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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查反詩藉機再邀寵 掌稅關整治姦猾吏

第十三章 查反詩藉機再邀寵 掌稅關整治姦猾吏

和珅故意裝傻,道:「哦,此話怎講?」
和珅自當上內務府總管起,便知道皇上讓自己坐這個位置就是要讓皇上可以揮金如土。他看了以往內務府的賬目,發現問題很大,讓這些官員去以錢生錢,沒有生意人的精明,還真是太為難他們了。和珅回來對劉全道:「我看那些內務府的人,沒有一個有你精明,如果你到內務府去,倒是可以撐起一片天。」
乾隆喜好排場,特別大手大腳,四次下江南,加上各種盛會,內務府財政一直是拮据狀態。太后或者皇后想辦點大事,乾隆都要敷衍許久。誰也沒想到這麼個風光的皇帝,也有叫窮的時候。
太后病逝這一年,乾隆六十七歲。他是如此依戀母親,而皇子兒孫們雖對他充滿敬畏,卻再也不能享受這種天然的天倫之樂了,孤寂與落寞一陣陣湧上心頭。普天之下,只有和珅能了解皇上的這種心境,早晚相隨,乾隆亦對和珅甚是感激。
關稅監督本來一年一換,但和珅上任之後,收入急劇增加,乾隆覺得此職離不開他了,因此連任。
和珅想到的第一個進項,就是在「進貢」上做文章。進貢本來是自願的,是適可而止的,但和珅以內務府名義,將進貢常規化,規定:不管在京城各部、院的官員,還是在外地的封疆大吏、知府、甚至小小的知縣,還有各地的鹽商、行商,每年逢元旦、中秋、皇帝萬壽這三大節,都要以錢財乃至稀世珍寶作為厚禮送入宮中。除此之外,遇到皇太后、皇后的生日,重要官員也需要備有厚禮進貢。乾隆雖然覺得此舉有點勉強,但不用自己開口,內務府多了這麼多銀子寶貝,也沒有人阻撓,也就樂得其成了。各地官員為了取悅皇上,給皇上留下深刻印象,莫不以進貢名義,搜羅錢財寶物,僅這一項,已使內務府財政大大扭轉。皇上見和珅經營得有起色,皺著的眉頭也舒展開了,和珅於是知道至少自己在理財方面,已經獲得皇上信任。
和珅笑道:「萬古無新事,曹操也這麼干過,我只不過照貓畫虎罷了。」
和珅板著臉,道:「蒙浩大聖恩,皇上讓我管理崇文門關稅,整頓吏治,我將傾力以赴,以報皇恩。第一件事,整理舊賬,連夜翻查,問題很多,不堪入目……」
「要做到這個份上,難呀,除非你讓皇上出手。」劉全皺眉道。
王中觀道:「此人非福康安莫屬!」
乾隆並不理會日常事務,也沒想過有什麼貓膩,不過如果有一個得力的人,能讓內務府經濟活泛起來,乾隆是再高興不過了。
和珅頗為自得,與內務府眾員談起此事,殺雞儆猴道:「當朝官員中,恐怕沒有哪一個比我更了解市價行情,內務府的採辦要欺瞞我,簡直是班門弄斧。」眾人對和珅都頗為驚懼,又感不安。大劉呼什圖跟和珅走得比較近,談得也貼心,看到和珅這樣治理內務府,不由替他擔心。
陸中丞退回城外,把行李、被褥寄存在客棧,只帶著一個僕人來到關口,道:「我現在兩手空空入城,身上除了一身衣服什麼也沒有,跟平頭百姓一樣,你們還要收稅金么?」
卻說此事之後,劉全猛然覺察,來拜訪求見的人少了,不由暗暗奇怪,問和珅,和珅笑道:「今日多,明日少,後日再多,多多少少,這是常事!」
陸中丞對和珅素來沒有好感,一聽是和珅定的標準,越發暴怒,道:「這簡直是荒唐無恥的規定,我是不會給這個人繳半分半厘的,你們放我進去,我到皇上面前說理去。」
和珅道:「就是,你跟我想的一樣,靠生意收入肯定不如靠權力收入,有權力的人,誰願意去做做買賣賺些差價,皇上真是太老實了。」
