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應該打過去嗎？會不會顯得太主動了？不——其實這根本就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應該去見這個陌生人嗎？在萬聖節舞會上見到的陌生人？這個連臉都沒見過的陌生人？摘下面具，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個醜八怪，或者更糟，是個上了年紀的老頭子？因為那雙灰眼睛銳利深邃，年輕人根本不該有那樣一雙眼睛。可是他面具下面的嘴唇紅潤飽滿，鬍子颳得很乾凈，白皙的皮膚上沒有一絲皺紋。

是牛奶，白花花香噴噴的全脂牛奶，鋪滿了整個洗手池。我緊緊咬住嘴唇。

「……好。」我應了一聲，慢慢讓自己的心臟適應目前的狀況，努力讓全身的血液和神經運轉正常。晚上八點？我有點鬱悶地想，為什麼不是早上八點？

「你不放牛奶了嗎？」戴比問。

「實在是很抱歉，因為最近手邊還有不少事，我希望你不介意明晚就在我住的地方吃個便飯？」

那邊只響了一聲就接通了。我聽到有人拿起了電話。我的心跳停了。

那只是你自己黑燈瞎火沒看清楚！頭腦里一個聲音在喊，但是我仍然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撥出鍵。

「在格林公園門口。」電話那邊好心地提read.99csw.com醒，「你可以乘……」

我聳了聳肩，小心翼翼地繞過那些袋奶，從冰箱里拿出我的黃油和橘子醬，然後把兩片全麥麵包扔進烤麵包機。「亞歷克斯呢？」我轉移了話題。

「如果我事先知道……」

「噢。周日，」我重複，「周日我應該有空。」

「明天？」我只是機械地重複對方的話，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是……」我沒有說下去，從她手中接過那個開了口的小袋，把裏面的液體全部倒入水槽。

明天晚上八點，麗茲酒店。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麗茲。倫敦只有一家麗茲。

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真的。我在紙上記下那個手機號碼，然後立即存進電話里。

我把燒開的水倒進茶杯，這才想起我沒有牛奶。「你有牛奶嗎？」我問戴比，儘管知道問了也是白問。在我的印象里，她從來不喝牛奶，紅茶只加蜂蜜。

「我知道怎麼過去。」我深深吸了一口氣。

麵包跳出來之後我抹上黃油和果醬，拉開一把椅子坐下來，就著黑乎乎的茶水沉九_九_藏_書默地吃我的早餐。戴比就在對面攪著她涼透的紅茶，看著窗外發獃。

戴比嘆了口氣，但是沒有回答我。她和我一樣，睡衣外面披了件外套，素麵朝天，頭髮亂蓬蓬的，似乎也才剛剛睡醒。

「明天是周日。」對方又笑了，然後小火苗們又搖晃起來，有幾片似乎通過電話線撩到了我，於是我整個人都開始癢了。

「你知道麗茲怎麼走嗎？」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從冰箱里再拿起一袋，自己咬了個口再倒出來。

所有的夢境都發生在麗茲。它擁有你所需要的一切。

「喂？」

柔滑細膩的白色液體帶著誘人的奶香在池底鋪了厚厚一層，然後慢慢從下水口漏下去。

一百年來，麗茲是世界頂級富豪們的首選下榻之所，本身就像是一座博物館。客房裡是全套路易十六風格的古董傢具，上面鍍著純金，畫框里擺放的是十八世紀畫家們的真跡，地毯是土耳其的，花瓶是印度的，而且擁有全球最好的酒吧和茶餐廳。至於餐廳，麗茲的歷任主廚曾拿過世界烹飪大賽的冠軍。

