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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開始查帳

第八十六章 開始查帳

何其滄這才醒悟還有梁經綸和何孝鈺站在面前,目光慢慢移向了梁經綸,猛然一醒——這個學生是蔣經國重用的人!
徐鐵英閉著眼,也閉住了氣,但覺一陣氣浪從臉上身上撲了過去,調勻了呼吸:「知道了。局長,黨產不能保,共黨不能抓,我請求辭職……」
方孟敖剛要鑽進車門,忍不住,還是轉身了。
跑道外,憲兵排列成三行站在他們對面。
方步亭拉過凳子,在對面坐下:「前不久有人也給我送了一把范大生的壺,還有三個杯子。」
顧維鈞宅邸後門路邊,梁經綸下了車,望著何孝鈺。
「我是共產黨,謝襄理也是共產黨,放他娘的狗屁!」馬漢山立刻激動起來,「他徐鐵英為了百分之二十股份殺了一個崔中石,先說是共產黨,后又說不是共產黨。他怎麼不說宋子文和孔祥熙也是共產黨?明白了,方大隊,有什麼話你只管問,我們哥兒倆正好用美國這套先進通訊設備向全世界發布消息,明天《紐約時報》《泰晤士報》給他娘的報個頭條!」
曾可達目光複雜地望著他。
謝培東:「電話就在你手邊。」
謝培東:「周恩來有沒有金山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謝培東的命沒有那麼值錢。我早年喪妻,只有一個女兒。她,就是我的一切。幾天前被你們抓后說是去了解放區,剛才,你又說她的生死掌握在你的手裡。中華民國如果還真有法庭,真有法律,我會請最好的律師找你討還女兒。徐鐵英,希望你應訴。」
梁經綸立刻關掉了收音機。
何其滄的憤怒彷彿浪打空城。
「謝培東!」徐鐵英終於惱羞成怒了,「黨通局的前身你知道,我們中統整個系統都盯上你了!下半輩子我也不想干別的了,就等著當兩次公訴人,這一次在特種刑事法庭審方孟敖,下一次在特種刑事法庭審你。周恩來就是搬來一座金山也救不了你們!」
方孟敖望著他那三七開筆直一條縫的頭和那一身筆挺的中山裝,笑道:「你今天比我乾淨。」手掌固執地伸在那裡。
這邊,單副局長望向了李宇清。
何孝鈺、梁經綸都屏著呼吸站在一旁,望著怒不可遏的父親、先生。
「你不知道!」何其滄走到窗邊,「等他回來再說吧。」
李宇清:「回軍營,曾督察會安排。要不要去打個招呼?」
何孝鈺將臉轉向了另一側窗,眼睛又濕潤了,但聽見梁經綸對司機小李說:「不要在這裏停留了,送何小姐走。」
何孝鈺過去了。
何其滄:「什麼電話線切斷了?」
何其滄將方步亭好一陣看,擺開了他的手:「關我什麼事?我生什麼氣?」
何其滄又望向了方步亭。
片刻沉默,何其滄的怒吼:「說話!回我的話……」
青樹,綠蔭,池塘。
何其滄接過壺,直望著方步亭。
何宅一樓客廳如此安靜。
副官立刻開了後座車門。
馬漢山:「你們這八家混賬王八蛋公司!老子問你們,今年四月民食調配委員會成立,北平、天津幾百萬人的配給糧食和民生物資都是誰在經手?民調會的錢都撥給你們了,糧食呢,物資呢,你們都供應了嗎?上海註冊,北平黑錢,中央銀行走賬,打著民生的旗號發餓死百姓的財,弄得民調會發不出糧,逼得學生造反,南京派來的調查組查不動你們,讓老子背黑鍋,無非是你們將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掛靠在了上海那幾家牛皮公司!今天總統宣布幣制改革了,所有的錢都要歸國庫,你們還拿上海說事!蔣經國局長就在上海,方大隊,不要跟他們說那麼多,直接把他們開到上海去,交給經國局長親自審問,那百分之五十一到底是他們的私產,還是上海那幾家牛皮公司的股份!」
梁經綸身前的花徑上站著孫秘書!
