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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安然無恙

第七十三章 安然無恙

會場大門被四個憲兵關上了。
講台上的方孟敖槍一閃,頂在了身邊徐鐵英的太陽穴上:「叫他們讓開!」
「撥李宇清副官長!」方步亭失聲叫道,大步向辦公桌走來。
曾可達的手輕輕伸過來,輕輕托住方孟敖手中的槍:「槍一響,何副校長他們都有生命危險……放下吧。」
落地玻璃窗前陽台上,方步亭坐在辦公室的椅子上,眼望著窗外一片空白,背後的謝培東也竟然只聽電話,沒有聲音。
嚴春明的聲音又從講台上傳來,二人又望向了講台。
方步亭此刻攙著何其滄居然能走得如此之快!
大坪左邊的第四兵團特務營,大坪背後的警備司令部憲兵全都下意識地舉起了槍。
整個會場都被北平警備總司令部的憲兵圍了。
方孟敖慢慢站起來,慢慢轉過去,全身朝向他們。
——曾可達兩眼虛望前方的照片。
好幾雙眼都望向老劉。
會場內,還是那個主席台,還是那張鋪著白布的長條桌,桌前還是那三把高靠背椅子。
可這幾個人都在望著徐鐵英。
望著高台上一前一後的嚴春明和方孟敖,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第一槍了!」是方孟敖的聲音。
——方步亭的思路竟然和張月印一樣!
這一聲本想喊得洪亮,卻透著沙啞。
徐鐵英回頭驚愕的目光!
從後面車裡下來的方步亭、謝培東正朝何其滄這輛車走來,都倏地停住了腳步,望著槍聲傳來的會場大樓,驚呆了!
幾乎同時,掩體左邊通道另一個身影閃過青年航空服務隊,也向高台飛奔而來。
放下話筒,張月印的眼中閃著淚星。
王副官話音剛落,曾可達已經猛地轉身,狼奔般衝進了高粱叢中!
何孝鈺陪著父親一直在默對身前的槍口,突然發現父親的嘴動了,老人家跟著旋律也唱了起來。
關鍵是前來領糧的各院校學生代表,還有老師也都走不出去了。
大坪上不知哪幾個學生帶頭唱響了激憤的歌聲:
向著太陽
看著這兩個人,憲兵連長攔他們時有些緊張:「長官……」
微微隆起,顯出一角槍柄——是那把槍!
話音落了,機鍵也停了,王副官望著曾可達。
王蒲忱回頭驚愕的目光!
「黨通局那邊有建豐同志。」說完,曾可達立刻感覺到自己的語氣過於嚴肅了,緩和了面容,「把槍給我,徐鐵英追問我來對付。」
燕大教務處的人也都緊緊地靠住了他。
方步亭看到學長的眼神,才察覺自己很是失態,慢慢鬆了挽著何其滄的手,攥住兩手心的汗,恢復了以往的端嚴。
那力量是鋼
——陳繼承的吼聲在高粱地邊的報話機里震得徐鐵英耳鼓直響。
方孟敖:「陳長武、邵元剛!」
接著,一個身影閃過青年航空服務隊!
徐鐵英還沒來得及掙脫,只覺自己被他挽著的整條手臂全都麻了,沒有了知覺。
謝木蘭滿臉汗水踮起腳尖,她看見了梁經綸,看見了幾個學生架著嚴春明正往這邊擠來,大聲對何孝鈺說道:「你趕快送何伯伯回去,我去救人!」說完便闖進了混亂的人群,向梁經綸他們擠了過去。
人群中的梁經綸,也滿臉流汗了。
謝培東:「在,還有何副校長。」
跟著進來的徐鐵英立刻被憲兵連長攔住了:「長官,請把槍交出來。」
方孟敖只盯了他一眼,依舊下令:「分別瞄準!」
他們的後面便是那二十名青年航空服務隊隊員。
台下,方孟敖也已走到最後一排正中間的座位前,倏地坐下,正對著主席台上的陳繼承,偏又不看他的臉,只看他頭上的帽子。
何其滄的臉色也立刻變了。
站在警察局方陣前的方孟韋舉起了槍,以示答應。
團結就是力量……
陳繼承來了!
