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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當然。那些東西很值錢。」。
坎雅嚴肅地點點頭。男孩們同樣點頭回應。他們沒有多問。他們都是好孩子。
那種痛苦就如同他們再一次失去了色武布·那卡沙天。環境部的哀慟必將引發整個城市的哀慟。而且,如果一切都按照普拉查將軍的計劃發展,就連貿易部和阿卡拉特也不得不哀慟。貿易部終於越權太甚了。就連布羅姆伯卡迪都說,必須有人為這次的侮辱付出代價。
她拾起頭。老太太已經離開了這個房間,但尼沃和素拉特還在這裏,像兩隻烏鴉一樣盯著她。她把這張照片遞向他們。過了好一會兒,尼沃才伸出手來接過去,然後把它給哥哥看。
「你會找到他們嗎?你會為他報仇嗎?」
尼沃把那些照片交給她。坎雅迅速瀏覽著。這些似乎是齋迪對那些他認為可疑的人的某種記錄,其中相當多的照片上都有阿卡拉特的身影。還有法朗,很多張照片拍的都是法朗。一群群男男女女,微笑著,像鬼魂一樣縈繞在部長周圍,準備吸他的血。阿卡拉特卻毫無察覺地和他們站在一起,露出微笑,一副很高興的樣子。坎雅翻過更多的照片。大多數都是她不認識的人,不過可以猜得出他們都是法朗貿易商。這裡有一個胖子,渾身都是外國的卡路裡帶來的脂肪,大概是純卡公司或者農基公司的代理人正在安格里特島上訪問,試圖趁著貿易部當權的時候取悅某些高官,從而在這個剛剛開放的王國撈到些好處。另一張照片上是那個叫卡萊爾的人,剛剛損失了一艘飛艇的那個。坎雅微微一笑,這傢伙一定傷透了心。她翻過這張照片,突然猛地吸了一口氣。她震驚了。
他的眉毛皺了起來,「他們在我們的房子里撒尿,把他的遺體丟在我們門口的台階上。這本來是不可能的,可他們就是干出來了九九藏書,在我們環境部的大院裏面給我們下了戰書。」他熄滅手上的香煙。
普拉查將軍站在一株香蕉樹的陰影之下,吸著一支金葉牌香煙。她毫無懼意地迎上他的目光,這讓她自己都感到驚奇。她走過去,向他敬禮。
「那是什麼?」尼沃問,「你怎麼了?」
「這裏面還有些東西。」尼沃說,他舉起一個信封,「這也是給我們的嗎?」
她再次點頭。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對他?他們做得還不夠嗎?」
坎雅很快把箱子里的其餘物品檢查了一遍。屬於環境部的東西看樣子都在這裏。她暗暗鬆了一口氣。這樣她就不必再來一次了。一個很小的柚木盒子吸引了她的視線。她將它打開。裏面放著齋迪獲得的泰拳冠軍獎牌。坎雅把它們遞給沉默的孩子們。他倆聚在一起,看著他們的父親所獲榮耀的證明。與此同時,坎雅大致把文件瀏覽了一遍。
「你升職了,坎雅隊長。從現在起,你負責指揮齋迪的手下。我們應當起來戰鬥了,就像齋迪一直期望的那棒。讓貿易部的血來洗清我們的恥辱,隊長。把我們丟掉的臉面奪回來。」
所有街道都已經被白襯衫控制。數千名她的同僚來到街上,關閉了這片貿易部視若珠寶的地區。整個環境部充滿怒火,而他們幾乎毫不掩飾這種怒火。
