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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孤獨如斯

第五十四章 孤獨如斯

「建豐同志。」陳繼承知道繞不過他這道坎了,「你在南京,我在北平,這裏的情況我清楚些。國防部調查組那個稽查大隊有共黨的內奸,利用你反貪腐的決策,配合共黨煽動學潮,把北平全搞亂了……」
陳繼承:「方孟敖!這個人是共黨秘密發展的黨員!」
傳達已經完畢,陳繼承依然筆直地挺立在那裡。
方孟敖點了下頭,表示讚許。
窗戶也就一米多高,只要手一攀就能跳出去,可兩個人還是一動不動站在那裡,能看見窗外站著一個軍統執行組員挺立的背影,也能看見端著衝鋒槍指向房間的憲兵們。
進了營房宿舍,陳長武大聲喝令那些民調會的人:「蹲下!通通蹲下!」
「洪洞縣裡無好人!他說,這把爛牌從一開始就被人聯手出了老千,人家贏了錢,他卻賠了命。」說到這裏,馬漢山的目光猛地轉向徐鐵英和曾可達,「姓徐的,那夜在警察局你說崔中石是共產黨,絕不能留了。殺了他以後,你又對著崔中石的屍體說他不是共產黨。現在當著方大隊長,你說,崔中石到底是不是共產黨?不是共產黨,你為什麼要殺他,是誰在逼著你殺他?」
十分鐘顯然已經到了,陳繼承不再看表,只盯著王蒲忱。
所有飛行員都拿起了槍,望著隊長那道門。
曾可達露出了一絲冷笑,陳繼承都落荒走了,徐鐵英仍然扛著中央黨部的牌子企圖頑抗,可見他們是何等的害怕深究馬漢山。
馬漢山將手慢慢伸向了搪瓷缸子,又慢慢地端了起來,望著方孟敖:「我喝!不管怎樣,我對不起老崔。人在江湖,死也是一杯酒,活也是一杯酒。姓徐的,知道喝了這缸子酒等著你我的是什麼嗎?」
就在陳繼承舉起的手剛要揮下的一瞬間,被曾可達緊緊地攥住了!
軍營大門那邊,陳繼承的車隊剛剛開進來。
「不要打岔。」方孟敖立刻打斷了他,「聽馬局長把話說完。」
三缸子一碰,馬漢山搶先便喝,發出一陣咕嘟咕嘟聲,接著將缸子底一亮。
方孟敖的臉凝重了,只點了下頭。
車輪突然陷進了一個深坑,緊接著是劇烈的一顛!
曾可達那輛吉普毫不減速徑直向營房這邊馳來!
「娘希匹」!這句不倫不類的國罵,差點兒從陳繼承心裏脫口而出,幸虧立刻意識到對方才是純正的浙江奉化口音,而且是純正的溪口聲調,那三個字才沒有罵出聲,卻被憋在喉頭。他的那頂大檐帽下也開始流汗了,禁不住向站在一旁的曾可達望去。
蔣經國的聲音更冷了:「總統有明確批示嗎?你幫著另一些人,私自給總統打了那麼多電話,希望總統同意抓我的人,是嗎?」
「老子也沒有責任!」馬漢山立刻接言,「老子也會報告,某人貪了某人的錢,被老子知道了,幾天前就折斷了老子一條胳膊,威脅老子不許說出去!今天某人又以審訊為名要殺老子滅口,老子豈能不正當防衛!」
方孟敖目光一閃,與以往一樣,他從神遊中又回來了。
「我贊成!」徐鐵英知道陳繼承已撤,現在自己只能以中央黨部聯合辦案的身份獨自背水一戰了,「根據你們國防部的軍令,我今天來就是為了將馬漢山一干重要案犯拘押到警察局隔離審訊。」
曾可達:「沒你們的任務了,都撤了吧。」
王蒲忱倏地抬起頭,向大門那邊望去。
