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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再就業

第一章 再就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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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大半夜場子里的事打給我幹嗎啊?」電話那頭建偉哥不耐煩的聲音傳了過來。
飛賊,又名「翻高頭賊」、「越牆賊」。
小剛說:「估計還早著呢。」
軟竿子是用頭髮製成(難怪越長的頭髮人家收購的價格越高),編成筷子粗細的長繩,一頭有金屬鉤子,拋在牆頭鉤住攀登。並且,軟竿子體積小,非常結實,那一干二流好漢,便都是系在腰間當褲腰帶使用,估計鐵鉤正好當了皮帶扣。
趴著就趴著吧,其他人剛走三分鐘,小剛就聽見裏面「啪」的一聲。小剛好事地把門開了條縫,瞅見劉科可能是翻身吧,滾到了地上。依稀間,小剛還看見劉科沖自己瞄了一眼,手抬了一下,自個爬上了沙發趴著,合眼繼續睡了。
而本領較小的,為下手把子。他們沒有徒手上躥下跳的本領,需要藉助工具,如:粗麻繩、木護梯、滑竿或「軟竿子」。而本文提到的八戒家祖傳的那玄鐵長繩,就是軟竿子。
吳檢便點點頭,看了看我身邊那一群凶神惡煞的屬下,嘆了口氣,說:「沒事還是回家,給你家老頭子說說軟話吧!老在社會上這樣下去也不是個事啊。」
我沖大力哥笑,說:「大力哥,你不會是想培養我給你接班吧。」
我叼著煙笑笑:「誰讓你長那麼多肉呢?」
上世紀90年代初,我們某城有所謂的四大惡霸。當然,這也是一干老百姓閑得蛋疼杜撰的,為了讓飯局上聊的話題比較有江湖味。而這四大惡霸里,有一位就是大力哥。大力哥,據說年輕時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獲過三等功,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整個連就剩下他和另外一個瘸腿的,一個獨眼的。瘸腿的和獨眼的都是二等功,大力哥是三等功。而大力哥說他一個人幹掉的敵人,比他們兩個都多。
莎姐應了聲,跟著八戒他們進了房間。
也因為當年學的東西都比較理性,讓我沒有在那低谷里沉寂太久。但要說我快樂地在火龍城經受著歷練,等待著浴火重生呢,也是扯淡。內心深處還是有點自暴自棄,覺得就這樣吧。但日常生活呢,儼然還是改不過從警的一些習慣:比如看著八戒遠眺某個住宅樓掛空調的那個大戶的眼神,還是能瞄出這是個賊;每天在火龍城進出的人,誰是扒手,誰是混混,還是能看出點端倪,甚至某男上台階露出的白襪子里鼓出的一塊,我也樂呵呵地估摸,這又是個被老婆搜身後,窩藏了私房錢出來鬼混的妻管嚴男。
我唯唯諾諾:「知道的,吳叔叔,等老頭子氣先消消。」
而我們一干大眾所熟悉的飛賊,那自然是現代飛賊。你抓個手機在街上大吼:「喂喂喂!聽不清……」的那一會,一輛摩托車掠過,手機不翼而飛的瞬間,你眼前看到的那兩個摩托車上的犯罪分子,便是現當代的飛賊。故提醒:手機有耳機,多多使用!
