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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甲午風雲

第四章 甲午風雲

可能你會說:且慢!這人是戰地記者嗎?從頭記到尾,也沒見被炸死。
西京丸上爆發出一陣驚呼。
翁同龢語塞。
俳句里的柔腸千轉,哀吾生之須臾,《東京物語》里的寂寞人去卻又安寧和諧;三島由紀夫極美的文字和慘烈的人生對立統一,宮崎駿動畫里浪漫的蒸汽幻想與東西合璧……
衝出?口外倭艦密布,我軍船隻俱損,便是插翅恐亦難逃。丁汝昌頓時癱倒在椅子上,枯坐無言。
日島上有兩座地阱炮,康濟艦管帶薩鎮冰帶著三十多個水兵堅守於此,像釘子戶大戰拆遷隊,屢挫日軍的囂張氣焰。
豐島之戰殷鑒不遠,是以護航的艦隊非常華麗,計有定遠、鎮遠、致遠、經遠、靖遠、來遠、濟遠、平遠、超勇、揚威、廣甲、廣丙和四艘魚雷艇。
每小隊長艦位於前方,僚艦位於右後方四十五度角相距四百米處,避免誤傷和碰撞。以定遠—鎮遠小隊為中軸,往左是致遠—經遠和濟遠—廣甲小隊,往右是來遠—靖遠和超勇—揚威小隊。中軸一馬當先,兩翼依次靠後,呈一扇面,魚貫而前。
然而,百密一疏,艦首的錨鏈孔周圍,裝甲只有7.5厘米厚。
萬頃波濤離海灘,天風浩蕩白鷗閑。
離一艘魚雷艦這麼近,東鄉平八郎分明感覺到了死神的氣息。
1866年的利薩海戰,交戰雙方義大利和奧地利都編有鐵甲艦。義大利採取傳統戰術,奧地利則將艦隊排成人字形,以艦首對敵,先用大口徑主炮狂轟,再如一把尖刀插入意軍。
距離三百米時,來遠200毫米的艦首炮擊中赤城。
人群中的張謇目睹此景,心如死灰。許多年後他說,就在那一刻,「三十年科舉之幻夢,於此了結。」
鹿野此舉是近距離規避魚雷的最後一招,教材上提起時往往備註說「不到萬不得已不建議採用」。
兩天後,牛昶炳找到楊用霖,要求他出面同日軍接洽投降,遭到拒絕。
為了不禍及正在登陸的清軍,兩艦都沒有選擇較近的淺水,而是往離大東溝更遠的大鹿島方向駛去。
馬尾一期的佼佼者當屬嚴復(1854—1921)和劉步蟾(1852—1895)。
濟遠跑得比兔子還快,已然消失在海平線。廣乙開到淺水區,日艦噸位大、吃水深,追過去鐵定擱淺,只好鳴金收兵,挾持操江而去。
彌留時刻,薩鎮冰守在丁汝昌的床前,聽他喃喃自語:「這麼大一支海軍,就這樣完了啊!」
時針即將指向六點,正在往小鹿島逼近的一游發現,恢復了指揮的松島掛出旗語:返回本隊。
鄧世昌沒有辜負丁汝昌的青睞。治軍,他嚴格到近乎苛刻;帶兵,他勇猛到乃至魯莽,被水兵們戲稱為「鄧半吊子」。
舟人哪識傷心處,遙指前程是馬關。
廣乙卻表現出異乎尋常的矯健,迅速超過濟遠,直撲日軍先導吉野。
此刻,見陸軍已登岸完畢,二船準備返航。剛開出漢江口,迎面駛來三艘日艦。
制度的滯后已是天下共見,統治者卻一直不肯正視。
楊用霖回到鎮遠艦艦長室,吟誦了一遍文天祥的《過零丁洋》,平靜地拿出手槍,對準嘴扣動了扳機。
超勇艦底的輪機艙更是成了人間煉獄。為了防止火災蔓延,通往上層甲板的通道全部封閉,炎熱炙烤著所有人,完全失去了生還希望的輪機官兵,在總管輪黎星橋的帶領下堅守崗位,完成最後的使命……
慈禧怒了,立召軍機大臣徐用儀和孫毓汶,說自己忍無可忍,準備把駐日公使也撤回來,免得再受挫辱。
事實上,日軍早就贏得了情報戰的先機。得益於海量間諜,中方的軍事部署日方几乎同步更新。
丁汝昌告以四個字:「縱兵回擊。」
暴雨使路面積水頗深,官員們匍匐在路旁,衣帽盡濕。兩膝浸泡在泥里,頂戴上的紅纓淌下鮮紅的水。
浪速橫過身子,舷炮齊發,秋津洲也趕來助陣。兩艦快炮短時間內傾瀉了六百發炮彈,廣乙官兵傷亡七十多人,力不能支,航速明顯下降,轉舵朝淺水區退避。
主戰派的對立面不能簡單地理解為主和派。在對外決策上,和後人被誤導的歷史記憶恰恰相反,慈禧一直是激進分子。
驅動北洋戰艦的煤都是形同散沙的劣質碎煤,供自開平煤礦。
殘酷的事實是榴彈極為匱乏,裏面的炸藥也跟你過年放的鞭炮區別不大,都是黑火藥。
大東溝。
櫻井鬆了口氣——至少躲過了定遠那攝人心魄的巨炮。而身處兩艦之間,對方因擔心誤傷友軍,不得不投鼠忌器。
丁汝昌沒有忘記此行的任務,長期以來的壓抑也化作滿腔的憤怒。
北洋艦隊追擊大小不足定遠四分之一,噸位不及定遠十分之一的袖珍艇赤城的場面整個兒一「天姥連天向天橫,勢拔五嶽掩赤城」。
天天被人罵「怯懦避戰,縱敵養寇」,丁汝昌極其憋屈,多次向李鴻章請戰。
喚起吾國四千年之大夢者,甲午一役也。
出此下策,是為了當水上炮台使。然而由於進水嚴重,不堪使用,五天後,反覆思量的丁汝昌深恐定遠落入敵手,不得不忍痛割愛,下令炸毀了這艘傳奇巨艦。
且不說大頭在朝鮮練過新軍,且不說日本人的囂張讓他深感拳頭就是真理,單就「亡清」二字,已足以讓袁世凱緊盯練兵的動向。
葉祖圭和邱寶仁各令己艦嚴陣以待。血色殘陽下,布滿黑塵的黃龍旗獵獵飄揚。
多艦在近距離都無法壓制一艘炮艇,北洋水師火力之弱,可見一斑。
中午12點,鎮遠的瞭望兵發現日艦煤煙。十分鐘后,一個洋員衝進定遠的軍官餐廳,用英語喊道:「The Japanese are insight,sir!」(「先生們,發現日軍!」)
誰願意做隕石?誰願意做冰冷的雕像?看著不熄的青春之火,在別人的手中傳遞。
就讓我代你們去死吧。
結果魚雷居然沿著西京丸橫截面的弧度劃了一個半圓,在另一側浮出水面。
西沉的落日慵懶地注視著血火交融的大東溝,對這場歷時三個多鐘頭的海戰,顯得非常倦怠。
然而赤城上的官兵並沒有陷入混亂。
小鹿島。
事不過三,死局已無可逆轉。
日本大喜過望,亦於當日宣戰。
梁啟超後來也說,甲午之敗,是李鴻章以一人敵一國的必然結果。
天與不取,反受其咎,平遠果斷出擊。
兇手是右翼團體「神刀館」的成員小山六之助。他不願看到中日議和,一心希望戰爭持續下去,故行此舉,激化矛盾。
卻最終被炮火壓制在海邊。
已被嚇成驚弓之鳥的光緒終於決定議和,五次召見以往看著就來氣的李鴻章,囑其「權衡利害,統籌全局。以舒宵旰之憂,而慰天下之望」。
由於19世紀70年代歐美各國先後完成了金本位制改革,在市場交換日益頻繁的全球化時代,繼續固守銀本位制意味著自絕於世界經濟體系。
為了克制定遠,日本專門發行公債,請法國設計建造了「三景艦」(松島、嚴島和橋立,為日本著名的三景)。
接著便是毫無意外的連爆、燃燒、火海。
兩船造於二十年前,是風帆向蒸汽過渡的產物,比睿甚至還保留著三面大帆。裝備則以克虜伯炮為主,沒有速射炮,航速也只有8節。
305毫米彈摧毀了西京丸的舵機,樺山資紀只好派身強力壯的水手努力轉動十二柄備用的人力舵輪,艱難走避。
樺山資紀瞑目待斃,耳畔是一片死寂,除了沉重的心跳。
籃球場的長度。
地阱炮安裝在圓形的地坑工事中,巧妙利用發射時的后坐力將炮身下沉到防禦牆下,方便炮兵安全地裝彈。再通過類似彈簧的裝置,將積蓄的動能轉換為勢能,重新推升火炮。
問題是廣乙的定位是魚雷艦,而年久失修的超勇、揚威則是撞擊艦。

