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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此情待共誰人曉 B-5

第三章 此情待共誰人曉

B-5

到高二那年的暑假,桑離再次奔赴省城隨郭蘊華學專業。很巧的是,這一次向寧要參加學校的活動,沒有回家放暑假,而南楊卻因為要考研而留校參加輔導班,也沒有回家。於是,這一次的省城之旅,在專業學習之外,就變成南楊和桑離的朝夕相處。
沉沉暗夜裡,桑離似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自己也是個很幸福的人——為了唱歌,她必須考上大學,考上大學,就可以和向寧在一起——她的人生目標就等於人生幸福,而獲取幸福的同時,目標就已經被實現!
啊——台下響起一片好奇與失望交雜的感嘆聲,向寧微笑著看向桑離的方向,隔著不到兩米的距離,他似乎能看見她微微紅了的臉。
時間長了,桑離還真有些恍惚,覺得這裏似乎就是自己家。而遠在千里之外的那個小院子,是爸爸的,是常青的,是田淼的,卻不是她自己的。
而這些,她從來沒有經歷過。
可是台下學生已經群情激昂,萬分期待地看著台上正無奈地笑著的向寧,有前排的女生開始七嘴八舌:「說說啊,師兄說說嘛。」
看見同學們如此投入而艷羡的表情,桑離偷偷低下頭笑了。向寧看見桑離唇角上翹,不知道她為什麼笑,不過他不動聲色,還是繼續往下講。整個演講大約持續了40分鐘,之後開始自由提問,問題五花八門。
可是,桑離沒想到的是,元旦后不久,就在她內心裡抱怨著向寧沒有按時給她回信的時候,某節自習課上,她吃驚地發現,跟在班主任身後走進教室的那個挺拔帥氣的身影,不是向寧是誰?!
桑離回頭,路燈下向寧正笑笑地看著她,她「啊」地大叫一聲,想都沒想就撲進向寧懷裡。向寧呵呵地笑出聲,伸手抱住桑離:「不冷嗎?」
向寧看看自己滿身雪渣的樣子,不禁失笑。桑離從雪裡掙扎著爬起來,看見向寧背後白乎乎的一大片,笑著指他:「哥,你後背上好像背了一個白色的烏龜殼。」
桑離點點頭:「手套忘在教室里了。」
她低下頭,不再看他,然而他知道,她一定在微笑。
桑離開心地攥緊向https://read.99csw.com寧的手,又伸直了右手的五根手指擺一擺,看自己的手在向寧大大的手套里晃來晃去的樣子,越看越開心。她走路的步子也變得很輕快,還一蹦一跳。
教室里頓時響起如雷的掌聲,桑離偷偷看看四周,發現女孩子們的眼睛亮亮的,甚至都能聽見隔壁的女生悄悄對前面座位的女生說「好帥啊好帥啊」之類的話,桑離忍不住想笑出來。
帘子後面,她睜大眼看著天花板,隱約還能聽到田淼均勻的呼吸聲。她的腦海中始終浮現著向寧的微笑、向寧的聲音,還有向寧說「我有一個很喜歡的女孩子,不過她還沒有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也在等」……
第一個問題:德國最好吃的零食是什麼?
「砰」的一聲,兩人落地的剎那,濺起殘雪無數。待向寧站起來的時候才發現,桑離和自己的身上都已經沾滿了雪。
桑離的眼眶又有些發酸了,她掩飾似的低下頭,卻看見他呼出的白汽在自己面前漾成暖融融的一小團。她有些怔怔地看著眼前好看的男孩子——他的眼神溫和,他的手掌寬大,他的氣息帶著薄荷草一樣的香氣,瀰漫在冬天的夜晚里。
向寧無奈地拍拍桑離的額頭:「你怎麼不把你自己也忘了?」
她又記起走在回家的路上時他說的話,他說「小離你一定要考上大學,那樣就可以每天都唱歌,不用學你討厭的數學。到那時我也大四實習了,我會回省城實習,我們就可以每天都見到」……
桑離獃獃地聽班主任介紹:「同學們,這就是我說過的向寧同學,高考英語149分,數學136分。現在我們請他給我們介紹一下學習經驗,大家歡迎!」
向寧又笑了:「坦白說我不常犯困,因為我學習效率比較高,所以可以保證充足的睡眠。我並不覺得盲目熬夜一定就能提高成績,如果你一邊熬夜一邊打盹,那學習效率一定很低。」
想了想,向寧微笑著看台下,目光均勻地掃過目光炯炯的女生們,聲音溫和地答:「我有一個很喜歡的女孩子,不過她還沒有答應做我的女朋友,我也在等read•99csw.com。」
一周后,暑假終於結束。向寧開學,桑離也乘火車離開省城,回校上課。新學期開始,她被編到文科普通班,學習間隙,她還是持之以恆地給向寧寫信:向寧哥哥,你知道嗎,我們的新班主任以前教過你數學,她總是會提起你,呵呵偶爾還會提起南楊哥。她每次說起你的時候,都會提你在作業本上用4種方法解一道題的英雄事迹,說你思路開闊、勤奮好學。她還說以後要找你們來給我們做報告,你會來嗎?你一定要來啊……
她必須考上大學!