趙青是個機靈丫頭,平時這種事也都是派她上,總能辦很妥帖。於是趙青拿著她的法器——熱毛巾和濃茶,推開了一號房門。
所以說,工農兵學商,商在最後面一點不假。你看看中國歷史,經商的哪個不是被擠兌,唯一一個和皇帝交情不錯的沈萬山沈秀大官人,最後也多虧馬皇后說幾句好話,免了一死。而在火龍城裡你冒點脾氣,充充大哥,結局依然是被一拍子拍死。我們三四個兵強馬壯的黑臉男一進去,先客套幾句,然後說一聲:「這位兄弟不會是不知道這是誰的場子吧。立馬買單走人……孫子下次還要照來……」
小軍的領導——監察局的汪局就拍小軍肩膀,說:「趕緊回去唄!等會我坐吳檢察長的車走就是了,鬧什麼鬧啊。」
建偉一聽,急了:「啥回事,啥回事?快說。」
八戒也和我一樣,不是很喜歡和廚房裡那幾條油膩男,保安里那幾個農民工一起吹兄弟感情,便沖劉司令說:「樂和啥啊?王八和狗肉犯不犯沖你們看書沒?萬一等會你們幾個食物中毒了,火龍城裡能把你們扛出去扔海里的就我們幾個,總不能全軍覆沒吧。」
劉科死的那晚,我照常十點開始在場子里轉了轉,八戒像個屁股一樣,在我背後跟著,罵罵咧咧地說:「天氣真熱,維護世界和平還要抗熱,真受不了。」
到我被父親趕出家門后,大力哥便把我找了過去,給我安排了套房子住著,對我說:「你家那老爺子,倔脾氣上來九-九-藏-書不會是一天兩天,你做好打持久戰的準備就是了。」
我沖莎姐苦笑了下,說:「莎姐,麗你先去房間里收會驚,這邊我來處理就是了。」
我沖莎姐說:「莎姐,知道這事的都有哪幾個?」
劉司令不依不饒:「來吧!反正也沒啥事,大家樂和樂和。」
火龍城在1993年元旦那天開業了,開業那天煞是熱鬧,花籃擺了半條街,證明了老闆建偉以及建偉背後另一位達官貴人在某城的影響力。鞭炮放了大半個小時,次日掃大街的阿姨因此收了我們火龍城一個五十的紅包。保安隊長劉司令,帶著十個高矮不等的穿著偽軍制服、戴著橘黃色帽子的保安,在大門口站成一排,做嚴肅狀,儼然尼克鬆第一次訪華的陣仗。另外一排是我們的公關部長——也就是媽媽桑——小妹姐,領著倆迎賓和七八個小姐,穿著旗袍,頭頂山寨的亞洲小姐的紙殼皇冠,人模人樣地站那喊歡迎光臨。
大力哥笑著說:「他那是嘴巴痛快,真登報了,我保著那一天的報紙沒得賣就是了,除非老爺子跑去找個省報、全國發行的日報去登,那你大力哥就真沒那能耐了。」
我忙站起來:「吳叔叔,還沒呢!」
這就是說,我也是大力哥看著長大的。小時候還有空沒空叫聲乾爹,到自己也長得有大力哥一般高了,大力哥說以後還是叫我哥吧,反正我也比你爸小了十幾歲。
五樓是二十多間客房,具體多少,不是很記得了。其中有一個套房是給我們內保休息的。因為我們的本職工作就是在火龍城裡外待著,幹啥都無所謂,但有事必須出現。
我說:「算了吧!你們幾個補補就是了,我們還轉轉。」
我小聲地說:「建偉哥,我邵波!場子里出人命了。」
我說:「老爺子說還要登報和我斷絕父子關係。」
負責看一號房的男服務員小剛,結結巴巴地給我說了經過:
小軍出了門,在吧台撞見我,也只是打了個招呼,氣鼓鼓地下了樓,開車走了。
有野史記載,孫殿英盜慈禧墓的時候,確實招募了一干飛賊當幫手,但其中是不是真有八戒的祖上,卻不得而知,八戒家也沒啥祖上和孫大帥合影的相片為證。並且,看八戒的體型,遺傳基因里能否承載飛賊的血統也夠嗆。印象中的飛賊,也都是獐頭鼠目、體態嬌小的猥瑣漢子。
龍蝦和西瓜應了聲,在一號房門口門神一樣站著。莎姐問我:「邵波,你不會是想要把屍體處理掉吧。」
時間過得很快。那半年於我也發生了一些事情。本來都要結婚了的女人,終於分手。分手細節沒必要細說,原因有很多,各種各樣的。感情走到盡頭,導火線不過是某次可以一人少說一句就了事的爭吵。但真實的原因我自己心裏清楚,也懶得點破:是因為我被單位辭退,而住在市委大院的她們一家人,怎麼可能接納我呢?
