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尼凱以冰冷的目光望向那人，「那匹馬是為姓孟的女人所備，她——」尼凱站起身來，「替我把手臂綁緊以免血流不止。然後備妥兩匹馬——兩匹供男士的馬。現在就去辦。」尼凱說道，「不準浪費任何一點時間。」
「騎馬？」一名手下問道，「你要和女士騎馬？你的手臂——」
「我什幺也不記得。」尼凱氣鼓鼓地說道。但是，他的目光卻已移向手中的計算器。轉眼間，彷佛計算器是個邪惡的東西，他一把將它扔下。
格雷疼得無法忍受，「感覺上，似乎被人割傷了。」她低聲說道。這時，她忽然聽見尼凱的聲音：他倆正躺在床上，格蕾摸著他左上臂的疤，就是奇克溺斃那天尼凱受傷后所留下來的傷疤。
尼凱根本不理會她，他心中想道：這個女人講來講去都是有關奇克的事情。尼凱滿心滿腦全是她的影子。而她似乎完全沒有把尼凱放在眼中。
「工作？」奇克以一種有趣的神情看著他，「該不會又是女人吧？我倒想起一件事來，自從格蕾小姐來了之後，你可曾和女人上過床？」
「洗澡並不會損害——」格蕾說到一半便突然住口。她曾經提醒過自己，此行可不是來做勸世的教師。格雷於是走到女孩身邊，藉著曙光仔細打量對方，「誰說你身體不好？」
小女孩渾身輕微地顫抖一下，「不行，我身體不好。」
尼凱想推開她，但卻沒辦法做到。這個女人究竟有何魔力？她長得不錯，但尼凱卻也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可是，這個女人……她的身影總是縈繞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
格雷沒有灰心，仍然繼續在努力。「奇克，求求你。」她低聲說著，「求求你一定要活過來。」
露西笑得更加開心，然後以手掩住雙唇，「我也希望能像你一樣，如果我能使奇克歡笑。」
「奇克是否已經告訴你貝爾伍德堡里的那扇秘門？」她問道。
「爵爺，」門口傳來一個聲音，「對不起打擾您。」
「雷小姐說我不應該——」
「你走吧。」他先是喃喃地低聲說道，繼而稍微提高嗓門，「去唱你的歌給別人聽，若想迷住我，可不是靠一、兩首歌便可以辦到的。還有，把那玩意見帶走。」他瞥一眼計算器。
「每天一次。」格蕾跨進他中，以口哨聲示意小男孩打開噴泉。
「露西，」格蕾笑著重複一遍這個名字，然後抬頭看看天色，「我們快點回去，否則會有人找我……我們。」
「沒說！他天天來看你，兩你卻像木頭似地一言不發？」
小女孩低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格蕾覺得她似乎有些臉紅。「有那幺糟糕嗎？」格蕾柔聲問道。
尼凱咬一口蛋糕在嘴中咀嚼著。然後，他緩緩地抬頭望向格蕾，她的心一下子跳到喉嚨里。
「你可以留下它，需要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用。」
格雷接過禮服，「奇克的情形如何？」她壓低嗓門問。
飯桌上，不見奇克及尼凱的影子。格蕾暗暗發誓，吃過飯後，她一定要去找尼凱，再試著說服他。回到房中，紅娜試著教她將麻布製成蕾絲。紅娜的手藝相當出色，她將「格蕾」的字綉在成品之上，圖案設計得相當精緻。格蕾低著頭，專心在女紅上面。此時的她，覺得好平靜、好安詳，因為，她不但即將開始幫助露西，而且還一點一滴地喚醒尼凱的回憶。慢慢來，這一回她定能辦成在二十世紀弄砸了的事情。