撂下這幾句命令,徐鐵英轉身向工棚外高粱地大步走去,同時將方孟敖、王蒲忱、曾可達三個人的目光也撂在那兒,一眼也不看。
說到這裏他又噎住了,read.99csw.com滿臉的汗水或許還夾著淚水又流到了嘴邊。他只得又掏出手絹,還取下了眼鏡,揩了起來。
邵元剛十個人十支卡賓槍對準了警備司令部偵緝處。
——王蒲忱斜眼望著左下方的照片。
何其滄先是向方孟敖輕點了一下頭,接著乜向還緊緊抓著自己手臂的方步亭。
——剛才被老劉撞下台來,嚴春明的眼鏡便掉了,聽見了槍響,卻沒看見老劉倒下。
還有兩個大步走在前面的人,一個是李宗仁的副官長李宇清,一個是傅作義的秘書長王克俊。
——方孟敖兩眼望向天空的照片。
孫秘書點了下頭,曾可達拿了他的槍。
曾可達聲嘶力竭穩住了局面,所有槍雖然沒有放下,但所有人都默在那裡。
方孟敖也拿出了槍,憲兵連長剛要接,令曾可達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徐鐵英叫你打嚴春明?」突然,曾可達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王副官飛快地敲擊機鍵。
曾可達最擔心的卻是方孟敖,回頭看著他,拿出槍先遞了,依然站在那裡等方孟敖交出槍。
「戡亂救國的手令就是總統簽署的!」
梁經綸對架著嚴春明的學生:「走,送到何副校長那邊去!」
——徐鐵英兩眼露著凶光的照片。
曾可達卻死死地盯著那台收發報機。
嚴春明的聲音越來越近,徐鐵英的面前只有一排排倒下的高粱稈。
嚴春明被學生架著,兀自不走,喊道:「眼鏡,我的眼鏡!」
大坪上的爆發復歸寂靜。
他的手插|進了長衫的口袋。
陳長武跳上了發糧處的高台,低聲向方孟敖報告。
嚴春明側過身,突然對站在身後的方孟敖:「感謝方大隊長的保護,現在請你讓開一下。」
鏡春園北屋內,張月印對著話筒,竭力鎮定自己的情緒:「已經確認,中了三槍,好像是為了救燕大那個嚴教授。不能再死人了。請方行長立刻給李宗仁副總統打電話,讓他們派人去保護現場。目前只有方行長和何副校長可能阻止流血……」
徐鐵英如此鎮定,大聲說道:「擋住他,不許傷害!」
再進來的就是曾可達和方孟敖了。
大坪上的人卻出奇的安靜,配合地望著他,等著他。
孫秘書果然提著槍站在十字通道正中,與方孟敖的眼神一碰!
說好的是李宇清、王克俊配合自己開會,怎麼把何其滄、方步亭也帶來了?
李宇清、王克俊兩個中將倒跟在後面了。
梁經綸臉上的汗珠也定住了!
向著新中國發出萬丈光芒
方孟敖眼角的餘光早已捕捉到了身後走進工棚的徐鐵英!
那些槍又默默地放下了。
團結就是力量
幾個憲兵衝過來,列成一排,槍口擋住了何其滄。
方步亭倏地站起來:「木蘭和孝鈺呢?她們在不在現場?」
「是李副總統行轅嗎?」謝培東問道。
這一聲洪亮了。
何孝鈺、謝培東不能進會場,站在大樹下車輛旁,驚急的目光全都在前面兩個老人驚急的腳步上。
「敬禮!」門口憲兵連長一聲口令打破了沉寂。
「朱先生不死!」
好些槍都舉起來了,瞄準了台上的老劉。
嚴春明突然上台演講,老劉突然被打死,完全打亂了曾可達和王蒲忱原來的行動計劃。現在,四雙眼睛都在望向一處,那個嚴春明被一群學生護在大坪中央,更可怕的是梁經綸和謝木蘭就在嚴春明身邊!
「不要開槍!」曾可達飛快地跳上了糧袋,靠近方孟敖,「徐鐵英剛才打死的是共產黨城工部的頭。現在發生衝突會被送上軍事法庭!」
王蒲忱五根又細又長的手指此時竟像五根扣釘,釘在徐鐵英的手臂上!