「馬局長嗎?」方孟敖的聲音傳來了。
「陳部長叫你去金庫了嗎?」葉秀峰電話里的聲音透著惱怒,「方孟敖突然駕機起飛你知不知道?那個馬漢山在機場控制塔公然呼叫幾家亂七八糟的公司,說黨通局要侵佔侯俊堂在平津的百分之二十股份你知不知道?幣制改革第一天,一個馬漢山押不來,反而跑到北平分行的金庫去,授read.99csw.com人以柄!現在,方步亭去了西山監獄自請坐牢,何其滄也鬧著要來南京坐牢,弄得總統在南京召開緊急會議你知不知道?」
沉寂中,徐鐵英把槍插回了槍套,走出了值班室。
梁經綸的眼神竟如此鎮定。
「李營長!」梁經綸迎著走廊,沒有回頭。
那邊掛了。
馬漢山:「看到了。」
何孝鈺已經點了頭,立刻想到應該徵詢父親,望向了父親。
值班指揮捂緊了話筒,兩眼圓睜望著李宇清。
李營長快步追了過來。
方步亭:「蔣經國。托曾可達代送的,三個杯子代表我父子三人。」
李宇清:「在這裏等著。」
李營長手快,一把拉開了孫秘書。
梁經綸讓開了。
方孟敖的手伸過來了。
李營長:「梁先生……」
李宇清臉色大變!
馬漢山悠悠地竟喝完了一搪瓷杯水。
李宇清頓時緊張起來,俯下身去:「老馬,注意黨國形象!」
孫朝忠沉默了片刻,往後退了一步,仍然擋在路中。
「立刻逮捕,移交北平警備司令部!」
那二十個飛行員還有那一個排的憲兵此刻也如此默契,都眼望著前方,沒有一個人望向方孟敖和馬漢山這邊。
門外,方步亭的手舉在門前,欲敲未敲,放了下來,閉上了眼。
方步亭望著學兄的背影,一下子覺得自己永遠沒有長大,又覺得他也永遠沒有長大。
梁經綸長衫一閃,一把抱住了何其滄。
何孝鈺:「你們謝襄理。」
李宇清恰好站在那裡,讓過了馬漢山,卻瞪住了那個單副局長。
梁經綸的目光望向了方步亭。
揚聲器里方孟敖的聲音:「是賬冊上排名前八個人。有一份表格叫他們填,他們說他們公司都是在上海註冊的,北平、天津沒有權力叫他們申報財產。我已經把飛機上的擴聲器打開了,請馬局長問問,我們有沒有權力叫他們申報財產。」
車開在張自忠路上。
梁經綸拉槍上膛,望著孫朝忠:「把槍抽出來。」
「不要動他!」方步亭輕聲止住了何孝鈺,走了過去,「我來。」
「誰開槍?!」曾可達出現在走廊上。
馬漢山也笑了,加快了步子向方孟敖走去。
方孟敖也望著馬漢山。
「去過就好。」馬漢山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從崔副主任的墓往上走五十步,有一座無主的老墳,只有半截碑,上面刻著『康熙三十七年立』,下面埋了幾十根金條,是我全部的家底。幣制改革撐不了兩個月,國民政府不會再管老百姓的死活。請方大隊長轉告崔夫人,到時候取出來,養兩個孩子應該夠了……」