火爆唐人

喋血豐島,黃鼠狼落跑

據理力爭的結果是將賠款從三億兩減為兩億兩。並且,承認朝鮮獨立,割讓台灣,開埠通商。
即便如此仍不退,裹創再戰。終於又一彈飛至,左寶貴倒地不起。
致遠艦上,眾人正圍著鄧世昌給他過四十五歲的生日。
可惜,炮彈沒能炸響,是一枚令人痛心疾首的實心彈。
三、各分隊必須跟隨旗艦行動。
可再易守也得有人守,六營的兵死的死跑的跑,只剩下一營,還要分守十一個炮台,戴宗騫壓力山大。
受艦首對敵作戰思潮的影響,來遠沒有配備大口徑尾炮,而是在艦尾的狹窄空間里安裝了大量的機關炮。
正如你永遠也想不到,在這座風和日麗的小鎮,光天化日之下,李鴻章竟會遭到右翼分子的槍擊。
倭船專恃吉野,苟沉是船,則我軍可以成功!
此日漫揮天下淚,有公足壯海軍威。
可惜,跑不過吉野,擋不住一游的猛攻。激烈交火中,司令塔的觀察口被擊中,管帶林永升頭部中彈,當場陣亡。
福州造船廠出品的廣乙號則要小得多,只有1000噸,配備三門德國名炮克虜伯,編製120人。
四艘跟隨平遠而來的魚雷艇分別是福龍、左一、右二和右三。從如此山寨的名字不難看出,魚雷艇要比魚雷艦(廣丙)小得多。
軍官的餐桌上擺著以西法烹制的鴿子肉,銀質的刀叉一塵不染地擱在漆有「定遠」徽標的餐盤旁。
揚威管帶林履中悲憤莫名,蹈海而逝。
然而,殘酷的事實卻是,清軍陣亡官兵七百一十五人,日軍不過一百二十一人……
不一定。
北洋水師里,閩系軍官的抱團和排外令丁汝昌頭疼不已。因此,對廣東籍的鄧世昌,他倚若心腹。
可惜,所謂的「之初」已是十幾年前,在19世紀末日新月異的軍備競賽狂潮中,噸位不足1400的超勇和揚威顯然廉頗老矣,裝甲和火力也遠遜於致遠、靖遠。
丁汝昌強忍悲痛,寫信向李鴻章求援。同時,重金招募敢死隊,攜帶炸藥至北岸將炮台盡毀。
於是,比睿的官兵驚恐地發現,亞洲第一巨艦定遠像冰山一樣飄了過來,距離右舷不到七百米,尾隨而至的還有經遠。
日艦扶桑,實力較強,非但不掩護友軍,反而趁機逃跑,追趕本隊,戰後還在報告中寫道:艦長從容不迫地左轉,為我國海軍保住了一艘價值三百萬日元的軍艦……
採購之初,兩艦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無防護撞擊巡洋艦,英國人命名為「金牛座號」和「白羊座號」,正是取這兩種動物頭上長角之意。
因此,丁汝昌派留營待罪的原廣甲管帶吳敬榮率二百水兵增援,一直駐防劉公島的陸軍總兵張文宣(李鴻章外甥)也命哨兵前去助陣。
憤怒的水手王國成像吃了菠菜的大力水手,在艦尾操控150毫米炮接連命中吉野,打得坪井航三(吉野艦長)放慢了航速,向浪速和秋津洲求援。
次日,清政府來電慰問,指示「彼正理屈之時,當據理與爭」。
水兵趕緊幫丁汝昌脫掉燃燒的衣服,準備扶他去軍醫室,遭到拒絕。
對北洋水師來說,定、鎮二艦裝甲厚重,兩側沒有太多空間布置舷炮,首尾倒是合計有八門305毫米巨炮,而致遠、靖遠又是典型的輕快巡洋艦。因此,以雁形陣切割敵陣后各個擊破成為丁汝昌制訂的作戰方案。
可惜,流氓會武術,誰也擋不住。殺紅眼的伊東佑亨下令合圍日島,使出一記「瘋狂一百零八打」,終於把日島轟成了焦土。薩鎮冰只好撤回劉公島。
擊毀夷船一艘,賞銀五千兩。
突然前方有五個地雷一起爆炸,驚天動地,霎時間泥土如雨點般散落。然而,聲勢雖大,卻因構造老舊,只揚起些許泥沙。除一個士兵手指受傷外,其他人均安然無恙。
鄧世昌。
濟遠的脫逃嚴重打擊了艦隊的士氣,彈藥將盡的經遠、靖遠、來遠相繼往大鹿島方向暫避,一游四艦迅速追擊,戰場上只剩日軍本隊和定、鎮二艦。
慈禧的問題在於,其激進總是慷他人之慨,像天皇那樣用私帑買軍艦的高尚行為在她這兒基本不用指望。
下午四點,松島的桅杆上升起一面特殊的旗幟,上書「不管」,意為各艦自由行動。
控而不發、保船制敵的根本目的是將日軍拖入持久戰的泥潭,畢竟日本的經濟實力有限,還因連年擴軍負債纍纍,李鴻章又落井下石地命各海關停止進口日貨,這對主要以中國為商品輸出國的日本而言,可謂釜底抽薪。
像一頭吐火的困獸,濃煙滾滾的定遠極大地鼓舞了日軍的士氣,是個倭寇都明白擊沉這艘巨艦對自己意味著什麼。
而從作戰裝備和人員素質上看,北洋海軍與聯合艦隊或可一戰;中國陸軍則同日本陸軍完全不屬於一個時代。
剛從鬼門關逃回來,又要去朝鮮?大頭頓時一個腦袋兩個大。
福龍者,福建之龍也,長四十二米,最寬處僅五米,噸位只有120,航速卻達到驚人的24節。
伊東佑亨見轟得如此精準,非常激動,下令本隊轉舵向左,快速掉頭后重新越過北洋艦隊陣前,以左側舷炮再戰。
敵艦的噸位告訴讀者這將是一場惡仗:吉野4100、浪速3600、秋津洲3100。
待眾人散去,丁汝昌又默默地讀了一遍伊東佑亨寫給他的勸降信,對其中的一句深以為然:
果然,炮聲偃旗息鼓,定遠無奈地用哈乞開斯機關炮俯射比睿。
李鴻章懶得跟他理論,把話題轉回到談判。
大戰在即,將領們見日軍來勢洶洶,都主張棄城後撤。左寶貴怒罵道:「若輩惜死可自去,此城為吾冢也!」
2月17日,牛昶炳偽造好丁汝昌的降書,加蓋水師提督印,向日軍投降。鎮遠、濟遠、平遠、廣丙、鎮中和鎮邊等十艦被日方俘獲,獨留一康濟,載著丁汝昌等九_九_藏_書六名高級軍官的靈柩,伴著汽笛嗚嗚的哀鳴,冒著風雪,凄然離港,往煙台駛去。
正是宜將剩勇追窮寇的大好時機,北洋艦隊卻出現了逃兵。
閑適的他甚至和人下起了圍棋。一局未畢,便有人跑進來道:「發現船隻!」
翌日,當艦隊開抵大連的同時,平壤陷落。更悲催的是,日本聯合艦隊收到侵朝陸軍來電,說在平壤搜到一封葉志超寫給劉盛休的信——運兵計劃全盤暴露。
冤家見面,翁同龢開口就問北洋的兵艦。李鴻章怒目相視,半天不發一言。
1891年,北洋水師訪日。煥然一新的日本海軍強烈地刺|激了劉步蟾,回國即面見李鴻章,要求添購戰艦。
最後他恍然大悟:肯定是運兵船。
作為北洋海軍的根據地,東西長四公里、南北均寬不到一公里,環繞著六座炮台的劉公島上設有提督衙門、道台衙門以及醫院和修船廠。各色商店也一應俱全,其中一家是德國人開的,還有一所專為洋員服務的俱樂部。
良久,丁汝昌又抓住薩鎮冰的手,欣慰道:「我死了,你們便可以活下來。你們是海軍的種子,國家的希望……」
擦肩而過的同時,濟遠升起了日本國旗。很多人據此認為「黃鼠狼」想投降倭寇,這一點確屬冤枉,人是為了示警。怕死歸怕死,卻不一定要當漢奸,畢竟妻兒老小還在故鄉,田產家當尚在岸上。
焦頭爛額的劉步蟾一邊指揮操舵,一邊組織滅火自救,全然沒注意到左翼的致遠已悄然超過本艦,在一個中年軍官的率領下挺艦而出。
一汪不大的海灣變成了殷紅色,在日軍的記載里,「像蜀錦一樣好看」。
徐、孫二人是一以貫之的主和派,當場表示反對,主張「留此線路,不可決絕」,不然會駁了斡旋人的面子。
劉盛休悲哀地發現負責此事的東邊道道台只應付差事地安排了二十幾艘小木船,等接完,日軍估計都打到紫禁城了。
在北洋老兵的印象中,洋員的水平確實不咋樣。
君子重諾。
重型巡洋艦經遠有小鐵甲艦之稱,配備兩門210毫米、兩門150毫米克虜伯炮,若干不同口徑的機關炮以及四具魚雷發射管。
壓抑已久的彈雨朝超勇、揚威瘋狂地傾瀉。
拋開血仇,這個國家的文化既令人迷醉更令人迷惑。
張文宣走了進來。
淡定到像狩獵一樣輕鬆,皆因日方沒料到護個航北洋艦隊的主力竟傾巢而出。沒轍,都是讓豐島之戰給逼的。
高陞立刻轉向,卻因航速不敵,被吉野攔下。
慈禧馬上反問:「若爾,中國體面何在?」
日軍強迫英籍船長離艦,併發炮恫嚇。英國船員見交涉無果,只好隨日軍上了吉野。
斬殺一白夷,賞銀一百兩;
眼看戰局不利,護衛近海的平遠艦帶著廣丙和四艘魚雷艇起錨了。
然而,用兵任將的大權仍操諸北洋,為免令出多門,慈禧否決了翁同龢的提案。
在沒有對講機的時代,原始的旗語號令即使日常指揮一支延綿數海里的艦隊航行都顯得力不從心,更遑論炮火紛飛煙霧瀰漫的戰場上。
當然你會說,人廣乙才1000噸,也不影響她以小搏大。
揚威竭力發炮支援,打中吉野后甲板,兩死九傷。隨即又命中高千穗,引燃了幾顆裝填下瀨火藥的炮彈。黃煙陣陣,眼看火焰就要燒到彈藥庫,幾個尉官瘋狂地大喊大叫,組織水兵死命轉動消防泵滅火,方才躲過一劫。
面對強大的一游,致遠的艦體多處被擊穿,一些傷口更是出現在水線附近,海水大量灌入船內,最終竟至三十度右傾。
鄧世昌的絕命撞雖有衝動的因素,卻是理性分析的結果。十年後,吉野就是被友軍誤撞給撞沉的。
紫禁城已亂作一團。
廣乙號和她姐姐廣甲號、妹妹廣丙號同屬廣東水師。
心如刀割。
二十多年裡,鄧世昌只回過老家三次,其餘的時間基本都在船上度過。這不是在寫報告文學,而是出自鄧世昌女兒溫馨的回憶。
《清史稿》曰:
論財力,廣東水師當然拼不過北洋,所以人走的是技術流。
二百五十二人,除七人外,包括英籍顧問余錫爾在內的所有官兵,全部長眠黃海。
李鴻章未置可否,劉步蟾慷慨直言:「平時不備,一旦僨(fèn,敗)事,咎將誰屬?」
結果就讓火魔給吞噬了。超勇管帶黃建勛和一百多名官兵一起沉入到了冰冷的海底。揚威傷痕纍纍,也行將就木。
小英雄不顧危險,獨自一人拖拽著笨重的炮彈向艦尾的150毫米炮位艱難挪動。
2月2日,威海衛城陷落,戴宗騫被逼到了北岸炮台。
清軍奮力還擊,炮台怒吼,重挫日軍。
此灣在威海以東,是山東半島伸進黃海的最東端,也是日軍搶灘登陸的目標。
丁汝昌登上飛橋(觀測平台),接過下屬遞來的望遠鏡,看了好一陣才緩緩放下。
不治身亡的又有二十二人,松島瞬間陷入癱瘓。
登陸極其遲緩,一漲潮便更加費事。
魚雷長木村浩吉大尉忠實地記錄了當時艦上的慘劇。
明擺著是去當賣國賊,李鴻章卻不得不去。環顧宇內,這天大的罪名,你不擔,又有誰擔當得起呢?
福龍裝有三具魚雷發射管,其中兩具固定在艇首兩側,需要靠整船來瞄準,故指揮航向的蔡廷幹事實上還擔負著瞄準員的重任。
不用羡慕。當你坐到福龍狹長低矮的空間里,以四十五公里的時速在海上玩兒漂移時,那感覺跟坐歡樂谷的太陽神車沒啥區別。
凜冽的寒風中,北洋水師的官兵用英語傳遞口令的聲音依稀在耳邊迴響。一幅酸楚的畫面浮現在袁世凱眼前,那是從劉公島上活著回來的士兵們親眼所見,他們說:「最後一天,等待援兵的丁軍門始終苦苦地望著岸上,眼睛瞪得和銅鈴一樣大……」
半夜12點,丁汝昌接北洋回電,著以軍法從事。毅軍首領宋慶前去傳達,方伯謙始痛哭求救,老將軍憤然道:
方仍昏聵不明,說朝廷仁厚,豈有殺副將之理?不過革職罷了,雖一二品或難驟復,每月數百兩的薪水卻斷不會少。
本意顯然是右轉掉頭,但由於少了「右轉」兩個字,產生歧義,司令塔外的信號兵掛上了「一游迴轉」的信號旗。
袁世凱曾委託在中央部委任員外郎的堂弟袁世勛幫忙運作。袁世勛是袁保恆的長子,利用父親的人脈,他搭上了翁同龢。
弱點在右端的超勇和揚威身上。
伊東佑亨下令午飯提前,就餐后馬上進行戰鬥準備。
兩船都是半殘,卻遇到了更慘的西京丸。被定遠重創的它,右舷水線出現了一道裂縫,只能靠木板臨時堵漏,苦苦支撐。
所有人都以為赤城死定了。然而,幸運女神再次光顧日軍。
而今這一切,早已化作大東溝上空那久久不散、擲地有聲的誓言:
龜縮了一下午的濟遠掛出「我艦已受重傷」的信號旗,轉舵離開戰場。廣甲亦步亦趨。
三百米的距離,幾乎不容鹿野思考。他條件反射般命全艦轉舵,艦首沖福龍駛來的方向,全速前進。
他下命,迎著定遠開過去!
11月下旬,隨著旅順淪陷,丁汝昌不得不率領尚未修好的艦隊返回威海衛。
松島面目全非的甲板上,腹部重傷的水兵三浦虎次郎絕望地浩嘆道:「定遠艦怎麼還打不沉啊!」
等了半天,發現鴉雀無聲,屬下進來報告說經遠停止了射擊,正在一步步貼近。
斯文沒有拿來掃地。從《北洋海軍章程》到海戰的法規號令,無一不出自劉步蟾之手。
一陣陣波浪湧上福龍甲板,海水不斷從司令塔的觀察口灌入,卻遮不住蔡廷干堅毅的目光。