他白了她一眼，示意要她別吵，然後再度低下頭忙著手邊工作。格蕾對紙上那些數字毫無概念，因為它們全是羅馬文。她打開腰間的一隻小錦囊，取出裏面的太陽能計算器放在尼凱手邊。
尼凱放下蛋糕，不由自主地脫下左手上的戒指將之遞給格蕾。
「她才不配被稱為——」尼凱正待辯駁，另一個影像卻忽然閃過他的腦際。他看見格蕾秀髮披肩，笑咪|咪地低頭看著他。
「我什幺都不記得。」他以肯定的口吻說道，並低頭望向她。
「太棒了。」格蕾說道，「就像一座瀑布，也像……」她忽然雙眼一亮，「也像一套淋浴設備。」
「爵爺？」隨尼凱練劍的武士愕然地喚道。 。
三名武士不約而同地跪https://read.99csw.com下，他們雙手合併，低下頭開始祈禱，尼凱跪在奇克冰冷的身軀旁邊，並將手按在奇克的頭上。他緊閉雙眼，垂下頭。
那名富家女趾高氣昂地與格蕾擦身而過，座根兒沒在聽她說些什幺，「我有能力照顧我自己。」
「求求你，」格蕾輕聲說道，「不要拒絕我，只要你給自己機會，你或許會記起更多的事情。」
「老弟，你太安靜了。」奇克突然笑著對尼凱說道，「格蕾今晚要教我們玩一種名叫『撲克』的牌戲。你應該過來如人我們。」
「朋友都怎幺稱呼你呢？」
尼凱抱著奇克的手臂更加用力。格蕾抬起頭，用手背拭去淚水。一名武士將手帕遞給他。
尼凱迅速地鬆開她的手。格蕾心知這一刻已成過去，她起身撫平裙子。「那扇門的事，你會告訴我的，對不對？我們得隨時注意奇克的安危。」
「我不——」尼凱瞥向桌上的那玩意見。儘管他嘴裏不肯承認，但心裏卻有數，自己確實知道如何使用那東西。尼凱用力甩開她的手，「你少煩我。」
尼凱望著她，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正準備開口要格蕾說得更清楚一些，奇克卻在此時笑著說，「我不會怪你，這些蛋糕此金子還珍貴。來，這個送你。」奇克脫下一枚金戒指遞給格蕾。
「我剛洗過澡。」格蕾說道，「你想不想洗呢？」
奇克終於止住咳嗽，虛弱地靠在弟弟胸前。他抬起眼，看見尼凱緊抱他胸前的那隻手臂，鮮血自奇克胸前流下。他抬起頭，奇克看見六名武士都呆若木雞地看著孟格蕾。她呢，則正掩面哭得似乎很傷心。
格蕾看著尼凱，心知他心裏對她的仇恨已成過去了：也許，他現在會願意聽她所說的話。她試著站起身，一名武士立刻趨前扶她。這些武士看她時的表情，好似她既是天使，也是魔鬼。
「噢，」格雷說，「恐怕不會。」
紅娜微微一笑，「現在啊，就算你要求戴氏一半的家產，我猜老夫人都不會拒絕的。」
露西絞弄兩手，「我什幺也沒說。」
「我不知道有什幺秘門的事。」尼凱就是不肯說實話。
格蕾回到主屋時，天色早已大亮，她心中有數，府里的人大都知道她每天清晨的行事，但他們都很有禮貌地並未當面追問她。通常，瑪芝夫人一上午都會很忙，格蕾因而來到花園中教小孩子們認識英文字母。一轉眼，便已是午餐的時間。
奇克向後退一步，臉上仍舊滿布笑意，「這幺說來，你的確被電擊中了。」他似乎存心想捉弄弟弟。
「他幾乎每天都會來看我。」
格蕾立刻一躍而起，「男士們在哪裡練劍？」她問道。
「尼凱？」奇克說道，「你沒事吧？」
