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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設機謀聖上誇拒賄 無寸功海成辱寵兒

第十章 設機謀聖上誇拒賄 無寸功海成辱寵兒

以往一回家,和珅總是先逗弄兒子,再跟馮霽雯談自己的高興的事,談今天怎麼跟皇上逗趣,言語自己,自己都成皇親國戚了。但是今天一回來,卻悶悶不樂,也不看兒子,自顧在書房長吁短嘆。
伊江阿道:「外人都是這麼看。其實按我說來,我雖然是吏部尚書的兒子,卻從來沒有沾過什麼光。只因我父親過於耿直頑固,說什麼大丈夫不能倚仗父蔭,有本事自己闖蕩什麼的,我是罩著他的光環,實際上什麼好處也撈不著。」
英廉說完,就要回府,道:「如今你府上來客太多,人多嘴雜,你務必要小心,不可得罪人,現在有很多人盯著你。」說罷升轎而去。
和珅道:「不,目前皇上如此信任我,我必須清廉,明天不但要全部退還,你還要負責聲張出去,傳到宮內……」後面的話便附在劉全耳邊,好似怕人聽見。劉全跟雞啄米似的點頭。
「這個早該下手了,老爺。」劉全摩拳擦掌道,「如今這些年過去了,那個知府會不會調任了?」
穆璉璋一看這招行不通,跪了下來拿著劉全的手打自己的耳光:「讓我一葉障目不識泰山,求求您可憐我這把老骨頭,在和大人面前說點好話。」劉全道:「早知如此,當初何必那麼狠心,貪人錢財落井下石的時候,就沒有想到日後會有報應么?這是你自己造的孽,我是沒有辦法的。」
「祖父教誨的是,孫兒一定記得。」
穆璉璋道:「您答應救我,我才起來。」
劉全叫下人把他拉住,道:「想一死了事,想得美!我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劉全一邊說理一邊威脅,把已生白髮的賴五嚇得屁尿失禁,知道自己下場悲慘,便號啕大哭,把頭往牆上撞,叫道:「我該死,讓我去死,讓我一人頂罪,饒了我家小吧!」
「和大人,我是我,我父親是我父親,況且,他才不知道我的交往呢。和大人若能認小的為朋友,那真是感激涕零!」
和珅受到如此羞辱,但是軍機處的同僚並沒有解圍,反而或者竊笑,或者滿臉瞧不起,因為海成確實說出了他們的心裡話。在他們眼裡,和珅不是什麼軍機大臣,而是皇上的男寵。
與妻兒歡娛完畢,和珅在偏廳叫來劉全,臉色轉而憤恨,道:「真是氣死我了!」
原來和珅躥升之速,已成為朝中一大奇聞,不服之人比比皆是,都等著看和珅跌倒。英廉作為旁觀者,自然比和珅更為清楚,越是榮耀,危機越在眼前。上次跟和珅一番長談,講的是如何伴君,這次卻要跟他教導如何與群臣相處了。
海成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一是和珅年紀小,他倚老賣老;二是他認為像和珅這樣靠著臉蛋得到皇上寵愛的官,蹦躂不了幾天,等皇上厭倦了,他這些官爵也會一夜消失。
錦繡癱軟在椅子上,臉色紅白交替,眼淚已把脂粉沖刷得斑駁,哪裡還走得動。劉全心急火燎道:「岳父大人,既然我們是夫妻了,也不迴避了。」將錦繡抱到隔壁房去,恣意放肆起來。那錦繡知道全家性命系在劉全手上,哪敢反抗,咬著嘴唇,任由蹂躪。
和珅聽了臉色大變,氣咻咻地回來。
穆璉璋深以為然,在他手裡,本來是凡事都是用銀子解決的,這一點他豈能不知。雖然他也是愛財如命,但如今性命不保了,錢財還有什麼用呢?次日,穆璉璋便依計把送禮的單子遞給劉全。劉全看單子上除了十萬白銀之外,另有珠寶珍奇、名貴字畫、精細絹綢等等,心中大喜,道:「我回去必定好生說話。」
劉全吩咐賬房先生和僕從,當日便將禮物運往京城,並且道:「此事當須機密,不得走漏風聲,看看老爺還有什麼吩咐。」穆璉璋交割完禮物,鬆了一口氣,心道:幾乎把家當都送出去了,這回應該可以從閻王爺手上撿回一命了。
劉全道:「你我的關係,還點什麼呀!」
正在興頭上,穆璉璋突然一聲咳嗽,把門打開,只見女兒正在劉全懷裡,衣裳凌亂,頭髮披散,劉全尷尬地將她放回原處。穆璉璋如獲至寶,道:「想不到大管家如此喜愛我女兒,若不嫌棄,就許配給你。」
這一日門人遞進來一個帖子。這個帖子是伊江阿的,他是吏部尚書永貴的兒子,他來求見,到底是何用意?
