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他不解地看著我的臉，我臉紅了。

「所以？」D不解地看著我。

他一定也聽出來了，因為他笑了。

他在路燈下拉著我的手，靜靜地看著我。路上有行人，但是沒人注意我們，我們的樣子看起來就好像一對隨處可見的普通情侶。儘管我知道這一點也不普通。

「吸血鬼！」我說。

「我，我想回家。」我磕磕絆絆地說，躲避著他的眼睛。

冰冷的觸感讓我哆嗦了一下，我沒有想到他的嘴唇會這麼冷，也許今天晚上的溫度真的太低了，墓地里的寒氣又這麼重。

我躲避著他的視線，艱難地吞下口水，但是什麼都沒有說。

「帶你出去。」他說。

他一下子放開了我。我踉蹌著退了兩步，後背撞上一個墓碑。石頭又濕又滑，寒氣隔著衣服透了進來，我打了個哆嗦。

「是我不好，只顧著來看焰火，沒考慮到你會在墓地里害怕。」看到他誠摯的樣子，我覺得我的心都要碎了。

「但他死的時候正是大衛·鮑伊的年代，他是鮑伊的歌迷。」我強調，但是已經泄了氣，我的聲音越來越小，「而且他還在冰箱里裝了一大堆的袋奶。」

「我有個同學就叫這個名字。」我理直氣壯九-九-藏-書地說。不知道為什麼，我一點都不害怕，反而有一種終於看到對方露出馬腳的得意洋洋。

「算了，沒事。」他等了一會兒，給了我一個疲倦的微笑，頓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終於沒有說。

「那我們就出去吧。」他微笑著說。

他無奈地轉過身，被迫讀出那個名字：「奎因·詹姆士。」

D還在微笑，笑容里有一種無可比擬的優雅和尊貴，好像他是一位伯爵——雖然據他說，爵位很久以前就廢棄了。我看到他的牙齒，它們很白，也許有點太白了。而且還有點尖——是我的錯覺么？

「是嗎？」他不緊不慢地說。

一股熟悉的麻癢再次從他握著的手那裡傳上胳膊，給我全身通上了電。我再次覺得溫暖了，舒服了，心底的恐懼不見了，我又開始緊張了。

D簡直要瘋了。

焰火突然停止了。四下里一片寂靜，一片漆黑。D站在我身前兩步遠的位置，但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臉紅了，但既然已經說到這裏，我決定告訴他真相，「裏面裝的是血。」但是我馬上想起第二天戴比咬開袋子之後，發現裏面是毫無疑問的全脂牛奶。我頓了兩秒鐘，緊接著，似乎ｒｅａｄ.99csw.com要強迫自己相信那樣補充了一句：「除此之外他什麼都不吃，而且我也從來沒有在白天見過他。」

他的表情很驚訝，我覺得他一定沒有被任何姑娘推開過的經歷。而我的驚訝其實並不比他少。我是說，難道我傻了嗎？他這麼帥，紳士體貼，有教養有品味，一切都沒什麼不對的地方，也許唯一的問題是他怎麼會和我在一起。不過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

我也從來沒有在白天見過D。上次我們在麗茲吃飯的時候，我親眼看到他擺弄自己盤子里昂貴的食物，但是幾乎什麼都沒吃。他唯一入口的東西是那杯可疑的紅色飲料。他說自己對酒精過敏，所以那應該不是紅酒，但是我想不出還有什麼飲料會有那種深沉醇厚的光澤。那肯定不是番茄汁。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也和我想的一樣。」他盯著我的眼睛，輕聲開口。

D拉住了我。

他愣了一秒鐘，然後就微微張開了嘴，回應著我的吻。這麼強烈，這麼甜蜜，我腦子裡嗡地一聲，天旋地轉，周圍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天地間只剩下了我們兩個。