有時愛國是種單相思

那些年,一起意淫的定遠

李:「政府疑心我跋扈,御史參劾我貪婪。再爭辯不休,今天還能有我李鴻章嗎?」
三十米!
這回輪到他大跌眼鏡了。
作為一隻代罪的羔羊,戴樂爾顯然沒有擺正自己的位置,對劉步蟾指指點點,心懷不滿,並在回憶錄里寫小說,說劉步蟾趁丁汝昌不備,下命開炮,震塌了飛橋,想摔死自己的上司取而代之。
伊東佑亨大吃一驚,旋即反應過來:信號旗搞錯。
威海衛南岸的守軍,總數不過一千五百人,分散在被大雪覆蓋的山地、炮台和隘口,基本形同虛設。
為了牽制日軍,保護銘軍登陸,定、鎮非常鎮定——只是炮彈僅夠打十五分鐘了。
此時,比睿的軍醫室充滿了肝腸寸斷的哀號,地板上防滑的砂土已被血染成了紅色。
環繞定遠艦體的,是均厚35厘米的鐵甲,紮實的雙層設計締造了永不沉沒的神話。
雖然距離最近的來遠、靖遠開炮遙助,超勇和揚威卻已自顧不暇,且戰且退中逐漸掉隊。
五年後,張謇辦的大生紗廠的織機在南通初試啼音。
雖然李鴻章竭力從各地工廠借調工人去旅順應急,但日軍在遼東半島的節節推進很快便嚇跑了所有人。
但這顯然不符合李鴻章一挺到底的性格。周馥也不再多勸,而是選擇和幕主同舟共濟。
20點30分,全天最後一次衛生清掃。滿面塵灰的鍋爐艙士兵在專門配置的浴室里沐浴更衣;
遍體鱗傷的比睿像發狂的鬥牛直撲而來,竟鑽進了兩艦之間的「巷道」。
一天到晚喊打喊殺死來死去,確實繼承了翁同龢的優良傳統。
聯合艦隊四個游擊隊配合陸軍輪番對劉公島發起進攻,皆為北洋艦隊擊退。
伊東佑亨見死活轟不沉定遠,深恐夜色降臨后清軍的魚雷艇發動奇襲,準備返航。
不同於它艦,定遠在艦首甲板下有專門的軍醫院。把傷員安置在最前面,德國人的設計思路令人費解。同樣不解的劉步蟾早就下令醫生和傷兵轉移到靠後的鐵甲堡內,這才降低了人員損失。
浪速的艦長東鄉平八郎則驚恐地發現,廣乙竟鬼魅般出現在自己尾后,相距不過三百米。
跳幫廝殺是一種浪漫而原始的戰術,也是《加勒比海盜》里約翰尼·德普耍帥把妹的必備絕活。
頃接李大臣(李秉衡)電,全力衝出。
負傷累累的平遠明顯不敵松島,攜廣丙悻悻地駛出了眾人的視野。
問題是如此隱秘而細小的弱點鮮為人知,知道了也不一定打得中——除非他開外掛。
為了打破沉默,伊藤問道:「袁世凱現任何職?」
木質的甲板被炸碎飛起,又重重跌落,砸中丁汝昌左腿。火苗立時躥起,燒傷了他的脖子和右臉。
2月4日晚,惱羞成怒的伊東佑亨派出了魚雷艇。
最後,意方旗艦被奧方旗艦的撞角攔腰撞沉,海戰從此進入了新紀元。
黃海之敗,非戰之罪,罪在體制。
突然,靖遠掛出一組旗語,原本朝西北的航向改為東北。那是小鹿島的方向。
淮軍之弊,袁世凱洞若觀火。
綠樹叢中,隱隱露出玲瓏的佛塔和唐式飛檐。一陣悠遠的鐘聲傳來,漸漸消散在濃濃的霧氣之中。
由於陸上炮台都對著大海,為了防止敵軍登陸后從背面包抄,炮台後方相反方向又修建了一組防禦炮塔。
威海在清朝很特殊,行政上歸山東省登州府文登縣管,而威海衛的軍港則由北洋掌控。本來山東巡撫福潤和李鴻章配合默契,但就在一個月前,光緒突然將福潤和新任的安徽巡撫李秉衡對調。
其實,缺乏全局觀的李秉衡因「燈下黑」忽略了一個足以致命的點:榮成灣。
採購定遠、鎮遠時,劉步蟾率十多個船工赴德監造。船成后奉命接艦返國,出任旗艦定遠的管帶,官居總兵,僅次於提督丁汝昌。
士官辦公室雖已被燒黑,桌子上、地板上還是橫七豎八地躺著重傷患者,醫務員沒立足之地。兩三個傷員見我進來,不斷叫喊著「魚雷長,給我水」。我就用陶壺裝了些水,喂他們。
自此,中國軍隊在朝鮮半島消失。
但聞一聲雷鳴般的巨響,比睿艦尾頓成煉獄。十九人當場被炸死,包括兩個大尉。三十多人重傷,後部甲板坍塌,下瀨火藥也被引爆。
慈禧慌了,急召翁同龢痛加責備,命他立刻趕赴天津向李鴻章詢問對策。
予以商讓土地之權,斟酌輕重,磋磨定議。
噸位2900的來遠窮追不捨,艦上的水手陳學海後來回憶說:
本大臣講求槍炮,素有準頭。堂堂之陣,正正之旗,能進不能退,能勝不能敗。湘軍子弟,忠義奮發,合數萬人為一心。日本以久頓之兵,師老而勞,豈能當此生力軍乎?惟本大臣以仁義之師,行忠信之德,素不以嗜殺為貴。念爾日本臣民,各有父母妻子,豈願以血肉之軀,當吾槍炮之火?迫於將令,遠涉重洋,暴懷在外。值此冰天雪地之中,饑寒亦所不免。生死在呼吸之間,晝夜無休息祗(zhī,恭敬)候,父母悲痛而不知,妻子號泣而不聞。戰勝則將之功,戰敗則兵之禍……
可惜,左翼末端的濟遠—廣甲分隊在方伯謙的帶領下,越開越慢,最後乾脆躲到了鎮遠後面。交戰伊始,北洋艦隊便蒙上了一層不祥的陰影。
包括一名大尉在內的二十八個官兵,死狀極慘,屍體殘缺不全。軍醫長等六十八人重傷,鬚髮皆燃,身體燒得像炭一樣黑,悲鳴連天。
至下午三點,戰鬥已持續了兩個小時。清軍的炮彈眼看告罄,日軍卻仍舊充裕。不遠處,美國哥倫比亞號商船正巧路過,船員在望遠鏡中看到這樣一幅畫面:
熊熊烈火,在超勇上四散蔓延,吞噬了無數年輕的生命。
可惜,希望的肥皂泡最終被清軍混亂的指揮和低下的效率戳破了。
方伯謙尚知廉恥,不敢回登陸區,而是往大鹿島方向開去。
同樣不協調的還有聯合艦隊。
五十米的距離,顯然魚雷還沒跑完調整的過程。但以西京丸較深的吃水而論,即使魚雷乍起乍伏,命中率仍然很大。蔡廷干覺得,既然是最後一搏,九-九-藏-書寧近勿遠。
因此,丁汝昌清楚張文宣的來意,緊緊握了握他的手,從懷裡摸出一包鴉片。
在這種率先施行於英國(1816年)的貨幣制度的規範下,各國政府以法律形式規定本國紙幣的含金量,而兩國在貿易往來時則以此為基礎決定匯率。
第二,沒有快炮。快炮和慢炮的區別在於快炮的發射火藥是無煙火藥,相比于慢炮的黑火藥,發射后沒有嗆人的煙霧,無須等待硝煙散盡即可進行填裝;
忽然,一枚後來引發無數爭議的炮彈擊中了定遠的飛橋,丁汝昌和漢納根同時震倒在地。
當然,中方也可海運,在威海上船,橫穿黃海,直抵朝鮮半島西岸,但這樣做的結果豐島之戰已經告訴讀者。
以艦首炮替代舷側炮,用口徑換數量的理論方興未艾,主張回歸傳統的呼聲便隨之興起。
袁世凱面東而立,以酒遙祭。
李鴻章也鼓勵張文宣等,說「外省必有援兵大隊前來,堅持靜伏,勿浪戰」。
丁汝昌痛失一臂,下令將督旗移到已無法出海的鎮遠艦上。
由於本隊和一游往相反方向駛離,像拉開的帷幕,將一直在外側逡巡的西京丸暴露在定遠面前。
威待援甚急,盼公來如望雲霓,懇公迅賜起行。
決斷的時刻來臨了。
吾為汝等憂之,恐復蹈旅順覆轍,只有與汝等拼老命而已!
正好怡和洋行(英)的商輪高陞號載著一千淮勇,帶著木船操江號,往漢江駛去。
之所以要聘請洋員裝點門面,一則可以唬唬朝中大佬,二來為丁汝昌找了個擋箭牌,一有風吹草動便拖出來墊背。
第二次鴉片戰爭期間,還是懿貴妃的慈禧一度代咸豐批閱奏章。她嚴飭統兵大臣與敵決戰,並曉諭中外,懸賞殺敵,無論軍民,明碼標價:
葉志超見玄武門失守,下令趁雨夜北撤。
9日,靖遠沉沒。11日,四艘日艦駛入港內,以排炮輪流轟擊,威海衛南岸的日本陸軍也開炮助陣,火力之猛,前所未見。
鎮遠不甘人後,隨即也發射了一枚305毫米巨彈。幾乎所有人都認定比睿在劫難逃。
當年,李鴻章因海防問題和秉持塞防的左宗棠吵翻天時,絕想不到自己的老對頭為建設海防留下了一顆彌足珍貴的種子。
這實在是太不了解丁軍門了,人杵在這兒就是為了當門神的。見過哪路門神繳械投降?
留英三年,學業猛進,時年二十,英姿勃發。回國后即上《西洋兵船炮台操法大略》,提出加強海防、建設海軍的可行方案,深得李鴻章賞識。
林永升低估了櫻井的意志。比睿一番死戰,逃出生天。
可見天理昭昭,因果不昧。
憤怒的鎮遠狂轟松島,兩枚305毫米彈接連命中。第一顆實心彈橫貫而出,在其右舷留下一個駭人的大洞;第二顆裝滿了黑火藥的榴彈接踵而至,正中一門120毫米速射炮。
傍晚,平壤下起了傾盆大雨,雙方休戰。
蚊子船不是軍艦,是以小船搭載陸軍火炮的水上移動炮台。
逃跑也就算了,問題是葉志超竟自以為是地派人通知日軍,說明天一早我軍即撤退,平壤讓給爾等,望勿開槍。
這一回被刺|激到的是丁汝昌,他憤然致書張翼,說「煤屑散碎,煙重灰多。難壯氣力,兼礙鍋爐」。
都是廢話,真正關鍵的只有一句:
2月6日凌晨3點,日軍發動偷襲,炸沉了來遠和另外三艘軍艦,死傷慘重。若非謝葆璋水性好反應快,在爆炸瞬間果斷跳進冰冷刺骨的海里逃生,中國便少了一個女性作家。
常年被海霧浸潤得濕漉漉的石板街道上,偶爾走過一個身穿和服、撐小花傘的仕女。驚鴻一瞥,只留下窈窕的背影和漸行漸遠的木屐聲,引人遐想……
反倒是兩舷各六門的120毫米阿姆斯特朗速射炮在實戰中發揮了作用,每分鐘5發的射速打得清軍滿地找牙。
丁汝昌蹣跚著來到首樓,強忍傷痛,在人來人往的主通道邊坐下。每有士兵從旁經過,均投之以親切微笑,寬慰鼓勵。
天空中傳來久久不散的迴響:此城為吾冢。
火炮方面,各炮台不但裝備了280毫米巨炮,還擁有當時最先進的岸防武器——地阱炮。