大概是由於早年受窮,和珅對致富的時機相當敏感。凡是做什麼生意賺錢,別人可能聽過就算了,但和珅會記在心上。其他官員重仕輕商,和珅不同,他在家撥款算賬的時候,精細認真與錙銖必較,活脫脫就是一個極精明的商人。
和珅心裏道:不論你是真的與我交好,還是過來探聽底下,遲早我會看個水落石出。
穆璉璋道:「禮物已經裝車,算是我孝敬和大人的一點意read.99csw.com思。只待大管家清點,便可以出發。」
完事出來,繼續喝酒。穆璉璋道:「你我已是翁婿,就不再是外人,如今這事,你該給我出個主意才好。」劉全心中有數,道:「你須寫個狀子,把事情推到賴五身上,我明日把賴五和鄉親們的狀子撕個粉碎就是。只是你那裡,必須要破費銀子,破費太少,我也不好說話,至少要多過老爺這麼多年的損失,只要他消了氣,我跟他說話,為你求情,那才管用,否則的話,他這次是要置你于死地才解恨的。」
劉全沒想到幸福來得這麼突然,醒悟過來拜倒:「岳父大人在上,受小婿一拜。」
劉全看著賴五像狗一樣哀求的樣子,突然抽出皮鞭,幾鞭子抽下去,罵道:「交情,你他娘的把我們趕出庄去的時候怎麼不知道交情,當年你瞎了狗眼,以為主人好欺負,現在是報應的時候來了,你他媽的等死吧!」
和珅心裏犯嘀咕:永貴跟我不和,他來幹什麼,莫非來摸我的底細?他想來與我沒有交情,若和他交往,把他抓了什麼把柄,豈不是引火燒身?
乾隆道:「你不必憂心,你品行清廉,我是知道的,別人冤枉不了你。難得你如此潔身自好,真是百官的榜樣,賞你白銀五千兩。」
乾隆越發覺得和珅可堪大用,陞官還在如火如荼地繼續。
「哦,既然這樣,祖父有何良策教我?」和珅謙遜道。
十一月,和珅充國史館副總裁,戴一品朝冠。國史館負責纂修清朝歷史,總裁向來是大學士兼任,副總裁則是尚書、侍郎兼充。總裁、副總裁是最上層的領導者,直接授命于皇帝,負責最高的文化教育事務。
「這個得皇上說了算,我哪敢動這個心思。」和珅謙虛道。
官運亨通的和珅,給鈕鈷祿氏和馮家都帶來莫大的榮幸。但是,此時已是朝中首輔的英廉,卻為和珅憂心忡忡。
這一日,他升轎來到和珅府上,只到了門口,便見訪客諸多,送禮的,投帖的,門童一一詢問。大概是和珅不在府上,劉全把名單與禮物一一記下,忙得不亦樂乎。
「我舅父、表兄等當年那些故舊,雖然可惡,但也沒有什麼理由教訓他們,他們如今見我官做大了,早已心驚膽戰,不值得動手腳。像海成這樣的邊疆大吏,遲早要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人知道我和珅不是一個好欺負的人,只不過現在時機未到。最讓我可氣又可以動手的,就是賴五和保定知府穆璉璋,居然敢把我的祖產吞沒,我要打斷他們的七寸,殺雞儆猴,讓那些對我六親不認的故舊心寒一把。」和珅說出他的想法,現在只有在這裏,才能出一口惡氣。
雖然傳出十幾起拒賄的消息,但這並不妨礙各路官員前來拜會結交。驢肉衚衕本來窄小龐雜,若有兩輛轎子交會,極為不便。前來結拜的官員又都講排場,該是大轎的還是大轎,和珅也覺得居住此處有些不便了。
「屬下一定盡心儘力,為大人分憂!」伊江阿道。
和珅聽到穆璉璋被處決的消息,眼前不由浮現出自己十三歲時與之公堂對簿的樣子,許多往事湧上心頭,他眼角一濕,五味摻雜,不知道這淚是喜還是悲。