嚴春明反而鎮靜了,小心地抽出手絹,擦了擦流到嘴邊的汗,接著喊道:「同學們!」
嚴春明突然指向身後的工棚,大聲說道:「國民黨的長官們就在我的身後,我現在問你們,派這麼多軍隊包圍手無寸鐵的學生和老師,你們到底是來發糧,還是來抓人?你們總九_九_藏_書是有理由,只要民眾對你們的倒行逆施發出抗議,你們就安上一條共產黨的罪名。我剛才轉告了朱先生的原話,他跟共產黨沒有任何關係。希望你們好好反思朱先生的死,不要把學生和民眾的義憤都視為共產黨。如果這些學生、老師都是共產黨,你們今天還能拿著槍站在這裏嗎?!」
幾個憲兵手裡有槍。
老劉已被擺在高粱地里,胸口大片血漬,身邊蹲著王蒲忱,站著徐鐵英,四周圍著好些憲兵還有北平軍統站的人。
「敢開槍!」方孟敖身前就是嚴春明,眼一犀,乜向身後的工棚。
方孟敖舉起槍,對著天花板,一聲槍響,整個會場槍聲轟鳴!
曾可達:「沒有建豐同志的指示,不許開槍。」
王蒲忱站起來,從口袋裡掏出煙和火柴:「這個人就是經國局長點名要抓的共產黨『紅旗老五』。徐主任,這幾槍你向經國局長和毛局長去解釋。」
方孟敖的槍硬生生地離開了徐鐵英的腦袋。
老劉這一連串動作真叫迅雷不及掩耳,王蒲忱只慢了一步,便沒上台,趴在右側糧袋上,雙手握槍對準老劉:「你是共產黨,把槍放下!」
天花板上出現六個好大的彈孔!
王蒲忱把剛掏出的一包煙和一盒火柴都扔了:「好。曾督察在等我們呢,走吧。」一把抓住徐鐵英的手臂便向工棚講台方向走去。
——是老劉,一邊飛奔,一邊高喊:「民調會的,有情況報告方隊長。」
孫秘書一驚,沒有回頭,低聲道:「徐鐵英在工棚外。」
方孟敖不認識老劉,當然不知道他此刻一連串的舉動一是救嚴春明,二是掩護自己的身份,身一閃,一把抓住了老劉的槍。
「走!」何其滄點著拐杖篤篤有聲地往前走去,方步亭踏步跟去時,看到了兒子十年來最親近的目光!
北平華北「剿總」會議室召開的緊急會議,註定要在劍拔弩張中一決高下了!
曾可達:「王站長把他叫開了。」
匪夷所思,南京的回電到了!
王蒲忱扣著徐鐵英大步走進工棚:「行動組執行第二套計劃,務必抓住那個嚴春明!」
徐鐵英將報話機拿到了胸前,報話機里的聲音依然在轟響:「共產黨都上台了還不開槍?當場擊斃那個嚴春明,有跳出來的,見一個抓一個!敢暴力反抗,開槍!」
方孟敖:「帶你的隊伍去繳他們的械!」
方步亭望著她,蒼涼地搖了搖頭,沒有叫她離開,也沒有叫她進來。
老劉看也不看王蒲忱,只對方孟敖大聲說道:「方大隊長,我是馬局長的人。我們馬局長被他們抓了,有人破壞發糧,請方大隊長去過問一下。」
第四兵團特務營朝天鳴槍了!
還有另一雙眼眯成了一條線,也是一驚,是卡車旁人群中的老劉,他也察覺到了嚴春明口袋裡有槍!
方孟敖對著天花板竟又連續開了五槍!
太陽光下,站在高台上的嚴春明臉上那副厚厚的眼鏡片又朝向了滿坪師生。
講台上那四個人的照片都還原了現場的情景,四個人都望向了何其滄,沒有一個人能夠回答他的責問。
曾可達:「陳繼承發難,梁經綸被抓,方大隊被圍,衝突在即,局面失控。曾可達。」
「開槍,抓人!我立刻過來!」
「徐鐵英已經請示了葉秀峰,黨通局要殺共產黨沒有理由不執行……」
警備司令部的憲兵、第四兵團的特務營奉命必須抓住嚴春明,包括所有掩護他的人,已經堵住了大坪后的出口和左側。
曾可達大聲喊道:「王站長!」
陳繼承率先走進會場大門。
會場內。
嚴春明:「剛才,我和大家一起背誦了朱先生的《荷塘月色》……有一種感覺,像是第一次讀這篇文章……其實,我和朱先生在西南聯大時就是朋友,自以為很了解他。今天才發現,我們有時候對一個人,對一篇文章,白頭相交,倒背如流,也未必真正了解……」
嚴春明這時儼然一位慈愛的師長,聲調中滿帶深情:「我們都欽佩朱自清先生的骨氣,可真正理解朱先生,應該讀懂九_九_藏_書他對生活的讚美和眷戀。剛才大家背誦他的《荷塘月色》,那是如梵婀玲上奏著的名曲。同時,我們不應該忘記他的《背影》,那是偉大的父愛。同學們,朱先生不但是你們的導師,也像你們的父親。無論作為導師,還是父親,他都希望你們走好人生的路。八年抗戰,我民族滿目瘡痍,內戰又打了近三年了……我們這個苦難深重的中國,總有一天要搞建設。未來中國能不能夠富強,希望在你們身上……」
大坪後排,何其滄激動得發顫,大聲喊道:「不許開槍!」
讓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嚴春明意識到了是自己的汗水從額間到鏡框一直流到了嘴裏,伸手從長衫間去掏手絹,卻摸到了那把槍!