走向海洋

以為這樣對方就會上當,真是蠢得讓人心碎。
海上生明月。
司令塔里的艦長阪元急得就差拿擴音器大喊:「我不是運兵船,我不會武功。」
十秒,六十秒,兩分鐘!
於是,部下感奮,拚死抗敵,局面一度有所扭轉。
1895年2月12日上午7時,丁汝昌薨。
炮彈短缺、軍艦老化在伊東腦海里近乎天方夜譚——除非他有機會到超勇、揚威熱浪滾滾的輪機艙親眼看一看清兵是如何揮汗如雨地作業的。
21點30分,各艦大副巡查全艦后,所有人進入睡眠。
兩人分食,仰面吞吃。
就像充滿奇迹的古龍小說一樣,每當讀者覺得「再不掛就沒天理了」時,高手總能使出獨門絕技,起死回生。
左寶貴踐履了自己的承諾,含笑而終。
威海衛是北洋海軍的屯泊基地,與位於大連灣作為補給站的旅順港遙相呼應,共同扼守渤海門戶。
這樣一來,不管日本在朝鮮半島東海岸卸了多少兵,也只有正面推進,從鴨綠江打進中國。
當然,中間還隔著一個副提督琅威理。
鴨綠江口的大東溝水深較淺,不僅定、鎮二艦開不進去,便是銘軍乘坐的運兵船也只能停在深水區,等待民船接運。
丁汝昌心頭升起的卻是不祥的預感。
而當唯一能打的淮軍都被打光,山窮水盡的清政府將別無選擇,只能以西法編練新式陸軍。
空間所限,除了安裝進管的魚雷外,魚雷艇上一般再無其他庫存。日軍又躲過一劫。
光緒和翁同龢終於明白,打仗不是打架,打輸了後果很嚴重。面對戰、和皆無可恃的局面,君臣聲淚併發,罔知所措。
旅順港碼頭,方伯謙跪迎。丁汝昌冷笑道:「不敢當,不敢當!方管帶的腿好快啊!」
這和伊東佑亨的想法不謀而合。
《日清戰記》描述了清軍可悲的陸上防禦:
湖南巡撫吳大澂已然足夠開明,人至少還出過國(朝鮮)。在奉命發臨時拼湊的湘軍五十營馳援山東、討伐日軍的檄文中,還是充分暴露了作為一名傳統士大夫的幼稚與無知:
在給盛宣懷的電報中,他犀利地指出:
因此,對跑回天津的袁世凱,李鴻章嘴上不說什麼,心裏究竟不爽。
9月15日,日軍進攻平壤。
定遠經遠,兩艦并行,爭相開火,步步驚心。
死亡的寒光,足以使最勇敢的人也情不自禁地戰慄。
在陳學海的記憶中,這兩艘船開炮都會掉鐵鏽,也許,戰死黃海是它們最好的歸宿吧。
宣戰當天,慈禧從頤和園移駕紫禁城,百官跪迎。
清末的海軍是最時髦的兵種。威海和旅順的海軍俱樂部里,酒吧舞廳應有盡有,劉步蟾本人的生活習慣也很洋派,這要換了翁同龢,估計早就搖頭大罵「斯文掃地」了。
圍剿赤城已成共識,連廣甲都來了,濟遠還在聚精會神地打醬油,躲得遠遠的。
但在有留洋背景的劉步蟾看來,琅顧問不過是個擺設。
剛包紮完傷口的洋員戴樂爾看到這一幕,深為感動,上前同丁汝昌握手,相互勉勵。雖說這個英國人不遠萬里來到中國也許只是為了高薪而非國際主義精神,但此刻,他不失為一名英勇的軍人。
陳鳳樓倒是不扯淡,卻專心扯皮,遲遲不啟程,一直拖到1月26日才令兩營先行,連李秉衡都急得發電催道:
夜裡,丁汝昌收到劉含芳的回信,以為援兵有了指望。可就在拆信的瞬間,高興的表情僵住了。
旗艦松島上,海軍大尉木村浩吉在日記中寫道:「是日拂曉,天氣晴朗,微風徐徐。」
掉頭的同時,福龍甲板上出現了幾個水兵,用機關炮掩護其中一個跑到尾部的露天魚雷管處。
沒見日軍蹤影,銘軍登陸仍在繼續。丁汝昌留下左一和另一艘魚雷艇,率艦隊趕回旅順修理。
其實,木村浩吉之所以能悠閑地寫報告文學,從另一個側面反映了日軍壓根就沒打算採用魚雷戰術(木村是魚雷長)。
他早已做好殉國的準備,屢屢告誡部下:「竭力死守。力竭而不能守時,我當先死,以免爾等之死。」
科學解釋是,當時的魚雷在入水后,要經過深淺機的一番上下調整,才能達到預定的定深。這個過程中,魚雷在水裡的軌跡是一條上下起伏的正弦曲線,航行一百米后才能調整完畢,以直線行進。
從降旗事件不難看出,劉步蟾根本不把這幫洋顧問放在眼裡,而李鴻章不支持琅威理實際上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速度是撞擊的生命,但在這兩艘行將報廢的弱艦上,鍋爐兵便是使出吃奶的勁鏟煤,也只能將航速衝到7節。
顯然不是。
PC遊戲《大航海時代》上來就教玩家「T字打法」,即海戰時盡量使艦隊橫排成T上面的一橫,以密集舷炮攻擊敵軍。反之,如果你首尾縱列成T下面的一豎那就悲劇了。
鄧世昌屹立於飛橋之上,大聲激勵著將士。航速已超過20節,直指吉野。一段壯烈的征程展現在哥倫比亞號船員的視野中:
倒不是欺軟怕硬,只是劉步蟾一直沒搞明白日軍帶這麼小一艘船來幹嘛。賣萌?耍賤?赤城吭哧吭哧地逃跑,也不像啊。
9月14日,中秋節。
迎風招展的龍旗下,丁汝昌和漢納根並排而站,興奮地觀察著戰況。
天皇極為震怒,把首相伊藤博文和外相陸奧宗光訓斥了一通,限期破案。
位於福州的馬尾船校是左宗棠在閩浙總督任上一手創辦的。
謝葆璋的上司、來遠管帶邱寶仁則在落水后被官兵救出。
百年間,政治的塗抹讓「鄧世昌」三個字越來越模糊,人們已經不關心也不記得他最初的樣子。
憑藉高速,廣丙先於平遠到達松島左舷。
於是,一游和本隊前後包抄,快速接近。每條船、每處炮位、每個日兵都瘋了一般朝定遠開火。
兩隊交錯駛過時,伊東佑亨估計狠狠地瞪了一眼對面的坪井航三:太不默契了!
信紙上不過寥寥數字,卻字字重如千鈞:
不得不承認比睿的好運,擦舷而過。
可惜,一個將高智商都耗費在官場的國度,勢必用不好高科技。
其實,他更希望以另外一種方式殺回朝鮮。
當夜,劉步蟾服毒自殺,履行了「苟喪艦,必自裁」的承諾。
與此同時,英國顧問尼格路士被彈片擊中,血流不止。他拒絕去軍醫院,而是索要了一些嗎啡,忍著劇痛留在甲板上,直至戰死。
除了旅順港和威海衛,還有天津的塘沽口。三大要衝,互為掎角,固若金湯,拱衛京師。
松島迅速反擊,六門速射炮打出一招「滿天花雨」,平遠的260毫米炮被當場打殘。
三十多門火炮肆無忌憚地轟擊著兩艘巨艦。一個小時下來,日軍官兵徹底傻眼。
在靖遠大副劉冠雄的提議下,葉祖圭令人升起一面將旗,號召離開戰場的軍艦一起返回。平遠、廣丙、福龍、左一等相繼靠攏,重新匯聚到定遠身旁。
隨著距離越來越近,鹿野慌了,畢竟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求死的不怕光腳的。
斬殺一黑夷,賞銀五十兩;
因此,丁汝昌下達了三條守則后,便不再寄希望于脆弱的信號系統:
下午1點,伊東佑亨下令本隊開炮。
來遠幾近焚毀。望著被燒得觸目驚心的艙面,想到竟能全身而退,眾人無不大奇。
可惜,一切因鍋爐艙被擊中,引起聲如裂帛的劇爆而功敗垂成。
高陞掛著英國國旗。用這種方法運兵的確掩人耳目,但擋不住侵略者的如狼似虎。
有您這句話就放心了。
廣乙的噸位不足吉野的四分之一。16節的航速雖不低,但跟號稱世界第一快的吉野(23節)比還是黯然失色。
由於失火嚴重,上岸后,林國祥命人摧毀廣乙以免資敵,並在朝鮮官員的幫助下撤往平壤。
很快,三千米的生死線到了。
翁師傅向來不喜歡替人請託,卻為了滿足素未謀面的袁世凱率領數營上前線的「班超之志」專門入奏,可見其主戰立場之堅定。