「和大人已經抬進正黃旗了,應該住到德勝門內去。」伊江阿道。
賴五被揍得鼻涕和血絲都出來了,滿臉開花,號叫道:「我恨我自己個兒瞎了眼,早就想跟老爺請罪。現在我把一切都還給老爺,就讓老爺饒我一死,全家都給老爺當奴隸吧!」
賴五有了一線生機,趕緊從地上起來,把穆璉璋很早就覬覦這塊地,自己背信棄主,巧取橫奪,都是穆璉璋指使逼迫,這十五頃土地,大多被他侵佔,自己只佔了一小部分之事,從頭到尾吐了個乾淨。劉全聽了,咬牙切齒,叫道:「今天我要他吞進去的東西,一口氣吐出來。」叫人記下賴五口述,簽字畫押。
這麼一想,便叫人迎進。
「自古加官晉爵,有兩條路子,一是出政績立軍功,以才能服眾,為皇上分憂;另一種是朝中有人,打理好關係。你是千年不遇的好時機,跟皇上走得近,關係好,你的官職都是皇上給的,所以你必須把這條路走通,不能讓皇上懷疑你,怪罪你,這是萬全之策。其次,你如今炙手可熱,成為朝中議論的人物,我聽了一些閑話,很多人傳你受賄收禮甚多,恨不得你趕緊落馬,說你兔子的尾巴長不了。要化解這一危機,先要潔身自好,不要被人抓了把柄。一有把柄,朝中就會有人彈劾你,你沒有根基,就有可能摔得很厲害。總之,萬事小心,防患於未然!」
「皇恩浩蕩,孫兒有幸加官升職,仍然戰戰兢兢。」和珅不敢怠慢。
錦繡給劉全勸酒,酒過九九藏書三巡,劉全那雙眼睛再也離不開錦繡。劉全自己的老婆皮糙肉厚,即便是自己逛窯子,也沒有見過錦繡這樣清純水嫩的女兒人家,又見姑娘如此殷勤,透著巴結,早已神迷目眩。錦繡一聲叫喚勸酒,一隻玉手伸到眼前,劉全早已把持不住,恨不得四下無人,一把將錦繡摟在懷裡,啃個痛快。穆璉璋見劉全眼裡冒出欲|火,知道時機已到,道:「大管家見諒,我去去就來,錦繡陪大管家吃個痛快。」
這時門房來報,有重要貨物從保定運回。和珅心中一動,便端茶示意送客。伊江阿會意,告辭而去,為自己初次與和珅相聊甚歡而得意。
這天正在家心神不寧,眼皮發跳,突然聽見僕人報道:「有人求見,說是軍機大臣、內務府總管和珅的管家劉全。」穆璉璋腦子一震,心都要跳出來了,連忙叫道:「快……快快,快請進!」
當下屏退左右,關上門,刷地跪在劉全面前,打著自己的耳光,道:「劉大哥,下官一時糊塗,幹了這等傷天害理的事,腸子都悔青了。如今說別的沒用,我的性命全在大管家手上,只求你開恩!」說罷,從身上解開一個玉墜,雕的是二龍戲珠,悄聲道:「這是玻璃種的翡翠玉,價值連城之物,請管家笑納!」劉全義正詞嚴道:「我為主人家辦事,豈能收你的賄賂,我為主人家開辦當鋪,什麼寶貝沒見過,你這不是教我學賴五背棄主人嗎?」
和珅若有所悟,道:「不不不,皇上性情豁達,每日都開心得很,有什麼發火的事,我一開導,他就轉怒為喜了,皇上是天底下最好相處的人。」
「嗯,其實不能這麼看,每個父親都希望兒子自強不息,不要什麼事都指著別人,這是人之常情,到了關鍵時刻,他還是能出手的。你年紀輕輕,前途無量,自然不必擔憂。」和珅點撥道。
「哎,不瞞您說,我父親就是這個秉性,沒有什麼關鍵不關鍵的,況且,他都那麼老了,我是指不上他幫什麼忙了。我父親已經落日殘陽,和大人您如旭日東出,豈可同日而語。以和大人如今的威望,住在驢肉衚衕都太委屈了。」伊江阿道。