陳繼承已從愕然中醒過來,掏出了槍對著王蒲忱:「娘希匹的!你們條條歸保密局管,在北平塊塊仍歸老子管!你也敢抗命,站不站開?」
方孟敖的房間對開著兩扇窗戶,現在都大開著。
「陳副總司令聽明白了嗎?」話筒里雖依然是奉化溪口的聲調,但語氣已經是建豐的了。
「包圍營房!」陳繼承站在軍營大坪親自發令。
「不為難你了,我告訴你們答案吧。」方孟敖剛才還玩世不恭的神情不見了,有些嚴峻,又有些悲涼,「一半紅酒是壯行的,可能回不來了。一半可樂是祝福的,希望還能回來。」
所有的飛行員押著民調會的人蜂擁進了營房。
「有意思。」徐鐵英這次眼睛https://read.99csw•com睜得很亮,而且還笑了,握住他那個搪瓷缸子的把手端了起來,「馬漢山居然能說出這樣的話,這杯酒我還真願意喝了。」
軍統執行組緊跟在他身後,在左邊的大門內站成一排。
四輛三人摩托開道,緊接著就是陳繼承的那輛最新美式的小吉普,再後面跟著一輛最新美式的中吉普。
「你們去!」陳繼承對著那個特務營長,「傳我的命令,叫裡邊立刻開門!」
往後我看見你時,就當回家一次,
蔣經國的聲音:「現在是憲政時期,請大家都遵守憲法。你是問總統嗎?」
曾可達顯然不只是在看電文,而是在強記背誦電文上的這首詩。
馬漢山一條腿又踏到了椅子上,大聲說道:「等著你我的只有兩個結果!喝醉后眼睛一閉還能睜開,那就是還活著。喝醉后眼睛一閉不能睜開,那就是已經死了!喝!」
王蒲忱一直忍著的咽炎再也不用忍了,低著頭猛咳起來!
電筒光打著的電文紙,標著「五」字的那頁電文上竟是一首詩——《太陽吟》!
方孟敖又出現了讓所有人都感到頭疼的沉默。
「我沒有想法。」方孟敖不上他的套路,「我只想請你們喝酒,喝酒前只想你回答我剛才那個問題。」
陳長武仍站在方孟敖身邊,低聲道:「隊長,我幫你守裡邊一個窗口。」
見陳繼承目光掃來,軍統中仍有些拿著煙的人只好將煙都扔了。
曾可達:「我沒有國防部新的軍令,只是想請陳副總司令到門衛室去……」
天空消失了,飛機也消失了。他眼前的曾可達依然是曾可達,徐鐵英依然是徐鐵英,而自己依然是一個孤獨的自己。
曾可達跳下來,同時將電文塞進上衣的下邊口袋。
陳繼承怔了一下:「現在只能說跡象,種種跡象已經顯示。具體證據黨通局和保密局會有詳細的後續調查報告。」
因為別人看不到,他自己在這種沉默的時候,眼中就會出現天空,眼前的人就會幻化成飛機。
王副官立刻踩了剎車:「督察……」
徐鐵英從來沒有此時這般無奈:「什麼問題?」
曾可達這才騰出空來將手伸向王蒲忱一握:「辛苦王站長了。」
陳繼承終於心裏暗驚,但見曾可達完全是一副陪等他的樣子,只好也慢慢放下了那隻下令沖營的手,向門衛室走去。
「不要減速!」曾可達大聲說道,目光立刻又轉向電筒照著的電文,接著默念:
陳繼承接不住對方的招了,只好答道:「總統好嗎?」
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軍營大門外,看見陳繼承的車隊顛簸著離軍營大門只有幾百米了。
徐鐵英卻立刻感覺到了另外一層含義,方孟敖要亮出底牌了!
大門依然緊閉,裏面竟出奇的安靜。
曾可達背對著他,明顯是假裝望著外面,其實哪句話他沒聽到?