坎雅尷尬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但她還是勉強點了點頭。齋迪的岳母領著她進了一間卧室。各種東西擺放得很散亂,顯示出老太太是多麼悲傷。孩子們看著這一幕。老太太指著擠在角落裡的一張小桌子和一個箱子,裏面裝著齋迪生前的財產和死前閱讀的文件。「就這些了?」坎雅問道。
來到室外,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幾次。她覺得鼻孔里全是恥辱的臭味。她無法回頭看那兩個在門口目送她的孩子,那兩個將為九九藏書他們父親的堅定和勇敢付出代價的孤兒。他們在受苦,而那是因為他們的父親選擇了一個與他相稱的對手。他拒絕去掀翻完全無法抵抗的小食車和夜市攤位,而選擇了一個真正的敵人,一個既無法擊敗也不會手下留情的敵人。坎雅閉上了眼睛。
這張照片拍的是她。她正在阿卡拉特平時尋歡作樂的那條遊船上,和貿易部部長一起喝酒。長焦鏡頭,成像模糊,但毫無疑問就是她。
「不會。」她的眼睛紅通通的。兩個男孩嚴肅地凝視著她。雙方都有點不知如何是好。過了好一會兒,老太太終於開口說道:「你是來拿走他的東西的吧?」
「是和獎牌放在一起的?」坎雅聳聳肩,繼續檢查箱子里的東西,「裏面是什麼?」
她一直懷疑齋迪知道了她為自己和手下的人搞到額外分成的事。但齋迪和他們不同。齋迪是純凈的,毫無瑕疵的。齋迪做這份工作是因為他對它充滿信仰。他和坎雅不一樣。憤怒的、懷疑一切的坎雅。他和其他人也不一樣。其他人做這份工作只是因為它有獲取大量報酬的可能,那身白色制服還可能吸引到漂亮的姑娘(穿著這身制服的人同時還擁有沒收她賣炒粉的小食車的權力)。
坎雅站在破敗失修的建築外面,看著正在玩耍的一群小孩。其中沒有齋迪的孩子。素拉特和尼沃看來在屋裡。也許正在準備他的葬禮上要用到的骨灰瓶,請僧侶誦經幫助他安全度過轉世投胎的旅途。她吸了一口氣。真是件令人不愉快的任務。
坎雅點點頭。她在那個裝著文件和裝備的木箱子旁邊跪下。裏面的東西散亂地堆成一堆:文件、紙張、信封,還有環境部的標準配備。一個多出來的供彈簧手槍用的旋轉刃,一支警棍,他的拉鏈腕帶,文件,全部堆在一起。
「很抱歉打擾https://read.99csw.com你們。」
她仔細地再次檢查了這個房間,看看是否有被她遺漏的證據,但她什麼都沒有發現。終於,她彎下腰去,抬起那個裝著裝備和文件的箱子。箱子很重,但比起像一條眼鏡蛇一樣盤踞在她胸前口袋裡的那張照片來說,卻又算不了什麼。
坎雅勉強笑了笑。「這是規定。我早先就該來了,可是……」她說不下去了,「我們本以為風頭會轉回來,那樣他就可以重新回到他的崗位。如果這裏面有私人財物或者紀念品,我會歸還給你。但我得拿走他的裝備。」
死亡是一個階段。一種暫時狀態。一段前往來生的旅途。如果只是冥思這一理論,坎雅覺得自己可以完全理解它,但齋迪……齋迪死了,他們將永遠不能再見,而且,無論齋迪得到了怎樣的來生,不管坎雅燒多少炷香、供奉多少供品,齋迪都將永遠不再是齋迪,他的妻子也永遠不會再回來,他的兩個勇於鬥爭的兒子只能承受損失,忍受苦痛。
「你也見過他的兒子了?」
坎雅有些迷惑地抬起頭來,「讓我看看。」
為什麼是我?她想,為什麼是我呢?
