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提到了那個人的名字。

但這畢竟瞞不過塞巴斯蒂安。

「對啊，就是因為她先選了，尼克才選的。」戴比笑著說，「你都不知道今天下午尼克有多誇張，天啊，不過如果我要是男生，我也會迷上她的。」

「一點點而已，」塞巴斯蒂安微笑，「我以為您不會察覺到。」

我閉著眼睛在枕邊摸索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我的手機，按下接聽鍵。

我頭腦發暈，愣了很久才分辨出她的聲音。不，我的意思是，我知道她是戴比，只是我不知道，她究竟是哪一個戴比。是今天中午在學校餐廳里和我一同用餐的戴比，還是周末派對上讓我調製潘趣酒的戴比。兩個戴比的影像都很清晰，就好像同時刺在大腦深處的文身，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

我略微鬆了口氣，但眼前一花，他已經回來了，托盤裡的紅茶和點心消失了，換來一杯鮮紅如血的液體，又稠又濃，紅寶石般的色澤在玻璃杯里跳躍。除了九九藏書番茄的味道之外，空氣里瀰漫著一股濕漉漉的腥甜，香味熟悉而又危險。

「因為威廉選了市場分析，我對那個更沒興趣，」戴比咕噥著說，「所以我也給你報了名。從明天開始，我們就可以一起上課啦！」

「你什麼意思？」我警惕地抬起頭，但是對方只留下一個莫測高深的微笑，把杯子放在床頭柜上，然後走出了房間。

「當然，這是你的長項嘛！回頭你隨便給我畫兩筆，我就也能拿到學分了。」

「我想喝番茄汁。」我扭過頭，不想看他的眼睛。

原來這才是她的目的。我釋然了。然後我突然意識到自己之前漏下了什麼。

我盯著那杯殷紅的液體發獃。為什麼我會需要血？我又不是吸血鬼！儘管我已經恢復了魔鬼的身份，可我的日常生活還是和正常人類一樣，頂多是有點超能力罷了。難道他的意思是，我以後會和他們一樣，完全摒棄人類的食物，天天依靠鮮血和靈httpｓ://ｒｅａｄ•９９ｃsw.ｃoｍ魂度日？我無法想象那會是個什麼情況。我感覺恐慌。

「如果我是男生，我寧可迷上亞歷克斯。」我小聲嘟囔了一句。

「下午選修課報名，我和亞歷克斯、尼克還有莫菲這學期都選了美術課。」

眼前出現了一座很大的噴水池，噴洒的水珠濺上白色大理石的池壁，廣場上站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少年。微風吹起他蜜色的短髮，少年靜靜地站在那裡，宛若一座雕塑。

「如您所願。」

「你選美術課？」我生生跳過了那個讓我窒息的名字，亞歷克斯和尼克也就罷了，我只是疑惑，像戴比這種完全沒有繪畫神經的人怎麼會做出這種自殺的舉動。

他是誰？

我嗓子發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不是吸血鬼。」

我把自己扔進柔軟的大床上，盯著天花板正中的水晶吊燈發獃。

「奧黛爾，你下午去哪裡啦？」

周圍的景色愈加豐富了，我看到遠處有一座白色的九_九_藏_書教堂、鐘樓，一輛敞篷的白色馬車……有花，好多好多的花，還有彩色的碎紙，鋪滿了腳下黑白相間的大理石地面。

「摻了多少？」我舔了舔嘴唇，盯著那隻杯子。

「你是說……莫菲，她也選了美術課？」我猶豫了半天，最終勉強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個名字。

「我不太舒服，直接回家睡覺了，」我做出努力讓自己信服的樣子點點頭，然後又補充了一句，「剛剛才睡醒。」

「你下午為什麼沒有去上課？」當我放下電話的時候，他像個白色的幽靈一樣，突然就出現在我房間里。他手裡端著一個金邊的托盤，上面有配套玫瑰圖案的茶壺和茶杯，還有一碟精緻的小點心。他用往常那樣波瀾不驚的恭謹語氣對我開口，但是話語里卻透著一切的瞭然，帶著某種讓人討厭的好笑的意味。

「你說什麼？」戴比沒聽清，「哦對了，你下午到底跑哪裡去啦？我打你電話沒人接，發簡訊也沒人回。」

儘管我愧對她的關九-九-藏-書心，但我喜歡這個借口。我可以假借流感的名義在家裡躺一個星期不用上學。可是事實上，我從小到大根本就沒有感冒過。魔鬼或許可以心碎，但魔鬼是不會被傳染感冒的。當然，戴比並不知道這一點。

「你也給我選了美術課？」我頭昏腦漲，不知道她究竟什麼意思。

我瞪視著床頭柜上那杯艷麗的紅色液體。現在，血的味道並不會像以前那樣讓我噁心，相反，它直接刺|激了我的食慾。我可以清晰感覺到自己的腸道在拚命蠕動，正準備張開每一個神經末梢去迎接那些沉溺在番茄汁里的血紅細胞。

緞面的被套是新換的，當我把頭埋進去的時候，聞到一種柔軟熟悉的味道，彷彿夏日傍晚的暖風，吹起我心頭一片漣漪。

莫菲脖子被撕裂倒在小巷裡的場景深深地刻在了腦子裡，我死死咬住嘴唇，走進浴室，把那杯誘人的番茄汁一滴不剩地倒入了洗手池。

「最近流感泛濫，好多人都感冒了，你可要小心喲。」戴比read.99csw.com關切地叮囑了一句，然後掛斷了電話。

我一步步走近，少年的影像逐漸清晰。我似乎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但您最終會需要它的，奧黛爾小姐。」

鐘樓突然敲起了鍾，一聲接一聲。周圍的風景不見了，那個少年也不見了。

但是另一方面，我卻想象著自己有一天可以變得足夠強大，可以把我痛恨的人，比如莫菲，堵在深夜裡某個不為人知的小巷，撕爛她那美麗優雅的外表，伴著她撕心裂肺的哭喊，大口大口啜飲她的鮮血和靈魂。如果你不願殺掉她，那就由我去殺掉她！想到這裏我悚然一驚，我脊背發冷，手腳冰涼。我不得不承認，這個瘋狂的念頭比上一個更加令我恐懼。

我實在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我和塞巴斯蒂安之間的關係，我和伯爵之間的關係，還有伯爵和莫菲之間的關係。每一個關係都很混亂，每一個關係看起來都無法挽回。我把頭蒙在厚厚的鵝絨被裡，我想睡一覺，也許睡著之後一切就都恢復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