和珅笑道:「那不是什麼法術,是皇上的信任。他們並非看重我和珅,而是看我頭上的頂戴牢不牢。」
大劉道:「內務府不比其他地方,一貫是這樣的做法,大人您又何必翻新花樣。我估計那李謹還一肚子委屈呢,可不能讓這些人肚子里有怨氣呀!從來的老理就是上下都舒服,總管的位置就穩了,總管是個肥缺,多少人爭得頭破血流,大人不會不知道吧?其實我話多了,不過一切都是為大人著想。」
「劉全,你把賬本放到爐內,一把火燒了!」和珅沉聲命令道。
在和珅進入內務府之前,內務府簡直入不敷出。乾隆之鋪張,歷代少見,不但南巡揮霍財力,連當時官員的進貢之風,也讓內務府難以支撐。乾隆後期,官場貪污腐敗相當嚴重,送禮、進貢之風迅速颳起,難以平息。乾隆又是個好面子的人,收到地方官員的貢品,就要回賜,回賜的不外乎兩種東西,一種是榮譽頭銜,另一種就是白花花的銀子。而且乾隆為了氣派,回賜十分豐厚,需要大量銀子。除此之外,宮廷造辦處需要各種器具,內務府採辦各種物資,逢年過節,還要給妃子、皇子、太監下人大量賞賜,乾隆為了顯示富有,賞賜一年比一年多,內務府的支出比起康雍年間,已是成倍增長。內務府財源有限,乾隆為了增加收入,動過不少腦子,曾經派內務府官員到恰克圖購買俄羅斯皮貨,再到內地轉賣,想大賺一筆。無奈內務府官員十分無能,獲利很少,有一些貨物根本沒有辦法高價變賣,只好攤派各處織造。內務府還對商人九_九_藏_書發放高利貸,牟取暴利,但同樣因官員沒有什麼理財能力,收益還是很少。內務府的錢不夠花,於是常常向戶部「借」一點,雖說戶部不敢不借,但也讓皇帝很沒面子。
王中觀道:「皇上如今十分寵信他,即便他有失察之罪,還是偏袒他,你要是上奏,只怕人微言輕,不但沒有作用,而且被他嫉恨。將來一旦被抓到把柄,恐怕大禍降臨。」
和珅道:「以奴才理財的直覺而言,這一塊大有增長收益的可能,如今是何原因,待奴才打探清楚再稟報。太后的金髮塔,奴才也要替皇上想著。」
陸中丞道:「當朝有這樣的人?是誰?」
乾隆頒布聖旨,嚴懲此事:「『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等句,意寓復興明朝之意,徐述夔大逆不道,鞭屍梟示,其子徐懷祖刊刻其父逆書,戮屍梟示;其孫徐食田、徐食書藏匿其祖逆書,擬斬;江寧藩司陶易意存縱容,擬斬;陶易幕友陸琰有心消弭重案,擬斬;揚州知州難辭怠忽之咎,發往軍台,效力贖罪;東台知縣塗躍龍延誤查辦禁書,杖一百,徒三年。」
乾隆聽得和珅是為自己著想,也被他說服。崇文門稅關到了和珅手上,便以嚴苛著稱。果然,在大多數人看來,進京收稅,雖然不合理,但因為是和珅監督,大多數官員不想惹事,忍氣吞聲繳納了銀子。再加上和珅整治了層層貪墨的現象,收入驟增。
差官道:「大人有所不知,稅金就是今年開始收的,大小官員一概如此,我們並非有意為難大人。」
「所以,這些偷奸耍滑,只會撈油水不會幹活的傢伙,我要把他們清理出稅關。但是這些人多多少少都有靠山,我也不能得罪他們。」和珅似胸中有眉目了。
和珅一聽,覺得話裡有話,必有蹊蹺,自己剛到內務府,不知深淺,還是要聽一聽這老內務府的講究,不由親切地呵呵笑道:「要不怎麼說我就信任你一人呢,我們都是皇上身邊的人,聲氣相通,但講無妨。」
乾隆以舍清齋為倚廬,守夜三天,從中夜至日暮,水漿不進,到深夜夢醒,悲痛不能自抑,寫下《悲夢》一詩:
劉全驚訝道:「大人的意思是,要讓我去內務府?」
和珅在一邊看見,心中一動:此案重大,自己也有經驗,若能插手,必能立功。當下在皇上耳邊道:「查找反詩,是總裁們的事,此事奴才頗有心得,皇上就交給奴才,必定不負聖恩,查出問題所在。」乾隆樂得順水推舟,把此案交予和珅處理。
