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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沒有。」
佩里·梅森平靜地說:「我的秘書告訴我你為了一條狗和一份遺囑的事想見我。」
「不,不能調解,」卡特賴特說,「你不了解弗利,你還不知道你在和一個什麼樣的人打交道。或許你認為辦理這件案子掙不了幾個錢,不過我會給你報酬的,很豐厚的報酬。」
「他想提出控告。」
「一條警犬。」
「是。」
佩里·梅森從桌子的抽屜里取出一本黃色書寫紙,拿起一支台筆,然後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明白了。」梅森說。
他在梅森指給他的那把椅子上坐下后,呆板地摸出一包煙,取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後將煙盒放回口袋裡,但剛放了一半,突然想起應該給佩里·梅森遞上一支。他的手顫抖著將煙盒遞到梅森面前。梅森用敏銳的目光注視著這隻抖動的手,過了一會兒,梅森搖搖頭說:「謝謝,不用了,我自己有。」
「假如柯林頓·弗利夫人並不是真正的柯林頓·弗利夫人呢?」
「好吧,」梅森說,「這事不會太複雜。你只要對你的控告宣誓,法官就可以簽發逮捕狀。現在該我問你了,你為什麼要高薪聘我做這件事?你想讓我當一名特別起訴人嗎?」
「這些事情我不關心,」卡特賴特煩躁地說,「我只是想就事論事,那樣真的沒有關係嗎?」
「毫無關係。」梅森說。
「你想把財產遺贈給誰?」梅森問。
「好吧。」佩里·梅森說:「我們先談談遺囑的事吧,因為我對狗也不太了解。」
「好吧。」他說:「那麼再談談那條狗是怎麼回事。」
梅森噘起嘴。
「但我可以告訴你,我要立的遺囑和我結婚沒結婚毫無關係。」
「明白了。」多克斯說。
「遺囑需要有幾個證人?」
卡特賴特將煙拿到煙灰缸上,用手彈掉煙頭上的煙灰。他的手顫抖不止,像得了瘧疾病一樣。
「沒有。」
一個三十齣頭,肩寬體闊,身材矮小的男人走進辦公室。他神色有些恍惚,一雙褐色的眼睛瞅著表情嚴肅的佩里·梅森,問:「你就是佩里·梅森律師?」
皮特·多克斯的嗓門又粗又高,像事務所的律師一樣。這種人自以為精通辯論技巧,總喜歡在人前炫耀,只可惜別人非要親眼看到他們的辯論之後才肯相信。
「不管是什麼事,」梅森提前向他打招呼說:「如果我認為它對你最有利,我都會去做。」
「從法律上講,」他說,「如果一個人真誠地向檢察官諮詢。把全部事實都告訴他並按他的建議去行動,那麼即使有人控告他犯有惡意控告罪,他也總是能為自己辯護。現在我要使你無論誰起訴你犯有惡意控告罪都不能勝訴。我要帶你到地方檢察官辦公室的一位代理人那裡去。這個人就負責這類事情。你和read.99csw•com他談一談,把一切情況都告訴他——我指的是那條狗的事。至於那份遺囑,你不必給他說什麼。如果他認為應該簽發逮捕狀,我們的目的就達到了。但我警告你必須把事情經過告訴地方檢察官,即把所有事實都告訴他。要實事求是,完完全全把事情說清楚。這樣,不管弗利怎樣起訴你,你都可以替自己辯護,並在法庭上勝訴。」
「米爾帕斯路4893號。」
「這我知道,」梅森說,「如果我的當事人需要治療,我自己願意在控告書上簽名,我只不過是想把事情搞清楚,如果他瘋了,我想做一些對他最有利的事,如果他沒有瘋,我希望他現在就開始行動。我想努力地代表他的利益,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卡特賴特,」他慢慢說,「如果在這個案子中我做你的律師,我就要做我認為對你有好處的事和對你最有利的事,這一點你明白嗎?」