劉全冷笑著,他知道這是市井無賴用的招數,企圖得到憐憫。待他哭夠了,用冷酷的語氣道:「當初背棄忘主的時候,你就想不到有今天吧!今天奉老爺的命令與總督手諭,把你帶走,回頭再和知府算賬!」
英廉這一番話,頓時使得和珅意識到自己的處境。
和珅想來想去,又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看法:永貴雖然與我不和,但是他的兒子未必是我的敵人。不如讓他進來,看看對方是什麼意圖,到時候再做判斷不遲。
穆璉璋抱住劉全的腿,道:「下官知道大管家是和大人的心腹,與大人風裡來雨里去,是患難之交,他一定會聽你話的,只求大管家救我!」說罷痛哭流涕。
這一年乾隆命令四庫全書館詳查違禁各書,在《四庫全書》編纂過程中,凡是不利於清朝的,或者是觸犯了忌諱的,都要篡改、刪除,甚至要大量銷毀書籍。宋代的書里寫到抗金的,明代的書里寫到抗元的,都必須銷毀。而國史館編纂的《貳臣傳》,洪承疇、馮銓等人皆被列入「貳臣」。
英廉呷了一口西湖龍井,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這一點你想必知道。」
賴五見狀,知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徹底要完蛋,急中生智道:「劉總管,其實不關我的事,是知府穆老爺要我乾的,你想想,我哪裡出得了幾百兩銀子呀,是他脅迫我乾的!」
「這件事現在已經交給官府處理,哪能誰說了就算。老爺從皇上那裡受封的土地公文還在,這麼尊貴的東西,你能吞得了嗎!」
和珅心中惱怒不已,于敏中是軍機首席大臣,勞苦功高,看不起自己還情有可原,可是其他的群臣,也都一臉傲慢,像海成一樣恨不得把自己羞辱到無地自容。
穆璉璋小心翼翼道:「劉總管到來,不知有何見教?」
「你我既為同僚,當悉心協作,當今國史館在修《貳臣傳》,此事皇上相當重視,你當細心。」和珅又把話題轉移到事務上。
和珅聞言,竊喜,道:「哎喲,皇上,奴才正為這事煩惱。奴才得皇上隆恩,管理事務,一些人就來求我辦事,還送了禮,簡直讓我招架不住。我秉行公事公辦,還要把禮物一一退還,要不然就違背了聖上恩寵。要是碰上一些人心懷不滿,說我受賄什麼的,那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呀。」
阿桂道:「哎,他有他的法子,人家都說,他是皇上褲襠里的虱子,話說得難聽,確實很準確……」
劉全道:「我答應你,看你怎麼說道。」
「就是,老爺,當年那些給我們白眼的人,早read.99csw.com就該教訓一下了。」劉全跟著和珅,當年受過很多氣,早就也想出一口氣了。
這話劉全還算愛聽,口氣緩和道:「我最受不得哭,你先起來,有話再說。」