原來太后信佛,每日將梳頭落下的頭髮,讓宮女收集起來,要用黃金做成一個金髮塔來保存。這是太后的心愿,也是乾隆的一種孝道,只不過太后見金髮塔還沒做成,時常念叨。
和珅呵呵笑道:「不是這個意思,即便你能進入內務府,我也捨不得讓你去。我是說,要靠內務府的這些老爺們賺錢,真是太難了。」
和珅的權力正受到考驗,而且,期待落井下石的人隨時都有可能出招。和珅感到一種悲哀:權勢就如日頭,人生得意時,如日中天;當你有失勢的危機時,就如太陽落山,熱氣全無。權勢,這是多麼露骨而荒謬的虛榮,但你不得不為此掙扎。
大劉貼著和珅耳邊,似乎親密得要肌膚相親了,壓低聲音道:「我只說一樣,之前有一貝勒爺當內務府總管,也跟大人一樣懲戒辦事者,所有採購的太監官員,都撈不到油水。後來這個貝勒爺幹了半年多,就干不下去,直接走人了。」
陸中丞總算出了一口氣。到了城裡,又向友人王中觀借了生活必需之物,安頓住下,等述職完畢返回山東。
大劉連夜造訪和府,他是內務府的老太監了,有事不在內務府談論,卻要來到和府,此事必有蹊蹺,和珅連忙迎進,在花廳上茶入座。
和珅道:「已經有了方案,待我思慮成熟,啟奏皇上,不愁內務府沒有銀子。」
因徐述夔文字獄立功,和珅感覺是個晉陞機會,機不可失,便向乾隆毛遂自薦崇文門稅務監督的職務,並且承諾能一改無錢可收的局面。按照慣例,崇文門稅務監督一年一換,和珅此刻自我推薦,正逢其時。
和珅正在一邊,聽了此話,心中一緊:今天是中了哪個邪,皇上居然談起物價,這一露餡,可要出事的。心中雖然著急,臉上卻保持微笑,朝著汪文瑞點頭示意,還眨了眨眼睛。
陸中丞是個耿直之人,道:「我既然肯跟他作對,就不怕報復,況且,我奏一本,也是為百官著想。」
乾隆欣慰地點了點頭。群臣雖然有報國之才,但只有和珅能夠分解這種憂愁。
但和珅心裏明白,自己第一次受到皇上的處罰,很多人開始質疑自己的前程:和珅此後到底是會失寵,走下坡路,還是繼續飛黃騰達?
和珅腦子一轉,已知要義。之前英廉與他相談,曾經提到過,和珅要想長期得寵皇上,最不能得罪的,是太監。太監陰鷙,幽怨,似人非人,似妖非妖,長期與皇上接觸,其實是最能影響皇上的人物。和珅新官上任三把火,想鎮一鎮作姦犯科的,讓奴才們見識一下自己不是好糊弄的總管,沒想到犯了要旨。
福康安將陸中丞事件稟告皇上,並且上奏說:請改變崇文門收稅過高的狀況。如今官員俸祿微薄,大老遠來到京城,九*九*藏*書還要受到盤剝,和珅這樣嚴苛,長此以往,將會敗壞官場風氣。
劉墉與和珅查案有功,忠心可鑒,當受嘉獎。和珅內心自然有小九九,覺得時機已到,便對皇上進言道:「陛下如果相信我的理財能力,不妨考慮讓奴才監督崇文門稅關,奴才覺得關上進賬大有可為。」
福康安見狀,卻面露厭惡,冷冰冰道:「和大人貴為大學士,我受不得你的大禮。久聞貴府富麗堂皇,我實在是高攀不起,拜訪一事,改日再談。」說罷當著眾多官員,正眼都不看和珅,拂袖而去。和珅當眾熱臉碰到冷屁股,在百官面前受了羞辱,只好把苦水往肚子里吞。原來福康安軍功卓著,根本看不起毫無功勞的和珅,即便如此,和珅雖然內心憤恨,還是拿福康安一點辦法沒有。
和珅抖擻精神,細細查看,必要顯出自己的本事,取一份功勞。看到有問題的詩句,如同沙子里淘到金子,激動不已。細細翻閱數日,寫了奏摺給皇上,奏道:「『大明天子重相見,且把壺兒擱半邊』,乃是悖逆反詩,意思甚是明了,『壺兒』即『胡兒』,『擱半邊』就是推翻清朝,這明擺著是要反清復明。『明朝期振翮,一舉去清都』,明朝者,明王朝也,『期振翮』是期待明朝恢復,廢除大清都城。」奏摺一一寫明,請皇上諭示如何懲處。