目睹他毫無困難地使用計算器，對格蕾而言，真是一大鼓勵，她不問為什幺，因為，這一切根本沒有常理可以解釋。既然尼凱記得如何使用計算器，他必然也還記得她。格蕾走過去蹲在他的面前，以雙手抓住他的手臂，「尼凱，你真的記得。」
「快禱告，」她對最靠近自己的那人說道，「我需要一切可能的幫助，快析禱能有奇迹發生。」
「沒什幺呀。」紅娜說道。
女孩猛地轉過來，一臉儘是怒容，不一會兒，她的臉色才稍稍和緩下來，「她會打鼾。」她說，眼中閃動著一絲樂意，然後回頭望一眼噴泉，「你在這裏做什幺？」
露西噗嗤一笑：「有一回，一頭老鷹沒有回到訓練師身上，反而向她飛去了。我猜想，那頭老鷹是將她錯看成另一頭雌鷹。」
「尼凱！」格蕾以不可思議的語調說道，「你仍舊記得。」她深吸一口氣，然後稍稍大聲地說道，「你沒有忘記。」
她伸出顫抖的手接過戒指——它正是尼凱在二十世紀送給她的那枚翡翠指。此刻，她看得出來，尼凱的神情中充滿了迷惑和不解。
格雷大笑起來，「我能夠體會。」
「你這幺開心我哥哥？」尼凱問道，兩眼緊盯著她。
「不。」尼凱先是自言自語地說道，然後才定一定神，對奇克說，「不，我不去，今天晚上還有事要做。」
「照她的話去做！」尼凱近乎咆哮地九-九-藏-書吼道。
紅娜回答道，「迷宮的後面，從東北角的那個門出去。」
突如其來的，一個念頭閃過了格蕾腦際：食物：她曾聽說嗅覺及味覺上的刺最能引發人們的回憶。格雷想起她曾為尼凱所烹調的那一頓美國式野餐：炸雞、洋芋沙拉、煎蛋、以及巧克力蛋糕。
「你絕對辦得到。」格雷說道，「而且會做得很好。現在，讓我們動動腦，我們何時開始排演？別擔心，你是主人，雷小姐只是為你工作的人。」
「偷溜出來的，對不對？」格蕾笑著問道。
格蕾笑著接過戒指，「謝謝你。」她輕聲說道，然後向尼凱望去，但他卻在看別的地方。格蕾知道，自己又失去了一次機會。
奇克以十分了解的口吻笑著說道，「我沒說錯，對不對？老弟，我不怪你，她實在是很美。你是否有心在婚後把她當做情婦呢？」
格蕾嫣然一笑，「他似乎是個好人，但他永遠不可能……」她沒有說出下面這句話：他不可能成為我生命里的最愛。格蕾望著尼凱那雙湛藍的眼眸，腦中浮起他倆共赴雲雨的那一夜。她想起他的笑聲、以及對摩登世界的夢般好奇。格蕾不自覺地將手伸向他，尼凱握著她的手舉到唇邊。
正當她準備放棄時，奇克卻咳嗽了。
格蕾推開尼凱，然後對那三人說道，「把他放在這裏，臉朝下。」她的語調中全是命令的意味。
格蕾並不以為忤，反而笑咪|咪她笑著問道，「你喜歡奇克嗎？」
格雷跨坐在奇克背上，以現代的技巧逼出他肺中的積水。她用力擠壓奇克的肺部，然後抬起他的雙臂以使空氣進入他的胸腔中，她試過一次、兩次、三次，但卻看不出奇克有任何反應。
「我們成功了嗎？」
「露西。」格蕾握起小女孩的雙手，「你若想得到他，就必須努力去爭取。你如今所想要的，是能夠引起奇克的注意，而你所需要的，則是，一點點自信心，並且要學著信任自己的判斷力——而不是別人的。我們攜手共同設計一項表演，好讓奇克看出來，你並不是一個小女孩。你認為如何？」
「奇克！」格蕾一面跑一面高聲大叫道，「我們得去救奇克。」
格蕾將水壺放到爐火上，「你去過末來——也就是我的那個時代。」她走回尼凱身邊，發現凝固在繃帶上的血跡已逐漸化開，於是以小剪刀小心地剪開扭曲約繃帶。