這樣恍惚的次數多了,某一天,她終於明白,原來,讓自己如此努力想要考出去的原因居然是:她要走得遠遠的,永遠不回去!
第三個問題:師兄你有女朋友嗎?
不過,現在想來,南楊犯過的最大的錯誤就在於在年少的時候他一直把桑離當自己的「妹妹」,所以當有一天,他突然發現這種親情實際上也是一種愛情的時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
下午第四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時,向寧微笑著道別,在大家如雷的掌聲中退場。據說班主任那晚要請向寧吃飯,所以桑離不無遺憾地看著向寧的背影從走廊那頭消失。晚飯後開始上晚自習,大家從下午的興奮中走出來,照舊還是安分地做各自的習題。可是桑離總是不由自主想起向寧的樣子,她一抬頭,就彷彿看見空空的講台上有向寧的影子。不過想著想著就會順勢想起他的那句「我也在等」,她知道他指的是那場決定彼此未來的高考,想到這裏,她就趕忙收斂心志,把自己扔到浩如煙海的習題里。
同年,南楊本科畢業,考取華東政法大學,攻讀民商法方向的法學碩士。
話音未落,桑離已經「啊」地一聲尖叫著滑出去,向寧一急,還沒等出手,已經被桑離拽得滑倒在地。
那也是桑離第一次在理想之外用沉重的現實給自己加壓,因為這個原因,她更加早出晚歸。不過還好,這樣做的成果十分明顯:一是桑離的期末考試成績雖然算不上多高,但足以達到音樂類高考分數線;二是她越發見不到田淼,所九-九-藏-書以兩人已經有半年多沒怎麼說過話,貌似越發相安無事。
那一聲聲的「哥」,叫得南楊心裏甜滋滋的。尤其是當熟識的同學朋友在看見桑離后都一定要好奇地過來打個招呼的時候,他一邊欣賞著別人驚艷的眼神一邊很自豪地介紹「這是我妹妹」,內心的驕傲之情溢於言表。
就這樣,那天晚上,這個突然冒出來的認知,令桑離在此後很長時間里都惶恐而焦慮。
第二個問題:師兄你高中時會不會犯困?如果困了怎麼辦?
那一刻,桑離驚訝地張大嘴巴,而她驚訝的表情也在第一時間內落進向寧眼裡,從而導致向寧的笑容越發溫暖好看!
那年暑假過後桑離沒有回校,因為她已經正式以一個高三藝術考生的身份進入最後的衝刺階段。朝華的課早就請了假,桑離還是住在郭蘊華家,日以繼夜地學專業,再見縫插針地補習文化課。在這個過程中,南楊取代向寧成為了專職輔導老師,可是桑離不忍心耽誤他複習考研的寶貴時間,便儘可能地自學。郭蘊華家也因為各式各樣學生的來來往往而變得兵荒馬亂,桑離閑暇的時候會主動幫郭蘊華做飯或者整理房間,郭蘊華也就越發喜歡這個機靈、懂事的女孩子。
青春那麼好,一切不是終點,而是剛剛開始。
就這樣,十八歲,當很多同齡的女孩子還躊躇著,不知道將來要學什麼、要走怎樣的路的時候,桑離已經確定了需要自己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她把這個目標看得那麼重,重到成了一項必須完成的任務。她不給自己妥協的借口,不給自己任何失敗的餘地,背水一戰,她只有這一條路,不勝不歸!
