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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第五十七章

我看到了一個黑髮的女孩。一個穿著誇張的黑色蓬蓬裙的黑髮女孩,就好像小時候玩過家家的那種芭比娃娃。裙子又大又繁複,層層疊疊的花邊讓我根本無法邁步,但我的脖子卻是完全赤|裸的,上面並沒有像這裏的王公貴族那樣環繞著累贅的拉夫領,我想這大概是因為我身份低微的緣故。
我確定自己目前是安全的。我睜開眼睛,小心翼翼地把門再推開一點,然後側身閃入籠外。
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站在那裡,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做。我的手緊緊握住鳥籠外側的金屬欄杆,生怕鬆開手就會觸發警報器一類的東西。我不相信自己竟然如此輕易就獲得了自由。
更讓我震驚的是,它只是輕飄飄地掛在欄杆上而已,因為我的一撞與鎖孔移開了半寸距離——我的意思是,它竟然是打開的。
我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我用雙手緊緊抓著欄杆,最後一次警惕地望向四周。
我屏住呼吸,輕輕地邁了一步。周圍還是一個人也沒有。似乎這個熱帶花園般九_九_藏_書的玻璃宴會廳已經圓滿結束了它的任務,所有的人都離開了。
我雙膝一軟,徒然跪倒在厚厚的地毯上,把臉埋在手心裏。我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麼辦。我現在心底唯一的希望,就是D已經脫險。但就算他果真神通廣大地把我救出來,把我、艾米麗和小S全部救出來,我還是弄丟了最重要的信物,地精靈和水精靈的信物。我們歷經千辛萬苦才走到這一步,如今功敗垂成,我深深陷入了絕望。
那麼他究竟在哪裡呢?是他剛剛混跡在這些人之中,悄悄為我打開了大門?真的是這樣嗎?我忍不住開始自己給自己編故事,假裝他真的逃離了追捕,靜靜地守候在暗中某處,等待著機會拯救我們。
但現在不同了。完全不同了。
我的心臟怦怦亂跳,我緊緊握住它,再次戒備地望向四周,仔細分辨著那些巨大的葉片與葉片之間,可能出現的任何情況。
所以我拚命搖了搖頭,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但是它就像蜂鳥吸管一樣的尖嘴,已經把一根毒read.99csw.com針狠狠插入了我的心臟,在一吸一縮之間,讓可怖的毒汁隨著血液流淌。
現在這些重要的東西都不見了。我把它們全部搞丟了。
D確實不在這裏。
那是一把鎖。
我拉開梳妝台所有的抽屜,看到各式各樣的梳子、香水和粉撲,還有無數莫名其妙的裝飾品,比如假花、摺扇之類的小玩意兒。這些毫無用處的雜物堆滿了抽屜,但是我並沒有看到一樣「我的東西」。我是說,我原本隨身攜帶的那些東西:D在威尼斯為我定製的面具(雖然它目前看起來完全沒有用),諾姆神秘的小捲軸,以及塞圖斯的鱗片(當我們離開委員會法庭的時候,D就把鱗片給了我)。
這把打開的鎖就好像驀然扔入我頭腦的一枚炸彈,把我之前所有的思維和想法消滅得乾乾淨淨。在看到這把鎖之前,我困在這裏,對一切無能為力。
我很快就否定了前一種推測。作為宴會上的「觀賞寵物」,既然他們已經把我放進了籠子,就沒有理由再把它打開。那麼九九藏書這裏就只剩下第二種了。
我的心臟狂跳,幾乎要跳出胸腔,我從籠子的間隙伸出手緊緊握住那把鎖,因為握得太緊,我的手臂微微發著抖。所以我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死死抓住這隻發抖的手臂,然後成功地把那把鎖從鎖孔上取了下來。
因為我並不懼怕死亡。
我的手碰到了欄杆上的一個東西,它發出「啪」的清脆一響,我嚇了一跳。
四周一片靜寂。沒有我預料之中的警報,也沒有任何奇怪的聲音。我可以聽到大殿的另一側傳來艾米麗低低的啜泣,以及頭頂間歇噴霧的沙沙聲響,還有不遠處一個微型噴泉嘩嘩的水聲。
我承認,因為自己絕望的處境和一向悲觀的態度,我並沒有特別留意周圍圍觀的群眾。我不排除這樣的可能:在宴會過程中,有一兩個觀眾可能離籠門很近,然後在混亂中替我打開了大門。我努力在頭腦中重現之前發生的一切,回憶到底是誰曾經站在那個位置上。但是我想不起來。我唯一有印象的,就只有那隻天鵝。
我抓著鳥籠的九_九_藏_書欄杆極目遠望,看到長桌上的水果和點心碟都已經被撤了下去,席間不再有端著香檳酒的灰冠鶴,身著華服的賓客們也漸漸地少了。玻璃宮殿里的宴會已經結束,幾乎不再有人在我的鳥籠前駐足停頓,就連那些令人恐懼的王鷲和秘書鳥也淡出了視線,邁著大步溜達到其他地方去了。
這裏仍然沒有人。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輕把大門推開了一道縫,然後我閉上眼睛,緊張地等待著。
我記得她對我充滿了敵意。而在這裏對我充滿敵意的人只有一個。
我懼怕的只是再次失去他。
難道我應該為一隻鸚鵡的忌妒而感到開心嗎?我忍不住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臉,觸手仍然是肌膚的質感;我又摸了摸自己的頭髮,儘管有點毛糙打結,但是上面畢竟沒有長出任何羽毛。然而我的衣服已經被換過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衣服都被換過了。
當我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我不知道是什麼刺|激了我產生這個動作,因為周圍並沒有禮炮,也沒有尖銳的人聲或是另外一串葡萄。要說與剛九-九-藏-書才有什麼不同,事實上,這裏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靜。因為場內一直縈繞的音樂聲停了。
但這裏畢竟是一個鳥的國度,宴會上的天鵝多得不計其數。因此我認為自己不應該過分敏感。這隻天鵝很可能只是個普通過客,他和我沒有任何關係,和這把打開的鎖當然更是風馬牛不相及。
但是很快我就意識到,天鵝身邊還有一隻粉紅色的鸚鵡。
我怕我最恐懼的事情終將發生。
我往前走了幾步,想尋找傳說中的第四個鳥籠。我想看D是否也在這裏。
我甚至想象他就是那隻天鵝。
令我困惑不解的是,我的籠門為什麼會是打開的?是它一直沒有鎖上,還是在宴會之中發生了某件事,是某個人,由於某種原因為我打開了鎖?
我轉過身,迅速走到梳妝台的鏡子那裡。
我並不喜歡這種動物。因為它很容易就讓我聯想到希斯。天鵝,尤其是白色的天鵝,大概是我在這裏最不想見到的一種水鳥。
沒有人,周圍一個人都沒有。
但是我很快就失望地(或是欣喜地)發現,這裏並沒有第四個鳥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