莎姐說:「趕緊上二樓來,出了事。」
八戒、葫蘆他們幾個見這架勢,便也走過來看著我。我吸了一口冷氣,沖八戒說:「你們幾個帶著莎姐和這三個服務員找個房間進去待著。龍蝦,你和西瓜給我站一號房門口,誰都不讓進,除了我帶的人過來。」
服務員老實地回答:「沒!」
大力哥見我那狀態,便找我狠狠地說了一次話,具體內容無非是要堅定自信,重新做人。還說要相信自己,三年後依然是一條好漢。我心裏想:人家砍頭的,要十八年後重新做好漢。而我這情況,看來比砍頭還是好了很多。
我說:「在對面宵夜。」
莎姐在對講機里喊我上去是在十二點五十。語氣很急,有沒有發顫還真不知道,對講機那效果,也就能分辨出男女來。莎姐說:「你們幾個在哪裡?」
飯後我卻犯愁了,要我去哪裡找這五六個人啊!做內保的,魁梧是肯定要的,另外重要的是需要有一定的社會經驗。拉架勸架,處理鬧事糾紛,並不是說你上前去陪個笑臉就可以的,也還要很多所謂的技巧與講究,需要人圓滑,但又要有點殺氣,能鎮住場。大力哥便沖我說了:「人的問題不大,我明天就陸陸續續安排人去火龍城找你,你一個個挑就是了,反正開業還要二十多天,急毛啊?合你胃口的人你就留,不合的就讓他們等通知就是了。」
到開業的前幾天,我的內保隊伍基本上人齊了:鄭棒棒、表哥——兩個大力哥以前的馬仔,二十七八的混混;龍蝦——以前跟某大混混搞拆遷工作的得力幹將,女友懷了孩子,奉子成婚,女友說你都要https://read.99csw.com做爹了,也要好好上個班吧,便來火龍城跟我做了內保;西瓜和葫蘆,兩個就不知道大力哥從哪裡弄來的,都人模人樣的,站那不說話像鐵塔,說起話來一個比一個無聊;最後一個招過來的是個叫八戒的大胖子,是西瓜的鄰居,西瓜偷偷地對我說:「這八戒別看他一身的肥肉,人家可是有絕活的。」
建偉估計那一會在電話那頭愣住了,我便故意提醒一般地問道:「你看看報案是我這邊報,還是你給誰打個電話?」
開業那天,我們七個黑西裝男也在一樓門口站著,不過可以很隨意,不用冒充儀仗隊。八戒穿著訂做的、當年很是流行的雙排扣黑西裝,裏面有模有樣地打著根那年月同樣流行的紅領帶,抓著對講機,怎麼看都像個企鵝。葫蘆對我說起這個發現,被八戒這孫子給聽到了,對著葫蘆就罵:「你個水貨,你穿著這行頭就以為自己不像企鵝?你穿著還像那葫蘆娃里的水娃呢?」
大力哥複員后,進了某城刑警隊,因為脾氣比較爆,他幹得並不久。也是因為這脾氣,和局裡關係好點的,恐怕就只有我爸了。我爸平時不怎麼說話,一旦說話便有點蹦火星,很合大力哥的胃口。在我小時候,兩個人在我家喝酒,喝高了就一起罵娘,罵一些這個誰誰誰腐敗,那個誰誰誰王八蛋,一起發泄,很是過癮。
我倆從四樓轉到二樓,一路和路過的小姐說兩句話,和服務員打個招呼,也只是走走過場。二樓的一號房那晚是反貪局的客人,當時反貪局還是檢察院剛起步的一個機構,來的人基本上都是檢察院的,據說是某領導生日吧。李小軍也來了,小軍是我同學,退伍軍人,在監察局開車。而監察局當時也還沒和紀委合併辦公,屬於一個單獨的單位,但又和紀委一樣,和反貪局關係密切。這些情況,老點的公務員應該都知道的。
我忙帶著哥幾個上去了,留龍蝦在那買單結賬。一上到二樓,就看見莎姐站在樓梯口等我們。旁邊兩服務員臉鐵青。接到我們,莎姐沒有吭聲。帶著我們往一號房走去,要八戒他們在外面候著,拉開門,就我倆進了裏面。
我問:「什麼是內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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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姐聲音就發顫了:「就剛才,叫你上來時沒五分鐘,我已經要小紅打110去了。」