小男孩睡眼惺松地依約前來，但臉上卻帶著童稚的喜悅，格蕾痛痛快快地洗過一個澡之後，神清氣爽，外加興高采烈地向主屋走回去。天色猶未天亮，她或許是歡喜過度，竟然在行進中撞上一個人。
「還有——」他說話的同時已動手加總第二欄的數字。
不錯，奇克為人體貼而善良，他的確會這幺做。「奇克對你談起過我，你呢，都對他說些什幺？」
尼凱轉開視線，腦海中充滿了各式各樣的問題。今晚有太多事情令他不明白，他只不過吃了一口那滋味絕佳的巧克力蛋糕，腦中便閃過了許多奇怪的書面：他看到她披散著頭髮騎在一種有著兩個輪子的東西上，他看到清水自她赤|裸的胴體上潑下，他看到格蕾將戒指捧在胸前，然後以充滿愛意的眼光凝視著他。
「每一個男人都喜歡你。」小女孩十分委屈地說道。
「雷小姐！那個老怪物？她丑得連後腦勺都能令一面鏡子為之碎裂。」
格蕾點點頭，旋即抓起裙擺朝外奔去。一路上，在大廳里撞倒一名男僕，在廚房裡撞翻一排貨架，跳過五隻圓桶。在迷宮外面，她與瑪芝夫人擦肩而過，但卻沒有向對方打招呼。迷宮後方的門卡住了，她提腿一踢，便將那扇門給踢開。出到花園外，她更加沒命地快跑。
穿過原野、田地、及森林，一行人來到一座為樹叢包圍的湖邊。尼凱的坐騎尚未停下來，他便已翻身下馬，格蕾亦有樣學樣。
「愛格拉·露西達·尼可雷特小姐。」她神氣十足地說道。
「尼凱，請聽我說。」她苦苦哀求道，「你一定要告訴我，奇克是不是已經帶你去看過那扇秘門。唯有如此，我們才能知道還有多久他才會……意外溺斃，也許是幾個星期，或是幾個read.99csw.com月。不過，若是只剩下幾夭，你可不能瞞我呀。求求你，尼凱，這件事真的非同小可。」
「你要一起來嗎？」
這個時候，一個點子已在她腦中成型。她私下找來照顧這座花園的小男孩，他知道如何操作開關噴泉，格蕾要求他次日凌晨四點鐘時來此與她會面，她將以一便士作為報酬。
一轉眼，尼凱清醒了過來，發現自己躺在地上，手下全焦急地圍在他的身旁，其中一人在設法為他止血。
早餐過後，格蕾避開眾人，在一間看來像是辦公室的房裡找到尼凱。他坐在桌前，似乎正在演算某些數字，見到格蕾進來，他只抬頭望一眼，復又埋首紙堆之中。
三名武士緊跟在他倆身後，五匹馬的速度均可用「風馳電掣」來形容。格蕾沒有間尼凱何以知道奇克在哪裡，因為，她非常確定尼凱一定知道，就如同他在手臂受傷時，知道格蕾一定會來。
那人立刻緊閉雙唇。
「我們曾是一對戀人嗎？」尼凱柔聲問道。
「我的手，有人傷了我的手臂。」她緊緊地抓著左臂，眼淚終於瞬間奪眶而出。
尼凱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她身上，「說說我們以前的事，好嗎？」
「我們走！」他大吼一聲，然後策馬向前飛奔而去。
「那隻母獅子呢？」格蕾脫口而出，隨即意識到自己的魯莽，「我無意——」
「你當然記得，否則你為何會使用這個計算器？」
格蕾放心地吁出一口氣，「那就好了。」她輕輕地說道，「那就好了。」
奇克的手下有些遲疑不決。
回到伯爵府，格蕾受到瑪芝夫人的熱切歡迎及感激，老夫人甚至同意讓格蕾為尼凱療傷，格蕾命人備妥她所需要的肥皂、清水、乾淨的麻布、最好的絲線，以及最細小的繡花針。
「葛莉！」格蕾大叫一聲，接著才發現對方是那名法國富家女。格蕾並不常見到她，但每回看見她時，她身邊總是跟著那位監護人兼護士的高大女士。
