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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懷孕是場最艱難的考試 第三節

第二章 懷孕是場最艱難的考試

第三節

他看看顧小影睡著的臉,再嘆口氣,伸手給她掖好被子,這才轉身睡去。
恰在此時,段斐的手機響,她不好意思地朝江岳陽笑笑,接起來。
她的語調里有淡淡的凄涼,江岳陽在一邊聽著,忍不住皺眉頭。
唉,歸根結底,自己真不是個好學生啊……顧小影嘆息一下。不過她也是很久后才明白,其實作業或者功課,本身並不讓人厭煩,人們厭煩的只是作業和功課背後的「強制」性質。「生孩子」這件事情也一樣,本來挺美好的一件事,一旦變成了任務,變成了迫不及待需要完成的「功課」,想不煩都難。
比如剛過去的那個周末……當然這事情得從頭說起。
顧小影很無奈。但為了保持良好的情緒,她還是和顏悅色地把報紙從管桐手裡抽走,然後拽他一起看電視。管桐向來不喜歡看浪費時間的綜藝節目,但是老婆像八爪章魚一樣纏在身上,這種久違的家庭感覺讓他覺得很溫暖,溫暖得令他不忍心拒絕。於是便以前所未有的耐心陪顧小影看電視,聽電視里的綜藝主持人把電視內外的人都逗得哈哈大笑……似乎是第一次,他發現,這種「無聊」的節目還真的具有舒緩神經、渲染溫情的作用。
漫長的飛行過程中,顧小影終於發現剛才所有的光芒啊、電流啊都瞬間彙集成一個大坑——蒼天啊,只飛不停坑死人啊!
段斐只好再朝江岳陽抱歉地笑笑,繼續安慰許莘:「莘莘你別挑肥揀瘦的,你再挑,連這樣的都沒有了。你姐夫當初倒不摳門,可最後還不是甩甩袖子就走了?女人這輩子無非是找個靠譜的男人啊!」
「噢耶,」顧小影使勁打個哈欠,滿意地縮到管桐懷裡,嘟囔,「早就該這樣了。」
噗——滿屋風情,在管桐驚愕地抬起頭來的剎那,消失殆盡……
偏偏,顧小影覺得已經飛得很心滿意足了,可是有人還在飛啊飛啊飛啊……就這樣,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按照顧小影對管桐做這件事情的全部程序的了解,現在都該落地很久了,可是為什麼他還在飛啊飛啊飛啊……
「這麼小的孩子送出去……放心嗎?」江岳陽有點懷疑。
事情是這樣的:剛才說過了,最動情的時刻,顧小影咬過管桐的肩膀,可是管桐幾乎連停頓都沒有,仍然帶著自己的小媳婦在光芒四射中飛翔……唉,當然飛翔是件美好的事,可是如果一直飛啊一直飛啊就是不落地,那多累啊……
「好在最後成功了……」顧小影想了想,閉上眼舒口氣,「https://read•99csw•com成功就行!」
周五晚上,管桐依照慣例,還是習慣性地在吃完晚飯後拿出了一份《南方周末》。
然而……似乎……這一次,在顧小影的幸福里,出了點岔子。
父母勸她:「差不多就行了,到底不是做姑娘那會兒了。」
「江老師!」顧小影在他背後喊。
是許莘,在電話里哇哩哇啦地投訴:「姐,你那個助理研究員又來約我!這次居然是去爬山!而且爬山就爬山吧,還不去爬要買門票的山,偏要去爬烈士陵園!還囑咐我別再穿高跟鞋了,上次那樣會太累——哎你說這人到底是粗心還是細心啊,他上次都注意到我穿高跟鞋了怎麼還帶著我在那麼大的一個廣場上來回走了三趟!姐,你這都什麼眼光啊!盡挑了些殘次品打發我!」
江岳陽笑一笑:「果果現在怎樣了?是不是快兩歲了?」
顧小影努力撐著眼皮安慰他:「誰說的?你不是成功了嗎?而且你這個時間長啊——這是活生生的『寶刀不老』啊!」
她悲憤了。
有些承諾,的確只能用生命本身來度量。
管桐瞥顧小影一眼,看她困得眼都快睜不開了,心裏泛起一陣柔軟的心疼,伸出胳膊攬過她:「睡吧,這幾天我不工作了,好好休息一下。」
這回真的連點風情的影子都沒了……
轉眼,就到了周五。