徐鐵英、曾可達,包括一直裝作置身事外的王蒲忱都豎起了耳朵。
這回方孟敖閉上了眼,端著那缸子可樂兌酒蒼涼地說道:「中石大哥,這杯酒敬你了……」說完自己喝了一口,接著將酒酹在地上。
營房的門也恰在這個時候從裏面關了!
王蒲忱把自己的槍放進了大褲袋裡,答道:「陳副總司令,我現在既是向保密局負責,也是向您負責!您不理解,就開槍吧。」
營房門外,陳繼承又在看表了,眼睛的餘光瞄見王蒲忱的手在往口袋裡掏,以為他要掏槍,猛抬頭喝問:「幹什麼?」
「建豐同志!」陳繼承的臉漲得通紅,「我今天的行動,奉有國防部的軍令。這道軍令是向總統報告過的!」
「開車!」
方孟敖看見馬漢山這時的眼神竟也如此孤獨!
「那麼多飛機,那麼多飛行員,還是大多數沒有回來。」方孟敖沒有理睬他們的反應,「我卻每一次都回來了。直到今天我還在問自己,要是能把這個身軀連同飛機摔在駝峰多好……」
可兩人依然沒敢動,直直地站著。
徐鐵英再也不能閉眼了,睜開后,不看馬漢山,只看方孟敖:「方九_九_藏_書大隊長,你有什麼想法完全可以直接說出來,我從來沒有說不願意聽。我們雖然分屬兩個部門,畢竟同屬一個調查組……」
陳長武走出隊列,招了一下手,邵元剛和郭晉陽立刻向他走去。
徐鐵英也喝完了,沒有像馬漢山那樣亮缸子底,只將空搪瓷缸子輕輕放回到桌上。
「吱」的一聲,吉普一直馳到離陳繼承和王蒲忱幾米處才猛地剎住。
「是!」
「我們也列隊吧。」王蒲忱將才抽了幾口的煙扔到腳前踩熄了,接著走到門口,在軍營大門內的左邊站住了。
「出門列隊!」鄭營長突然大聲發令。
隊長單間的門緊閉著。
「要是那樣,我也不會交上崔中石這個朋友!」方孟敖果然亮劍了!
蔣經國這時的聲音變成了公文式的表述:「陳繼承是我的學生,對我還是忠誠的。一時糊塗,可以改正。叫他替我看好北平,嚴防共黨煽動學運民運,尤其要嚴防共黨的策反行動,配合傅作義跟共軍作戰。犯不著去巴結別人,蹚金融經濟的渾水,淹進去,那就誰也救不了他。」
除了方孟敖依然坐在那把椅子上,其他的人也只能站著了。
曾可達大聲說道:「我是曾督察!陳副總司令他們都撤了,開門吧!」
「預備——立正!」大坪上,陳長武也發出了口令。
陳長武:「聽口令,將這些人通通帶進營房去。行動!」
電話那邊,蔣經國立刻打斷了陳繼承:「調查組稽查大隊是我建立的,人員是我組織的。你說誰是共產黨的內奸?」
陳繼承頓時怔住了,望著曾可達好一陣審視。
話筒里,蔣經國的聲音冷冷地發出迴響:「陳副總司令不要這麼客氣,稱我的名,或稱同志就是。」
徐鐵英變成了自己這架長機和曾可達那架僚機共同追擊的敵機。
王蒲忱的槍已經指向了執行組長:「行動!」
曾可達放下了帽檐邊敬禮的手。
所有的目光都在等候著他。
這時馬漢山反而焦躁了,緊盯著徐鐵英,一心希望他答不出來。
王蒲忱又恢復了那副病懨懨的狀態:「執行任務,應該的。」
——崔中石!