這一次,梁經綸的目光定在了嚴春明右手所插的長衫處。
曾可達:「是開了會報告,還是我們退會,現在去報告?」
槍聲、抓人聲,他已經完全聽不見了,腦子一片空白,眼前一片空白,只有那台收發報機越來越大。
說到這裏,嚴春明又將濕透了的手絹放回口袋。
「讓我過去!」何其滄便要從大坪走向講台。
方孟敖已經攙住了他,準備將他送下高台。
曾可達循聲找去,卻看不見王蒲忱,只得大聲說道:「找徐鐵英,叫他過來,下令軍隊不許衝突!」
那排憲兵人牆,無數個黑洞洞的槍口,使何其滄半步也不能前行了!
曾可達、王蒲忱還有徐鐵英都唰地站起來。
方孟敖毅然轉過頭,對嚴春明:「請講吧,我保護你。」
二十人同時喝道:「放下槍!」
眼前這個人胸前的血涌了出來,手裡還緊緊握著那把槍,可身子已在慢慢倒下。
方孟敖:「分別瞄準特務營和偵緝處,誰敢開槍就射擊誰!」
其他三個人終於緩過神來了,槍聲還在會場縈繞,一個個都陰沉著臉,胡亂在最後兩排靠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方孟敖把槍慢慢插|進了槍套:「六發子彈都打完了,還要交嗎?」大步向會場最後一排座椅正中走去。
他身後大坪那邊槍聲、抓人聲已響成一片。
「在!」
徐鐵英立刻把槍交給他,走了進去。
大坪上的學生開始讓路。
陳繼承本還鐵青著臉,跟著目光不對了。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了,彷彿默片,彩色在褪去,變成了一幕幕黑白:
左邊通道,老劉飛奔的身影。
何其滄黑白的面容和身影有了色彩,倏地發出了大聲的責問:「你們誰是最高長官?!」
還有一些學生向何其滄、何孝鈺聚攏,唱著歌擋住那排憲兵的槍。
老劉誰也不看,只望著糧袋上的嚴春明。
車隊出現了,不知有多少輛,全是警備司令部的憲兵,一齊朝天放槍!
曾可達竭力鎮定,對王副官大聲說道:「建豐同志!」
嚴春明顯然也感覺到了背後的危險,對方孟敖:「國民黨內也不都是反動派,方大隊長,謝謝你的保護,請你們保護好這些學生和老師。」
陳繼承:「請曾督察立刻報告你們經國局長,這個人該怎麼處理!」
兩個人幾乎同時跑到了中間的糧袋講台。
陳繼承回頭驚愕的目光!
陳繼承的目光倏地轉望向了曾可達。
接著,更多的人加入了合唱:
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方孟敖往一旁讓開了一步。
程小雲被方步亭失態的聲音引來了,站在辦公室門外,緊張地望著方步亭。
她看見好些憲兵已經抬著老劉同志的屍體往後面工棚跳了下去。
這間辦公室,程小雲是不能來的,今天卻犯禁來了,但依然沒敢走進大門。
清華、燕大接合部臨時發糧處大坪。
會場外,卻是一片軍隊的跑步聲、口令聲、列隊聲。
嚴春明高舉起左手,示意大坪上的師生安靜。
接著便站到他身後,高大的身軀將嚴春明擋得嚴嚴實實。
「反迫害!」
——大坪上所有師生沉默不屈的全景照片!
——大坪後排何其滄憤怒、何孝鈺緊挽父親的照片!