梅森拿起那三張一百美元的鈔票,疊好後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梅森注視著在桌上敲打的手指,片刻之後,抬起頭看看卡特賴特,臉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我先打電話預約一下,」梅森說,「請稍候,我看能不能給他打個電話。你就坐這兒吧,請隨便一點。那邊盒子里有香煙,還有……」
「在談這個問題之前,」卡特賴特說,「我想了解一下,是否不管一個人是怎樣死的,他立的遺囑都是有效的。」他說話的速度很快。
梅森走到辦公室外間。
「行了,」他說,「我明白了。」
「控告一條嚎叫的狗。」
「好吧,」他說,「我代你處理這件事。你想讓警察把弗利抓起來,是嗎?」
「在隔壁鄰居家裡。」
「當然還活著,他就住在我隔壁。」
「走吧,」他說,「他就在辦公室等我們。坐你的車還是坐出租汽車?」
「你不了解柯林頓·弗利,」卡特賴特固執地重複說,「他會向我發起反攻,起訴我惡意控告。或許他有意訓練那條狗叫,目的是引我走進他設下的陷井。」
「遺囑就是這些。」
「我明白了,」梅森謹慎地說。他一邊試探一邊裝著很隨意的樣子,「那麼柯林頓·弗利先生知道你要把自己的財產遺贈給他的夫人嗎?」
「我想,」他慢慢地說,「我可能給你辦不了這件事,卡特賴特。我現在很忙,剛剛在法庭上了結了一個謀殺案,而且……」
梅森點點頭,說:「坐吧。」
「我想讓警察把弗利抓起來。」
梅森點點頭,沒有吭聲。
他一邊打開辦公室外間的門,一邊戴上帽子,然後向卡特賴特點了一下頭。
「別客氣,」卡特賴特說,他急忙把手伸進自己的口袋,「我這裡有煙,你去預約吧。我們現在就開始行動,讓https://read.99csw.com我們儘快了結這件事吧。對那條嚎叫的狗我是一夜也忍受不了啦!」
「什麼?」
「年齡?」
「我不知道,這正是我需要弄清楚的。如果需要治病,我希望他能得到治療。如果他已發展到了精神崩潰的邊緣,我希望他能得到休息。你應該知道,一條嚎叫的狗也許只會讓某個人感到煩躁,但可能會使另一種脾氣的人精神錯亂。」
「她住在哪兒?」
「就因為這條嚎叫的狗嗎?」多克斯問。
「你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了,」多克斯說,「你要把他帶過來嗎?」
「當然不知道,」卡特賴特怒氣沖沖地說,「這事他一點也不知道。也沒有必要讓他知道,是不是?」
「我就是這個意思。財產全部留給柯林頓·弗利夫人,一點也不剩。」
「這下你說到點子上了,」他說,「這正是我想花錢買的建議。我們到哪裡去找這位代理檢察官呢?」
「阿瑟·卡特賴特。」
「是的,我準備把他帶過去,還想請你找一位醫生到現場,一個專門治療精神病的醫生。但在介紹時不要說他是醫生,只說他是某人的助手,讓他聽聽我們的談話,或許還要問一兩個問題。然後,如果我的當事人需要治療,我們就想辦法讓他得到治療。」
「波拉·卡特賴特,27歲。」
「那麼,」卡特賴特說,兩眼突然露出狡詐的神情,「假如就有一位真正的柯林頓·弗利夫人,我的意思是說,假如柯林頓·弗利已經合法結婚並且從未辦理法律離婚手續,而我又要將財產留給柯林頓·弗利夫人,這樣能行嗎?」
卡特賴特點點頭,急忙將香煙放進自己的口袋裡,划燃一根火柴,隨意將身子往前傾了一點,將胳膊肘撐在椅子扶手上,以便拿著火柴點煙的那隻手不要抖動。
阿瑟·卡特賴特如釋重負地嘆了口氣。當他再說話時,聲音平靜了許多,不像開始那樣急促。
「狗在哪兒?」梅森問。
「這也沒有任何關係,」梅森慢慢地說,「只要你在遺囑中把她描述為『柯林頓·弗利夫人,現在作為妻子與柯林頓·弗利住在米爾帕斯路4889號的那個女人』。換句話說,立遺囑的人有權將自己的財產留給他所希望的任何人。遺囑中的描述語言只要能說明立遺囑人的意圖就都是有效的。」
「知道了,」梅森說,「這不一樣,我的當事人不是快要瘋了就是已經瘋了。」