立刻是沉沉的皮靴跑步聲,原來站在牆邊的憲兵們都端著衝鋒槍,從四周包圍了那座營房。
這一下不止徐鐵英,曾可達也明白了他在說誰。
執行組從組長到組員兀自猶豫。
他閃光的眼先瞟了一下馬漢山,接著直盯徐鐵英:「那麼忠厚的一個人,三年來像大哥一樣月月到航校看我,給我送煙送酒,我還以為他多有錢呢……到了北平我才知道,他在天天被逼著替別人賺錢,自己家裡兩個孩子上學卻連學費都交不起……我是個渾蛋!怎麼就沒想到他會突然走了……怎麼就不知道在他走之前請他喝一缸子可樂兌紅酒?現在,只能請你們喝了!」他倏地端起一個搪瓷缸子,接著另一隻手向馬漢山一伸。
「裡邊聽著!」特務營長吼道,「陳副總司令有令,立刻開門!」
陳長武連忙低聲對邵元剛和郭晉陽說道:「陳繼承來了,隊長還在裏面,你們說怎麼辦?」
陳繼承這才望向他:「有國防部新的軍令嗎?」
「敬禮!」
「開火!」方孟敖心裏發出了擊落敵機的指令!
「陳副總!」這一聲叫得像梟鳥一般尖厲!
三輛車開出了大門,軍營里立刻安靜了,只剩下了曾可達、王蒲忱和軍統執行組的那十幾個人。
「你們要幹什麼?來人!」孫秘書大聲向牆邊的憲兵喊道。
青年軍那個排和原來的那個門衛班立刻跑步列隊出了軍營大門,在大路邊分左右兩排執槍挺立。
馬漢山:「他告訴我,有些人為了保財,有些人為了陞官,安了個共產黨的罪名殺了他,下一個就輪到我了。」
因為坐在椅子上的方孟敖手裡又多了一把槍,一把指著徐鐵英,一把指著馬漢山:「酒你們都喝了。窗口今天就是你們的駝峰,想跳出去就是機毀人亡,守住了,就還可能活著。」
陳長武飛快地瞥了一眼大門那邊,但見所有的人都在敬禮。
蔣經國的聲音:「總統很好。作息規律正常,現在是九九*九*藏*書點一刻,我剛侍候老人家就寢。是不是平津方面有緊急軍情,陳副總司令要我請總統起床接你的電話?」
「謝謝陳副總司令。」王蒲忱擦燃了那根長長的火柴,點著了煙,一口便吸了有三分之一多,吞了進去,竟然沒有一絲煙霧再吐出來。
「是!」
徐鐵英只能又閉上了眼:「那就說吧。」
陳繼承猛地怒望向曾可達!
方孟敖:「徐局長,我出去以後會給你們十分鐘時間。過了十分鐘我就給上面打電話報告,說你在單獨審訊馬局長。槍一響,我會帶著你們王站長一幫人再回來。那時地上躺著一個死去的人,我應該沒有責任。」
方孟敖:「他怎麼說?」
邵元剛望向了郭晉陽。
他的目光已經緊盯在最後一段,心裏默念:
陳繼承這才一愣。
「民調會的案子性質已經變了。」曾可達瞟了一眼徐鐵英,商量著望向方孟敖,「查案的和被查的互相串通,湮滅罪證,掩蓋真相,還在領袖那裡誣告國防部調查組。從現在起,馬漢山和民調會幾個重要案犯要隔離審訊。」
說完,他慢慢地開始喝那缸子可樂兌酒。
方孟敖也在望著徐鐵英,舉著搪瓷缸子,等他喝下。