憲兵立刻開路,高粱稈被兩路湯九-九-藏-書姆遜衝鋒槍急速撥開,徐鐵英像踏在船頭沖開的浪溝里。
陳繼承氣得牙一咬:「不用你們報告了,開會!開完會我直接報告總統!」轉身登上了主席台,走到最中間那把椅子前筆直地坐下。
徐鐵英將報話機筒遞給了報務員,向工棚方向走去。
滿坪的師生有些在互相衝撞,有些挽起手臂組成短短的人牆,也不知道該保護誰,有人大聲叫著:「不要亂,往校園走!」
「是。趕快打!」
方步亭已經一把抓過了電話。
曾可達腦子已經一片空白,閉著眼愣在那裡。憲兵連長和四個憲兵的槍口都指著方孟敖,槍聲再響,建豐同志的一切部署、自己的一切努力也許就此結束了。
「不領救濟糧!」
何孝鈺的眼淚止不住又涌了出來,緊緊地挽著父親,看著他唱。
大坪上所有的人更加安靜了。
方孟韋指揮的北平警察局不能抓人,也不敢真跟警備司令部和第四兵團動武放人,只能原地站在那裡,這便將大坪右側堵住了。
這是告訴他們,自己安然無恙。
「有槍!抓住他!」一聲大喊從掩體右邊傳來!
群情終於激奮了,大坪上不同的呼喊聲震四野:
糧袋講台上,方孟敖已經抽出了槍,二十名青年航空服務隊隊員也都握著槍已經排在他的身後。
嚴春明接著說道:「……一個月四百大洋的教授為什麼會向我這個一個月四十美元的教授借錢呢?大家知道,因為我們燕大發的還是美元,而國民政府早將大洋改成了法幣。朱先生每月一千五百萬法幣,全買了糧食也不夠他一家人吃十天,剩下的日子就只能靠領美國的救濟糧了。可朱先生還是拒領了這些救命的糧食。那天,我把錢送過去,特地問了他,是不是有共產黨做他的工作。朱先生告訴我,他是個自由的人,可還是個中國人,那麼多中國人在挨餓,自己和家人如果每天吃著美國的救濟糧,就連中國人也不配做了。這跟共產黨沒有關係,跟任何黨派都沒有關係!」
糧食已經是一粒也發不下去了。
陳繼承站在主席台下,死死地盯著方孟敖。
轉過身時,他手裡已經拿著嚴春明的槍!
電話撥通了。
憲兵連長和四個憲兵的槍口依然對著方孟敖,憲兵連長在等陳繼承的命令。
向著自由
王副官望著他,立刻握住了發報機鍵。
「不許衝動!」曾可達舉槍朝天連續開了三槍,「所有的人都放下槍!凡開槍的全部送軍事法庭!」
一向身體孱弱的何其滄猛地甩開了女兒的手,向人群走去。
驟然,通往大坪的公路上槍聲大作,蓋住了大坪上的歌聲!
接著進來的是王蒲忱,看也沒看那個憲兵連長,像遞一支煙,把槍遞了,步速依然。
孫秘書依然提著槍站在十字通道中間,也滿臉冒汗了。建豐同志給自己的指示是配合王蒲忱秘密逮捕共產黨。可徐鐵英擺著那麼多憲兵不用,命令自己當場向嚴春明開槍,意欲何為?這一槍開與不開,黨國都已經亂了。
團結就是力量
兩隻手都如此有勁,老劉握著槍柄,方孟敖抓住槍身,那把槍被定住在台上。
徐鐵英:「我會向葉局長還有陳部長報告,陳副總司令也會向總統報告。」
最不可能站在一起的四個人現在全都站在了講台上,曾可達、徐鐵英、王蒲忱,還有方孟敖。
青年軍那個營的任務是保護曾可達和方孟敖大隊,李營長帶著三個班圍在糧袋講台的三面,其他的人都嚴陣待在工棚兩側和後面的高粱地里。
警備司令部的憲兵朝天鳴槍了!
高粱稈紛紛倒伏,高粱叢中的曾可達渾身是汗,豕突般沖向那台收發報機。
方孟敖的槍直指那個特務營長,槍口隔著距離也能看出正對他的眉心!
「還救不救……」他身旁一個弟兄低聲接問。
「到!」
槍還是響了!