格蕾終於為這個令自己萬分頭痛的問題找到答案。一日，紅娜帶她參觀一座四周以格子狀木條做為圍牆的花園。圍牆上爬滿著各色鮮艷的花朵，四面花牆所圍繞的，是一座小水池，水池裡有一座噴泉。泉水的開關，可由人工控制。
「說不定，我們能找出讓他開心的辦法。我正在考慮要和紅娜一起表演雜耍，也許你我能合作呢。」
尼凱抬頭望一眼主屋的窗戶，「她自己會來。」他以充滿信心的口吻說道。
格蕾以毛巾擦拭著濕發，並若有所思地凝望露西。
格蕾猛吸一口氣，「你苦不生好別亂動，我便沒法工作。」
格蕾手邊沒有麻|醉|葯劑，只得讓尼凱服下兩顆她隨身擄帶用以抑制緊張時胃痛的鎮靜劑。感謝老天爺，他不久便沉沉睡去。格蕾為他洗凈手臂，然後指導紅娜以精細的女紅功夫為他縫上傷口。一切弄妥之後，她摒退眾人，獨自坐在壁爐前的一張椅子里看著尼凱。
「我替你拿一件睡袍過來。」紅娜說完后便走出房門。
女孩先是有些茫然，繼而開心地一笑，「我的第一位護士稱呼我『露西』。」
格蕾嘆口氣。拿起計算器走出來。她已試過各種辦法想說服尼凱相信她的話，但每一次的嘗試都宣告失敗，今天，她好不容易藉著計算器喚起他些許的回憶，但卻在最後關鍵的時候被打斷。還有什幺更好的辦法能牽引出尼凱更多、更深刻的回憶呢？
「明天早上。」格蕾在她身後高聲說道，「還是這個時間。」
「你應該稱呼他『克伯爵』」尼凱以強調的口吻說道，「更何況，他、我、我們家的任何事，都與你無關。小姐，這裏並不歡迎你。」
尼凱靠回枕頭上，「你還知道什幺？」
「你們就用這種場面歡迎一個剛從鬼門關回來的人嗎？」奇克勉強擠出一點聲音說道，「我弟弟把血流在我身上，一名美麗的女郎傷心落淚。莫非沒有人為我的生還而高興？」
露西一驚，撩起裙擺，轉身便跑，顯然很害怕被人發現自己偷溜出來。
房裡只剩下她和尼凱時，她將尼凱里著繃帶的手臂浸泡在一隻盛滿清水的鋼盤中。
「我以後會慢慢地告訴你。」格蕾說道，九-九-藏-書「現在，我得看你手臂上的傷。」
「老天:」格蕾說道，「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在我的國家裡有不少湖泊，因而常常發生溺水的事情。這種急救方法很普遍，並不是什幺奇迹。」她低頭看看，然後按著說道，「你們別是光顧著站在那裡，趕快動手幫忙呀。可憐的奇克一定凍壞了！尼凱，你的手臂簡直是一團糟。」她轉向朝武士們說道，「你們兩個去扶奇克，其餘的人去看看有沒有乾淨的繃帶替尼凱裹傷;同時，檢查一下馬是否安然無事。動作快一點！」
十六世紀的日常生活令格蕾忙碌不已，但卻沒有任何壓力。唯一令她感到難以忍受的，是洗澡的問題。由於準備熱水相當費時，這個時代的人很少洗澡。格蕾一個星期入浴三次，卻已被紅娜認為太過頻繁。
「要不要我去帶她來？」另一名手下問道。
「我很忙，沒空聽你那些三姑六婆的胡說八道。」
「還在睡呢。他說有人想害死他……嗯，有人在水裡將他的腳往下拉。」紅娜看一眼格蕾，「你也該休息一下，順便換一件衣服。」
紅娜急急奔到她身邊蹲下，「快揉揉她的雙手，別讓她昏過去。」紅娜迅速地褪下格蕾的衣袖，但卻發現她的手臂完全沒有異狀，甚至連紅腫都沒有出現。
「噢，」尼凱心不在焉地回答道，「我沒事。」
「尼凱，我們必須談一談。」
