳燁再嘆口氣，「顧小影，你還真是沒怎麼變。」

「有個醫生就想啊，我要醫治她，就一定要從了解她開始。於是那個醫生就也穿上黑色的衣服，撐起一把黑色的雨傘，和她一起蹲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