D露出了一個蠱惑人心的微笑，要是在一分鐘之前，我一定會融化。但httｐｓ://rｅad.９９cｓw.coｍ我現在內心裡只有恐懼。我驚慌失措地盯著他，當他再次拉住我的手，我全身都僵硬了。

「我很喜歡你。」他突然開口，我嚇了一跳。

「我不怕墓地！」我幾乎喊了出來。我怕的是你！我動了動嘴唇，但是忍住了沒說，因為我知道這很傻。

我的腸胃全部翻攪在一起。所以你才決定帶我來這個特別的地方看焰火，想留個美好的回憶。結果全讓我給搞糟了。我悶悶不樂地想。我看到他嘆了口氣，似乎正和我心裏想的一樣。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果然看到了兩扇模糊的鐵門，外面有路燈。似乎還有幾個下班的人正匆匆走過馬路。

「我們要去哪裡？」我盡量克制住情緒，但連我自己都聽得出來，我的聲音在顫抖。

他轉過了身。高大的黑色背影，那麼寂寞。

我一把拽過他，指著他身後的墓碑，「我認識這個人。」

D回過頭。

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機械地邁步，機械地跟著他穿過那些小路和灌木，在黑漆漆濕漉漉的道上穿行。

「你沒事吧？」他溫柔地問。

我不敢相信他竟然想這麼簡單就騙過我，我又怕又氣，還沒決定怎麼做出反應，他拉了我一把，指著前ｈttpｓ://ｒead•9９csｗ.com面不遠的方向，「那就是西門。」

突然我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我這麼跟著他走，如果他本來就不打算帶我出門怎麼辦？上帝啊，從小大人就說，不要和陌生人一起出去，難道我連三歲的孩子都不如嗎？我的心靈被恐懼充滿，因為我剛才一直顧著想事，根本沒注意環境，現在我突然發現，周圍的環境完全是陌生的。剛剛經過的那個展開翅膀的天使像我沒有見過！這絕對不是我們走進來的那條路！

「真的。」我皺起眉頭小聲嘟囔了一句。頭頂上焰火還在放，噼噼啪啪的，聽著很刺耳。

「我要走了，」他最終開口，「明天的飛機。」

「他是個吸血鬼。三十多年前海格特墓地的吸血鬼。」我一本正經地說。

「沒什麼，我，我只是——」

焰火啪地一聲在頭頂炸開，我停住腳步。

他的眼睛睜大了。

「這不是我們來的那條路。」我剛說出口就後悔了，這麼早就揭破他的詭計，逼他早早動手殺了我？我真是瘋了。

路上我們一句話都沒說。我腦子裡不停想著奎因的袋裝血，想著那輛黑色的摩托車，想著茱莉在洗手間的警告。但是這一切又很難九*九*藏*書和D聯繫在一起。我想了一千種解釋，但是每一種都極其荒謬。

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逃跑嗎？我根本不熟悉地形，天又這麼黑。而且我不認為一個人半夜在墓地里跑是個好主意。我一定會碰到吸血鬼的。天啊，我到底在想什麼？我搖了搖頭，恐懼地看到面前的黑影向前邁了一步，但是我竟然不知道如何做出反應。

準確地說，是他抱住了我。我躺在他懷中，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一從璀璨的焰火在頭頂盛開，照亮了整個夜空，兩點火紅的光芒閃爍在他的灰眼睛里。他的臉上還是帶著微笑。

「袋奶。」D挑起眉毛，有點好笑地重複。

「詹姆士……這是個常用名。」D猶豫了一下，終於開口。他的手沒有再拉著我了，我感覺糟透了。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抓得那麼用力，讓他整個人都轉過來，然後我在他的驚訝中吻上了他的嘴唇。

我一把推開了D。不但他愣住了，連我自己都愣住了。

「嗯，太晚了。」我開始掙扎。

D在對我微笑，我心裏突然咯噔一下。

「我們進來的是北門，現在我們從西門出去。」他漫不經心地說。

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在濕滑的葉子上，腳下一個踉蹌，我驚呼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