「哦……」馬漢山配合的這一聲長嘆好生怪異,是失落還是感慨,他自己心裏都不分明。
特務營長只好領著那些特務兵上了中吉普。
方孟敖:「你去大門傳話,裡邊不用你們管。」
吉普爬出了深坑。
蔣經國電話里的聲音變得冷峻起來:「抓我的人,不跟我打招呼,沒有證據,就說是共產黨。你沒有義務向我負責,希望你向黨國負責!」
「都不許動!」王蒲忱此刻完全像變了一個人,身上竟顯出了幾分當年戴笠才有的一股殺氣,先阻住了那些特務營和憲兵,立刻對著軍統執行組大聲說道,「我有國防部保密局的命令,今天的事絕不能發生衝突。你們都站到各個窗口去,用身軀執行軍令!」
王蒲忱和特務營、軍統執行組也看見了,公路轉向軍營的路上開來了車隊。
蔣經國的聲音:「那有什麼事,能不能先跟我溝通一下?」
陳長武、郭晉陽同時點頭,三人快步回到隊列邊。
「建豐同志。」陳繼承還想竭力保住自己的臉面,「我希望聽到總統的明確指示。」
陳長武在前,邵元剛、郭晉陽緊跟,飛行員們押著民調會那些人隨後,很快到了營房門口。
民調會的李科長、王科長和那些科員全在床的夾道中蹲下了。
陳長武飛快地開了營房的鎖,邵元剛、郭晉陽推著孫秘書撞開了營房的門。
郭晉陽:「進營房,關上門,聽隊長的指揮。」
第四兵團特務營和警備司令部那些憲兵兀自怔怔地筆挺在那裡。
坐在後排的曾可達竟還右手打亮著電筒,左手緊捏著最後一頁電文,雙腳緊蹬著前排座椅下架,儘力穩住身體,堅持在看最後一頁電文的內容。
陳繼承也轉過頭向大門那邊望去。
方孟敖把槍擺到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搪瓷缸子依然端著。
第四兵團特務營長連忙領著那十個特務兵走到軍統執行組對面,在右邊的大門內站成一排。
蔣經國的聲音:「那就是沒有證據。也就是說種種跡象都是你的猜測。」
徐鐵英那架敵機依然在前方飛著!
「我想聽!」方孟敖的目光更嚴厲了,「你聽不聽?」
「是!」陳繼承這一聲答得好生惶恐,顯然是在回答他的轉述,「學生明白!」
陳長武大聲報告:「報告隊長,警備司令部陳繼承副總司令到軍營來了!」
「明白就好。」陳繼承一臉陰沉,「還有四分鐘,你抽吧。」
十個特務兵一起回頭望向陳繼承。
馬漢山:「當時在水裡,你問我看沒看到那個人,可還記得?」
「敬禮!」大門口緊接著傳來了鄭營長的口令聲。
「一邊五人,行動!」執行組長不得不帶著組員們分兩邊跑去。
陳長武:「好。把人都帶進去。」
王蒲忱卻依然站在那裡咳嗽,咳得越發厲害了。
方孟敖舉著搪瓷缸子,望著在那裡慢慢喝酒的徐鐵英,剛才還灼亮的眼睛慢慢空了,又九-九-藏-書顯出了在天空尋找不到敵機那種茫然。
營房方孟敖單間。
後座曾可達的頭碰到了車頂!