利潤挂帥的國企

閱軍歸來,李鴻章向朝廷盛讚北洋水師「技藝純熟」「行陣整齊」——這份水分嚴重的報告不是軍事報告,而是政治報告。1894年,最高的政治正確是慈禧的大壽,不管海軍實情如何,作為大壽獻禮,報告必須只能是報喜不報憂。
於是,次日一早他便命方伯謙去拖帶擱淺的廣甲,以期將功折罪。
可惜,魚雷在當時屬於尖端科技,技術還很不成熟,理論射程不到四百米,實戰中更是要一百五十米內才有較高的命中率。
丁汝昌嘆了口氣,執筆寫信給煙台的登萊青道劉含芳,凝重道:
留下了本次戰場上最弱的弱艦赤城。
對自己的靈光一閃頗感激動的伊東佑亨隨口喊道:「讓一游掉頭!」
不遠處,另一場追逐戲正在上演。靖遠跟著經遠,來遠跟著靖遠,再往後便是死咬不放的一游。
慌亂中,竟把眼看就要脫離苦海的揚威給攔腰撞毀。更惡劣的是,心虛的方伯謙下令倒車、離去,完全不顧友軍死活。
彼時的四大水師北洋、南洋、福建、廣東基本按當年薛福成的建議分佈,福建水師中法戰爭時被張佩綸敗光了,南洋水師常年疲軟,只有北洋和廣東尚能一看。
半個世紀以來的恥辱,於斯為甚。清政府背負著巨額賠款,靠向西方舉債度日。中國上下,始則瞠目結舌,繼而悲痛莫名。
傷員和軍醫都沒意識到,更大的災難即將降臨。
然而,戰爭的主體是人。硬體再好軟體跟不上也不行。李鴻章聊以自|慰的只剩下「千艦易買,一將難求」了。
接到屬下報告的坪井航三迷惑不解,但還是執行了本隊九九藏書的命令。
被拆除的還有用來懸挂信號旗的橫桁。
許多事後諸葛亮把黃海之敗歸咎於丁汝昌不懂海戰,採用了愚蠢的陣型,其實是以蠡測海。
但弱點也很明顯。玄武門(北門)外東北方向不遠有一座牡丹台,是全城的制高點。站在牡丹台上俯瞰,平壤的大小街道一清二楚。
張翼以奕譞侍從的身份爬到國企高管的位置,開始干最擅長的事——與民爭利。
一顆由定遠發出的150毫米炮彈劃過一段長長的拋物線,正中赤城。兩個炮手、六個水兵當場被炸死,阪元的腦袋被彈片擊碎,衝擊波把他半截身子衝進了海里。
屋外傳來一片喧嘩。丁汝昌抬眼望去,只見一眾水陸兵勇正跪在階前哀求活命。
帶船多年,鄧半吊子的事故率高居榜首。擔任揚威管帶時,曾因煤沒帶夠,在海上漂了好幾天,差點成為魯濱遜;還有一次因不熟悉水情造成軍艦擱淺,導致螺旋槳的葉片嚴重受損。
赤城僥倖撿了條命。
19世紀中葉,鐵甲艦的出現改變了海戰的格局。
平壤四周多沼澤,城高十米,以南門外寬闊的大同江為天塹,可謂地利無雙。
這就涉及到陣型問題。
而噸位2600的平遠雖說是新船,但卻是「遠字輩」里唯一的國產艦,由福州造船廠根據法國對「三景艦」的設計仿造而成,長僅六十米(小於超勇),寬卻有十二米(僅次於定、鎮),顯得五短三粗。裝甲倒挺厚,航速卻只有8節,火炮也不過三門(120毫米)。
將士趨前查看,見其腹部被炸出一大洞,猶能言語。
明晃晃的大刀逼急了櫻井,他下令所有炮口對準經遠,齊射阻擋,並加速離開「巷道」。
結果,隊尾的比睿(2200噸)和扶桑(3700噸)因為跟不上速度,掉隊了。
吾輩從軍衛國,早置生死於度外,今日之事,唯死而已!
福龍響起了勝利的吶喊。而西京丸上,樺山資紀顧不得失態,凄涼道:「吾事已畢!」
於是,邊跑邊打的赤城,用尾炮盲打誤撞地擊中了來遠堆滿小口徑炮彈的艦尾甲板。
一張張稚氣未脫的臉。
1877年,一批青年才俊登上了去往格林威治海軍學校的郵輪。
當晚8點,暴雨如注。清軍蜂擁出城,遭到日軍伏擊,屍積如山,道路為之埋沒,溪流因之變色。淮軍精銳死傷殆盡,包括盛宣懷的弟弟盛星懷。余者一鬨而散。
當然你會問,這樣不是死得更快嗎?
報誰也沒用,海軍出不起高價,在張翼看來只配用劣煤,好煤還要留著賣錢呢。
即使如此,甲板上目睹這一切的人還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當然你會問,人丁汝昌也是體制內,開車還掛軍牌的那種呢。
李鴻章無言以對。只因隔了一個時代。
爾等堅守崗位,若11日救兵不至,我當自殺,以保全大家性命。
梁啟超曰:
可惜,第二枚是在西京丸轉向過程中發射的,精度不高,在距目標四米處抱憾錯過。
擔心資敵,丁汝昌建議所有人馬上撤到劉公島。戴宗騫喟然道:「兵敗失地,還能到哪去?唯有一死以謝朝廷。」
利用淺水優勢,使海戰在大東溝附近爆發,顯然對機動力不強的北洋艦隊有利。然而,登陸還在進行,果真如此,運兵船勢必遭到荼毒。
李鴻章一面安撫下屬,一面上書光緒,說海軍停購船炮久矣,技術落後,同倭艦馳逐于海上,勝負實未可知。與其負氣一擲,不若令之游弋于渤海內外,作猛虎在山之勢,防守震懾。
面對高速駛來的一游,超勇、揚威以老舊的250毫米艦首炮迎擊,怎奈射速只有可憐的三分鐘一發。

死戰平壤,左寶貴斷腸

改自商船的西京丸長得比赤城還像運兵船,劉步蟾沒有絲毫猶豫,下令開炮。
果然,丁汝昌斷然拒絕。但為了實施人性化管理,打破一將功成萬骨枯的悖論,他撂下一句話:
最早發現丁、張二人自殺的是楊用霖。悲痛之餘他立刻意識到,闔島上下,自己已是級別最高的官員。
被水手親切地稱為「黃鼠狼」的方伯謙,最大的優點是圓滑和惜命,以至於濟遠的逃跑也充滿了黃鼠狼的風格——邊跑邊打。
使人知不死於敵,必死於法。
「一萬米!」
平遠倒是以艦首的260毫米克虜伯炮命中松島,卻因又是實心彈,只殺死了一個少尉和三個水兵。
艦長櫻井像輸紅了眼的賭徒,準備放手一搏。
兩相比較,清廷的劣勢非常明顯。
威海灣水面開闊,灣口以劉公島為屏障。島上陸上炮台密布,隔海呼應,在南北兩個水路進出口形成交叉火力。
聯合艦隊也出發了。總司令海軍中將伊東佑亨率領本隊的松島、嚴島、橋立、千代田、扶桑、比睿和第一游擊隊(總指揮海軍少將坪井航三)的吉野、秋津洲、浪速、高千穗,帶著噸位僅600的炮艇赤城和由商船改造的西京丸向大東溝進發。
不屈一:軍旗被改升到了前桅;
日本利在速戰,而血氣上涌的光緒極其配合地認為宣戰已刻不容緩。慈禧覺得日本連英國人(怡和洋行)都敢惹,基本屬於上帝欲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也力主開戰。
因為透徹,所以不抱希望。以袁世凱對日本的了解,他判定此戰清廷絕無勝算。
問題是人定遠噸位7500,它還不到4300。66噸的主炮往上面一放,比大頭娃娃還滑稽。
當然,大頭也是受害者。所謂「天朝儘管戡亂,日方絕不插手」的假消息是日本間諜放出的,為了製造和諧的出兵借口,倭寇確實絞盡腦汁。

挂彩的丁汝昌,逃竄的扶桑

繁忙的裝煤作業揚起陣陣黑煙,丁汝昌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洋員也公推戴樂爾為領袖,找到道台牛昶炳,攛掇他同自己一起去勸丁汝昌投降。
對準魚雷急馳,船頭激起的浪涌會將魚雷推開。雖說冒險,但考慮到2900的噸位在那擺著,並非全無可能。
鏡頭切至廣丙悶熱的輪機艙內,滿頭大汗的二管輪(負責輪機,位次於總管輪和大管輪)黎元洪正忙碌地指揮鍋爐兵作業。
其實,伊東佑亨比丁汝昌還恐懼,他面臨的畢竟是一艘長95米、寬18米,裝備4門305毫米克虜伯巨炮,編製360人的龐然大物(定遠)。
而只要拖上三四個月,冬季到來,渤海灣就會封凍,鴨綠江兩岸的氣溫也將驟降到零下二十多攝氏度,耗死日軍並非難事。
秋津洲、浪速和高千穗在吉野的率領下衝到了清軍右翼。
於是,毫不知情的北洋艦隊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在錯誤信息的引導下,紫禁城已不可能對勝負做出客觀的判斷。
二人乘船離去,在劉公島水師公所前的碼頭下船。戴宗騫回望了一眼對岸,跟攙他下船的水兵說:「我的事就此完了,只看丁軍門的了。」
執著無畏的身影感動了圍觀人群中的戴樂爾,他上前幫助小孩抬起了炮彈。
正好時任直隸按察使的周馥負責前線的軍需轉運,人手不夠,向李鴻章要人,他便命袁世凱去給周馥當副手。
落水時,親兵劉相忠游過來遞送救生圈,被鄧世昌用力推開;左一魚雷艇趕來相救,鄧世昌「亦不應」。
此事無關立場,超越政治,只是一個青衫磊落的七尺男兒對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莊嚴承諾。
考慮到此行的任務是掩護銘軍登陸,「運兵船」赤城立馬成為清軍攻擊的重點。
鏡頭從坪井航三舉著的望遠鏡迅速拉回到定遠艦的飛橋。劉步蟾驀地睜開雙眼,目光如炬。
黃海之戰,北洋艦隊在航速、射速和彈藥威力全面落後于聯合艦隊,且100毫米口徑以上火炮僅有五十二門(日方一百零四門)的不利條件下,戰後統計命中率竟高於日軍,可見將士用命,訓練有素。
9月18日凌晨,濟遠回到旅順,連夜用鐵鎚在艦身偽造創痕。緊隨其後的廣甲因不熟北方海域觸礁擱淺。
事實上,由於電報被破譯,李鴻章談判的底牌,伊藤確實一清二楚。
作家冰心的父親謝葆璋時任來遠槍炮二副(守備銜),從頭到尾都在指揮救火。
戰前會議上,葉志超召集眾將,表示要暫避敵鋒,以圖后舉。除聶士成外,多數將領附議。左寶貴憤然道:「大丈夫建功立業在此一舉,至於成敗利鈍不必計也!」
三百多身穿紅色制服的北洋海軍陸戰隊跳下軍艦,迎著被日軍佔領的炮台登陸作戰,拚死前進。
一周前,李鴻章收到葉志超求援的急電,立命駐守大連灣的河北鎮總兵劉盛休率所部銘軍四千人乘運兵船東渡至中朝邊境的大東溝,登陸后馳援平壤。
正因如此,同乏善可陳的西方史比起來,中華民族的歷史總是扣人心弦,充滿刺|激。
無論漢人洋人,人性,是複雜的。
眾人這才放心離去。
被隨員抬回驛館蘇醒過來后,李鴻章非常鎮靜,還不忘囑咐侍從將換下來的血衣保存起來。
問題是鞏軍大部分都在守炮台,機動兵力極少。戴宗騫認為死守要塞不足取,卻忽略了炮兵不擅野戰的事實,不顧李鴻章的一再反對,強令出兵,結果一觸即潰。
兩億兩白銀,摺合日元三億五千萬。在此之前,日本的財政官員從未談論過上億的數字,國庫年收也不過八千萬日元。
19點30分,水兵們嚴格按照劉步蟾制訂的規章,有條不紊地取出吊床,在工作崗位附近張掛;
其實,丁汝昌是刀子嘴豆腐心,比起刻苦鑽研《羅織經》的翁同龢,他考慮更多的是如何為北洋保留一些海軍人才。
要知道,「捕捉定遠」一直是日本小孩最鍾愛的遊戲;
他深知平壤已到了危急存亡的關頭,故部下勸其換掉引敵注目的冠帶時,左寶貴凜然道:
不屈二:後桅殘留部分,一根細長的木杆被|插了進去。另一面軍旗也緩緩升起。
張之洞的堂兄,內閣大學士張之萬已年過八十,顫顫巍巍,久跪不能起身。慈禧的轎子經過時,她竟連眼皮都沒抬一下,視若無物。
廣乙管帶林國祥十年前參加過坑爹的馬尾海戰,福建水師全軍覆沒的慘劇猶在眼前。於是,一朝被蛇咬的他此番出發前專門跑去問丁汝昌:「如果日艦中途截擊,該當如何?」
首先是交通。朝鮮一公里鐵路都沒有,大清國全境也只有四百公里,這還得算上劉銘傳在台灣修的一百公里。往朝鮮方向的鐵路只通到山海關,出了關,清軍必須步行開往戰場,輜重轉運全靠畜力。
當晚,接到電報的光緒無語凝噎,哽咽著寫下了:
豐島之戰打響。
被一游打殘的超勇和揚威卻沒這樣的好運。
第一,航速普遍比日艦慢;
一、各分隊必須同進同退,攻守相助;
木村浩吉興奮地跳了起來。和所有人一樣,他以為大東溝就幾艘運兵船和護航的小艦,待離近時才發現是北洋水師的全部精銳!
真人版《怒海爭鋒》嚇傻了方管帶,他定了定神,見甲板上水兵死傷無數,當場打算逃跑。
留美期間,美國學生喜歡給他們的東方同學起綽號。性情剛烈、行事勇猛的蔡廷干被稱為「火爆唐人」——冥冥之中似乎註定了他要登上這艘敢死艇。
就在此次大東溝海戰前,鄧世昌還背負著審查,原因是練兵過嚴,「鞭打士兵致死」。
下瀨火藥燒毀了葯櫥和病床,烈焰順著梯道艙口向外蔓延。很快,艦首便陷入到一片火海之中,黃煙和黑煙混在一起,咫尺莫辨,定遠的炮火被迫停滯下來。
聯合艦隊正以8節的航速緩緩接近。
所謂的司令塔,也只能容納兩人,一個操舵的水兵,另一個便是留美|幼童、福龍管帶蔡廷干。
吃完月餅,船,就該起錨了。
世間最屈辱之事莫過於戰敗求和,清廷卻不得不強咽這顆苦果。
如此之近的距離,再不中,除非山無棱天地合,冬雷震震夏雨雪。
除劉步蟾外,馬尾船校還培養了一批現代化的海軍專才:鐵甲艦鎮遠號管帶林泰曾(正二品總兵),巡洋艦致遠號管帶鄧世昌(從二品副將)、來遠管帶邱寶仁(副將)、濟遠管帶方伯謙(副將)、靖遠管帶葉祖珪(副將)以及經遠管帶林永升(副將)。
華人明海戰之術,步蟾為最先。
德國顧問漢納根卻發現,定遠艦尾,丁汝昌辦公室的燈一直亮到了深夜。
桅盤裡,測距員手持六分儀,緊張地測算著敵距。
日本的鐵路則早已超過三千公里,加上海運,行軍速度遠超清軍。
12點50分,定遠艦槍炮大副(從四品守備銜)沈壽堃一聲令下,天崩地裂的巨響頓時劃破了寧靜的黃海,射程近八千米的右前主炮一顆三百公斤的炮彈,以每秒五百米的初速旋轉著飛出炮膛。十秒鐘后,擦著吉野左舷落水,海水登時騰高數丈,嚇得坪井航三心肝膽欲裂。
其實,建立這種自信的基礎並不牢靠。