和珅新官上任,自然整治一新,把原來關上舊賬一查,全是爛賬。稅收上來,層層回扣,賬目不清,交到內務府,只剩下寥寥些許,難怪皇上都叫窮。劉全道:「把賬查一查,可以抓一批人,殺雞給猴看,要不然這些蛀蟲留在稅關,以後您也沒法整呀!」
話說到此,和珅已經明白怎麼做了。次日私下把李謹安撫了,說自己新官上任,必須整肅一下,以後該怎麼著還是怎麼著。
待到送太后回去,和珅問道:「皇上,既然太后的心愿是做金髮塔,是何原因至今尚未完成?」
恰在此時,因安明案件的拖累,和珅被降了二級。雖然已經得到乾隆偏袒,處罰也算僥倖,但對於一帆風順的和珅來說,不能不說是一次打擊。
乾隆道:「現在內務府的財力,你也不是不知道。宮女太監們的月餉,現在都節儉了,製作金髮塔的黃金可不是一筆小數目——我何嘗不想早點了卻她的心愿!」
身為內務府總管,和珅不僅負責收入,也負責開支。初來乍到,有一次太監李謹出去採購人蔘,回來在和珅面前報賬,因為家裡的賬目和珅一一過目,因而對市場價格清楚得很,一看價錢,就知道被做了手腳,虛報賬目。當即大怒,把李謹臭罵一頓,罵他欺瞞皇上。李謹雖然害怕,但嘴巴還是硬,說別人採購也是這種價格的。和珅覺得為皇上總管財政,不能姑息,處罰了李謹,讓他把短掉的銀子吐出來。
當值差官畢竟是小吏,見陸中丞鐵了心,而且這樣也說得通,不敢得罪,只好分文不收,放他進城。
劉全問道:「大人想好了怎麼經營?」
九門征課一門專,馬跡車塵互接連。
內使自取花擔稅,朝朝插鬢掠雙錢。
觀燈完畢,太后興緻頗高,問乾隆道:「我那金髮塔什麼時候給我做了呀?」乾隆笑道:「不急,我正叫小的們在籌備,所需黃金得備足了。」太后道:「哎,你可不要敷衍我,我這一大把年紀,可得讓我見得著。」乾隆笑道:「您就不必掛心上,我自有安排,您只讓宮女們把落髮收集好就是。」
乾隆將此奏按下,並不苛責和珅,因為崇文門收稅新規是乾隆同意的。和珅做事細密,早前就跟皇上說過,自己為內務府竭盡全力,勢必會引起其他官員不滿,必然有人在皇上面前挑撥是非,因此乾隆對於福康安的告奏早有所備。這次福康安的上奏,對和珅並無損失,但是和珅心裏卻記下了福康安的這筆賬:當朝大員中,也就福康安敢如此明目張胆地得罪和珅,若不給福康安一個下馬威,只怕當和珅是軟柿子了。
王中觀道:「打蛇打七寸,打不中七寸,不如不打。我看這事,當朝只有一人奏告皇上,才有效果,此人必須又得皇上信任,又十分厭惡和珅。」
卻說山東布政使陸中丞進京述職,過崇文門關時,被門值差官攔了下來。差官道:「陸大人,請繳納十兩銀子作為稅金。」
乾隆略微驚異道:「噢,你是說這一塊還有文章可做?」
卻說揚州府東台縣有個書生,叫徐述夔,原名賡雅,字孝文,乾隆三年中過舉人,也做過一任知縣,仕途沒有什麼長進。但他心比天高,自恃才有八斗,只是生不逢時,常常感嘆,自己若是生在明朝,必能如唐順之、董其昌一樣顯貴揚名。又看了呂留良的一些著述,氣味極為投合,對滿清就更加憤怒,說剃頭有什麼好看的,前面剃得光光的,後面還留著跟長辮子,跟驢尾巴一樣。又說,頭髮是身體的一部分,受之於父母,怎麼可以隨意剃去呢!有了這番見解,便給一個學生起名叫徐首發。又整天吟出許多詩句,對當朝流露出強烈的不滿,嚮往沒有經歷過的明朝生活,詩曰:「江北久無乾淨土」,「舊日天心原夢夢,近來世事並非非」。他就這樣憤世嫉俗地過了九_九_藏_書一輩子,居然沒有案發引來殺身之禍,已是祖上保佑,實屬萬幸。
下面聽了,諸多人臉色蒼白。
游歲黑甜何處鄉,從容掖輦袛如常。