陳繼承倏地舉起了右手。
方孟敖進去了,門立刻又關了。
沒有徐鐵英或王蒲忱的口令,警備司令部一直站在牆邊的那些憲兵依然釘子般站著,一動不動。
「你什麼時候見我抽過煙了?」陳繼承將氣向他撒來,「你們保密局這些人能不能夠響應一下總統的新生活運動?!」
他身後的憲兵隊握緊了槍,只等他的右手一揮。
可很快他發現,自己按下的炮鈕竟沒能發射出炮彈。轉頭望去,曾可達那架僚機對自己的指令竟充耳不聞。
馬漢山這時反倒不在意方孟敖的表揚了,兩眼只盯著徐鐵英。
馬漢山也不敢再配合了,一臉的端嚴。
陳繼承看得眉頭都皺起來。
他乾脆坐下了,也不再看徐鐵英,而是望向方孟敖:「忘記告訴二位了,南京有最新指示,國防部那道軍令暫不執行,馬漢山一干重要案犯必須押至一個更安全的地方。至於哪裡更安全,我想聽方大隊長的意見。」
徐鐵英、馬漢山似有預感,同時望向了桌面那把槍。
「校長對你還是信任的。」蔣經國這次接受了他的惶恐,主動將總統改成了校長,「聽我一句勸,國防部那道軍令暫時不要執行,將調查民調會物資和北平分行賬目的責任交還給國防部調查組。我這也是為了你好。」
王蒲忱竟拿著一支煙向他遞去,兩眼無比誠懇。
王蒲忱自己則站到了營房門口:「陳副總司令,請聽我一言,再等十分鐘!」
「聽他說完!」方孟敖滿眼鼓勵地又望著馬漢山,「他還說了些什麼?」
方孟敖看徐鐵英的眼反而有些緩和了,搪瓷缸子碰了過來。
遠遠地傳來了鄭營長的口令聲。
曾可達的兩眼也閃出了威嚴:「一號專線的電話,請陳副總司令立刻到門衛室去接!」
「走!」
特務營長回頭望向陳繼承。
所有的飛行員:「是!」
「陳副總司令!」曾可達走到陳繼承身邊,標準地舉手敬了個禮。
曾可達慢慢放下了攥住他的那隻手:「南京方面特許,這裏的電話已經加密特控,現在直通南京,直通一號專線。」
「沒有就不要再開口!」陳繼承當然知道他不可能有新的軍令,立刻喝斷了他,緊接著望向王蒲忱喝道,「王蒲忱!這就是你要的十分鐘!從現在起你已經不是北平站的站長了,要咳嗽一邊咳去!」
「咔嚓」一聲,孫秘書卻被郭晉陽銬在了一張上下床的鐵杆上。
「外邊聽著!」門內傳來陳長武的聲音,「這裡是國防部調查組稽查大隊,任何敢擅自闖入者,我們就開槍!」
「聽見沒有,通通蹲下!」
太陽啊,慈光普照的太陽……
憲兵們紛紛整隊,爬上了軍用十輪大卡車。
陳長武、邵元剛、郭晉陽三人又對了一個眼色,讓陳長武一個人走向了隊長最裡邊的單間門外。
門猛地開了,方孟敖也提著槍出現在門口:「守住門窗!告訴外面,這裡是國防部調查組稽查大隊,敢擅自闖入者,開槍!」
這就是不讓自己套近乎了,陳繼承乾脆也拉下了臉,直接問道:「校長好嗎?」
「陳副總司令,我希望聽到你的明確答覆。」電話那邊卻不容許他沉默。
也就是這一刻,方孟敖突然明白了什麼叫做人的複雜。曾可達要在他身上找到默契,馬漢山也要從他身上找到默契。兩相比較,反而是馬漢山有幾分親近。他望著這個此時的弱者,點了下頭,答道:「當然記得。」
陳繼承的車隊開走了。
「不坐了。」曾可達沒有坐下。
徐鐵英:「他不會有什麼正經話……」
右邊窗戶臉朝外站著馬漢山。
「是,是。建豐同志,陳副總司令就在這裏。」曾可達將門衛室的電話雙手捧給陳繼承。
馬漢山開始還愣了一下,接著明白了,把手裡的槍遞給了方孟敖。
曾可達這時在他的眼中化成了自己的僚機,儼然在配合自己作戰。
陳繼承竟跺了一下腳:「黨國的事全誤在你們這些人身上!好,我給你十分九_九_藏_書鐘。看好表!十分鐘以後裏面再不開門就開槍衝進去!敢阻擋的也就地解決!」
陳繼承:「我明白,建豐同志……」
「是!」特務營長舉槍一揮,領著那十個特務兵洶洶地湧向門口。
馬漢山的臉一直朝著窗外,這時慢慢轉過身來,問道:「方大隊長,還記不記得那天晚上你和我在後海?」
陳繼承終於明白了今天保密局北平站站在了國防部調查組一邊,那張臉更黑了,轉過頭緊盯著王蒲忱!