「祝賀你勝利,佩里。你的審訊構思巧妙我早就給那位代理人說過,那個案子在時間上有一個突破點,而且我還警告過他,如果他在陪審團面前不能解釋清楚那個與被盜汽車有關的電話,他就會輸掉這場官司。」
「在某些情況下要有兩個證人,」梅森說,「而read.99csw.com在另一種情況下一個證人也不需要。」
「我不知道。」
德拉·斯特里特打開辦公室裡間的門,用充滿女性溫柔的聲音說:「進來吧,卡特賴特先生,梅森先生要見你。」
佩里·梅森的眉毛往上一揚。
「和你住在一起嗎?」
「需要。」他說。
「是一條什麼樣的狗?」梅森問。
「謝謝你對我的高度評價,卡特賴特。」他笑著說,「但你應該明白我的主要工作是在法庭上,我專門研究法庭辯護,起草遺囑不是我份內的事。至於那條嚎叫的狗,好像不需要律師也能調解……」
「行,」卡特賴特說,「只要你同意幫我處理這件事。」
「一個人怎麼死無關緊要,他立的遺囑不會因此受到影響。」梅森說。
「那條狗嚎叫。」卡特賴特說。
「不,」卡特賴特說,「我的意思是那條嚎叫的狗就在柯林頓·弗利的房子里。」
德拉·斯特里特用她那靈巧的手指撥通電話后,梅森兩步跨過去拿起放在屋角一張桌子上的電話。
卡特賴特說:「假如一個人是死在絞刑架上或是死在電椅上呢?你知道吧,假如他是因謀殺罪而被處死的,他的遺囑又會怎樣呢?」
「好吧,」梅森說,然後又補充道:「記住,卡特賴特,你是在跟一個律師說話,對你的律師不要隱瞞什麼,請把真實情況全說出來吧。我會為你保密的。」
佩里·梅森的目光和聲音都很平靜。
「我們必須採取一些措施來對付那條狗。」
「可是我認為這個問題與我正在起草的遺囑沒有任何關係。」他說。
「我們需要談這個問題嗎?」
秘書小姐點點頭,她用手指迅速拔著電話機的撥號盤。佩里·梅森大步走到窗前,叉腿而立,他寬大的肩膀遮住了光線,一雙充滿憂鬱的眼睛注視著那條混凝土修築的大峽谷。峽谷里傳來汽車喇叭的嘟嘟聲和過往車輛的隆隆聲。下午的陽光照在他輪廓粗獷的臉上,顯出一副飽經風霜的面孔。
「已婚。」他說。
佩里·梅森漸漸露出了笑容。
「是嗎?」梅林問。
「你是什麼意思?」梅森追問到。
「謝謝,」梅森簡潔地說,「只不過是我交了好運。」
「是個瘋子嗎?」她問。
「我不是說過了嗎,」梅森說,「我們應該想辦法使他得到治療。」
「是有一條這樣的法令,但沒有人注意它。也就是說,我從未辦過與這條法令有關的案子。」
「控告什麼?」
「你好,皮特,」梅森說,「我是佩里·梅森。我要帶個人過來見你,所以事先跟你說明一下。」
卡特賴特點點頭。他那雙充滿渴望的褐色眼睛注視著佩里·梅森,猶如一位危重病人看著一位醫術高超的醫生一樣。
「我知道,我知道,」卡特賴特說,「你以為我瘋了。你認https://read•99csw•com為這隻是一丁點小事。我給你說,事情根本不是這樣的。這也是你辦過的案子中的一件大案。我之所以找你是因為看了你現在審訊的那件謀殺案,我一直在跟蹤那個案子,在法庭上聽你的庭詢。你是一名名符其實的律師。在那件案子上,你從一開始就比那位地方檢查官技高一籌。這些我全都知道。」
他點點頭,呆板地重複道:「一條狗和一份遺囑。」
發現他有一種莫明其妙的恐懼感,梅森便用安慰的語氣對他說:「我已經給你解釋過了,立遺囑人的意願是最主要的。如果你把財產留給現在以柯林頓·弗利夫人的身份住在那個地方的那個女人,你只需把你的意願寫清楚就行了。不過,請問柯林頓·弗利還活著嗎?」
「那樣的話,你得在控告書上簽字並簽發一份關禁執行書。」多克斯指出。
梅森手握鋼筆,抬起頭沉著地看著卡特賴特。
「就以他要把我逼瘋為理由。人不能那樣養狗。這是他精心策劃的準備害我的陰謀的一部分。他知道我對狗嚎叫的感受,他弄來那條狗,然後又教它嚎叫。這狗過去並不叫,就是昨天和前天晚上才開始叫。他這樣做是想激怒我和他的夫人,他的夫人卧病在床,而那條狗又在叫。這說明附近有人要死啦。」
卡特賴特說話的速度很快,兩眼閃爍著灼|熱的光芒,雙手在空中舞來舞去,毫無意義地比劃著。
「一位鄰居?」他問。