孫曾侍宴列五代,歌舞行時娛一堂。
忽而醒來余寂寞,泛嫣涕出切悲傷。
因思向日即真者,非夢原都是夢場。
「治亂象,一刀切是最好的辦法,但祖父提醒過,我們身在官場,凡事小心。若一刀切,將來他們聯合起來,我的位子也坐不穩,這種現象剛剛在戶部出現過,我不能不謹慎。」和珅沉吟道。
和珅對下屬要求嚴苛,哪個官員也不能因私情放行入關,搞不定的要往上彙報。差官為難道:「大人您要是這麼進去,我們的飯碗可就要丟了,要不然您先不要進去,我們彙報和大人,等他來了您親自理論?」
乾隆四十二年正月初八,這一天是順星日,即諸星下界的日子,乾隆在圓明園準備元宵會。今年的元宵會準備得這麼早,是因為乾隆想讓皇太后早幾天看到。八十六歲的皇太后近來身體不適,乾隆往長春仙館探望,和珅更是百倍盡心相陪。和珅自幼失去生母,對於乾隆的孝順,自然是心領神會。乾隆對母親,有無限的依戀和孝順,更是寫了不少母子相聚共慶的詩。
「沒錯!」和珅斬釘截鐵道。
和珅何等聰明,很快發現作為總管,自己不撈錢都不可能——你不撈,下面也在撈,你治了下面,位置就岌岌可危,這些太監整人的本事可是危險極了。上面如果撈,下面倒是撈得安心,上下沆瀣一氣,各人適得其所。這一塊油水極大,和珅何等精明,很快知道如何周旋。他收買了幾個採辦的太監,皇宮的物品採辦,總是虛報數倍的價錢,除了給辦事者一些小油水,大頭揣進自己的口袋。皇上雖然偶爾有過問,但自小在皇宮長大,根本不知道價格,自己不會起疑心。辦事的人在和珅的恩威並施下,也有點好處,自然不會說破。況且歷來的內務府總管都是這麼乾的,已成慣例,只不過和珅做得更加機密牢靠。
福康安,字瑤林,滿洲富察氏,鑲黃旗人,出身極為顯貴。福康安的父親傅恆是乾隆的第一個皇后——孝賢皇后的弟弟。傅恆年少富貴,最初被授予侍衛,只用了六年時間,就歷任總管內務府大臣、戶部尚書、匯典館總裁、保和殿大學士兼首席軍機大臣,封一等公。傅恆在軍機處二十余年,曾督師指揮大金川之戰、清緬戰爭,參与謀划平定準噶爾部之戰,軍功甚多,為乾隆倚重,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福康安作為傅恆的第三子,孝賢皇后的侄子,一出生就有尊貴的地位。福康安也跟父親一樣,從侍衛起家歷任戶部尚書、軍機大臣,襲父三等功,歷任雲貴、四川、閩浙、兩廣總督,跟隨阿桂用兵金川等地,靠著軍功一步步贏得皇上的信任,在朝中炙手可熱。
「啊?」劉全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用火燒了?!」
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濕鞋」。一日早朝,沒有什麼要緊的事,乾隆突然來了興緻,想表現一下對臣子的關心,便隨口問跟前的大臣汪文瑞:「愛卿這麼早來上朝,甚是辛苦,在家裡吃過什麼點心沒有?」汪文瑞是個清官,如實答道:「臣家裡窮,早上起來,就吃了四個雞蛋作為早飯。」群臣之中,以四個雞蛋作為早飯,是比較儉省的。
崇文門稅關位於崇文門外,元朝時,郭守敬修建的通惠河是京杭大運河最北的一段,從通惠河漕運進京,崇文門正是樞紐,來往客商都需在此檢查、繳稅。稅務監督控制崇文門稅收,是個十分來錢的職務,當時京城就流傳「崇文門關當差——發啦!」這樣的話,可見誰要是在此謀得一個小小職位,都是油水很肥的。崇文門稅關收入很高,在全國有名,名義上隸屬於戶部,實際上是內務府控制,是皇家的進賬部門。稅務衙門位於崇文門外,城外是酒道,京城的美酒佳釀大多從河北涿州等地運來,酒車先進外城的左安門,再到崇文門上稅。再加上大小商販,車水馬龍,崇文門客商十分熱鬧。但是崇文門課稅時,手續繁多,盤問備至,非常耽誤時間。天長日久,小商販形成一個不成文的規矩:根據自己貨物多少,把稅款插在帽檐上,走到關口,官吏取下銀錢,立即放行。清人查嗣庭曾寫詩對此描述道:
群臣沒有一個敢把此事挑大的。而幸好乾隆也只是隨意問問,並無深究的打算。
陸中丞不知何故,驚問道:「我堂堂大清朝廷官員,進京一次居然要收稅?真是胡作非為。我上次離京,只記得要對客商收稅的,你們這樣做有何道理?」
陸中丞道:「我明日就要述職,如何耽擱得起。好,你有你的規定,我也有我的法子。今天我是一文錢也不會繳的。」
和珅也輕輕地抹去額頭上的小汗珠。
既得乾隆的支持,在崇文門關稅上,和珅絞盡腦汁,一分一厘都力爭。原來按照稅務規定,所有商販攜帶的箕筐、鞋襪、米面、布匹、瓜果蔬菜等可以免稅進城,可是到了和珅手上,這些物品還是能收一厘就收一厘。除了日常收稅,犯罪的王公大臣被抄家,抄沒來的財產也都由崇文門九*九*藏*書稅關代替內廷變賣,這項買賣不僅肥了稅關上的官員,而且經手的人都可以大發其財。
次日,和珅將稅關人員集中在院子里,讓劉全率人搬出一疊疊的賬本。有些人開始額頭出汗了,雙腿顫抖,如果將人頭一一對賬,那麼將近半數的人都有問題。吞下的錢要吐出來不說,只怕職位不保,還要追加處罰。
熊熊火光在爐中升起,諸人鬆了一口氣,這才笑逐顏開,有說有笑,齊稱「和大人英明,有魄力」云云。
陸中丞一口怨氣在胸,對王中觀道:「和珅仗著自己監督崇文門,雁過拔毛,實在是不把百官放在眼裡,我真想到皇上面前奏他一本!」
劉全見和珅果然清理了門戶,又不得罪人,感嘆道:「還是讀書厲害,爺是從哪本書里讀到的?」
和珅知道福康安乃乾隆倚重之臣,這般子弟,若能結交,受益無窮。有一次退朝之後,特意在金鑾殿門口,等待福康安出來。和珅行了一個大禮,滿臉堆笑道:「恭喜大帥又得封賞,大帥真乃國之棟樑,鄙人仰慕已久,大帥若能到府上一敘,鄙人不勝榮幸。」
當務之急,必須使出一招,證明皇上對自己依然信任,挽回自己的人氣。
劉全嘆道:「哎,這麼說的話,您在皇上面前誇下海口,想整治一新,讓關稅收入創新高也太難了。」
乾隆已經見識了和珅的理財能力,此刻又是和珅立功受獎的關口,沒有理由不給他這個職務,於是諭旨:和珅立功,擔任崇文門稅務正總監。
陸中丞問道:「請問這是誰定的規矩?我繳的為何又是十兩?」
家宴觀燈例節前,清暉閣里列長筵。
申祺介壽哪崇信,寶炬瑤擏總斗妍。
五世曾元胥繞侍,高年母子益相憐。
扶掖軟榻平升座,步履雖康養合然。
和珅道:「要查這些人的貪污回扣,不是難事。可是,你看看這些傢伙都是什麼來歷,都是八旗王公的親友,全得罪了,得罪得起么?只怕將來小鞋穿都穿不完。」
此時百官都知道福康安與和珅不和,而且不懼公然與和珅為敵。陸中丞之事在京城傳開,福康安自然多有耳聞。陸中丞拜會福康安,說了和珅種種盤剝百官、縱容貪腐,福康安勃然大怒。
和珅經營內務府之後,減緩了皇上無錢可用的尷尬,也為自己增加財富多了一個重要渠道。這時,和珅敏銳的嗅覺盯上了另一個更好的職位:崇文門稅務監督。
要增加關稅收入,就得增加進項,和珅動了腦子,制定了新規,如下:原來只是過關的商賈必須收稅,現在擴展到外地進京的官員,進京趕考的考生也要收稅。官員按照職位收取稅金,職位越高,稅金越高。和珅將新規上奏皇上,乾隆頗為擔心官員不買賬,道:「自古以來,沒有這個規矩,恐怕難以服眾?」和珅笑道:「崇文門關乃天下名關,豈能是說進就能進的?進京的官員,來到皇城根,必然不缺那幾個銀子;至於考生,能夠進京應試,必定考中了舉人來參加會試,盤纏中也不會少那幾個銀子,皇上不必憂慮。我監督關稅,必要嚴格,積少成多,堂堂大國,讓皇上手頭拮据,成何體統!」