傑克船長

廣乙趁機將魚雷管瞄準了秋津洲,剛發出預備口令,敵艦的一發炮彈正中廣乙艦首的魚雷艙。
把皮球踢給了李鴻章。
為了亡羊補牢,伊藤在細節上做足了功夫,以至於李鴻章走進春帆樓,一眼就看見自己座位下擺著一隻青花瓷痰缸。
其實,清軍並非毫無勝算。
1點10分,戰鬥進入白熱化,連只適用於近戰的哈乞開斯機關炮也開始轟鳴,雙方互有死傷。
實心彈說白了就是教練彈,以砂土填充,用於打靶練習,不會爆炸。射出去后你唯一能做的便是祈禱它擊穿敵艦水線,造成沉船。
知行不一是中國的痼疾。政客們成日高談闊論,而一涉及自身利益,改革立刻陷入停滯。
靖遠和來遠的官兵眼睜睜看著經遠以一敵四,卻愛莫能助。靖遠彈藥耗盡,來遠被赤城命中燃起的大火仍在艦上肆虐。
自殺式襲擊?這可是日本人的專利啊。
一游(第一游擊九-九-藏-書隊)終於憋不住了。
當時只道是尋常,孰料此別成永別。
一團團又大又濃的黑煙,沒有風把它吹散。透過煙霧,那些巨大的戰艦搖搖晃晃的樣子隱隱呈現,如同許多發怒的巨龍在噴吐火焰。壓倒一切的,是震人心弦的炮聲,如雷電交加,響徹雲霄……
冷兵器時代,雙方戰船要是覺得對轟不過癮,距離又足夠近,便衝上去肉搏一番。解恨的同時還展現了男人野性的魅力。
西京丸上,所有人都歡欣鼓舞,鹿野卻疑惑地發現,福龍沒有絲毫退縮的跡象,竟迎頭駛來。
廣乙不跟「韋一笑」比輕功,直咬航速較低的秋津洲。雙方在近距離猛烈開炮,海面黑霧障天,難分敵我。秋津洲趕緊拉響汽笛,以免和後方的浪速相撞。

因編程錯誤而無法通關的遊戲

劉公島以南兩千米,一座周長不足九百米的小島釘子般牢牢地扎在茫茫大海之中。
我恨無海軍生殺之權,不然七月間已在軍前正法,尚復令爾誤國家大事?
而日本經工程師下瀨雅允研究,已成功仿製黃色火藥,命名為「下瀨火藥」。
但鎮遠有鐵布衫護體,而致遠(2300噸)的定位是輕型巡洋艦,排在邱寶仁的來遠和林永升的經遠(重型巡洋艦)之後。
穿朝服就是要讓士卒們都看到我。敵人注目,又有何懼?
年初時李鴻章檢閱海軍,發現問題一籮筐。
飛橋上,劉步蟾戴好水兵遞來的耳棉,閉上眼睛,鼻尖輕嗅著略帶濕氣的海風,思緒飛回到了普利茅斯大學的校園裡。
中方的軍艦一律是深灰色,日方則是白色。二十多艘鋼鐵戰船在廣闊無垠的海面上相互推進,蔚為壯觀。
炫耀日本的議會民主制,同時也是諷諫。
六十米。
而這一刻,終於到來了!
日軍的速射炮射速雖高,射程卻短,故伊東佑亨一直強調距離三千米以內才准開火。
要知道,直到公元2000年,中國才首次出現噸位超過定遠的軍艦。
中日即將展開較量的戰場,從朝鮮半島始,經遼東半島、直隸平原,至山東半島終,環繞渤海與黃海。其東端是雙方爭奪的目標朝鮮;西端是清廷的心臟北京。南北兩端則分佈著北洋水師的基地旅順港(位於遼東半島南端的大連)和威海衛(位於山東半島東端的威海)。
天津。
最後,連他的愛犬也來營救主人,「銜其臂不令溺,公斥之去,復銜其發」。滿眼熱淚的鄧世昌毅然抱住愛犬,同沉海底。
彈雨紛飛中,左寶貴頭戴一品頂戴,身披御賜黃馬褂,手持步槍,大聲激勵士兵們作戰。
翁:「理財之臣以節省為盡職,若真是急事,何不再次請撥?」
日軍的優勢在於既可利用快船騷擾朝鮮半島西海岸,又能在北洋水師作戰半徑之外的東海岸登陸,對駐朝清軍實施南北包抄。
戰火,從某種意義上講是由袁世凱引燃的。
「六千米!」
日軍沒有定、鎮這樣的戰列艦,但機動力強。伊東佑亨將艦隊分為本隊、第一游擊隊和西京丸—赤城三個戰術小分隊,下令在北洋艦隊面前反覆周旋、掉頭,集中發揮巡洋艦的舷炮優勢。
1890年,定遠號訪問香港。丁汝昌因公離艦,劉步蟾乃降下提督旗,改升總兵旗,以示主權在我。琅威理不服,覺得有他在船,提督旗不能降。

最恨是馬關

拔刀相助的還有鎮遠。
悲劇的是,與此同時,僅剩的一營也逃跑了,還帶壞好學生,捲走了吳敬榮的水兵。次日一早清點時,發現全炮台只剩十九人。
隨著距離的接近,西京丸的機關炮在福龍四周打出密密麻麻的水柱。
事實上,李鴻章安排淮軍老人周馥去前線有給葉志超壓陣的意思。而周馥本人,早就看穿了清廷的外強中乾,料定勝算渺茫,暗示李鴻章最好急流勇退,保全名節(「當思曲終奏雅」)。
兩團黑影巧妙地躲開了定遠艦照度八千支燭光的探照燈,陰區區地發射了兩枚魚雷。
二、戰時艦首必須始終指向敵艦;
此去西洋,深知中國自強之計,舍此無所他求!
這比戰場上一兩個師團的潰敗還要嚴重!
夜色蒼茫中,北洋艦隊回到了大東溝口。
此葯賴就賴在燃燒力極強,遇鐵都燃,難以撲滅,威力比TNT大,還散播毒氣,整個一殺人不眨眼……
旗艦松島,為了跟定遠的巨炮較勁,極為勉強地安了一門320毫米的主炮。
猛烈的炮擊轉移了松島的視線,殊不知廣丙艦首甲板下的魚雷室,兩條魚雷已蓄勢待發。
沒有人比李鴻章更了解眼下的局勢。
理念不合導致兩人嫌隙日深,遇事多不商量,急得李鴻章發電報怒斥:
李鴻章淡淡道:「貴國之議院與中國之都察院等耳。」
同時,北岸炮台與劉公島隔海相望,距離不過兩公里,唇齒相依,一旦不保,劉公島也劫數難逃。
頭重腳輕的設計導致主炮轉動時艦體會側傾,遇到惡劣海況更是不敢轉,否則會翻船。
為數不多的激烈抵抗還是來自海軍。
果然,一上來濟遠就中彈了。大副沈壽昌腦漿迸裂,濺了方伯謙一身,二副柯建章胸口被洞穿,當場斃命。
以定遠動作為號令,各艦相繼開火。炮彈在空中劃出道道軌跡,呼嘯著向日軍飛去。
事實上李鴻章早就從內地調徐州鎮總兵陳鳳樓及皖南鎮總兵李山椿共二十營開赴煙台,問題是這幫人承平日久,根本無法想象前線戰況的慘烈與危殆。
19世紀的戰艦,因裝備沉重、空間有限,戰時往往將艦尾的軍官餐廳改為軍醫室,寬大的橡木餐桌則正好用來當手術台。
沒有任何預兆,福龍射出的一發魚雷在海中劃出一道白練,沖西京丸飛馳而來。
海鷗翩躚,浪花滾滾,青年們在臨別詞中寫道:
這你就不懂了,天朝官場的第一法則便是:沒有道理可言。
李鴻章:「小差事,無足輕重。」
伊藤:「以袁世凱之才,僅任無足輕重之差,難怪貴國無人才。」
這麼狗血的劇情估計清穿劇的編劇都想不出來,但因符合中國人對官場陰謀的想象,竟至以訛傳訛。
從明智光秀開始,日本就不缺冒險家。天天地震,朝生暮死的生存環境造就了日本人愛走極端的性格。
和劉步蟾一道留學英國的經遠管帶林永升怒了,下令舷炮開火。
李鴻章最引以為豪的不是北洋水師,而是傾二十五年之力,苦心打造的北洋海防系統。
搞沉了超勇的一游非常得意,坪井航三決定右轉繞到北洋艦陣後方,反覆旋轉,以舷炮射擊。如此,便同對面的本隊形成腹背夾擊之勢。
最後警告張總辦:「再塞責海軍,就全數退回,並稟報李鴻章。」
結果繼任總辦張翼把牌子搞砸了,最後還被英國人給騙了去。
劉公島大勢已去,人心惶惶。2月7日的混戰中,十三艘魚雷艇和利順、飛霆兩艘小輪在左一管帶王平、濟遠艦魚雷大副穆晉書的牽頭下集體大逃亡。伊東佑亨立刻命速度最快的一游追擊,逃船全軍覆沒,王平僅以身免,跑到了煙台。
海不揚波,幾隻白鷗悠閑地飛過。同樣悠閑的還有日軍官兵的心情。
俄國出頭,乃因在修西伯利亞鐵路,如果繞行黑龍江北岸則路線太長、施工困難,橫貫東三省則容易得多;法國一方面想聯俄拒德,一方面欲在遠東分一杯羹,自然響應;德國要稱霸歐洲,也希望俄國往東發展,不要西顧。於是,三國各懷鬼胎,保住了滿人的龍興之地。
樺山資紀緊閉雙眼,開始懊悔自己要求跟隨觀戰的愚蠢決定。
天亮時,只有不到一半的清軍登上了海岸。
海軍大尉佐藤立刻接替艦長指揮赤城,全神貫注地跑。
袁世凱只好打點行裝上路。
魚雷最後在離右舷一米處擦過,鹿野以手加額,長吁了口氣。他不知道的是,福龍緊接著還發射了一枚,蔡廷干意圖用兩發魚雷徹底置其于死地。
艇首甲板下的狹小空間里,兩個水兵負責發射魚雷。這兩人是看不見外界情況的,發射時機不由他們決定,而要等待來自司令塔的命令。