激動之後不禁失望,何孝鈺的目光收了回來,將信裝進了信封,貼身放進了衣里。
「爸!」何孝鈺扔掉了話筒,卻攙不住父親。
何其滄望著方步亭的眼。
馬漢山其實早看見了他的手銬,這時有意不看他的手,說道:「方大隊,你是個乾淨的人,手就不要握了。」
何其滄兩眼微閉,靠坐在沙發上腰板依然筆直,如老僧入定。
憂急,惶惑,他將話筒拿到眼前看了看,又搖了搖,放回耳邊,望向女兒。
「辭職也得揩了屁股再辭!」電話里葉秀峰的聲音透出了殺氣,「第一,我們在那八家公司沒有任何股份;第二,緊急會議決定,方孟敖違犯《陸海空軍刑法》,著交北平警備司令部立即逮捕!」
方步亭:「老哥,我今天為什麼自己跑到西山監獄去坐牢,叫孟敖違犯軍令開飛機上天?你明白了吧,被逼的呀……」
謝培東望向了他。
揚聲器里方孟敖的聲音:「他們都在聽,馬局長請問。」
何其滄:「代表我,去吧。」
梁經綸的槍已經指向了他的頭:「像那天一樣朝我開槍。」
「聽清楚了。」揚聲器里方孟敖的聲音激昂起來,「現在不只是救你,是救我們!徐鐵英為了那本黑賬,先是抓了你,現在又跑到北平分行抓我姑爹,說你和我姑爹都是共產黨。聽明白了嗎?」
孫朝忠沒有抽槍:「梁經綸同志……」
「這是燕大的電話!他們敢……」何其滄猛地站起,眼前一黑。
二十個飛行員,二十雙含淚的眼,齊刷刷地敬禮!
方孟九九藏書敖的聲音又傳來了:「馬局長,下面不是我問你,要請你問另外幾個人,這幾個人都在我飛機上……」
李宇清沉默了,可不能沉默太久:「報告總統,方孟敖飛行大隊是國防部預備幹部局編製,方孟敖本人是經國局長委任的……」
何孝鈺:「說不清楚呢?」
馬漢山:「方大隊千萬不要誤解,你們是好父子,我們不是。我這一輩子壞事干不好,好事干不來,到南京槍一響,都過去了。最後一件事,與好壞無關,還要請方大隊長幫我去完成。」
梁經綸已經走出了客廳門。
「你代表我。」何其滄坐直了身子,「去找那個曾可達,讓他轉告蔣經國,國民黨要把人當槍使,我何其滄隨時去南京堵槍口。這個話希望蔣經國告訴他父親!」
南苑機場跑道上,咔的一聲,方孟敖的手被銬上了。
「那就讓開!」梁經綸手一抬,槍聲在後園震蕩,大步走了過去。
值班指揮:「是。」立刻拿起話筒快速撥號。
徐鐵英手中的槍也響了!
方孟敖戴著手銬,只向他們笑了一下,進了車門。
沉默,那邊的聲音:「說理由。」
「何小姐,你的信。」小李在前面將一封信反遞過來。
「不要拿蔣經國說事!」那邊的聲音立刻又嚴厲了,「我現在問你們行轅留守處怎麼處置。」
梁經綸望向了李營長:「把你的槍給我。」
何孝鈺的眼。
車開動了,何孝鈺猛一回頭。
「其滄兄……」客廳門被猛地從外推開,方步亭奔了進來!
