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來『夢境』的『成分』和『虛無』里是一樣的。」我大胆得出了我的結論，「所以你才可能抓住『我的思想』，讓我現在能夠站在這裏與你對話。」

「六百年了，奧黛爾，你應該試著學會接受別人對你的好意。」他再次嘆了一口氣。

我盯著他。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

「不，犧牲者。」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望向對方的眼睛，「死人不會尖叫，對吧？」

對方疑惑地看著我，不明白我問話的目的。

墨菲斯驚訝地看著我：「我會說它屬於『未知』。」

死人是不會做夢的。所以按照這個邏輯推算，大概我並沒有做夢。大概以上一切都是事實。大概我真的就是魔鬼奧黛爾，用自己的死亡換來了洛特巴爾的生命。就好像上一次在布朗城堡中他為我做過的那樣。

因為如果我不這麼做的話，整個宇宙都會崩塌。因為我們兩個不應該處於同一世界。

「奧黛爾小姐。」他沖我微微躬身，露出一個親切的微笑，「我們又見面了。」

什麼？他到底在說什麼？我拚命抽回我的肩膀，驚慌失措地看著他。

「我討厭這個詞。https://read.99csw.com」

我很高興D解僱了他，因為無論是誰，僱用一位「夢魔」做你的管家，恐怕晚上都不會睡好覺的。

然後我看到了他。我看到了在黑暗中閃爍的兩扇大門。因為它們那麼白，那麼亮，在黑暗中像兩顆最明亮的星星一樣炫目地發著光。我落到了一個人的懷抱中。他用巨大的白色翅膀減緩了我下墜的速度，他帶我飛起來，飛向門后閃耀的光明。

「怎樣才能夠從『虛無』中脫身？」

「我很擔心你，奧黛爾。」他再次伸出手，想放在我的肩膀上，但看到我的排斥之後又不自然地收回去了。

閉上眼睛，我可以聽到周圍持續不斷傳來的哀號。像戰場上激昂的號角，此起彼伏，我從中辨認出了自己的尖叫。我狠狠堵住耳朵。

但既然我已經死了的話，那麼現在到底是誰在思考？

「那麼『夢』的疆域又在哪裡？」我盯著他問道，「我相信你不是生活在牆壁上的平面蟲。」

因為我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我還能做什麼。

墨菲斯看著我，緩緩地點了點頭。

「虛無？」

「見到你怎麼九_九_藏_書會好。」我打開他的手，沙啞著嗓子咕噥了一句。

「你是說高維空間？」我想起了那個D曾經用過的詞。

「我不需要你可憐我！」我忍不住沖他喊。

我頭痛。難道我又在做夢嗎？——這個問題可真傻。我肯定是在做夢，否則我絕對不會看到他。但是他難道不是我的敵人嗎？

我翻了個白眼：「是啊，你還想把我困在這裏呢。」

因為你跨過了那兩扇大門。

「如果當初你可以留在這裏。」他的面孔突然變得嚴肅，他不顧我的拒絕，上前緊緊抓住了我的肩膀，「那麼所有這一切就都不會發生。」

「很精彩的推論。」墨菲斯回答，「只可惜它並不成立。」

「我沒有任何傷害你的意思。」他帶著點兒窘促似的長嘆了一口氣，「我只是單純地想讓你留下來而已。」他說。

墨菲斯仍然在看著我，他並沒有反駁。

「我只來得及抓住了你的思想……」背生雙翼的少年悲哀地開口，「但我抓不住你本人。」

「我從來都不是你的敵人。」他對我說。

「也就是說，如果我曾經從你的世界里成功脫身……」我看著對方的眼ｒｅad•99ｃsw•ｃｏm睛，小心翼翼地斟酌自己的用詞，「這裏也應該有一種辦法可以逃出『虛無』。」

我皺著眉頭看他。又是六百年前的奧黛爾。我那個偉大的前世。D最先愛上的女孩子。因為她的自我犧牲，導致她的靈魂分裂成後來的魔鬼洛特巴爾和人類的我。是她讓我們兩個必須死掉一個。她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回答我。」我加重了語氣。

象牙門與牛角門。通往夢境的門扉。

這個親密的舉動嚇了我一跳，我本能地後退一步。

我皺起眉頭。

如我所料，那個人正在那裡等我。

墨菲斯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我住在『房間』裏面。」他對我說。

我嗓子發乾，拚命咽下一口唾沫：「所以我現在是真的……」我有點不敢把那個字說出口，因為想想是一回事，如果大聲說了出來，我恐懼的那件事就會真的變為現實——但其實，它可能就像是大門上的釘子一樣，早就已經發生過了。

他像以往那樣一絲不苟地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白色燕尾服，蜜色發簾之下，碧藍色的眼睛流出熟悉的溫暖與包容。

一個老朋友。

「你不在這裏。」他重複九*九*藏*書，深深地看進我的眼睛，噢，又是那個要命的同情，「奧黛爾，難道你全部都忘記了嗎？」

「為什麼？」我追問。

「那麼請解釋一下為什麼我現在會在這裏。」

我愣住了。

我抬起眼睛，困惑地盯著他。我想在他眼中看到任何藏匿的狡黠和譏諷，但是我沒能找到。他的關切寫在臉上。他剛才沒有一句話是違心的。

「你並不在這裏。」他輕輕地說。

而且我明確知道自己是在做夢。你一定了解那種情況，就是你正飄飄然地在夢境中行走，不用拚命掐手指或者製造任何疼痛，你只是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夢。

但這就更讓人覺得奇怪了，不是嗎？——我已經死了。我想我用不著加重黑體擴大字型大小強調這個結果。我死了。而洛特巴爾代替我活了下去。這是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

對方悲天憫人地望著我，就好像我是個無可救藥的瘋子。

我也因此沒有再做過任何一個夢。因為他離開了我們。

一扇雪白剔透，一扇光滑如鏡。

「不可能的。」他搖了搖頭，「你不明白『虛無』是什麼。如果我們所生活的世界是一張巨大的膜，或者這麼說rｅａd•９９csw•coｍ吧，拿一個四方形的房間來做比喻，我們生活在牆壁上。無論是人類空間也好，魔域空間也罷，所有的活動僅限於牆壁。但是虛無是牆壁以外的東西。也就是說，虛無在這個『房間』的外面。」

但現在他回來了。

我上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被沙漠里的群蛇攻擊。而D幾乎被太陽烤死。後來我們被無休無止的沙暴追趕，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

撒旦啊，他眼中那種根深蒂固的同情和憐憫簡直令我發狂。

墨菲斯的影子在黑暗中隱去。周圍一切全都不見了。寒冷、孤獨、恐懼、疼痛，這就是我能夠感受到的全部。我尖叫著在消失一切的黑暗中下墜。無數黑影吞沒了我。我的身體重逾千斤。

我盯著他。

「因為如果你留在這裏，你就不會死。」

「試想你是困在沙灘上水坑裡的一條魚。」他對我說，「這個水坑裡面，和外面，你覺得一樣嗎？」

「你看上去不太好。」他走上前，輕輕替我把擋在眼前的一縷長發別到耳後。

「可我並不是魚。」我立刻回答，「我只是一隻小小的平面蟲而已。」

「那些是和你一樣落入『虛無』的犧牲者。」我的拯救者對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