江岳陽看看她的表情,突然覺得有點心酸——三十歲,這麼年輕,按說她該有更溫暖的生活,而不是像今天這樣,有讓人難過的堅強。她身邊,該有一個男人替她遮風擋雨,而不是那麼讓人難過地提起「我爸媽都有退休金」……
於是……很久很久以後,當管桐終於飛完了的時候,顧小影覺得連抬胳膊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不是個好習慣——咬完後顧小影就內疚了——她總是咬他,每次都咬他,他抗議過,可是她真的改不了。她需要這種活生生的存在感,有肌膚的彈性,汗水的氣息,黑夜裡,光芒膨脹成快速竄過的電流,她都能感受到腳趾彎曲的力量,讓她恨不得把胳膊收得緊一點、再緊一點,告訴自己,這是切實可擁的人,這是切實可擁的幸福……
段斐點頭,其實心裏比黃連還苦——別人家三十歲的姑娘最多被人嫌棄年齡偏大,可到底還是姑娘家;輪到自己,也不過就三十歲,卻成了一汪泛著深色茶油的隔夜茶,只要有人肯接手,爹媽已經千恩萬謝。
轉眼周一,上午,江岳陽在校園裡看見了顧小影,https://read•99csw.com他想招呼一聲,跟她說說段斐的事,可不知道怎麼開口,剛舉起的手就這麼又放下了。倒是他轉身準備往回走的時候,顧小影眼尖,一眼就捕捉到江岳陽的背影。
管桐嚇一跳,以為這孩子又吃錯藥了,打聽一大圈才發現她那點昭然若揭的小念頭,哭笑不得,但還是妥協:「好,我下班就往回走。」
「總要試試的,現在的早教班一個老師帶三個孩子,精力上顧得過來,比普通幼兒園的小小班要讓人放心一些。雖然價錢貴一點,好在我爸媽都有退休金,我的收入也能應付。」段斐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很平靜。
顧小影瞪大眼,很敬佩:「江老師,雖然你自己都沒找到結婚對象,但是不得不說你還真是個合格的媒人啊……」
於是順理成章——等到看完電視洗完澡關上燈,當某人又把自己弄得香噴噴的時候,管桐忍不住湊過去,從對方最怕癢的耳垂開始一點點地咬。某人不停地發出「唧唧咕咕」的笑聲,手腳都不老實,讓人很懷疑是不是有被踢殘廢了的可能。管桐好不容易才把面前礙事的衣服都剝掉,月光下女人白皙的皮膚像削了皮的白蘿蔔(很久很久以後,當顧小影聽到這個比喻時,怒:好歹也得是剝了殼的煮雞蛋吧?怎麼能是白蘿蔔呢?管桐你是學美學的嗎?)……
顧小影告別了悲憤失語的江岳陽,樂呵呵地回教室上后兩節課,路上還想:江岳陽也真好騙啊真好騙……真脆弱啊真脆弱……
「你……」江岳陽張了張嘴,瞪了瞪眼,還是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能表達此時此刻他悲憤的心情,活脫脫就失語了。
兩條紅線啊!這就意味著未來24-72小時內將要排卵啊!這是多麼振奮人心的消息啊!
「啊……這個問題啊,」顧小影瞄江岳陽一眼,想故作慈愛狀拍拍他肩膀,沒夠著,只好拍了拍他的胳膊,「小同志,你就算了解了皮毛,也體會不到精髓的。」
段斐微笑著點點頭,那笑容有保留,只在臉上,到不了眼底。江岳陽有點疑惑,但也沒多想,反倒八卦得興緻勃勃:「我給你妹介紹了個男朋友。」
江岳陽回頭,看見顧小影抱著一摞書跑過來,眉開眼笑地問他:「事情辦得怎樣了?」
段斐想了想,點點頭:「只要他倆願意,我沒問題。」
開學后不久,段斐去參加省高校工委的會議,很巧,往會場走的時候迎面遇見江岳陽。其實如果沒有顧小影和許莘在一邊插科打諢,她是不願意https://read.99csw.com看見他的——他曾經是她和孟旭的鄰居,現在依然算是孟旭的同事,聽他那意思也不可能成為她段斐的表妹夫了,那麼他倆之間所剩餘的,都不是美好的聯想或回憶。
她是這樣想的:不管過程咋樣,有結果就好!要的就是這點「84消毒液」嘛!這是寶貴的「84消毒液」啊!雖然自己現在很想去洗手間,可是得忍著啊!