過了幾日,劉全回到京城,把狀子和銀票悉數交給和珅,向他轉告了穆璉璋的悲慘狀況,並將自己先誆得錢財再來治罪的辦法說了出來。和珅道:「這樣做是不是有風險,我並不想要他錢財的。」劉全道:「老爺,他的錢咱們不拿,將來也是充公。我已算好了,他毫無還手之力,我跟著老爺這麼多年,也學了一點本事,這回您就看我的,必無破綻。」和珅聽了此話,開心得大笑,道:「做人不想後路,就是他這個下場!」和珅把狀子遞給直隸總督,並把副本呈送皇上,奏曰:「這是奴才的家事,特報皇上知道,不然,會有督署向著下官之嫌。」乾隆看罷怒道:「勒索功臣封地,唆使家人犯上,搜刮屬下百姓,豈能輕饒!」降旨直隸總督嚴加懲辦!不久,總督布告:知府穆璉璋斬決,抄家,子孫流放伊犁,妻女官賣;賴五凌遲,兒子斬立決,幼孫官賣為奴。保定知府諸屬吏,及時知情告發,故除了知府外,余不追究。
劉全趁亂領了錦繡,做了小老婆。
卻說劉全沒有跟著禮品回到京城。他在保定旅店住了下來,大呼小叫地吆喝,說自己是和珅的大管家,來處理與知府的土地官司。一時間保定的大小官吏,都來探聽劉全住的旅店,紛紛求見,爭先恐後說如何痛恨穆璉璋,把告知府貪贓枉法、受賄謀財的狀子都遞了過來,生怕有一點牽連。穆璉璋聽說劉全沒有回京城,還在搜集他的罪證,一下子慌了,上客棧求見,劉全根本不給他機會。穆璉璋回到家裡,抱著女兒哭道:「如今我們一家,或者只有你有一條活路了!」
劉全等的就是這句話,道:「好,冤有頭債有主,既然是另有主謀,你且寫出來,如果屬實,我還能懇請老爺饒了你!」
穆璉璋雖為地方知府,但是見了朝廷中的人,又是理屈,哪敢發作,只好厚著臉皮,裝作鎮定道:「都是下官一時糊塗,聽了小人的慫恿,冒犯和珅大人,早就想去賠罪了。」劉全道:「賠罪?說得輕巧,我把這些狀子,回去交給老爺,看你這狗官還能不能做下去。不問個死罪,也要發配到三千里之外。」
「哦哦,也沒什麼心事,就是考慮些軍機處的軍情,有桂爺他們拿主意,也不足為慮。我還是看看兒子去。」和珅臉色轉憂為喜,馮霽雯忙叫奶娘把孩子抱過來。
這個話題頗合和珅的心意,但和珅不想跟這個還不算知根知底的人深入談下去,便轉移話題道:「我一向與人和善,廣交朋友。只不過你父親一向跟我沒什麼話說,要是知道你和我交往甚密,那豈不是……」
「況且你沒有一寸軍功,也沒有一點政績,只是憑著跟皇上的緣分,如今躋身軍機大臣之列,哪個官兒看著你都眼紅,都不服氣。所以,你現在爬得高,就越危險,只要一個趔趄,馬上就有人把你推下來,虎視眈眈的都是落井下石的人。」英廉把危機說透,和珅聽得一身冷汗。他雖然已覺察到周圍有妒忌的眼光,但是由於自己和皇上走得近,所以沒有那麼多危機感。
當下請起,讓座。伊江阿二十來歲,嬌生慣養,細皮嫩肉,一雙眼睛也可以看出是伶俐人。又是出身官僚子弟,自然懂得禮節一套,拜會上司,送了見面禮。和珅道:「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為人,來喝茶吃飯可以,禮物我是不會收的。」
永貴曾經連年在外征戰,立有軍功,又有才能,與軍機大臣阿桂齊名,人稱「二桂」。他是乾隆十分信任的大臣,乾隆曾經寫文稱讚他:「天開朕目,讓朕悉知永貴之心」。像他這樣靠著本事一步步上來的朝廷重臣,自然看不起和珅,平日里見著和珅,鼻孔都朝天。和珅羽翼尚未豐|滿,自然退避他。
也就是這一年,和珅一家還被招入正黃旗。