再過三個月,桑離走上高考考場,這一次,她更是以超過錄取分數線45分的成績順利拿到《錄取通知書》。
可是,這又是一個多麼清晰而又不容忽視的事實:她必須要很努力,要考上大學,要做到最好,要成為鳳毛麟角的那一個。只有這樣,她才可以在音樂的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好。也只有到那個時候,她才可以遠離那個對自己而言毫無眷戀可言,也壓根沒有溫暖所系的家。到那時九_九_藏_書候,她只要靠自己,也可以生活得很好。
路上的積雪還沒有融化,向寧不得不拽緊眼前有些得意忘形的小丫頭,囑咐她:「別跳,路滑。」
正這樣想著的時候,身後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過去,桑離心裏一驚,剛要尖叫,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在自己耳邊:「小離你的手套呢?」
下晚自習時她照例自己往回家的路上走。是冬天了,她一邊搓著手一邊想:不知道向寧吃完晚飯沒有?他現在在家嗎?哼,都不知道來看看我……
帶著這樣的信念,轉年三月,桑離完成了在藝術學院的專業考試,回校攻讀文化課。
那天,桑離剛好坐在正對講台第三排的位置,她悄悄挺直了腰,用淺淺的微笑迎接向寧看似不經意的注視。向寧大概講了二十分鐘學習經驗,然後就開始介紹大學生活。他講德語系學生自己舉辦的音樂節、冷餐會、模擬新聞發布會,他提及一些師兄師姐在哪些重要的外交活動、國際會議中做同傳,其中有一些會議還上過高考《時事政治手冊》……那麼多豐富的大學片斷,很快就讓台下那些桎梏在高考中昏頭脹腦的孩子們聽得熱血沸騰!
桑離沒有覺得哪裡奇怪,反正在朝華已經習慣了各種指指點點,師範大學里這種明顯帶有欣賞的目光對桑離來說簡直就是太普通、太溫暖了。她樂得膩在南楊身邊,抓著他的胳膊,一路上嘰嘰喳喳:「哥,那個雕塑是什麼意思;哥,那個姐姐吃的是什麼;哥,怎麼放假學校里還有這麼多人啊,我看藝術學院裏面都快沒人了;哥……」
一個月後,《專業合格通知書》寄到,桑離以優異的成績獲得當年聲樂專業第一名,並取得了高考加分30分的資格。
桑離看看手套,很納悶:「那左手怎麼辦?」
這樣寫的時候,桑離懷著一種單純的期待,似乎也是女孩子小小的虛榮心。似乎特別希望有朝一日向寧站在講台上,接受同學們羡慕崇拜的張望。而她那時候就可以在心裏非常得意地想:這麼多人喜歡這樣優秀的向寧,可是,他只喜歡我。
寒氣四溢中,她悲哀地想到:如果考不上大https://read.99csw.com學,自己好像真的什麼都做不了,而現在想象出來的那些幸福的美景,也將離自己遠去……所以,必須考上大學,只有這樣才會有出路……
向寧想了想,笑著看看台下:「這個問題可能是女孩子問的吧?我不喜歡吃零食,但據我們班的女生說,德國的巧克力和橡皮熊都相當不錯。」
那天晚上,桑離再次失眠了。
向寧笑著搖搖頭,清清嗓子,台下立即安靜下來。他看著那些好奇而善良的眼睛,孩子們的臉上露出興緻勃勃地神采。他看看桑離,看見她也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一臉看好戲的表情。他心裏暗暗罵一句這個小丫頭——若不是因為她的那封信,他何必答應班主任的邀約?
向寧輕輕笑了,他把手套仔細套到桑離手上,然後再用自己的右手握緊桑離的左手,揣進自己羽絨服的口袋裡,再看看桑離:「這樣不就可以了?」
向寧哭笑不得:「胡說八道,這是什麼比喻啊!」
黑暗中,桑離突然覺得自己有了無限的力量:未來充滿誘惑,她必須往前走,拼盡所有氣力,去換這個未來。
他一邊說,一邊脫下右手的手套遞給桑離:「戴你右手上。」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講台上的向寧,看見他穿著煙灰色的高領毛衣,看上去那麼儒雅又明朗。他說話的時候抑揚頓挫,聲音那麼好聽。他講話的條理性很強:首先、其次、再次;第一、第二、第三……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手,在桑離背後輕輕拍打那些雪花。桑離由著他拍,心裏卻覺得很溫暖——好像自己是蹣跚學步的小孩子,摔倒了,會有爸爸媽媽疼愛地拍打自己身上的泥土。
可是——如果考不上,會怎樣?
她被自己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桑離第一次隨南楊去參觀師範大學男生寢室的時候,走在路上,回頭率就已經高達150%——之所以有零頭,是因為每兩個男生里,還有一個會回頭看兩次。
問題剛一公布,台下一片嘩然。大家興奮地交頭接耳,不知道是誰問的問題,但都很興奮。看著台下的一鍋粥,站在一邊的班主任開始瞪眼:「誰問的這個問題?你們就不能打聽點和學習有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