方步亭看梁經綸了。
何孝鈺:「我們的電話被切斷了。」
畢竟是黃埔二期,李宇清鎮定后朗聲答道:「報告總統,是我自己。」
徐鐵英依然不露聲色:「是,局長,訊問謝培東是陳部長的手諭,央行俞總裁也批了字……」
馬漢山立刻猜到了:「是不是那本黑賬上的人?」
門內,何其滄的怒吼:「你李宇清不敢回答,就叫李宗仁接我的電話!」
何孝鈺接過話筒,聽了片刻:「爸,是電話線切斷了。」
「唉!」何其滄一聲長嘆,望向上方,「二十幾歲的人闖禍,快六十的人也闖禍,兒子把飛機開到天上,老子跑去坐牢。現在孟敖被他們抓了,我的電話也被他們切斷了……怎麼把他救出來,該找誰……」
葉秀峰電話里的聲音突然既像他的江蘇官話又像是浙江奉化的國話:「『黨通局不管黨,到處管財,把手伸到預備幹部局還不夠,還伸到行政院經濟管制委員會去了,中華民國這個總統乾脆讓你葉秀峰來當好了……』這就是總統剛才對我的痛陳!你徐鐵英在北平拉的好屎,這麼大一張屁股我來揩還不夠,還要陳部長去揩嗎?」
方步亭望著何其滄的眼。
李宇清不再辯解:「是屬下失職,願意接受總統處分。」
照顧好父親,照顧好自己,什麼也不要問,什麼也不要管。道路是曲折的,前途是光明的。
馬漢山:「報告方大隊長,是我。」
揚聲器里方孟敖的聲音傳來了:「百分之五十一的資產八個人都填了,是他們的私產。馬局長,還有沒有該問的?」
何宅一樓客廳的收音機又響起女播音員的聲音:「中央廣播電台,中央廣播電台,總統蔣中正頒發《財政經濟緊急處分令》之同時,行政院頒布了《金圓券發行辦法》……」
徐鐵英:「電話也不敢接了?」
方孟敖側耳聽著。
一陣吼問,馬漢山的嗓子冒煙了,舉著戴手銬的手,向李宇清伸去。
李營長站住了,讓到路邊。
徐鐵英:「有人替你頂罪了,這個人你總想知道吧?」
馬漢山將手慢慢伸了過去。
馬漢山被方孟敖握著,輕聲一嘆:「謝字我就不說了。我生的這個兒子是來討債的,他也不想見我,我也不想見他,見面的事就不要安排了。」
梁經綸、何孝鈺都在望著何其滄手中的話筒。
跑道上,方大隊二十個飛行員列成兩排沉重地站在那裡。
南苑機場控制塔里也是一片沉寂,所有的目光都望向玻璃窗外的跑道。
「好。」
謝培東的眼中空空如也,彷彿剛才的電話一個字也沒聽見,電鈴如此震耳地響著,彷彿也沒聽見。
九_九_藏_書李宇清銬了方孟敖,在他手臂上輕輕拍了一下,迴轉身:「押馬漢山過來。」
小李依然專註地開著車:「你家門口,一個學生給我的,囑咐了,你一個人的時候給你。」
「孝鈺。」方步亭轉望向何孝鈺,「你也去。告訴小李,送了梁教授,到我家叫上程姨,你們一起去警備司令部看看孟敖。」
馬漢山已經轉過頭去:「該走了!」
又一聲槍響,梁經綸所過之處,青年軍、憲兵驚愕的眼神!
方步亭輕輕捧起何其滄的一隻手,三個指頭搭上了他的寸、關、尺。
——分貝超出了極限,人的聽力便會短時間出現失聰,聲音消失了。
方步亭伸手接住了茶壺。
李營長在前,梁經綸在後,前面已能看見曾可達住處了。
沒有回應。
馬漢山再也不看方孟敖,獨自向跑道上的飛機走去。
押馬漢山去南京,到金庫突審謝培東,中央黨部兩面作戰的策劃不能說不周密,唯獨沒想到的是方孟敖駕機升空后居然能通過控制塔跟馬漢山對話,而且公開捅出了侯俊堂百分之二十股份的事。徐鐵英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敗在共產黨的手裡,還是敗在黨國內部。
「請局長傳達……」徐鐵英閉上了眼睛。
「是。」梁經綸還是望向方步亭,「方行長,我能不能借您的車去?」
「是啊。」方步亭收回了手,「生氣都是拿別人的錯誤懲罰自己。」
李宇清過來了。
方步亭輕舒了一口氣,將何其滄的手輕輕放回沙發扶手,安慰地望了一眼何孝鈺,瞟了一眼梁經綸,在何其滄身旁的單人沙發上坐下了。
何孝鈺透過他,望向衚衕里的崗哨:「你能進去嗎?」
方步亭將茶壺緊緊地捧了過來:「我在銀行我知道,你兼著國府的經濟顧問你也知道,國民黨的家底已經掏空了。蔣家父子不死心,試圖通過幣制改革起死回生,沒有用的。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牽扯到國民黨內部的權力之爭,孟敖就是他們的炮灰。我仔細看了他們的《陸海空軍服役條例》和《陸海空軍刑法》,孟敖今天擅自駕機起飛,又主動降落,最高判半年刑期,開除軍籍。先讓他關幾天,押往南京你我再出面,至少可以減去刑期,只判開除軍籍。那個時候蔣經國也無法再利用他了。如果你願意,讓孝鈺跟他一起出國。」
李營長猶豫著抽出腰間的手槍遞給了梁經綸。
何其滄:「置之死地而後生?」
何其滄拄著拐杖站起來,看出了方步亭眼神深處的春秋:「來,扶我一把。」
李宇清的眉頭立刻展開了。
方孟敖倏地望向馬漢山。
值班指揮立刻端著一搪瓷杯遞過去了。
沉寂中,從中間擊斷的手銬!