「你到底要不要好好地陪我練劍？」尼凱一臉不耐煩地說道，一面舉劍再刺。他心裏想到，如果能練得精疲力竭，或許便不會再聽見、或看見那個女人。
格蕾不由得感到有些心疼，「你叫什幺名字？」
尼凱昨夜一直難以入眠、腦中頻頻出現那個女人的身影。耳邊也不斷響起她的聲音。此刻，他的頭好疼，而且步履也不太穩。然而，在心情上，尼凱卻有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憤怒，因此在練劍時。便表現得比平日具有攻擊性，令對手詫異不。
他白她一眼，「我不需要。」
「我沒動，是你在動。」尼凱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我們在一起很久嗎？我們非常相愛？」。
格蕾見露西已在池畔等候，於是笑著向她打招呼，「嗎。」
格蕾一面專心於刺繡，一面聽著某位小姐談論著某位女士的風流韻事。忽然，一股椎心刺骨的疼痛里向她的左上臂。格蕾痛得大叫一聲，自椅子跌到地下。
「我？」格蕾大感詫異，「奇克對我不會有興趣的呀。」
「他的眼中根本沒有我。」小女孩的聲音好輕，而且聽得出來她此時眼中必然合著淚。抬起頭，她投給格蕾充滿怨懟的一瞥。這個模樣的她，簡直就是葛莉的翻版。「他只會盯著你看。」
尼凱站定腳步，兩眼盯著自己的哥哥，「不！」他大吼道，「不！」
「克佛伯爵也會參加嗎？」露西立刻問道。
格蕾望望沉睡中的尼凱，「我得留在這裏陪他。他醒來時，我希望自己就在他身邊，以免他發燒了我卻不知道。你想，瑪芝夫人會介意我留在這裏嗎？」
「沒有。」她輕聲答道，「我們沒有。不過，我後來卻找到了答案，那是在你回去之後，在…..」她抬起頭看著尼凱，「在你被處決之後。」
她朝湖邊奔去，眼前的景象令她渾身發冷。三名男子正將奇克一|絲|不|掛並且毫無反應的身體抬上岸邊。
「瑪芝夫人要我把這送來給你。」紅娜輕輕地說道，她唯恐吵醒熟睡中的尼凱。
尼凱抬起頭望向說話之人，「你膽敢再說她是巫婆，我就讓你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雷小姐這樣說，是為著能讓你乖乖地聽她指揮，你認為對不對？」
格蕾這才發現，小小的水池裡滿是肥皂泡沫，她簡直嚇壞了。在她眼中，這不啻是環境污染，但小女孩卻興匆匆地掬起一手掌的泡沫把玩著。
格蕾站在他面前，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尼凱在氣憤中順手拿起計算器，不暇思索地使按動上面的數目及運算鍵。他一面說話，一面加減，一面將數字寫在紙上。
格蕾在她身邊坐下，「奇克談起我？你常和他見面？」
女孩張大了口，隨即臉色一正，「雷小姐是為著保護我不受低等劣民的影響打擾。」她將格蕾從頭到腳看一九*九*藏*書眼。
「喔，尼凱。」不爭氣的淚水再度湧進她的眼眶，「不是那樣子的。你來到我的時代，是為著某個原因。你被人指控叛國，你為著瑪芝夫人的信件去到未來。我們兩個想盡辦法要找出陷害你的人。」
尼凱自椅中一躍而起，有心和兄長門上一斗。但奇克都已退到門邊了，尼凱衝上前時，他早已關上房門，揚長而去。
一名武士走上前，俐落地抱起格蕾，將她送到馬背上。格蕾抓起輻繩，轉頭看著尼凱。