方孟敖望向端槍的軍隊,大聲喝道:「放下槍!等他說完!」
秘密逮捕演變成了現場抓人,四面都被軍隊圍住了。
九-九-藏-書「誰的電話?是不是死人了?」方步亭聽見謝培東擱了話筒。
守門的憲兵連長和四個憲兵同時敬禮。
「該死!」老劉低哼了一句。
曾可達手裡有槍。
有些老師顯然不會唱這首歌,開始還不知所措,這時也跟著唱了起來:
李宗仁那輛別克車旁,剛攙著父親下車的何孝鈺臉色立刻白了。
「謝謝……」嚴春明面朝大坪,「同學們……」
這時,方孟敖又突然一閃,擋住了他的背影:「先生,你的話說得很好,可以下去了。」
徐鐵英槍口一收,遞給了孫秘書:「把台上那個共產黨抬下來!抓那個嚴春明!還有別的共黨,一個也不許放過!」
所有的人都被這個人突然的舉動怔在那裡!
那力量是鐵
嚴春明:「……就在前不久,朱先生的兒子拿著一張借條來找我。借條是朱先生寫的,同時送來的還有幾本宋版和明版的善本書,說是作為借款的抵押,向我借一個月的工資,四十美元……」
梁經綸指揮著身邊的學生:「保護嚴教授,往後面走!」
——王蒲忱向高台飛奔而來!
方孟敖頂在徐鐵英的太陽穴上的手槍的扳機在慢慢向後扣動!
孫秘書這才慢慢回頭,跟曾可達碰了個眼神。
王副官手中的鉛筆已在飛快地記錄密碼,曾可達眼中那支鉛筆卻如此緩慢!
何孝鈺緊緊地扶住父親,眼睛仍然看著前方糧袋的高台,滿臉淚水!
被定住的汗珠流動了,從梁經綸的臉上淌了下來。
謝培東:「請問是李宇清副官長嗎?這裡是中央銀行北平分行,我們方行長有緊要情況,請稍等……」
梁經綸沒有想到被自己鎖在保險柜里的槍竟然在嚴春明的口袋裡!百密一疏,他想起了善本室有兩套鑰匙!嚴春明接下來要幹什麼?無論面對共產黨北平總學委,還是面對鐵血救國會,自己都將無法交代了……
向著法西斯蒂開火
梁經綸立刻配合,轉過身去,高舉雙手示意大家安靜。
說著,竟用手裡的槍頂住了方孟敖,貌似要挾!
可憐他的聲音只有身旁的女兒,還有謝木蘭和保護他的校工能聽見。
「反飢餓!」
華北「剿總」會議室外大院。
歌聲開始重複,大坪上的學生在歌聲中向嚴春明、梁經綸和謝木蘭他們聚攏,將他們層層圍在中央。
接著,所有的學生都唱了起來:
何其滄、方步亭沒有接言,也沒有動步,兩雙目光同時望向坐在最後一排的方孟敖。
謝培東:「北平警察局的人從發糧現場打來的。徐鐵英開槍了,孟敖、孟韋都有危險……」
徐鐵英:「我建議陳副總司令親自前來壓陣。」
工棚內,一袋一袋麵粉形成了一個十字通道。
李宇清第一個進來,掃了一遍會場,發現所有的人頭都在,提起的那口氣松下來,轉臉對何其滄和方步亭:「二位先生請到前面就座……」
大坪上人群已經大亂。
謝培東立刻撥號。
梁經綸湊過頭來急速說道:「剛才救你的人遇難了,趕緊走!」
「不要過去!」何孝鈺緊緊地挽著父親,「沒有用的。」
陳長武十個人十支卡賓槍對準了第四兵團特務營。
只快一步,老劉躍上了講台,直奔嚴春明,肩一靠,將嚴春明撞下了講台!
接著,曾可達被緊接著的槍聲驚開了眼。
大辦公桌前,聽著電話的謝培東已經臉色大變,怔在那裡。
方孟敖睜大了眼,手慢慢鬆開了。
王蒲忱愣在台上,望向槍響處,是台後的工棚。
嚴春明腦子裡轟的一聲,一片空白,僵在那裡。
「不許開槍,抓活的!」王蒲忱喊著已經躍上了糧袋。
曾可達還站在原地,也望著他。
右邊通道,王蒲忱飛奔的身影。
接著又是兩響!
方孟敖猛地回頭,盯向身後的工棚。
特務營和偵緝處竟然也都舉起槍對準了他們!
王副官緩慢的身影在曾可達眼中倏地快了,但見他拿著密碼站了起來,念道:「不許衝突,控制方大隊撤圍,立刻參加華北『剿總』會議。建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