「你的意思是說,」梅森問,「柯林頓·弗利夫人住的房子在你的一側,而有狂叫的狗的房子在你的另一側,是嗎?」
「夫人姓名?」
「好吧,我們回頭再談這個問題。現在先詳細談談你想怎樣處理你的財產。你有孩子嗎?」
梅森沒有回答,然而正是這種沉默使對方不得不回答他的問題。
「假如她像妻子一樣和柯林頓·弗利住在一起,而又沒有和他結婚呢?」
「哎,」卡特賴特不耐煩地說,「我不是把一切都告訴你了嗎?」
「你是什麼意思?」
「一位鄰居。」卡特賴特說話的語調像是不願意對方繼續談論這個問題。
佩里·梅森開始沒有動那些錢,他那堅實有力的手指無聲地敲打著桌子。
卡特賴特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
梅森同情地點點頭。
「給柯林頓·弗利夫人,她住在米爾帕斯路4889號。」
「我們15分鐘後到你那裡。」梅森說。然後掛了電話。
「已婚還是單身?」
「住哪兒?」
「例如,經常出現這樣的情況,男人死後自願將遺產留給自己的妻子,結果發現他和妻子並不是合法夫妻。有時男人將遺產留給自己的兒子,結果發現這個兒子並不是他自己親生的兒子……」
「你想怎麼辦呢?」
「我當然明白,這正是我想讓你做的。」
「23歲。」read•99csw•com
「這是300美元,」他說,「是你的律師費。案子辦完后還會給你更多的錢——比這多得多。我還沒有去銀行取錢,不過我會去取的。我的錢都放在一個保險儲蓄箱里——錢很多。」
「好吧。」梅森一邊說,一邊將轉椅向後一推,朝辦公室外間的門走去。當他用強壯的肩膀關上門時,阿瑟·卡特賴特正在點燃第二根香煙。他點煙的那隻手不停地顫抖,因此他不得不用另一隻手將其穩住。
「是的,」多克斯說,「你是交了好運,所以才會贏。這也正合我意。我早就給那幫傢伙說他們是在薄冰上溜冰,不說了,你要帶來的這個人是怎麼回事?他想幹什麼?」
「我是說,如果一份遺囑是用打字機打出來的,而由你在上面簽名,那麼簽名必須有兩個證人。但如果一份遺囑完全是你親筆寫的,包括日期和簽名,而且紙上除你自己的筆跡外沒有其他字跡或印刷符號,這時就不需要任何證人。這樣的遺囑也是有效的。」
「是的,」梅森說,「我只是好奇罷了,沒有別的意思。」
「假如他不願意治療呢?」
「接通了。」德拉·斯特里特說。
「它大多數情況是在夜裡叫,」卡特賴特說,「不過有時白天也叫。叫得我都要瘋了。我受不了那無休無止的嚎叫。你知道,只有當附近要死人時,狗才會嚎叫。」
他把手伸進口袋裡,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包。他打開錢包,用顫抖的手一下子抽出三張鈔票準備遞給律師,可手剛伸到桌子中間鈔票便從手中滑掉,散落在記錄本上了。
「你原來想怎樣處理你的財產?」
「好吧,」梅森對他說,「就這樣吧。那條狗怎麼辦呢?」
「我必須知道。」梅森告訴他。
「我不知道。」他說:「這些事情我必須和你講清楚。現在接著往下說,談一談你的遺囑。」
「哼,他現在不知道,將來也不會知道。」卡特賴特說。
女秘書德拉·斯特里特望著他會心地一笑。她27歲,是位精明強幹的女人。
「我不知道,」梅森說,「我正要搞清楚呢。請給我接通皮特·多克斯的電話。我要把情況全告訴他。」
梅森遲疑片刻,沉著冷靜地審視著他的當事人那張憔悴的面容。然後安慰他說:
「以什麼理由呢?」
「坐計程車吧,」卡特賴特對他說,「我太緊張了,沒法開車。」
「就是控告一條嚎叫的狗。我好像記得本縣有一條法令,禁止在任何人口密集的地方餵養吠犬,而且不管這些地方是不是城市。」
卡特賴特掐掉煙頭,站起身疾步走到窗前,毫無目標的注視著窗外,然後轉身走向律師。
「喂,」他說,「關於遺囑我還有一個問題。」
佩里·梅森將鋼筆插|進筆筒里,右手手指輕輕地敲著桌面。他的眼神表明他在審慎地揣摩著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