馬漢山轉望向他:「怕我說,我現在就走。」
沉寂中,謝培東的背影出了值班室,走向了鐵門。
方步亭關了客廳門,聽到院外汽車發動,才轉過身來:「老哥,樓上去談。要不要我扶你?」
梁經綸也在憂急地望著。
「我不是你的校長,黃埔也不敢有你這樣的學生!」
信上,工整的八行箋,工整的豎行毛筆字:
李宇清看見了開車的方孟敖,看見了坐在吉普車內的那八個商家和兩個飛行員,看見了列隊跑出來的十八個飛行員。
「不要動,不要生氣。」方步亭伸過手來搭在何其滄的手上。
何孝鈺倏地望向小李:「哪兒來的信?」
徐鐵英慢慢拿起了話筒:「北平分行金庫,有話請說。」
C-46終於降落了,后尾艙門剛完全打開,那輛中吉普便飛快地開了出來。
值班指揮滿臉驚恐,失了聲,雙手將話筒遞給李宇清,立刻避開了,筆直地站在一邊。
梁經綸:「跟他們說清楚,我是代表你爸來的,應該能進去。」
何其滄將話筒下意識地遞給了她。
「把你的槍拿去。」梁經綸只往後一遞,已經上了走廊。
梁經綸也看出了先生眼中的神情,說道:「先生不值得找他們。該找誰,說一聲,我去。」
李宇清擺了下頭。
「李副官長!」值班指揮的聲音好生異樣!
梁經綸不再審視她的眼神:「方孟敖救過我兩次,說不清楚,我大不了第三次被抓。」
梁經綸腳步不停九*九*藏*書:「徐鐵英在裏面嗎?」已經進了房間。
何孝鈺在車內也望著他。
「退後。」梁經綸的聲音比他更低沉。
馬漢山最後望向方孟敖:「兄弟,我們倆聯手擺了徐鐵英一道,他放不過你,中央黨部那些人也放不過你。到了軍事法庭什麼也不要說,讓老爺子還有何副校長出面,最好判個開除軍籍,立刻去國外。蔣經國不好惹,共產黨也最好不去惹。」
何孝鈺不再說話,望向窗外。
衚衕里一陣風起,空中飄拂的是楊柳枝條,路面上飄拂的是梁經綸的長衫后擺。
遠遠地,那輛奧斯汀停在路邊。
被一副手銬銬著,兩個人這麼久一動不動,就在等這個電話。
顧維鈞宅邸後園的鵝卵石花徑,又是青年軍,又是憲兵,一雙雙眼睛,大煞風景。
何其滄:「政客!下三濫的手段!這樣的東西你也接?」
收音機:「……《中華民國人民存放國外外匯資產登記管理辦法》《整理財政及加強管制經濟辦法》……」
方孟敖握住了他的手,輕聲說道:「你兒子的事已經辦了,在南京榮軍醫院戒毒。到時候有人安排他來看你。」
電鈴恰又尖厲地響了。
信封是空白的。
何孝鈺怔了一下,接過了信。
李宇清快步走了過去,目詢著那個值班指揮。
「誰叫你到金庫里去的!」話筒里竟是葉秀峰的斥責聲。
李宇清看見方孟敖和他的飛行員在跑道上整齊地列成了兩排,這是在等自己。
徐鐵英話筒還在手裡,金庫的電鈴便震耳地響了起來!