在環境部的大門口,她出示了通行證,然後進入大院。她沿著磚鋪的小道騎行,穿過柚木與香蕉樹林,前往住宅區。齋迪的家人一直住在簡樸的小房子里。簡樸正是齋迪本人的性格。而現在,他的家庭中僅余的成員居住的地方比之前還要小得多。一個偉大的人,結局卻如此悲慘。他所應得的絕不是這些發了霉的簡陋水泥房屋。
曼谷之虎隕落了。他們的父親被屠殺了。現世的聖人,隕落了。
「照片。」
「你非得拿走他的東西不可嗎?」
坎雅尷尬地笑了笑,「Kha。是的。很抱歉。當然。」
老太太獃滯地聳聳肩,「這些是房子被燒毀時他隨身攜帶read.99csw.com的東西。我一直沒碰過。他在去寺廟之前把它們送到這裏的。」
坎雅自己居住的房子比齋迪以前住的還大,而且她是一個人住。坎雅把自行車靠在牆上,盯著面前的簡陋房屋。這是環境部拋棄的地方之一。房子前面有一叢野草和一架壞了的鞦韆。不遠處是一座長滿野草的藤球比賽場,環境部的僱員有時會在這裏比賽。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打球,網兜在炎熱的空氣中垂頭喪氣地耷拉著。
坎雅獃獃地看著這張照片,幾乎無法呼吸。她盯著這張照片,思索著因緣與責任,而齋迪的兩個兒子就在她旁邊,嚴肅地看著她。齋迪生前從沒提到過這張照片。而一個像齋迪那樣高尚的人在得到這張照片之後會怎麼想,他又為什麼沒有揭發她。她看著這張照片,心中激烈地鬥爭著。終於,她下定決心,把這張照片抽出來,揣進自己的口袋裡。其他照片則全部放入原來的信封。
我試過阻止你。你不應當到那裡去。我試過了。
坎雅無助地聳聳肩,「我不知道。」
坎雅想象著齋迪往這個箱子里放東西時的情景。他已經失去了查雅,其餘的一切很快也都將失去。他沒有費心把這些東西全部放得規規矩矩。坎雅開始為這些雜物分類。她找到一張齋迪的照片,那是他擔任見習警察期間與普拉查的合影,兩人都顯得年輕自信。她思索著,將它取了出來,放在桌上。
坎雅敲了敲門,連忙沿樓梯往下走了幾步,好讓他的家人把屋裡收拾好。一個男孩打開門,她認得這是素拉特。他朝她深施一禮,然後朝屋裡喊了一聲:「是坎雅姐姐來了。」很快,齋迪的岳母出現在門口。坎雅行了個合十禮,老太太回禮的幅度甚至更大一點。她請坎雅進去。
苦痛。苦是這世上唯一的真理。但還是讓那兩個孩子再開心地歡笑一會兒吧,多九-九-藏-書體驗一會兒生命中柔軟的那部分。也許,這種想要悉心照料孩子的渴望會將當父母的牽繫在六道之輪上,讓他們遲遲不得轉生——真要這樣,那也只好隨它去了。孩子應該得到這點寵愛。坎雅騎著自行車,穿越整座城市前往環境部以及齋迪的孩子被安置的地方;一路上,她心裏想的只有這個:孩子應該得到這點寵愛。
將軍向她點點頭,「你把他的東西拿過來了?」
羞愧燒灼著坎雅。她開始走上樓梯。她的心臟在胸膛中搏動著,發出雷鳴般的轟響。為什麼那個追求榮譽的齋迪不能把目光從貿易部身上移開呢?為什麼他不能及早接受警告呢?而現在,她必須去見他的兒子。她必須告訴那兩個勇敢的孩子,他們的父親是優秀的戰士,擁有一顆純潔的心。還有,我必須取回他的裝備。對不起,那東西是環境部的。
齋迪已經知道了。
齋迪生前像猛虎一樣戰鬥,他的死亡卻像一名竊賊。他被肢解,他的內臟被除去,丟給野狗、柴郡貓和烏鴉食用,所以他剩餘的軀體實際上並沒有多少。齋迪的陰|莖被塞入他的口中,他的臉上帶著血——這樣的一顆頭顱被送到環境部的地盤。這是開戰的邀請——只要環境部查清敵人究竟是誰。私下談論中,每個人都將矛頭指向貿易部。但只有坎雅確切地知道敵人的真正身份。她沒有將齋迪的最後一次行動告訴任何人。
「那是線索嗎?」
她將箱子綁在自行車的貨架上,騎著車穿過大院。到達主辦公樓的時候,她的心情已經完全平復了。
她有些猶豫。尼沃和素拉特嚴肅地看著她。他們的兒童天性已經完全消失。他們一無所有。坎雅深深地低下頭,行了合十禮,「我會找到他們。我發誓。即便付出我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沒什麼,」坎雅好不容易才說出這句話,「我沒事。」
坎雅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