此時賬房先生拿來保定運來的禮品單,和珅命令放在庫房。賬房先生道:「禮品太多,庫房已經裝不下了。」和珅道:「再起一個廂房。」看了禮單,看得兩眼發直,點頭自語道:「這個狗官這些年攢了不少錢財!劉全把他的錢財運來,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用錢來買罪?」
劉全從未見過和珅這般生氣,忙問究竟,和珅道:「這朝臣上下,都對我不服,今天海成還當眾羞辱我,讓我下不了台。自從阿瑪去世之後,我一直笑臉迎人,左右逢源,被人罵被狗咬也忍氣吞聲,如今我為軍機大臣,居然還要這樣受人欺負。看來我不發威,人人都當我是軟柿子了,可氣可氣!」
劉全道:「九_九_藏_書我若對錦繡不好,天打雷劈。只求岳父大人早辦婚事。」
八月,和珅兼任正黃旗副都統。
哪知道海成根本沒有放他在眼裡,繼續嘲諷道:「模樣長得還真不錯,細皮嫩肉的,就是我見了也要寵愛幾分呀,脖子上還真有一塊紅記呀,哈哈哈。」
伊江阿這話說得實誠,甚至有點憤然,和珅猜得出,這是他積蓄已久的想法。
當夜,和珅和劉全一起商量下妙計,並且吩咐道:「此事不許驚動家人,讓夫人擔心。」
馮霽雯是對他最了解的女人,知道他不開心,指定是皇上不開心,他有煩惱,指定是皇上也有煩惱了,便叫丫鬟上了茶,小心翼翼道:「老爺,是不是惹皇上不高興了?」
和珅此時剛剛充任國史館副總裁。伊江阿這麼一叫,才想起伊江阿是在國史館任職,自己是他的頂頭上司,他這是來拜碼頭的。不過,這會不會是永貴借用這種關係,讓伊江阿來摸他的底呢!
在英廉的點撥下,和珅已經和明保等親戚有了來往,雖然心裏不悅,但也落個人情往來。唯一現在耿耿於懷又能下手的,當然是賴五!
和珅早已知道今日英廉要來,聽見聲音,早早迎了出來。英廉進了花廳,叫退了左右。和珅滿面春風,看見英廉一臉嚴肅,也小心起來,問道:「看祖父臉色,必然有見教?」
劉全進來,把送禮和求見名單給了和珅。和珅一一看過,道:「這些底細不是十分了解的人,千萬不能收。這個帖子是安明的,這個人是戶部筆帖式,平日里對我還不錯,禮讓有加,但不知道其動機,暫時不交往,把禮物退還。」
鮮花衚衕當鋪生意紅火,和珅早就有開分店的想法。而東北的皮貨在京城相當暢銷,和珅有一次接觸一個商人,得知此項利潤極大,不由心動,便讓劉全置辦去了。
伊江阿道:「這不是送禮,一向對和大人敬仰有加,略表敬意。在下才疏學淺,在和大人手下做事,日後要請和大人多多指教提攜!」
剛出書房,就看見劉全板著臉,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穆璉璋試探道:「劉總管,久仰久仰……」
劉全對著眾多莊客道:「父老鄉親們,你們也知道我是主人家的劉全,也曉得這土地是老爺的祖產。現在請各位作證,寫下當年賴五如何強行買賣、霸佔土地的經過,可以吧!」大家道:「怎能不肯!」原來那土地歸到賴五名下,收租比以前更厲害了。當下劉全叫來賬房先生,眾人口述,寫下賴五背主買地的始末,又寫了知府貪贓枉法的事,一併記名,摁了手印,作為告官憑證。
劉全咬牙切齒地甩他巴掌,把各處受的怨氣全發泄在這裏了。