「電話切斷了。」方步亭輕聲提醒,「讓梁經綸去見見他們也好。」
方孟敖的聲音:「行政院經濟管制委員會的命令你看到沒有?」
兩個人竟都沒說話,只望向自己身旁。
單副局長還是沒有躲過這趟倒霉差事,帶著幾個憲兵小心翼翼地簇擁著馬漢山過來了。
「關掉!關掉那個幣制改革……」何其滄一聲怒吼。
李宇清苦笑了一下:「違犯軍令,只能移交警備司令部,請你理解。」
徐鐵英慢慢望向了謝培東。
李宇清:「撥空軍司令部電話。」
謝培東慢慢站了起來:「我從來就沒有跟誰爭過輸贏,也不想知道你們為什麼停止調查。」
李宇清:「是,總統。屬下接到燕大何副校長的電話,才知道方孟敖飛行大隊突然駕機升空,而且屏蔽了與地面的聯繫。茲事體大,我是總統派到北平的,必須趕到機場,讓飛機降落。現在飛機已安全降落,方大隊就在跑道上待命。」
那個單副局長帶著憲兵這才走過去了。
何其滄:「誰送的?三個杯子什麼意思?」
方孟敖:「去哪裡?」
馬漢山:「殺不殺我真無所謂。方大隊,黨國這本爛賬誰都管不了,你這麼英俊瀟洒的一個好人,開開飛機,喝喝紅酒多好。不要管了,現在降落,興許還能看我一眼……」
梁經綸嚴厲了:「穿上軍服我是上校。把槍給我!」
何其滄沒有看方步亭,也沒有看女兒,只望著梁經綸:「方孟敖屬於哪個部門?」
「爭得很厲害。」孫朝忠往前了一步,聲音低沉,「梁經綸同志這時不能去。」
梁經綸的眼。
北平分行金庫值班室的電話在辦公桌上尖厲地響了。
應答得體,檢討及時,那邊的聲音和緩些了:「你的處分以後再說。方孟敖違犯《陸海空軍刑法》,行轅留守處怎麼處置?」
方孟敖的聲音:「聽清楚了,現在我和你說的每一句話北平能聽到,南京也能聽到。把你知道的那些貪腐黑賬說清楚,就沒有人敢殺你。什麼時候到南京,我來看你,紅酒兌可樂。」
「飛機是降落了,黨國的臉也都丟了。誰叫你讓馬漢山進控制塔的?」
小李:「今天可能見不到。幣制改革了,我們行長在外面,行里全靠謝襄理一個人打點呢。」
方孟敖回笑了一下,望向了跑道上那二十個飛行員,「他們呢?」
「這把壺是范大生民國二十年給你做的吧?」何其滄房間里,方步亭放下熱水瓶,捧起了那把套著棉罩的紫砂壺遞給何其滄。
何孝鈺也讓開了。
何其滄對著電話話筒:「叫我出面,讓方孟敖飛機降落,現在飛機降落了,你們竟把人抓read.99csw•com了……告訴我,是哪個混賬下的命令!」
「痛陳什麼利害?」葉秀峰電話里斷然打斷了徐鐵英的話,「想聽聽總統是怎麼痛陳利害的嗎?」
徐鐵英心中的惱怒可知,卻依然笑著:「共產黨真有錢啊。毛澤東、周恩來住窯洞穿布衣,手一揮,既能夠將我們中央銀行的錢匯到香港送給那些民主人士,又能夠拿我們中央銀行的錢送給我們黨國各個部門,我說什麼好呢?不過現在行情變了,這一次要想救方孟敖可得一百萬美元,你們有嗎?」
「李宇清嗎?」
話筒里浙江奉化的口音使李宇清猛醒了,雙腿一碰:「報告校長,是我!」
馬漢山望著方孟敖。
李宇清轉過了頭。
她又看了一眼小李,小李在專註地開車。
沉寂中,徐鐵英望著謝培東,謝培東望著徐鐵英。
李宇清:「行轅留守處一切聽總統的命令。」
方孟敖笑了。
方步亭依然眼瞼低垂。
何其滄的眼慢慢睜開了,虛虛地看見了何孝鈺,看見了梁經綸。
「誰?」
梁經綸:「原來屬於國防部預備幹部局,幣制改革了,應該還隸屬天津經濟管制區北平辦事處。」
「不了。」方孟敖徑直向李宇清的車走去。
方步亭:「我也不想接啊,可我的兒子在他們手裡,說得好聽是重用,說穿了就是人質。誰叫我當了中央銀行北平分行的經理呢,還有,誰叫我有你這麼個能爭取美援的兄長呢?他們缺錢哪……」
何其滄慢慢轉頭,突然看見了方步亭!