我剛來倫敦一個半月，朋友並不多。沒什麼人知道我的號碼。除非……

吃完之九*九*藏*書後我回房間，反正和戴比也沒什麼可說的，勸她她也不聽。我看到手機上有一個未接來電。號碼顯示「未知」。

我晃了晃腦袋，感覺昨晚的記憶忽然變得很模糊，從舞會回來之後的一切似乎都記不起來了。是我真的親眼看到袋奶里裝的是血？還是我在夢裡看到的？我不能確定。

全世界也沒有比麗茲更加浪漫正式的地方了。而D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吃個便飯。他到底是什麼人？

「那太好了。晚上八點？」

一整夜我都在做噩夢。我夢見奎因是吸血鬼，戴比變成了吸血鬼，然後亞歷克斯也是吸血鬼，我夢見我們四個圍成一圈坐在廚房裡，一起喝奎因的袋裝血。血的味道嘗起來就好像番茄汁，於是我一連喝了好幾袋。

「你不知道。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我安慰她，但其實我一點都不奇怪。奎因那傢伙根本就沒有來上過課！他會喜歡這所學校才怪。

我的手背癢起來。有種涼涼的麻痹感，從皮膚一直傳進血管，再輸送進心臟。接通語音信箱的時候，我頭腦發漲，感覺全部的血流都聚集在頭頂上，耳邊嗡嗡直響，呼吸越來越急，當我聽到「您有一條新留言ｈttｐs://ｒeａd•９9cｓｗ.ｃoｍ，時間下午5點27分——」我的心臟怦怦亂跳，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呃，嗯……是我，奧黛爾。」

「嗨。」一個柔和低沉的聲音通過電子信號的過濾傳出來，「嗯……希望沒有打擾你，我只是想，是否可以在臨走前再見你一面？……這是我的號碼，方便的時候打過來？D。」

「奎因那個不是牛奶！」我一下子喊出來，然後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戴比困惑地看著我。

「你自己看！」我一把拉開冰箱門，拿出一袋扔給她。

「我估計我還沒睡醒。」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往杯子里加了兩塊糖。

「你沒事吧？」現在輪到戴比來問我了。

我皺起眉頭。他真的這麼忙嗎？在旅館餐廳吃飯聽起來也太沒誠意了，第一次見面，怎麼也得找個更加浪漫、更加正式點的地方吧？而且這樣一來，等於說我去找他，這樣合適嗎？我這麼想著，但還是回答，「我不介意，」我說，「你住在哪裡？」

「你明天晚上有空嗎？」電話那邊終於救我出了尷尬。

戴比再次嘆了一口氣，看著自己的茶杯繼續發獃。

「嗯……」我想說點什麼，但突然間頭腦里一片空白。越緊張我ｈtｔｐｓ://reaｄ.9９ｃｓｗ.cｏｍ就越不知道說什麼，我的手背又開始癢了，幾乎拿不住手機。

戴比又嘆了口氣。「奎因不是留下了那麼多？反正他都已經走了。」

戴比莫名其妙，她接住咬開袋子嘬了一口。我瞪大眼睛看著她，看她毫無困難地咽下去然後舔了舔嘴唇對我說，「這不是牛奶是什麼？」

「嗨。」我勉強從長袖子里伸出幾隻手指揉揉眼睛，腦子還迷糊著。

「嗨。」她抬起頭沒精打采地瞟了我一眼，然後繼續用小勺子攪著她的紅茶。杯口沒有熱氣冒出來，明顯她已經在這裏坐了很久。

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時針指過了下午五點，我足足睡了一圈。儘管在夢裡我喝得很飽，但現在我餓得要命。我翻身下床，在睡裙外面套上一件開襟毛衣，一推開廚房的門就看到了戴比。

「我知道是你。」那個聲音笑起來，那麼柔和性感的笑聲，就好像微風吹過了一片燭光，每片小火苗都輕輕地搖晃起來。

我立即按下重撥鍵，然後又按了一次。

「我從昨天晚上就沒見過他。」戴比說。話題結束了。

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真的。

「你沒事吧？」我走過去，取出一個茶包扔進馬克杯，然後按下開水壺的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