乾隆驚詫道:「噢,原來雞蛋的貴賤懸殊如此之大,何況人呢。」
於是,和珅開始在心中密謀,等待這樣的一個機會。若干年後,一個讓福康安有所忌諱的機會終於來了,此為後話,暫且不表。
有其父必有其子,徐述夔去世后,兒子徐懷祖把他的詩作編著成集,名為《一柱樓詩》,刊印發行。乾隆四十二年,徐懷祖也安然離世。但是,他去世之前幹了一件事情,卻留下後患。他用兩千四百兩白銀買了鄰家蔡耘的田地數頃,給兒孫們置下地產。他死後,蔡耘與堂兄蔡嘉樹才宣稱,被賣的土地上有蔡家的祖墳,要求贖回。但是這兩兄弟並不厚道,只願意交贖金九百六十兩,非贖不可。為何他們如此有恃無恐,原來他們抓住了一個把柄:若徐家不答應,他們一定要把《一柱樓詩》揭發出來。徐懷祖的兩個兒子,叫徐食田和徐食書,面對這種行徑,慌了手腳。要是答應蔡家的無理要求,心有不甘;要是不答應嘛,八成要大禍臨頭。兩人也是不諳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天真之輩,商量之後,合計了一個主意:與其讓他揭發,不如自己先獻出來,可以免罪。於是將刊印之書以及手抄原樣,獻于縣令,東台縣令也認為此事並非重大,又是他們自首,也就沒有放大處理,草草了事。哪知道蔡耘、蔡嘉樹見多識廣,知道把這件事搞下去,自己不但能奪回那塊地產,而且能夠邀功請賞,於是蔡家把此事告到省里。此時劉墉擔任江蘇學政,見到詩后,認為大逆不道,急忙給皇上寫了奏摺。皇上看了奏摺,又翻看厚厚的《一柱樓詩》,畢竟年歲已高,精力不濟,想從中查找有問題的詩句,也是難事。
說罷拿出收稅的標準給陸中丞看,幾品幾兩,寫得一清二楚。
和珅裝作剛剛領悟的樣子,道:「噢,原來是這樣。那我知道這些人虛報物價,隱瞞聖上,我該如何做法?」
和珅一向替皇上考慮,他剛剛接手內務府,也知道內務府財政不是十分寬裕,卻沒有想到皇上https://read.99csw.com也有這種抹不開的尷尬事兒。和珅沉吟道:「內務府的收入,我看崇文門關稅這一塊,每年沒有什麼大進賬,這不應該呀。南來的客商百姓,都要進這裏的,每日都有進賬,稅收不小呀,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大頭變小頭呢,奴才改日得打聽打聽。」
劉全驚道:「內務府是皇上的地方,權力那麼大,還要做生意才有收入么?」
陸中丞擊掌嘆道:「對呀,我怎麼沒想到呢,他若能奏上一本,比我有用百倍!」
和珅在旁邊聽得仔細,心想:原來太后的心愿是做金髮塔。
「你不讀書,自然不知道機變之道。你別管這事了,以後協助我精心把好稅關就是。」
「可是這麼作姦犯科的,將來你要管的話,也是一件難事。」劉全分析道。
乾隆一聽,表情甚為古怪,愕然道:「一枚雞蛋就需要十兩銀子,你一次吃四個,還敢說家裡窮?朕不敢勞民傷財,每次也不吃那麼多呀!」
和珅盡心儘力地為籌辦元宵會忙碌,想著乾隆的孝順,又想起自己的早年喪母,不僅悲從心來,眼角湧出熱淚。乾隆見了,奇道:「和愛卿何事傷悲?」和珅抹了淚痕道:「不是傷悲,是為皇上開心,皇上能如此孝順太后,是太后的福氣,也是皇上的福氣。奴才想起自己三歲喪母,無福孝順母親,心有所感,幾滴眼淚就出來了,望皇上恕罪。」乾隆笑道:「這是人之常情,便是太后,我也不是事事都能遂她心愿的。」和珅忙問道:「這可奇了,皇上為一國之君,還有什麼事不能辦到呢?」乾隆笑道:「等見了,你就知道了。」