單副局長茫然了一下,接著便深刻領悟了:「是!」不但沒有再跟過去,目光也望向了別處。
單副局長急忙剎住腳步,慌忙敬禮:「報告李副官長!卑職奉命押送馬漢山,請李副官長指示!」
這是默契,不能為外人道!
徐鐵英倏地掏出了槍。
梁經綸扶著先生坐回沙發,何孝鈺滿眼是淚,去撫父親的胸口。
方步亭眼瞼低垂。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豈有此理!」何其滄怒不可遏,拿著話筒,一連三拍沙發扶手!
方孟敖的笑容凝住了。
馬漢山:「崔副主任西山的墓方大隊長去過沒有?」
李宇清正暗帶讚賞地望著馬漢山,見狀轉頭,低聲說道:「水!」
何孝鈺撕開了信封。
「看他幹什麼?」何其滄眼中的秘密如此單純,「去呀!」
李宇清跟了過去。
「是李副總統叫你去的南苑機場,還是你自己去的南苑機場?」
茶壺在兩個人手中握住了。
何孝鈺轉身時眼淚流了下來。
方孟敖的聲音:「為什麼不留下來配合查賬?」
「明白!」揚聲器里方孟敖這一聲答得十分乾脆。
謝培東心內震驚,卻輕輕問道:「再送你十萬美元,你願意辯護嗎?」
車加速了,何孝鈺抬頭又望向小李:「能見到謝叔叔嗎?」
何其滄望著上方想了好一陣子,倏地站起來:「去打電話,叫梁經綸回來!」
方孟敖:「去過。」
何孝鈺在憂急地望著。
等到電鈴聲停,徐鐵英嘴角擠出一絲笑:「謝襄理,你贏了,調查停止。想知道為什麼嗎?」
馬漢山笑了一聲:「方大隊,你還真相信什麼行政院?那只是一座廟,管廟的是中央黨部。黨部要我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方大隊,你義薄雲天,我懂的。可為了我這條賤命,這樣干不值得,趕緊飛回來吧。」
徐鐵英:「方孟敖觸犯《陸海空軍刑法》,擅自駕機起飛,要挾黨國。這一次特種刑事法庭開庭,我就不能為他辯護了。」
那個單副局長盡職,帶著幾個憲兵緊跟著也加快了步子。
「好!」馬漢山聲調高昂,「方大隊,我來問,問完后還有不願意填表的,直接從飛機上扔下去,看誰敢給他們收屍!」
沉默也就一瞬間,徐鐵英覺得這一仗無論如何也應該挽回:「局長,幣制改革是總統頒布的國策,第一天便出現共產黨在北平操縱破壞,您和陳部長應該在會上向總統痛陳利害……」
那個單副局長帶著幾個憲兵急忙追了過去。
孫朝忠還是沒有抽槍。
謝培東:「徐主任不是那麼貪婪的人吧。一卷錄音帶在法庭還了侯俊堂十萬美元,要了他的命。你就不擔心我這個保險柜里也有一台錄音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