「我……我不知道……我……」
「根本是巫術。」另一人卻這幺說。
「雜耍？雷小姐一定不會——」
格蕾看著小女孩臃腫的背影，不禁莞爾一笑。這個年齡的孩子們，都以為自己具有通天的本事。
一個小時后，格蕾已換市一件紅色睡袍坐在爐邊。每隔幾分鐘，她便以手試一試尼凱的額前溫度。
取得瑪芝夫人的允許后，格蕾開始動手準備餐點。一方面由於府中入口眾多，一方面這個時代的食物形態都相當原始。格雷必須將之進行某種程度的加工后才符合她的烹飪條件。如此一來，她所準備的東西，幾乎可以餵飽一支軍隊。
晚餐直到下午六點才開始，府里的每一個人都愛極了格蕾所做出來的食物，一個個吃得津津有味。她坐在尼凱對面，格外專心地留意牠是否有被喚起回憶的跡象，可惜，什幺也沒發生。餐宴即將結束，僕人端上精美的巧克力蛋糕。
「你以前給過我這枚戒指。」格蕾柔聲說道，「我第一次為你調製這種餐點時，你便是以送我這隻戒指做為答謝。」
「可林。」她夢囈般地輕喚道。
「三姑六婆！胡說八道！」格蕾不自覺她提高嗓門。
露西一下子跌坐到長椅上，「那幺，我也不去。」
尼凱連續擊退三名武士，第四名對手上陣后，尼凱原本應該刺向左方的一劍，卻不知怎幺地刺向了右方。對手的劍刃到破了尼凱的左臂，傷口深可見骨。尼凱站在原地望著血流不止的手臂，剎那間，他感覺有如在夢中，他正走在那名紅髮女子的身旁，兩人在一棟有著玻璃窗戶的建築物前停下腳步。尼凱對四周許多奇怪的事物一點都不惑興趣，一心一意只想和她談天。他告訴她有關手臂上傷疤的事，告訴她奇克在他手臂受傷的那天溺斃。
「不！」尼凱大聲說道，「我不要她，也不想再見到她，更不想再聽見她的聲音。你喜歡的話，她便是你的，我頁希望這一輩子從沒見過她。」
「謝謝。」格蕾輕聲說過。
浴罷之後，格蕾走出他中，以毛巾擦乾身體，然後轉身面對露西，「今天早上我們要玩比手畫腳猜字謎的遊戲，也許你可以一起來玩。」
「他時常談起你。」露西以酸溜溜的口吻說道。
對，何不試試看這一招呢？
格蕾笑著說道，「我只要泥凱平安無事就好。」
尼凱可沒有時間管手臂上的傷，「備馬！」他沉著地說道，「兩匹，其中一匹配上女用馬鞍。」
「她救了你。」一名武士說道。聲音有敬畏、有恐懼，「真是奇迹。」
尼凱立刻抬起頭來看著格蕾，她則繼續方才的動作。奇克發出一連串的劇咳，然後吐出一堆肺中的積水。格蕾自他背上滑下來，雙手捧著臉，情不自禁地哭了起來。
尼凱扶著兄長的雙肩，一名武士以自己的斗蓬裹住奇克的下半身，其它的人則目瞪口呆地望著格蕾。她秀髮披散，衣衫凌亂，赤著一隻腳，一手衣袖上沾著尼凱的血跡，另一手的衣袖則不見蹤影。
清晨四點，格蕾再度來到噴泉池畔。昨天，已有幾位女士談起池中出現泡沫的事，瑪芝夫人聽了之後，只是用一種瞭然於心的眼神望向格蕾，但卻並未表示任何不允許的意思。
露西出於本能她笑得好開心，但隨即板起臉孔，「早安。」她非常正式地說道，「你又要再做一遍？」她看見格蕾動手褪去睡袍，於是這樣問道。
格蕾正打著磕睡，開門聲將她驚醒，只見紅娜捧著一件深紫色的絲絨禮服進來。
尼凱的手臂已經纏上繃帶，他坐在馬上，正低頭看著她。
「雷小姐說的。」小女孩看著格蕾，「就是那頭母獅子。」他的雙頰上綻出兩朵可愛的酒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