這樣遐想的功夫,管桐已經出出進進地把自己拾掇乾淨了,然後躺回來,很失落地把臉埋在他老婆的頸窩裡:「你還好吧?」
顧小影很滿意。
「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讓你們找個摳門摳成這樣的試試!不能因為我們都是單身就硬把我們划拉到一起啊,除了這個,我倆哪裡還有共同點?」許莘大吼大叫,看來是氣得不輕,聲音太大,連江岳陽都聽見了。
「你覺得這麼摳門的男人靠譜嗎?我覺得與其和這人浪費時間,還不如跟小蒼蠅看上的那個醫生接觸呢,」許莘很痛苦,「可是我也不喜歡醫生啊!他們都是通藥理的人,萬一哪天想弄死我,神不知鬼不覺,我就已經OVER了……」
她這樣想著想著,大腦中就漸漸展開一副生動的3D動畫場景:一大群卡通小士兵,戴著小鋼盔,在隧道里喊著口號、呼嘯著往前沖。前面一批累死了,後面一批踩著倒下的弟兄們繼續衝上去!又一批累死了,新的一批衝上去……終於,一個勇敢、堅強、有力量的小士兵成功地一跳——砰地一聲沖入一個白色大球的內部,於是,他新生了!
「上次給你家果果看過病的那個醫生,杜屹北,中醫院的,」江岳陽估計她當時也沒空對醫生產生什麼深刻印象,「有空大家一起坐坐,認識一下。」
好不容易等許莘一鼓作氣發完牢騷,段斐憋不住地笑,還得安慰妹子:「你不要這麼刻薄,其實人家長得也不錯,不就是節約點嗎?烈士陵園嘛……你就當是接受愛國主義教育了,成不成?我跟你說,你千萬別把人家一棒子打死,得給人家機會,才能看出一個人到底適合還是不適合你……」
嗯,真是難以啟齒的岔子啊……事後,顧小影這樣想。
那是周四,顧小影一邊滿意地端詳那兩條線,一邊對管桐下通牒:「你,必須周五晚上回來,你如果不回來,以後就不必再回來了!」
可江岳陽還是高興地和她打招呼:「段斐,你也來了啊?」
「唉,」管桐嘆口氣,皺眉頭,「難道我真的老了?」
原來,還是那個看上去像長九-九-藏-書不大的顧小影透徹,她說的對:白頭偕老,至死不渝,這種話,要真到白了頭、咽了氣的那一天,才能論證。說早了,即便說得再真誠,可信度也不大。
說完了嘆口氣,再換上和緩點的語氣:「莘莘,聽姐姐說,女人這輩子,嫁人就像投胎,嫁錯了後悔都來不及。長得好的、花錢大方的、家世好的或是職業好的……這樣的男人也不在少數,可是真的就能陪你走一輩子嗎?你拿這些標準去挑,就算挑來了,能不能長久?所以說到底,你也彆強調這人多摳門,你要是真覺得不是一路人,那就算了,姐也不逼你,明天就幫你回絕他。可如果還算是一路上的,就別被硬體卡住。女人啊,青春太短暫,拖一天都在貶值,你別走姐的老路……」
管桐鬱悶地搖頭:「不知道。」
說完這句話,她一秒鐘都沒耽擱,迅速奔往了通向甜蜜夢鄉的道路上——管桐在回頭的時候才發現,她居然已經睡著了!
「別胡說八道,」段斐哭笑不得地呵斥,「人家江老師好心好意地要給你介紹那個醫生呢,你就不能聯想點正常的?我跟你說,別這山看著那山高,你沒把這座山走遍,就永遠都沒有發言權。」
而既然提升到了「做功課」的境界……十九年的求學生涯里,她顧小影倒是挺喜歡讀書、學習、思考的,但是她最討厭做功課了!不管什麼形式的功課,無論是聽寫、口算、背課文、寫論文……統統不喜歡!