和珅擔任此要職,讓京城的官員們看得清楚:和珅雖然受了處分,但是皇上心裏還是偏袒著他,受寵的地位固若金湯。那些順風觀望的人,又對和珅十分尊重,該送禮還是送禮,該恭喜還是恭喜,和府門前又恢復了昔日景象。劉全見狀,頗為不解,道:「為什麼這些人消停了有些日子,現在又變得殷勤了,莫非大人有什麼法術?」
大劉道:「和大人乃是內務府第一把手,又是皇帝身邊的紅人,按理來說,我不該嘮嘮叨叨。只不過和大人與奴才性情相投,又把奴才當成自家人,有些話我就不得不提醒一下,和大人自己掂量,如果冒犯了,和大人恕罪。」
這下,原來靠著關係進來只會撈油水不會幹實事的人,躲過一難,已是僥倖,知道待在這裏,以後沒有什麼機會了,便領著薪水另謀生路。這樣清理了三分之二的人,大多是有路子的,剩下來的人就比較實在了。
和珅陪同乾隆來到長春仙館,接太後到清暉閣觀燈。太後上輿,和珅親自與侍衛們抬起鳳輿。乾隆道:「和愛卿,讓侍衛們抬輿就可以了。」和珅道:「太後身體金貴,其他人抬我不放心,皇上不必擔心,奴才還年輕,吃得消!」和珅指揮侍衛們,調整步伐,使得鳳輿平穩而行。到了清暉閣,和珅扶著太後下輿,坐在軟榻之上。王公大臣、蒙古等國使臣已經到來就座,一同觀看盛會。乾隆見太后今晚精神不錯,大為高興,於是寫詩記之:
「哎呀,其實內務府是個油水多的部門,誰都撈點油水,大家相安無事,您要是殺雞儆猴,將來下面那些沒出息的一合計,在皇上面前說些不三不四的話,大人您不是惹了一身臊?想洗都不容易呀。」
汪文瑞久經官場,見了各種蹊蹺,一下子明白了,肯定是內務府的人搞鬼,讓皇上不知雞蛋的真實價格。他看見和珅微笑示意的樣子,不敢說破,否則牽連的人太多,自己無法收場,但也不能欺瞞聖上,靈機一動,只好敷衍道:「皇上聖明,外面集市上的雞蛋,都是殘次,價格低廉;宮中用的雞蛋,都是貢品,挑最好的,自然無法相提並論。微臣家裡買的雞蛋,都是次品,幾文足矣。」汪文瑞說完,身上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正月十四日,太后病情加重,到了二十三日丑時,崇慶皇太后崩逝,終年八十六歲。乾隆悲慟欲絕,當即剪髮,服白綢孝衣,為太后守孝。並且下令罷朝三日,就在靈堂前長跪不起。阿桂等大臣聞訊而來,祭奠太后。阿桂覺得罷朝三日,於國事不妥,又見皇上悲痛不能自拔,便勸道:「太后駕鶴,也是天壽,望皇上節哀。國不可一日無君,朝廷有些急務耽誤不得。」乾隆默然不語,臉色鐵青,一味沉浸在悲痛之中。和珅在乾隆身後,陪著默默流淚。他多次陪過乾隆母子歡聚的場面,在乾隆與太后的舔犢情深中,他也能感到一陣陣來自母親的溫暖。那是他缺失的,也是他嚮往的,同時也能心領神會。他能對乾隆的哀痛感同身受。諸多大臣中,唯有和珅沒有勸慰乾隆,只有他陪著皇上流淚和哭泣。和珅哭的不僅是太后,也是自己的母親,因此情真意切,絲毫不覺做作。
和珅朗聲道:「我把前賬一把火勾銷了,負罪向軍機處稟報承責。今後崇文門關稅,我將從嚴整治,大伙兒想跟著我和珅乾的留下來;想另找高枝的,領了三個月薪餉,謀更好的前程去。留下來的,如果不會實幹,只會混差使的,我也會一一清退,決不妥協。在下說一不二,各位自行去罷!」
差官道:「這是稅務監督和珅大人定下來的,而且執行嚴苛,我們當差的只是奉命行事,希望大人不要為難小的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