八戒說:「那家人去外地旅遊,我在他家門外,辛苦到早上快六點,把那整個門框給下了,啥都沒偷,就把那張門給背回家研究去了。」
正冒充暴發戶的那位就不樂意了:「不打折是嫌棄咱不夠格咯!」然後把賬單往地上一扔,吼道:「把你們經理叫過來。」
而之後發生的就是,我和八戒、葫蘆一干人上來,以及我比較倉促的安排。
小剛便關了門,站門口鬱悶起來。要知道,看這種豪華房的,是客人多久不走,就要站到多久。如果劉科一宿不起,小剛就要站到天亮。之前也不是沒有過,只能說小剛命苦,當班給遇上了。
大力哥給我安排了下崗再就業——做保安。當時我一聽,便說不去。就算我再狼狽,要我穿著那灰色的偽軍一般的制服,提個膠皮棍去幫人守門,我還是接受不了。大力哥笑了,說:「不是普通的保安,是內保。」
八戒便激動了,對著對講機喊道:「速去速去!水娃前列腺,這會沒空!」
但也可能是做賊這基因有遺傳,八戒他媽等八戒他爹入獄后,用火箭速度改嫁去了外地,抱著當時就一百五六十斤的兒子,說了些「你自己也這麼大了,要靠自己了」之類的屁話。擠了幾點眼淚,為了以後八戒飛黃騰達后,老娘可以再回來享兒孫福留了點伏筆。然後一轉身,衣袖都懶得揮,乘風去了外地。留下沒上幾天學,幼兒園畢業、小學肄業的八戒看了半個月神偷秘籍,便火急火燎地為了生計,開始出門盜竊。最開始,八戒那屬於叫爆竊,就是趁人不在家,一腳把人家門踹開,進去洗劫。慢慢地,八戒自己也覺得慚愧,認為自己祖上曾經那麼高技術含量的工種,到自己,咋就能墮落到如此地步呢?於是,拿著爆竊所得的錢,買了一大堆鎖,在家裡研究起來。研究得興起,居然忘記了肚餓,據說一度廢寢忘食,昏倒了過去,被鄰居用板車拉到醫院,吊了幾天鹽水才緩過來。出院后,八戒彷彿被打通了任督二脈,對於各種鎖,都立馬有了辦法。據八成自己說,這幾年,唯一沒有弄開的一張門,是前read.99csw.com兩年遇到的一個幹部家的大鐵門,就是電視里打廣告號稱六十四道插銷,上下左右全部有鎖舌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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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社會不安定,八戒爺爺自己都不知道該做哪些事情,忽略了對八戒爹的教育,這祖傳的絕技八戒爹便沒怎麼學齊。八戒爹能不能飛檐走壁無從追究,在八戒才十五歲時,八戒爹就如飛蛾撲火一般飛入了高牆內。也因為絕活沒學齊,飛進去就沒飛出來。而八戒呢,功力就更加遜了點,飛檐走壁一竅不通,頂多能夠爬個下水道和水管。紋一米八的個,養了一百八的膘,練習當蜘蛛人,也不太現實。於是打從十五歲,老爹被公安處理了后,便抱著祖傳的那本小抄本自學,小抄本上據說寫的都是開鎖絕技。問題那小抄本有點年代,屬於大清光緒年間內部發行讀物,研究來研究去,學會開的鎖都鎖在博物館里,要去實際操作,先得解決博物館外面的現代鎖。於是,技術沒有學到啥,繁體字倒認識了很多,也為後來我們到廣東與港台同胞服務提供了一點點幫助。
我拿起吧台里的電話,低著頭,撥通了建偉的手機。
我也沒走近去看,就在門口站著。畢竟第一現場必須要保護好。我第一反應是扭頭問莎姐:「這事發現多久了?」
可能是因為和小軍鬧得不愉快吧,小軍出去后,大家打圓場,灌劉科多喝了幾杯。到十二點買單要走的時候,劉科醉得糊了,趴在沙發上一動不動。一干同事便哈哈笑,買單走人。因為之前他們也有過先例,喝醉了的扔這趴著,醉醒了自己回家。這也是他們作為火龍城的高級VIP享受的特殊待遇。