按理說此時此刻她作為人家的老婆,應該由衷讚頌一下自家男人的「人老心不老、心老力不老」的,可是請原諒顧老師吧——在有氣無力、大腦缺氧的情況下,她脫口而出的只能是她心底的那句話:「管桐,你就不能快點結束嗎?」
可是,最讓人無奈的是,管處長你完全可以斥責你老婆的污衊與誹謗的啊,你為什麼要說實話呢——寂靜的空氣里,大約過了幾秒鐘,管桐偏偏很沮喪地說了句:「唉,我也想啊,可是很難啊!」
「你說杜屹北?」江岳陽很快就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別急啊,咱們好歹是娘家人,太心急了顯得不矜持。」
可是顧小影不是地球人,大家不能拿常理推斷她,因為她居然努力撐開眼皮,很坦然、很從容、很家常地問:「為什麼?」
段斐在整個寒假期間的狀態和許莘差不多:都是一場又一場地相親,見面對象從某四十來歲禿頂喪妻的國企領導,到某高校三十八九歲大齡未婚老海歸,還有某機關離異有孩中層幹部、某科研機構喪妻有兒技術員……九*九*藏*書她覺得相對來說比較靠譜的是最後一個,對方三十八歲,有個兒子,和她湊在一起,正好兒女雙全。
段斐很驚訝:「誰啊?」
但是不得不承認,「小別勝新婚」這句話到底還是很科學的——顧小影在依稀的光影里伸手摸摸管桐的臉,看著管桐的眼睛,吻上他的臉頰。管桐側頭,在顧小影的脖頸上親一下,聽到細微的嚶嚀聲,這聲音好像一小枚濺落的火星,頃刻間點燃冬天里的暖意融融。內陸城市的冬天很乾燥,然而顧小影還是能感受到環抱著管桐的手臂上泛出淺淺的濕,有呼吸從胸前一路延伸開去,空氣里的涼意遠不能抵擋體溫升高時燦爛灼|熱的光芒。最動情的時刻,顧小影使勁咬一下面前的肩膀,管桐幾乎連停頓都沒有,仍然帶她在有光的地方飛翔。
「我是很好啦,」顧小影故作慈愛地摸摸管桐的頭,「不要有壓力,老公,我看網上說,如果太勞累,比較不容易達到很HIGH的層次啦。」
首先,是顧小影抱著試試看的心情買了十張「排卵試紙」。而事實證明,這個東西真的是很神奇啊——當兩條紅線出現的剎那,顧小影忍不住仰頭大笑!
真是好笑——結婚那天,宣誓要禍福與共的時候,誰能想到會有今天?
其實所謂皮毛和精髓的區別……唉,新婚燕爾時是有的啦!等變成老夫老妻,還是抱著「生孩子」這種功利想法的兩個老夫老妻的時候,哪裡還分什麼皮毛和精髓呢?所謂皮毛或者精髓,究其本質不過是個「功課」——要認真做功課,半個月後才能帶著希望和憧憬用一個小小的驗孕棒去「查成績」。如果是兩條紅線,那麼恭喜你,考試合格,等著九個月後發畢業證書吧;如果是一條紅線,呵呵,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他其實很想說「你何必妄自菲薄」,可是,他不知道自己該拿什麼樣的立場說這句話,又要怎樣說,才能寬慰眼前這個其實仍然年輕的女人。
「快了,」段斐提起女兒的時候臉上自然而然就有溫和的光芒,「我打算等她滿兩歲,就把她送到全日制的早教班去,先試試效果,不行的話就再回來。」
睡著前,管桐心裏有些難以言說的滋味,稍縱即逝,也不好形容。
「還行吧,」江岳陽低調地謙虛一下,瞄一眼顧小影,「看你這模樣挺容光煥發啊,怎麼樣,周末我師兄回來了吧,還和諧?」
她不明白:是因為自己很久沒有參加此項運動,所以缺乏鍛煉?還是管桐實在是老當益壯、老有所為?三十好幾的人了,他不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