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一個怪物。

四周安靜得可怕。只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還有腳踩在潮濕落葉上的細微聲響。茂密的枝葉在前方層層疊疊地交織掩映，除了樹葉之外什麼也看不見。

也許是我的錯覺，我似乎聽到了貓頭鷹的叫聲。

熟悉的腥氣突然放大幾萬倍沖入鼻腔，他的劍還握在手中，但火把已經跌落地面。

怪物足有八英尺高，有兩對手和兩對腳，一口明晃晃的獠牙上滴淌著銀色的黏液，全身上下都長滿了鋒利的倒刺。

洞穴里的空氣又濕又黏，而且瀰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腥膻氣息。D用左手舉著火把，右手緊緊按在腰間的劍柄上。

「快逃……」

小妖精在前面走，D在後面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們走進了那片森林，四周的光線更加昏暗了。

「你應該帶我去找我的朋友！」D大聲提醒他。

他的同伴巴薩的頭顱。

「不要……管我，快……逃……」銀繭中的卡雷爾在洞穴的回聲里掙扎開口，然後他的聲音突然啞了。

他捂住嘴，拚命忍住才沒有吐出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仰httpｓ://ｒｅad•９９cｓw•cｏm起頭奮力揮劍，想要把還活著的卡雷爾從銀絲的包裹中解救下來。銀絲又滑又韌，他用盡全力才砍斷了幾根。

他知道妖精是極度貪婪的種族，做事講求利益。沒有好處的事情他們絕不會做。而且他們也絕非以勇氣聞名。如果洞穴里真有危險，這個傢伙怎麼可能還會自己走進來？他一邊這樣想著安慰自己，一邊緊緊抓住劍柄，跟在小妖精身後一步步走入洞穴深處。

卡雷爾並沒有回答他，但什麼東西已然抓住了D的眼睛。就在卡雷爾身旁的另一座神龕里，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他晃亮火把，看到了一片鮮血與黏液交織的糊狀物，像嘔吐物一樣令人噁心地黏附在牆角。黏液中浸泡著被銀絲纏繞的骨頭和內臟，還有一顆缺了一半、帶著毛髮的圓形物體，他勉強辨認出那是一顆頭顱。

他在胸口畫十字，口中默念著基督耶穌的聖名，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向洞穴深處走去。他感覺腳底下有點黏，彷彿地面被刷上一層糨糊。

那是一個全身上下被read.99csw.com銀絲纏繞的人，看不清楚衣飾，也幾乎分辨不出面目。因為他的人，和他的劍，已經被層層疊疊的銀絲纏繞成了一隻厚厚的繭。

「就是這裏了。」他拍了拍手，用一個歡快的調子打破了沉寂。

他在前面引路，用細小的山羊蹄子一腳踏入了洞穴。D別無選擇，只好跟著小妖精走了進去。

水珠滴答聲中，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從右前方的一座神龕里傳出來。

頭頂不停地在滴水。它們打濕了D的肩膀，有一些還滴進了衣領。它們一定很冷，因為D突然打了個激靈。水珠順著他的脖子滑下去，很慢，很慢。就好像是某種優雅而恐怖的慢動作。水珠黏在了他的衣服上，把裡外兩片布料粘在了一起。

「那就是啦！」小妖精又拍了下手，「你還在猶豫什麼？」

「好像是發現了什麼重要的線索。」小妖精攤了攤手，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你們那個組織一貫機密重重，我怎麼可能知道你們的事情？」

他們又繼續走了很久。我感覺有好幾次D想發聲詢問，但是https://read.99csw.com都沒有開口。最終他們來到了一處略顯開闊的林地，可以看到前方不遠處，幾樹稀稀落落的灌木叢中掩映著土坡上一個半地下的岩洞。

「他們就在這裏。」小妖精波瀾不驚地回答。他看到對方懷疑的神色，於是綳起臉認真地補充道，「我可沒有騙你。前不久我在這裏遇到的兩個人，一個是一頭金髮的高個子，動作麻利但不太愛說話；還有一個結實粗壯，臉上兩撇八字鬍，一路上總是罵罵咧咧地發牢騷，他們是你的朋友沒錯吧？」

「一個岩洞嘛！」小妖精對著洞口的方向做了個手勢，「在這片土地上隨處可見。我們中的有些人就住在像這樣的洞穴里。你不要看洞口小，其實裏面空間挺大的。」

頭頂一片銀光閃爍。他看到縱橫交錯的銀色絲線，像外面那些樹枝一樣密密麻麻地覆蓋了整座岩洞，像黏稠而粗韌的蛛絲，一層復一層結成了巨大的網，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從中逃脫。絲線密結得連一隻蒼蠅也飛不進，晶亮的黏液不斷從絲線與絲線相連的部分滴落下來，在地面上一攤攤緩慢https://read.99csw.com地凝結。

「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麼膽小的龍騎士！」小妖精停下腳，不忿地吹了吹鬍子，「算了，你不敢進去我先進去好了！」

「他們在這裏做什麼？」他皺著眉頭問。

他們走了很久，進入了森林深處。我以為他們也會像我們上次一樣看到燈火閃爍的妖精村落，但是這一次並沒有。

D皺起眉頭，「這裡是什麼地方？」他問。

他突然意識到那些並不是水。

聲音激蕩，交織成一陣令人牙酸的泛音，整座岩洞彷彿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共鳴箱。

他不顧一切地拚命揮劍。劍刃從那些滑韌的銀絲上一次又一次被彈起來，發出嗡嗡的顫音，像夏日空氣中蒸騰的熱浪，一波接一波，在岩洞里沿著密密麻麻的絲線傳遞開去。

D沒有來得及轉過身子。

你絕不會在喜樂原野看到這樣一個傢伙。

他高高舉起火把，明亮的火光照亮了洞穴的天頂。他倒抽了一口涼氣。

在卡雷爾停止說話的那個剎那，一股巨大的力量衝擊D的後背，像漲潮時分的巨浪，把他狠狠頂到對面的另一座佛龕里。

他在原地用單腳轉了九-九-藏-書個圈子，然後又轉了一個。他的腳上沒有穿鞋，腳掌像山羊蹄那樣分開了兩個腳趾。他就用那兩隻腳趾繼續在原地旋轉，當他轉完了第十個圈子，D仍在洞口處張望。

D邁上一步，從懷中掏出火石打著了火，然後點起一支小火把在洞口晃了晃。他探出頭，但是洞口很深，他什麼也看不到。

他叫了卡雷爾和巴薩的名字。洞穴里隱隱傳來斷續的回聲。

他在令人噁心的黏液里掙扎著轉過頭。

他是一個惡魔。

「卡雷爾？」D聽到那個聲音，驚疑不定地開口，「這裏到底發生了什麼？巴薩呢？」

越往洞穴裏面走，氣味就越發難聞。那股奇異的腥膻後面似乎還混雜著其他的味道，比如血腥氣、腐肉味，或者也可能是其他任何危險的氣味，他分辨不出。面前的洞穴深邃而廣闊。他舉起火把，但是看不到前後的路徑，只能隱約看到周圍牆壁上一個個黝黑的嵌進去的凹槽，像是某種神秘的通道，又或者是一具具真人大小的神龕，但是裏面並沒有供奉著任何神像。

小妖精停下了腳步。

D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他們是卡雷爾和巴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