鄧世昌的逆襲

北洋艦隊覆滅。
大東溝只留下了鎮中和鎮邊兩艘蚊子船作為最後的防線。
清軍退守玄武門,依託八十厘米厚的城牆垛口,激烈還擊。
來遠隨長艦一起轉向,噸位2900的經遠暴露在一游的炮口前。
唯恐授列強以柄的伊藤得知后,氣急敗壞道:
結果,聯合艦隊的官兵都成了忍者神龜,冒著彈火,發揚黃繼光精神,默默地前進前進前前進。

福龍無福

接下來的事,婦孺皆知。
劉公島上站滿了送行的家眷,同水兵揮手作別。
史稱「四座悚然不已」。
西南方向忽地傳來巨大的爆炸聲,經遠沉沒了。
定遠。
更糟的是貨幣。中國用銀,朝鮮用銅錢。戰火一起,銀銅比價大跌,銀子在朝鮮的購買力僅相當於國內的一半。李鴻章不得不一邊部署軍事,一邊從國內運銅去朝鮮就地鑄錢、平衡物價。
定遠的機關炮也停了下來,劉步蟾顯然明白老同學的意圖。
丁汝昌嘆道:「留人不留心,招回也無用,就現有的兵儘力防守吧。」
懷著對清軍兩艘鐵甲艦的恐慌,「傷者們接連詢問定遠、鎮遠的情況。到處都是呻|吟和索水聲,一些水兵忍著劇痛割下粘在身體上的衣褲,皮肉隨之被拽下……」
言罷即枕戈待旦,並密調親兵監視葉志超,防止其逃遁。
每次父親回家,她都倚門而望,望穿秋水。一直等到太陽都落山了,石凳上睡眼惺忪的小姑娘才恍惚發現,落暮斜陽下,父親帶著自己心愛的大黃狗,一邊嬉戲,一邊朝家的方向走來……
問題在於,這麼打你就是把比睿打成比熊,也打不沉。