然後西瓜便好事地問:「那還是有你弄不開的門咯?」
我急了,說:「還沒打吧。」扭頭跑到吧台,正趕上服務員小紅抓著電話在按號。我上前忙按住。莎姐跟出來說:「咋了?為啥不報案。」
房間里就開了一兩盞小燈,一股血腥味衝著我們就撲了上來。只見劉科仰面躺在沙發旁邊的地上,左邊心臟位置全是血,還緩緩地往外在流,依稀還有血泡。莎姐嘴唇在抖著,看著我。
莎姐說:「就我和三個服務員,我已經要他們別聲張。」
結果肯定是幾個領導發話了:「都鬧啥啊?」然後小軍氣沖沖地出了房間門,臨走對著劉科撂下一句:「信不信我弄死你個丫的。」
我便沒出聲了,那段時間,我自己也很消極。對於自己的過錯,每天都自責,每晚都失眠。很艱難地睡著了,卻又被噩夢驚醒,不斷地抽煙和喝酒。
莎姐便叫另一個女服務員趙青過來,要趙青泡上一杯熱茶,拿個熱毛巾進去,看能不能把劉科搖醒,早點醒酒早點走人。
架不住大力哥的一通勸說,我去當時還沒開業的火龍城報了到。所謂面試,就是大力哥帶著我和火龍城的股東之一建偉哥,以及火龍城名義上的總經理、建偉的胞弟建雄一起吃了個飯。建偉說:「邵波這小伙不錯,一看就知道是個能幹的,招五六個人,管好他們,在場子里不出亂子就是了。」
日子便那麼一天天開始過了。我們每天下午上班,不存在什麼時候下班。有事的給我說一下,自己去就是了,只要保證場子里營業時間始終有人在。最初我還想排個值班順序,畢竟那年月KTV可以開通宵。後來發現不用排。像我啊、八戒啊、西瓜、葫蘆這四個,本就無家無室,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基本上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待在火龍城裡,除了吃飯時間晃出去吃飯。鄭棒棒、表哥、龍蝦有家小,回去得多一點,但畢竟都是社會上打滾的,要讓他們守在家裡為親人服務,他們仨也坐不住,所以也基本上耗在場子里。場子里美女如雲,鶯歌燕舞的,他們幾個每天扮扮黑社會,玩玩深沉,去小姐房了解了解社會動態,日子過得也井然有序。
劉科也跟著忽地站起來,對著小軍說:「我就說你了怎麼著吧。」
到半小時后,莎姐轉過來問小剛:「劉科還沒醒嗎?」
八戒忙解釋,說:「沒有了!哥,我本來是那樣想的,自從結識了你邵波哥,我彷彿在床底下看到了一道閃電,糞坑裡探到一塊肥肉,從此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好跟著你,為維護世界和平獻出我一點點微薄的力量。」
我說:「就是檢察院的劉科,被人刺死在一號房。」
本來很逍遙的心情,一下又消極起來。兄弟幾個看在眼裡,也有數,大口喝酒,也就那麼繼續耗唄。
最大的慶九*九*藏*書幸,是有一些女人,受了驚嚇不是選擇尖叫,而是選擇全身發抖。趙青就是後者,所以火龍城裡沒有傳出撕心裂肺的慘叫。趙青嘴巴哆嗦著出了門,門口接應的小剛和莎姐聽她結巴地吐出「人死了!」三個字。莎姐立馬拿對講機叫我,並一扭頭叫另外一個服務員小紅打110。
放下話筒,我回頭去到一號房門口,叮囑龍蝦和西瓜給我看牢點。西瓜露出好奇的表情,但看我神色,欲言又止。然後我推開莎姐他們待著的房間,詢問起事情的經過來。
多言:
大力哥說:「怎麼說呢?說穿了就是看場子的,不過和電影里那種看場子還是有區別,反正就是那麼回事吧,給你發一套黑西裝,沒事拿個對講機,在場子里、場子外面自己玩自己的就是了,有打架的拉架,有鬧事的平事。」
