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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我沒忘。」我撫摸著自己頸上那個傷口已經愈合的位置,死死盯著他的眼睛,斟酌自己的用詞,「我是說,後來你去哪裡了?因為昨天夜裡我醒來的時候你並不在。」
餐廳里人並不多。在等待烤麵包的時候,我轉過頭,看到那對來自法國的老夫妻還坐在昨天同一個地方喝茶,察覺到我的視線,老先生對我友好地點了下頭。而那個總是惹麻煩的澳大利亞人已經不在了。
一張卡片掉出了襯衫口袋。我彎下腰把它撿起來。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騙我。我只知道,這不是一個好開始,或者,有什麼已經結束了。撒旦啊,我們結婚才多久?一個月?兩個月?我可笑地想起了以前看過的女性雜誌,上面告誡所有的女孩子,不要迅速陷入情網,至少,不要立即就邁入婚姻的大門。因為你還不了解他。我突然發現,我對D的了解仍然為零。一切隨著萬聖節舞會的落幕而終止,儘管這半年多以來我一直和他生活在一起,可是他仍然戴著當初那個面具。
我直https://read.99csw•com勾勾地看著他,對他的溫存完全不為所動。「昨天夜裡你去了哪裡?」我問。
名片上的地址是聖波羅區80號,里亞托橋。
「我改變主意了。」我佯裝出一個笑臉,表現出一副追悔莫及的樣子,「來威尼斯不買面具不是白來了嗎?」
因此,當艾米麗在早餐時問我,今天要去哪裡的時候,我想都沒想就說出了這個地名。
我沒有再做過任何一個夢。
「不了,祝你們玩得開心。」我毫不可惜地聳聳肩膀,只希望這個神經大條的姑娘沒有發現我的真實想法。其實發現也好,她就會知道我是多麼不想和他們繼續混在一起。但是她並沒有發覺,只是順手接過小S遞過來的一杯橙汁,然後兩個人坐下來,拿了張地圖,開始討論稍後的旅行路線。
「早安,奧黛爾。」他給了我一個迷人的微笑。
「那傢伙退了房。」希斯站在烤麵包機前面,遞給我兩片吐司,「我剛才上樓的時候看到他了。」
他始終九_九_藏_書都像是一個掌控者,利用我的迷戀與天真,把我反覆操縱于股掌之上。而我就好像他聽話的提線木偶,一個可悲可笑的木偶,不會提出任何異議,也不會問為什麼,只是一味跟在他後面,任他擺布,受他愚弄。是的,他給了我一個所謂的承諾,他給了我一個名分,一個家,奢華的住所,舒適的生活——不,這並不是我想要的。一點兒都不是。
「我要趕快去躲起來了。」他眨了眨眼睛,又給了我一個吻,「和你道個別。」
他明顯愣住了。「我一直在這裏啊。」他說,「奧黛爾,難道你忘了,我們……」
我沒想到他會問我這個。事實上,我也不知道我們會住到什麼時候。因為所有的事情都是由D來安排的,目的地、行程還有酒店,他如同往常一樣輕鬆掌控一切,而我只是他一個欲蓋彌彰的木偶,遮遮掩掩,欲迎還休。
但是什麼也沒有。我把頭埋在襯衫里,可是上面沒有我想象的陌生香水味,更沒有什麼可笑的唇印。只有一股淡淡read.99csw.com的血腥氣——和以往一樣——那是他曾經「進餐」過的證據。但就連這股味道也如此熟悉,沒有哪怕一丁點兒可以引起任何忌妒的地方,因為那正是我自己的氣息。我的香水味、洗髮液、護膚霜、粉底,還有我自己的血。是的,昨夜他曾穿著這件襯衫與我耳鬢廝磨。也許他並沒有騙我,也許他確實曾與我相擁入眠,也許他真的沒有去任何地方,也許事實就是我做了一個夢——不,我不相信。
「你們打算住到什麼時候?」我接過盤子,但是並沒有走開。
《威尼斯商人》那座橋?我們昨天不是坐船經過了嗎?」感謝撒旦,這次她倒是破天荒沒有說錯。
希斯笑了,「你們什麼時候走,我們就什麼時候走。」
逐字翻譯過來就是:面具師的店,或者更簡單一點,面具店。可是誰會用這個做店名?這裏最出名的就是面具,整個威尼斯本島有幾百家面具店。
我揉了揉眼睛,看到窗外仍是一片漆黑。黎明的金色手指才剛剛拂過地平線,露出東方一片淡九九藏書淡的白光。天還未亮。
腳底有什麼東西絆了我一下。我低下頭,看到放在門外的乾洗袋。時間還早,酒店服務生還沒來得及收走它。
我突然想起,昨天和他們出去的時候,希斯問我為什麼不去買個面具。我想這就是原因。我已經擁有了一個全世界製作最精緻的面具,取魅惑與魔咒為絲,令甜言蜜語凝結為寶石,巧手編織,渾然天成。我還需要什麼面具呢?無論我怎麼努力,我也看不到他面具後面的臉。我看不到他的心。
日出的時候他離開了房間。我盯著他不存在的影子發獃。我知道他在說謊。他在騙我。因為自從我在多佛海灘上醒來之後,我再沒有見過塞巴斯蒂安,或者說,墨菲斯。
一張質地很好的小名片,是故意做舊的那種泛黃的顏色,古典雅緻,上面印著一隻式樣古怪的面具,還有一個義大利語的店名:「La Bottega dei Mascareri」。
我的頭還在痛,有一種宿醉后的眩暈感。而且我餓得要命。我暈乎乎地打開大門,想上樓去九_九_藏_書吃早餐。
「你不是不買紀念品嗎?」剛巧希斯走過來,聽到了我們的對話。他對我眨了眨眼,做了個鬼臉。
身後傳來一聲輕響,兩片烤好的麵包自動跳出了麵包機。希斯回身,把他的吐司裝進盤子里,然後走了。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了D。準確地說,是他吻醒了我。
「你們呢?」希斯重新從袋子里拿了兩片麵包放進烤麵包機,然後轉過頭,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所以我愣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親愛的,你做了噩夢嗎?」他微笑著摸了摸我的頭,用無比肯定的語調告訴我,「我昨夜一直在這裏,我在你身邊。」
就好像被什麼驅使似的,我彎下腰提起那個袋子,拉開鬆緊繩,從裏面拿出D那件剛換下來的襯衫。我感覺自己好像一個賊,或者更糟,一個可憐可悲的怨婦,處心積慮想去尋找丈夫偷情的證據。
「那你今天不和我們去麗都島了?」艾米麗惋惜地嘆了口氣,「還以為你會一起來呢!」
「那邊有很多商店,我想去買個面具。」我搪塞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