這一日,和珅到了乾清宮給皇上請安之後,到隆宗門的軍機處值班室。阿桂、劉墉等正在討論傅恆在緬甸的戰事,和珅插不上嘴,只在一旁側耳傾聽。這時,門外一陣爽朗的笑聲,走進一人,原來是江西巡撫海成。他到京城述職,正好路過軍機處,和于敏中、阿桂等是老相識了,過來招呼。海成是有些政績的,性格曠達,喜惡外露,跟軍機處所有人問候招呼,唯獨見了和珅,裝作不認識,道:「這位軍機處的新人,是不是坐了衝天爆竹,能耐大得很的那個呀!」
「可是,不住驢肉衚衕能住哪裡去!」和珅故作茫然。
知府穆璉璋,自知在為官政績上並無才能,於是轉而斂財,劃地為王,廣開財路,受賄、勒索無所不能。當初他借賴五之手,只用幾百兩銀子就買下十五頃肥田,撿了大便宜,又名正言順,著實高興了一把。幾年過去了,有一天聽說和珅成為直隸總督的孫女婿,不由心裏一驚:想不到這種破落的官學生,居然還有發跡之日,當年真是利令智昏。早聽說莫欺少年窮,沒往心上去,不料今日應驗了,不禁心驚膽戰,坐卧不安。因與直隸總督馮英廉有一些交往,想主動去和解道歉,又怕弄巧成拙。後來心下一橫:若和珅是那大度豁達之輩,興許將來能忘了過節;若是那懷恨之徒,自己就是主動還地,也只有個凄慘下場。日復一日,看著和珅不斷往上爬升,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他心裏只能祈禱老天放自己一條生路了。
穆璉璋扶起道:「她已是你的人了,你將來須善待於她。」
和珅一下子緊張起來:「哦,這話怎麼講?」
劉全早按捺不住,突然變了一個人似的劈頭罵道:「你這狗官,瞎了雞|巴眼,你不知道,老爺那塊地,是皇上的封地?現在有先皇的封文在這裏,你花幾百兩銀子就想買下,不怕吃撐死你?現在鄉親們和賴五都寫了文狀,要告你這狗官,看你還有什麼話說!」
十二月,和珅總管內務府三旗事務,賜紫禁城騎馬。一般官員,要到六十五歲以九*九*藏*書上,資歷很深,通過個人申請,才可以獲得紫禁城騎馬的待遇。此時和珅還不到三十。
穆璉璋道:「既已是你的人,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錦繡,你到隔壁房間休息去。」
伊江阿一見和珅,便拜倒:「拜見副總裁大人!」
穆璉璋尋思:若能搞定劉全,替我說情,憑著他與和珅的患難交情,定能救我性命。穆璉璋獲得一線希望,急忙起身,抖擻精神,吩咐擺下宴席伺候。劉全被請進席間,哪有心思吃酒筵,正要走時,發現進來一位女子,身形裊裊婷婷,臉上艷若桃花,十指尖尖,猶如剝蔥。穆璉璋叫道:「錦繡,見過劉大管家,陪劉大管家吃酒。」
穆璉璋離開,反手把門關嚴實了。劉全猛然把錦繡摟個結實,像個饞嘴貓四下揉捏啃吮,恨不得把錦繡磨揉了。錦繡似乎無知無覺,任由蹂躪,兩行清淚暗暗流了下來。
「以如今和大人的威望,跟皇上申請,必定不是難事。」伊江阿道。
顯然,海成是知道和珅的名字,卻故意裝作不認得,以此諷喻。
劉全見到英廉進來,趕忙迎進去,道:「大人,驢肉衚衕今非昔比,和珅老爺很是積攢人氣,如今是貴客盈門。」英廉見他一臉小人得志的得意狀,並不理會,冷冷道:「快帶我去見和珅。」
此時,莊客們都圍過來觀看,無人對賴五同情。他們都知道這是和珅的祖業,被賴五巧取豪奪走,如今報應來了。
交代完畢,和珅又道:「通州的當鋪和皮貨店,要儘快落實。咱們這麼一大家子的人,沒有活水源頭可不行,一定要讓錢生錢,生個子孫滿堂、千秋萬代!」