KTV經理就是莎姐,我們火龍城「總經理」建雄的小三。莎姐見到這種陣仗只問一句話:「那房間客人是官還是商?」
吳檢察長他們走的時間是十二點十分。他們比較準時,每次來火龍城鐵定是八點半。到十二點之前服務員不用叫,打好單就是了,十二點他們準時走。官腔是革命工作重要,不能貪玩,讓第二天精神不好。說實話:雖然這些當官的,往包房一坐,也一個個是大爺加頑童,但工作還是有板有眼,某城的社會穩定,還是有他們不可少的一份貢獻。
感情,就那麼回事吧!架不過世事的一點點衝擊。誰信愛情誰王八蛋,釋迦牟尼面壁十年,據說能不吃不喝。但修行的那麼多人里,還真沒出個楊過和他姑媽一樣雙修的。就是因為女人真沒法陪男人吃苦。當然,這話有點極端,有點主觀。也有很多例子證明有如此任勞任怨的女子存在,但理性一點去看吧:都是與男人相處了一段時日的,已經不叫愛情,叫親情了。親情是割捨不下的。
讓大家維護世界和平的機會也不是說沒有,但基本上很少。咱山東漢子,好喝點,喝了酒嗓門大,但酒品都還不錯,醉了就睡覺,也是良民中的典範。也有鬧事的,當著身邊的小姐,拿著賬單看都不看,對著服務員吼:「有沒有打折啊?」
火龍城共五層,一樓是中餐廳,做的是自助餐。打的口號是:某城第一家中西式自助餐——每位88元。裏面唯一的西式菜肴是水果沙拉,證明了口號里的那個「西」字沒有忽悠人。二樓三樓四樓便都是KTV包間了,每層三十個房,就是一個走廊到頂,左邊一間右邊一間。不像現在的KTV,進去就像迷宮,必須要帶個指南針才能確定自己的方位。每一層走廊盡頭就是所謂的超豪華房,從二樓起,三間超豪華房分別叫:總統一號;元首一號;酋長一號。而四樓的酋長一號本來是想叫主席一號的。據說是建偉哥背後的那位領導說,「有些名字還是不能胡取」,所以作罷。
八戒祖上所從事的職業「飛賊」,在咱天朝歷史中,是確實存在的。代表人物為大宋年間鼓上蚤時遷;民國年間燕子李三(真名李芬,名字女性化,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大老爺們);竇爾敦(又名竇二敦)以及咱五千年歷史里最後一個倒霉孩子,號稱清朝最後一個凌遲處死的康小八(也有資料說該人只是惡霸,並不是飛賊)。
八戒說:「去球!我爹離家出走到某城是因為他沒見過海,過這看海來了。」
吳檢的車過來了,吳檢對我又點點頭,轉身走了。

2

小軍便不樂意了,畢竟退伍不久,本就個火爆脾氣,對於官場的很多潛規則還沒有適應,便拍著桌子指著劉科罵上了:「你個老鬼說誰呢?」
玩笑話歸玩笑話,不過這孫子跟著我們后卻是真的沒出去偷了。也是因為他另類的人生觀與世界觀吧,在他的意識里,錢完全是王八蛋,不過是多撬張門就是了。而他追求的,確確實實是和我們幾個兄弟一起的快樂。雖然是一份不很講究的工作,但八戒很開心,也很認真地做著。與八戒的這兄弟情義,也一晃到現在十幾年了。我寫這文字的這個周六晚上九點時分,住我樓上的八戒,應該正和他那同樣肥胖的老婆孩子一起,在看他們幾年如一日支持的快樂大本營。
回答是官——莎姐上,打折,送水果。
而之所以跟著西瓜來到我們火龍城做內保,八戒也說了一番自己的道理。八戒認為:作為一個神偷,還是必須小隱隱於家,大隱隱於市。天天待在家裡,片警遲早會盯上自己,每天啥都不做,有錢九-九-藏-書花,咋能不叫人疑心是壞人呢?於是,八戒決定出來上班。也於是,我當場就對八戒發飆了,說:「你這孫子,還當我這兒是讓你這盜竊犯窩藏的地了?」
鄭棒棒、表哥、龍蝦都笑了。
我和八戒走出了火龍城大門,我拿對講機把在五樓房間里打牌,沒回去的哥幾個都叫了下來,除了表哥那晚回去了,其他人都在。我們在馬路對面的宵夜攤上點了幾個小菜,叫了幾個啤酒,慢慢喝上了。