兵敗如山倒

位處威海衛城東三公里丘陵地帶的北岸炮台易守難攻,僅有一條小路與外界相通。
這直接拖慢了北洋艦隊的整體速度,以至於伊東佑亨緊張得掌心冒汗:這麼慢,丁汝昌在玩什麼詭計?
11日援軍不到,則船、島萬難保全。
然而,這並不影響他滿嘴跑火車。
但櫻井的決定還是讓所有人都大跌眼鏡。
聯合艦隊開始收縮包圍圈。
在向女兒回憶海戰的殘酷時,謝葆璋講述了一幕後來經常出現在冰心噩夢裡的場景:一個水兵被炮彈擊中,腸子飛到軍艦的煙囪上,貼在那裡掛著。戰後掩埋屍體時,大家才得空把已經烤乾的腸子撕下,塞進他肚子。
倆人也是老對頭了。伊藤不繞彎子,說「日本之民不及華民易治,且有議院居間,辦事甚為棘手」。
代替丁汝昌指揮作戰的劉步蟾顯然注意到了日軍的破綻。
十七年後,1894年7月25日的黎明,當方伯謙站在濟遠艦主桅的望台上,攜帶國產艦廣乙號護送運兵船赴朝增援時,不知是否還能憶起當初的誓言?
已多次中彈的後桅又被擊中,轟然折斷,軍旗隨之而落。
夜幕降臨,已經登岸的軍隊開始架設營帳。炊火沿著鴨綠江岸向遠處延伸,燈光通明的軍艦像拔海而起的大廈,環衛著繁忙的大東溝。
我軍操練時偶爾也照這種方法,臨陣卻用非所學,全按打土匪的法子,挑選一批奮勇當先的,騎馬直奔向前,後面的不敢放槍,唯恐打到自己人。只靠衝到前面這數十人亂打一氣,根本難以取勝。
在美國駐華公使的調停下,慈禧派出了談判代表、戶部侍郎張蔭桓(1837—1900),結果被伊藤博文趕了回來,理由是資格不夠。
翌日,愧恨交加的林泰曾仰藥自盡,大副楊用霖升任管帶。
結果還不如不合。
巨款被用來發展工業、軍事和國民教育。二戰前,日本最著名的鋼鐵生產基地八幡制鐵所,啟動資金即全部來源於此,開工第一年的產出就占日本鋼鐵總產量的一半有餘。
更重要的是,日本藉此進行了幣值改革,建立了自1871年以來就夢寐以求的金本位制。
當晚,放心不下的丁汝昌來到北岸炮台。戴宗騫沮喪地告訴他,說自己正在四處招集逃散的士兵。
更令人絕望的是,即使比睿的炮彈打中定遠厚實的艦身,也如橡皮球扔到牆上一般,彈回水中。
方伯謙八面玲瓏,人緣不差,但當李鴻章向軍機處請殺時,竟無一人替他求情。
他下令起錨,迎戰日軍!
定遠艦的甲板上已鋪沙蓄水,防止火災。易碎物品全部棄置,舢板一概卸走,因為高陞號的遭遇告訴大家:如果你不幸落海,基本不用幻想日軍施救,還要防止他用機槍掃射你。
同樣的表情也出現在劉步蟾臉上。
劉盛休顧不上憤怒,立刻安排轉乘。一時間,大東溝人聲鼎沸,戰馬嘶鳴。
150毫米克虜伯炮彈攜帶著怒火在極近距離擊中比睿,立斃四人,血肉橫飛。
水兵們收好吊床,擦完甲板,開始進餐。
北洋水師的炮彈分為榴彈和實心彈。榴彈彈頭內裝有炸藥,靠擊中敵艦后爆炸產生的衝擊波實施打擊。
西京丸艦長鹿野下令以艦首對敵,讓薄弱的舷側躲離敵軍炮火。忽然,瞭望兵大喊:「魚雷艇!」
了卻了後顧之憂,吉野當場擊沉高陞。淮勇遍浮海上,泅遁無所,日軍竟以機槍掃射,一時間白浪皆赤,流血漂櫓。
於是大家很想知道,李秉衡宅在府里莫非是在等幸福來敲門?
一百米。
好的制度把廢柴變為精英,壞的制度把精英打成廢柴。若生於民主國家,李後主可以像林夕一樣,通過填詞名利雙收;宋徽宗也可輾轉於世界各地辦畫展,開「瘦金體研討會」。
丁汝昌的策略是以不變應萬變,旗艦本身的行動就是最高指揮。他要始終不渝地貫徹直插聯合艦隊軍陣的戰術。
面對血跡斑斑的衣服,他長嘆道:「此血可以報國矣。」
依託這套完善的海防工https://read.99csw.com事,李鴻章的方略明白無誤:戰略上取守勢,戰術上派北洋艦隊巡遊渤海、黃海,威懾日軍,使其不敢在遼東半島和山東半島發動奇襲和登陸。
當然,這個問題由林國祥而不是護航總指揮方伯謙問出,還是比較耐人尋味的。
熟悉李鴻章的人都知道他痰多,平日總在腰間攜一袖珍痰罐。伊藤在這等旁枝末節上用功,也是給李鴻章一個下馬威:你的底細,我清楚。
張文宣已鎮不住陸軍,士兵們公開說不再打仗,並擠在防波堤下、鎮遠艦上,要求坐船回家。
洋人用兵,隊形分為四排,第一排散開開火,敗則退至第四排后整備,第二排前進接應,輪流不斷。並且,部隊後方十里駐兵設防,遏止退兵,整編殘卒,即使敗退也不至於潰散。
結果,江湖人稱「滿海跑的黃鼠狼」果然名不虛傳,拖了一半,見遠處有日艦開來,扔下廣甲撒腿就跑,導致北洋又損失一艘軍艦。
只見彈藥狂飛中,北洋雙柱雖不斷起火,卻巍然不倒,緩慢但有節奏地發炮還擊,顯得無比沉著,異常強硬。凹凸不平的艦體上,沒有一處彈痕的深度能超過十厘米……
春帆樓位於馬關紅石山下,典雅素凈。窗外,幾枝櫻花含苞欲放。
子彈射進轎子,擊中李鴻章左頰,幸無大礙。
弟兄們勁頭很足,都想跟日本人拼一下。我和王福清兩人抬炮彈,一心想多抬,上肩就飛跑。正跑著,一顆炮彈打過來,在附近爆炸。彈片把王福清的右腳後跟削去,他竟沒有察覺。仗快打完了,我見他右腳一片紅,問怎麼了,他低下頭一看腳,才站不住了。
面對茫茫大海,櫻井驚魂未定,兩條翻滾的水波便如影隨形,急速而來。卻是經遠發射的魚雷。
可好運來了神都擋不住,此役基本屬於上帝握著日軍的手在開炮。由扶桑的一門240毫米克虜伯炮發出的炮彈正中錨鏈孔下方,穿甲而入,轟然炸響。
西京丸再次側轉,舷炮齊鳴,以百分之百的命中率狂轟濫炸,卻嚇不退海賊王附體的福龍。
中法戰爭中,鄧世昌在前線備戰,其父去世的消息傳來。他不離職守,卻在艙中反覆書寫:不孝,不孝,不孝……
巴掌大點地兒還裝了四門120毫米炮和六門哈乞開斯,赤城的甲板顯得擁擠不堪。
伊藤:「十年前曾以撤銷相勸,中堂答以都察院之制起自漢時,由來已久,未易裁去。」
後來任北洋政府海軍總長,因倒戈護法而名動一時的廣丙管帶程壁光,此刻正醞釀一套聲東擊西的戰術。
官司打到北洋,李鴻章支持劉步蟾,直接把琅威理氣回了英國。
旅順港,三百名工人晝夜不息地搶修軍艦。
那一刻,公仇超越了私怨。丁汝昌牽著戴宗騫的衣襟,道:「走。不能同生,也要同死。」
而剛剛說完「今天(六十大壽)讓我不高興的人,我要讓他一輩子都高興不了」,蕞爾日本就直不愣登地跑來挑事,簡直活得不耐煩了,不迅速滅之,都沒心情吹蠟燭。
奈何生在帝王家、專制國,生前顛沛流離,死後橫遭非議。
因此,日軍在牡丹台投入了近八千人,佔總兵力的一半。
由於火炮密布軍艦兩側,故傳統海戰打法非常單調。交戰時雙方都排成一橫,一舷射完后調轉船頭射另一舷,射完的一側則藉此裝彈,周而復始。
命中的同時,正在船上開會的劉步蟾迅速反應,發炮回擊,日方當場人艇俱毀。
左寶貴望著硝煙瀰漫的天空,思緒回到了三天前。
結果就輪到赤城悲劇了。
要不是廣乙的魚雷發射器被打壞,東鄉難逃一死。
在加入馬尾船校前,鄧世昌是一個茶葉鉅賈的兒子。由於年齡偏大,錯過了留學英國的機會,卻積累了更多的實操經驗。
此刻,時鐘指向10點30分。劣炭燃燒產生的滾滾黑煙使日軍比中方早了一個半小時發現敵情。
炮盾像挨了一記落英神劍掌,驟成紛紛揚揚的鋼鐵碎片。炮身震飛起來,摔落後發現竟被擰成了月牙形。
丁汝昌則令兩艦為一個戰術小分隊,共分為五隊。
戴宗騫之所以如此憤激,皆因李秉衡不響應他調山東軍隊幫守炮台的請求。而丁汝昌雖不爽李秉衡,但主張防禦的他更反對戴宗騫冒進的做法。
它就是專為對付日本而生的日島。
兩個月前,北洋艦隊從旅順撤至威海。入港時,鎮遠不慎擦傷,雖經緊急搶修,但還是遺憾地變成了水炮台。
濟遠是和定、鎮二艦同批訂購的德產巡洋艦,噸位2300,航速15節(1節=1852米/小時),炮20尊,編製200人。
赤城吃水淺,便於在登陸區偵察,而西京丸上更是坐著海軍系統的一把手——軍令部部長樺山資紀。
位於唐山的開平煤礦是中國第一座現代化煤礦,在李鴻章的助手唐廷樞的經營下,一度風生水起。
由於松島和其後的千代田火力過於密集,一張可怕的火網死死地攔住了廣丙前行的步伐,程壁光只好暫避鋒芒,另尋戰機。
凌晨5點,旅順黃金山下的刑場上,方伯謙被斬首。
結果,1895年1月20日,當三萬日軍在榮成灣登陸時,發現守軍只有區區三百人。這還是淮軍將領戴宗騫從單薄的鞏軍中擠出來的一營。
畫面切回戰場。
而他的老對頭,剛考上狀元投入翁同龢門下的張謇,轉而尋求的是另一條大道。
與此同時,平遠和廣丙如猛虎下山,沖入戰場,誰也不理,直奔松島而去。
雖說誰也無法阻擋日本并吞朝鮮的腳步,但沒有袁世凱信誓旦旦的保證,李鴻章也不會下定決心派兵。而清軍不入朝鮮,日本就打不成《天津條約》這張牌。在俄國眼皮底下悍然侵朝?天皇還得掂量掂量。
額手相慶的櫻井沒有發現,定遠的305毫米尾炮在液壓的驅動下已完成180度旋轉。黑洞洞的炮口對準了比睿。
再加上城下之盟原本就無力可依,即使李鴻章唇焦舌敝,想要「唐雎不辱使命」,難矣。
樺山資紀發現自己還活著,西京丸安然無恙。魚雷竟然沒有爆炸!
開船在學貫中西的嚴復看來是雕蟲小技,不屑為之,但對劉步蟾來說卻是終生的追求。
第三,整體技術落後,十年不添一船一炮。十多年前購自英國、嚴重老化、基本沒有裝甲防護、船速一快海水就倒灌炮房的超勇號和揚威號還編在主力序列。而日方軍艦則基本是1890年以後的產物。
散落一地的120毫米炮彈當場引爆,像核裂變般沿甲板一路炸響。舷側板嚴重損毀,海水涌了進來。
兩船再次相距五十米時,魚雷管已旋轉了一百八十度,果斷地發射了最後一枚魚雷!
戴宗騫不吃不喝,當夜便服毒自殺。
丁汝昌來到窗前:「諸位的請求我知道了,明早一定給予圓滿答覆。」
須臾方道:「翁師傅總理財政,平時請撥經費動不動就駁回查問,事到臨頭了才問兵艦,兵艦果真靠得住嗎?」
首先,一直聲稱軍費不足的李秉衡居然先人後己地從藩庫里撥出三十萬兩白銀上交給戶部,又在旅順失守后第一時間寫摺子,要求誅殺淮系將領,並惡狠狠道:
櫻井跑至甲板,赫然看到經遠艦上出現了一批身著紅色制服,手持大刀長矛和繩索跳板的清兵。
戰鬥漸趨慘烈,城頭上,傷亡官兵越來越多。左寶貴接替一個陣亡士兵操作哈乞開斯機關炮,對準日軍掃射,自己也身中兩槍。
一系列問題使得十分鐘一發的理論射速降低到一小時一發,主炮完全成了擺設。
「八千米!」
戰前,雙方艦隊都從彈藥庫提取了大量炮彈堆放在甲板上、火炮旁,雖有連鎖爆炸之虞,卻提高了火力密度。
收押期間,方伯謙的部下知道情況不妙,請他安排後事。
揚威之威,如白駒過隙,很快便遭到反擊,燃起了災難性的大火,艦體開始傾斜。
11月9日,李秉衡向朝廷奏報了海防部署,把威海作為重點。問題是威海在李鴻章的經營下已披堅執銳,這要讓張黎版《辛亥革命》里的隆裕看了,估計又會說:「能不能說點子我不知道的?」
一顆日本炮彈突然落在堆滿了機關炮彈的一處甲板上,周圍的水兵擔心連環爆炸,無不四散避開。恰好兩個軍樂隊的男孩抬著一顆150毫米彈經過,見到險狀,其中一孩隨眾躲避,另一個則怒目而視,跟紅色|電|影里的兒童團團長似的。
危急存亡之秋,鄧世昌做出了一個令所有人都為之驚嘆的決斷:
露天甲板上,比睿的官兵抱頭鼠竄,碎片四濺紛飛,視覺效果堪比《黑鷹墜落》。
櫻井緊閉雙眼,等待著人生的謝幕。
3月13日,在李經方和伍廷芳的陪同下,李鴻章率一百三十多人的代表團(包括廚師、轎夫和美國律師)登上了去往馬關的輪船。
最糾結的還是戴宗騫。
運交華蓋,奈何奈何。天公不助,專制之國。
丁汝昌催促劉盛休儘快卸兵,劉步蟾則望著漫天的煤煙神色憂慮。
艇首高昂的福龍破浪而行,時隱時現,宛若蛟龍,直指西京丸側舷。
致遠不斷用水泵抽水,因為我們看到水從該艦兩側傾流入海。甲板上的大炮不停地射擊,直到它沉沒為止。最後,它的艦首完全淹沒在水中,船尾在海面上高高翹起,露出轉動的螺旋槳,漸漸消失。定遠、鎮遠試圖援救它,但是太遲了。
彼時的他,喜歡讀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崇拜偉大的探險家詹姆斯·庫克。
比睿拖著濃煙,倉皇消失在了繚繞的戰火中……
普利茅斯的熏陶讓林永升覺得,用古老到快要失傳的跳幫生擒一艘敵艦,遠比擊沉它更具英雄主義色彩。
天剛拂曉,玄武門外便槍聲大作。清軍奮勇作戰,卻無法抵擋日軍的密集炮火,苦戰至上午8點半,牡丹台陷落。
然而,天數已無可更改。
從那時起,他的夢想就從未改變。希望有朝一日率領一支強大的海軍,像16世紀的英國人全殲西班牙無敵艦隊那樣,痛擊倭寇。
豐島之敗傳到北京,主戰派又激動了,拋出一條挑戰人類智商極限的方案:徵集全國拖網漁船,堵塞長崎港口,困死日本海軍。
靖遠、來遠躲過一劫。
早在9月28日李鴻章就致電李秉衡,希望他重視榮成灣一帶的防務,甚至問到有沒有派兵駐守。可李秉衡不但毫無回應,還在北洋艦隊抵達威海時閉門不見丁汝昌。
當然,也離不開李鴻章不拘一格的用人之道。
遠處的比睿由於火情嚴重,放棄了跟上本隊的念頭,轉向南行。一直追趕比睿的赤城也隨之轉舵。
鹿野從未如此真切地觀摩一顆魚雷是如何激射而出的,他甚至無比清晰地看到福龍甲板上中國士兵振奮的表情。
劉盛休在給天津的回電中沮喪道:「恐十日方能下清,心甚焦灼。」
憤怒的東鄉準備追擊,卻接到吉野要求轉向合圍濟遠的信號。
從這個角度看,左寶貴、鄧世昌乃至方伯謙,無一不是舊制度的陪葬品。
和噸位1000、航速16節的廣丙編在一起明顯不協調。
豪言壯語當不了飯吃,最後還得李鴻章出來收場。
本來日本還想強佔遼東半島,在俄國的干預下(沙皇聯合德、法過問,史稱「三國干涉還遼」),只好悻悻作罷。
8月1日,清廷對日宣戰。
松島、千代田、嚴島、橋立和扶桑像五隻眈眈相向的嗜血豺狼,繞著定、鎮遊走。
冰雪般潔白的水柱此起彼伏地出現在日軍的艦陣中。突然,松島號引以為傲的320毫米巨炮被擊中,一炮未打便宣告下馬。
左右「勸其暫下,寶貴斥之」。
要知道,軍歌《定遠還沒有沉嗎》在東瀛傳唱已久;
福龍猛然向右急轉,艇身掃出的浪花甚至濺上了西京丸的舷欄。
此人五十齣頭,剿捻起家,在淮軍老將中暮氣不重,一心想主動出擊。
當硝煙散盡,秋津洲茫然地發現,廣乙不見了。
更嚴重的問題是彈藥。
途中,他賦詩一首:
今貴國不可不以去舊謀為當務之急,亟從更張。苟其遵之,則國可相安;不然,豈能免於敗亡之數乎?
在翁同龢的煽動下,恨不得掄袖子御駕親征的光緒罷了丁汝昌的官。李鴻章泣血上奏,慈禧出面干預,才改為留職察看,戴罪立功。
同一時間,遼東半島南端的大連灣,北洋艦隊已集結完畢。
屍體枕藉的城牆上,突然出現一位身形高大的軍官——左寶貴。
剩下一具安裝在艇尾細細的中軸線上,倒是可以旋轉,但操作時發射手必須把自己綁在魚雷管上,耍雜技般懸空于艇外,冒著炮火高速前進。
日軍歡聲雷動,剛激動了兩分鐘,廣乙還擊的炮彈即命中浪速,摧毀了船上的備用錨。
果然,吉野一個急轉舵,畫了個大圓弧,避開了廣乙。
東北前線,周馥與袁世凱配合默契。雖條件極為艱苦,卻仍出色地完成了清軍的糧草供應。
其中,左一、右二和右三在路過超勇失事地點時停下來搜救倖存海員,西京丸看到的是實力最強的福龍。
當年五月,「廣氏三姐妹」參加北洋水師的會操,因身形靈活,命中率高,廣丙艦管帶程壁光(正四品都司)又毛遂自薦,三艦便被編入北洋效力。
這還是李鴻章百般催促的結果。都說專制比民主效率高,天朝的辦事效率卻是令人髮指。
突然,一顆炮彈飛來,將機關炮擊碎,鐵管從左寶貴肋下貫穿。
既如此,便將錯就錯,讓一游在正面,本隊加速繞到北洋艦陣後方。
一起被拋之腦後的還有赤城和西京丸。後者眼見形勢不妙,賣命地追,終於趕上了本隊。
可惜,定遠的傷口在水線以下,海水噴涌而入,艦身逐漸傾斜。劉步蟾急令砍斷錨鏈,朝岸邊駛去,最終在沙灘擱淺。
於是,1895年成為一道顯著的分水嶺。日本迅速崛起,而中國直到1935年才姍姍來遲地建立起金本位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