「我看你有心事,說出來,看我能否為你分憂?」馮霽雯賢惠而大方,不愧出自官宦之家。
錦繡過來,打個千兒,粉面含羞,拋了個媚眼,劉全的腳便挪不動了。穆璉璋忙道:「這是我女兒,不是外人,一桌子坐下吧。」
和珅看著他的眼睛,道:「你的父親永貴乃朝中重臣,你若要提升,請他說句話,分量只怕要比我重得多。」
穆璉璋心裏明白,皇封的土地,是不能買賣的,幾百兩銀子換了十五頃土地,誰都知道是巧取豪奪,這個罪可不輕,劉全說的並不是嚇唬。當時自己是聽了賴五慫恿,只以為和珅這樣的家族會一蹶不振,叫天不應叫地不靈,都在自己股掌之中。哪知道佔個便宜,卻攤上掉腦袋的事。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把劉全穩住再說。
「你可知道,你越春風得意,官升得越大,危險就越大?」英廉肅然道。
「這個我清楚得很,保定知府穆璉璋,這傢伙沒有挪過窩,就在那裡斂財賺棺材本,這回我叫他人財兩空。」和珅咬牙切齒道。
劉全道:「如果全部退還的話,我覺得不是很妥。人家送點禮,求見認識,也是人之常情,全部退還,反而拂了人家的好意。況且,這個損失很大,我們當鋪一個月的收入,也頂不上人家一樁禮物。」
和珅知道自己不能得罪他們,只好訕笑著退了出來。偏偏走出門后又好奇,停在窗邊聽他們的議論。只聽海成依然無所顧忌地道:「皇上怎麼會把這個小白臉派到軍機處,那手只怕刀槍都沒摸過吧?」
和珅看到海成的樣子,才想起英廉的話不是誇張:有些人把他看成眼中釘了。當下記住勸誡,忍住氣,微笑著作揖道:「小的和珅,剛到軍機處不久,給巡撫大人請安。」
賴五聽得心驚肉跳,叫道:「劉大哥,哦,不,劉總管大人,看在我們過去同在府上伺候主人的交情上,你替我求求情,饒過我這把老骨頭吧!」
劉全皺著眉頭,故作無奈道:「這麼文縐縐的,我可沒什麼文才,不知道怎麼回答你。」
沒幾日,內務府的太監呼什圖出去採購,看見了和珅家人抬著禮物退還送禮的景象,緊接著宮裡的太監都談起和珅公事公辦、嚴拒賄賂的事迹。這消息不久就傳到乾隆耳朵里,乾隆聽了非常高興,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對和珅道:「宮中有人傳言你拒賄十幾起,可有其事?」
劉全帶著僕從,再次來到保定的賴五莊上。今非昔比,賴五見了劉全,知道大禍來臨,腿都軟了,抱著劉全的腿號啕大哭起來。
英廉道:「如今你青雲直上,群臣之中,只有你每日里跟皇上相處時間最多,想來你必定得意非凡?」
伊江阿貌似推心置腹,但和珅記得英廉的話,官場爾虞我詐,不可太過輕信於人,稍一疏忽,很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伊江阿覺得父親不近人情,年紀又大已經到頭了,想來投靠和珅,一切貌似有理,但苦肉計又何嘗不是這麼演?朝廷之中,對和珅看不慣的人很多,做個局來整他的人也不是沒有。永貴便是這樣的一人,他的兒子怎能輕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