建豐是誰,陳繼承當然知道,這時他的臉色有些變了,卻依然十分嚴肅,接過話筒,不稱名而稱字:「建豐兄嗎?」
蔣經國的聲音:「陳副總司令指的校長是誰?」
王蒲忱在等著的那輛吉普,此時正像一條巨浪中的船,在通往軍營的路上顛簸跳躍!
特務營長和那些特務兵也望去。
路況如此之差,車速已掛到三擋,王副官的腳還不得不緊踩著油門。
曾可達鬆開了手:「還有任務需要王站長配合,我們一起進去吧。」說著走向營房的大門邊。
「娘希匹的!」陳繼承臉色鐵青,又模仿校長罵人了,「開槍,把門射開!」
陳長武只得走向營房的大門。
王蒲忱的腳步也從來沒有這般快過,幾步便跨到了陳繼承身邊:「陳副總司令,他們畢竟是國防部預備幹部局的。真發生衝突,死了人,後果不堪設想。」
青年軍那個排和門衛那個班又在敬禮了。
「沒有。建豐同志。」陳繼承趕忙答道,同時改了稱呼,「千萬不要影響總統休息……」
郭晉陽又搬進來兩把凳子,放在曾可達和王蒲忱身後,便立刻退出去將門關了。
「陳副總司令來了,你們還想幹什麼?」那孫秘書竟然挺身擋著營房門。
曾可達緊跟著他向門衛室走去。
陳繼承有些急了:「建豐同志。我受總統的重託,守著北平,我必須向總統負責,同時也是向你負責……」
蔣經國電話里的迴響變得清晰了:「好,那就請你記錄,在心裏記錄。」
陳繼承望去。
兩個人的目光同時狠狠地盯向馬漢山!
誰也想不到這一聲刺耳的叫聲竟是從王蒲忱那個病軀里發出來的。
「是!」陳繼承不得不雙腿一碰,挺直了身子。
徐鐵英更是暗自緊張了,等著他即將到來的爆發。
徐鐵英只能強迫自己思考了。
我的家鄉不在地下乃在天上……
他不再看這兩個人,轉望向馬漢山:「馬副主任,今天你很配合,我聽你的意見,你願意跟誰走?」
徐鐵英哪裡會去碰那個搪瓷缸子,沉住氣低頭思索有頃:「方大隊長……」
王蒲忱從衣服口袋裡掏出的是煙和火柴:「抽支煙。十分鐘一過,您不槍斃我,這個站長也得被撤了,想參加新生活運動也不可能了。」
陳長武立刻使了個眼色,邵元剛、郭晉陽一步跨了過去,一邊一個夾住了孫秘書!
「都起來,走!」
陳繼承從他的神態中察覺了端倪,很快便明白了——軍營大門外傳來了吉普車疾馳的聲音!
陳繼承的目光又轉向了營房門,大聲說道:「什麼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國防部的軍令也敢違抗,他們已經什麼也不是了!從大門和各個窗口衝進……」
「我會喝。」徐鐵英望著方孟敖說道,「喝前有幾句話必須跟方大隊長說明。崔中石死的那天晚上,你父親和你姑爹都在我的辦公室。我下沒下過槍斃他的命令,問他們就知道了。」
大門和幾個窗口立刻都有飛行員靠在兩旁,槍口全對準了可能闖入的進口。
「還有那個孫秘書。」邵元剛平時沉默寡言,言必有中。
果然,方孟敖倏地睜開了眼,拿起了那把槍!
方孟敖:「為什麼可樂兌紅酒,一比一的比例?」
一直繞圈跑著的飛行員們原地站住了。
「我現在回答你。」馬漢山突然慷慨激昂起來,「我看見那個人了,他還跟我說了話!」
「證據。告訴我他是共產黨秘密黨員的證據。」
王蒲忱主動看表了,心神卻在耳朵上。
左邊窗戶臉朝外站著徐鐵英。
「娘希匹……」陳繼承有些猶豫了,在那裡瞪著眼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