回答是商——邵波上。
大力哥也樂了,說:「就是不想讓你接班,所以安排你去火龍城做內保哦,而且是內保主任,內保里的頭頭。」
我和八戒見只是他們的人民內部矛盾,便也沒怎麼在意。從二樓又轉到一樓,撞見咱保安隊長劉司令。劉司令是一個四十齣頭的東北漢子,憨厚的農民出身。那會正領著一個保安,戴著那頂像小學生的交通安全帽一般的橘黃色貝勒帽,一人提一瓶白酒,快快樂樂地從外面進來。一瞅見我倆,便吆喝著:「邵波,叫上你那幾個兄弟和咱喝兩個唄,廚房裡王胖子加班整了個王八狗肉湯,大補的咯。」
吳檢察長他們走到門口,等司機開車過來的那一會,我忙低下頭。因為吳檢察長與我父親是故交,關係一直都很不錯,也是打小就抱著我過來的。我邵波混到當時那樣,只能說得了一個逍遙,但依然是公檢法系統里父母教育子女的一個典型案例。誰知道吳檢察長眼尖,還是被他看到了,晃晃悠悠地走過來,叫我:「邵波,還沒下班啊?」
其中本領較大的,叫上手把子。這種飛賊據說不用工具,便可以翻身上牆。但咱大漢歷史又喜好吹噓,所謂的這群上手把子,甚至被傳得不用任何工具,便可以徒手上高塔。當然,那所謂的蜘蛛人法國好漢羅伯特,也用切身經歷印證了上手把子徒手的可行性。但在此依然表示下個人的懷疑,畢竟古代很多高牆的高度一般為五米甚至五米以上,那麼,咱派上姚明,要用手搭到也有點費勁,更別提咱人種在古代身高的局限性。
建偉這才回過神來,沉默了幾秒鐘,說:「邵波,場子那邊你先看著辦,壓著先,我和建雄現在就過來,報案你不用管,我現在給人打電話,派幾個刑警隊的過來就是了。」
我的待遇是:一萬打包,包括我下面五六個人的工資。平均每個人一千五,這在當時的內地,算高薪了,當時,火龍城的服務員一天干八小時,也就一百多一個月。並且,我還不用給我屬下的人一千五。
龍蝦也笑了,拿著對講機往旁邊走,邊走邊對著話筒喊:「水娃水娃,我是隱身娃,我拉屎去,你要不要放水幫我沖沖。」
我和八戒轉到二樓時,是十一點十一分,之所以記得這個時間,是因為以前的女友說,猛一抬手看表,看到這個時間點的人,就離單身不遠了。也就是說:小軍離開火龍城的時間是十一點十一分。這大高個坐房間里,抱個啤酒獨自喝,陪領導罷了。誰知道檢察院的兩個老男人瞅著小軍不順眼,覺得你剛參加工作,而且只是個小司機,跟著領導坐裏面來幹嗎?太沒規矩了,要等你也只能坐車裡等啊。於是,喝了一點馬尿后,劉科就對著小軍倚老賣老地說了一些話,諸如「現在的年輕人啊,越來越沒有規矩了」之類的官腔。
具體什麼絕活我沒有問,估計西瓜對我說的時候就等著我好事地問,然後再故作高深狀給我說一半留一半,於是懶得問。之後熟了,八戒藉著那幾兩馬尿,對我說了:原來這孫子的祖上出了四代飛賊。八戒說,他爺爺的爹,曾經是金陵巨盜,慈禧那老女人得以重見天日,都有他那祖上出的一份力。據說,祖上老八戒一根五米長的細細繩索,上有鋼爪,號稱玄鐵打造,上能攀牆上塔,下能掏耳抓癢。可惜,被一腔熱血、正值青春年少的八戒他爹,練習絕世武功時,拿去當流星錘扎樹,一把扎進了滾滾黃河。於是,八戒他爹怕八戒他爺爺剝自己皮,只得離家出走,隻身來到了某城。葫蘆便哈哈笑,問八戒:「你爹離家出走到某城不會是想著玄鐵順著黃河來到了大海,你爹一路追尋過來的吧。」
劉司令笑了,拎著酒進到了餐廳裏面。我瞟了一眼,沒當班的幾個保安,和廚房裡那幾位,正端正地坐那,等著王八狗肉湯開席。一群孫子不知道有沒有準備銀針,王胖子開小灶,每次都是整著最貴的東西都往裡燉,那鍋王八狗肉湯里十有八九還放了丹參、枸杞、天麻啥亂七八糟的玩意。整出個毒來,絕對不會讓我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