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不要和大象比摔跤
「那我怎麼辦？」
導遊看向KC，用尼泊爾語問了幾句，但KC搖了搖頭，語氣急促地說了一長串話，導遊先是一愣，然後一臉嫌棄地看看我，又焦躁地看了看王燦。
「趕快出發吧，公路上有暴亂，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要封路的。」
KC接著說：「你今天一定得離開，遊客都走了，你自己留在這裏，一個人，不安全的，不知道路會被封多久。」
我一邊拎著箱子追KC，一邊嚷嚷：「我不想搭他的車……」
「我也謝不出來。」
「給他錢，一個枕頭值多少錢？」
印度人坐著大巴車離開了酒店，車棚里只剩下王燦的敞篷跑車，我毫無頭緒地坐在前台，KC的大眼睛眨巴半天，憂慮地看了我一會兒，沖我揮揮手：「來，跟我走，我帶你去村口看看有沒有車。」
「你丫幹嗎啊！」
正說著話，王燦的大紅敞篷車裹著一團霧，出現在公路上，導遊和司機臉色陰鬱地坐在前面，王燦一個人橫躺在後座上，外套裹在臉上，蒙頭睡著，頭底下居然還塞著一個枕頭。
雖然KC安慰我，尼泊爾的暴亂經常發生，但平時在國內看到城管抄攤都心驚膽戰的我，還是有點兒害怕，收拾行李的工夫，院子里已經開始熱鬧起來，印度人收到的消息可能最早，已經拉家帶口地拖著箱子準備離開了。
睡了沒多久，天剛半亮的時候，我又被KC的敲門聲吵醒了，這次，門外站著的KC，沒那麼氣定神閑，表情有些著急。
我一愣：「什麼？暴亂？」
「不是因為我吧？」
雖然王燦還在車上嚷嚷，但司機下車，配合KC，手快腳快地就把我的行李裝進了後備箱，然後拎著我的胳膊把我塞進了車廂里。
「走吧。」KC站在車廂外，拍了拍我的頭，我身邊，王燦還橫躺在座位上，幾乎把座位佔了個滿滿當當，我得努力把屁股縮成圓錐形，才能不碰到他的腳。
KC一臉棘手，搖搖頭：「沒有的，現在太早了，就算有，也會被攔在路上的。」
我搖搖頭：「我寧可自己走著出去。」
我有點兒絕望地問KC：「如果村口沒車來的話，你能把我送到哪兒啊？」
「可我是坐中巴車來的啊，得到村口等車，長途的中巴車現在有么？」
王燦的導遊和司機用尼泊爾語交談著，語氣激烈，像是在罵罵咧咧，但居然誰都不動手把車的篷子拉上，雨雖然不大，但車開得快，雨滴甩在臉上，很難受。
「我的人格做不出這種事兒來，你就說謝謝就行了。」
又等了一會兒，路上開始出現一輛接一輛的摩托車，騎車的都是村子里的年輕人，臉上掛著一副黑口罩，口罩上都交叉畫著兩道慘白的白條，看上去有點兒凶神惡煞，幾乎每輛摩托車上，坐在後座的年輕人，都舉著一面旗子，兜著風向前沖。
「主編，我現在正跑路呢，我遇到暴亂了。」
「這是……？」我指著這個場景問KC。
來電顯示是主編，我一愣，轉過身接電話，王燦臭著臉蒙上衣服，https://read.99csw.com接著睡覺，開始當我不存在。
「嫌我的車不好是么？那你下去啊，我都不用給你開車門兒，你腿一跨就出去了，快。」王燦斜靠在車門邊，一臉挑釁。
王燦一愣，我也一愣，齊刷刷地都扭頭瞪著KC。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小程，不要跟我要安全感，好好寫你的稿子，你就有安全感，準時給我交稿，會讓我有安全感，這件事兒是相對的，你別忘了，你當初，不也是廣告部的小程么？你怎麼不想想，當初你是把誰擠下去了？咱們這個行業是流水線，誰都別想一輩子在一個位子上坐穩當了，你不行，我也不行，以後不管你坐到哪個位子上，永遠有人惦記著你的位子，不是小林就是小孫，反正總有這麼個人，你能做的，就是別給他們留機會，我能做的，就是提醒你，別以為自己坐得那麼穩，我做錯什麼了？親愛的？」
「我就知道！」主編火急火燎地打斷我，「其實我在你這幾篇稿子里，就看出有這跡象了，瞧你寫得那個擰巴，比文言文讀著都拗口，程羽蒙，我提醒你啊，我安排你去尼泊爾，這就是一個工作，你別給我犯那種俗炮小白領常犯的爛毛病，尼泊爾我不用去我也知道，條件是特差吧？人民生活特貧困是吧？但奇了怪了他們生活得還特幸福，眼神特清透，笑容特淳樸，頓時襯得你心懷邪念了是不是？你開始懷疑自己乾的這些事兒特別沒意義了是吧？開始追求精神層面的存在感了是吧？哼，出一次國，去一次什麼越南寮國柬埔寨，回來以後就不好好說人話，動不動就抱怨北京空氣差物價高，人心複雜眼神骯髒，出去前偷雞摸狗的事兒沒少干，回來以後開始天天吃齋念佛，瞧不起這個瞧不起那個的，這種人我見多了，真不多你一個！別覺得去趟尼泊爾你就能琢磨出來什麼，出世入世這事兒，你以為那麼簡單哪？出去演演遊客，在村兒里體驗一下生活，拜個佛留個影兒，就頓悟了？那我是不是扎在雍和宮裡磕半年頭，還能成活佛呢？要真瞧不起現在的生活，就留那兒別回來，要是還得回來過日子，趁早別給自己上這種套，還沒高調的資格呢就嚷嚷著低調，還沒活明白呢就開始要去偽存真，這是一種最損己不利人的裝逼，自己活得假，別人看著累，聽明白了么？」
導遊打斷他：「我不想知道，現在我們必須走，我要讓她上車。」
「這邊兒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好多人去暴亂現場，路也要堵了，正拚命往外跑呢，您再等等我，等我到了酒店，馬上給您發過去，行么？」
「你現在把我放下也行。」
王燦臉一臭：「不賣算了，還給他，讓他拿走，摳門勁兒的。」
這幾天下來，我有時候想成為拉辛，有時候想成為KC，甚至有時候想變成王燦，想犯渾蛋的時候，就說一不二地去犯渾蛋，現在我突然意識到，我想成為其他人，但也許沒有一個人，想成為我。
王read.99csw.com燦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表情，然後自覺地坐遠了。
「瘋了吧？作死啊？你死了我是埋你還是不埋你啊？」王燦指著我的鼻子大罵。
掛斷了電話，我獃滯地坐在狹小的座位上，半天回不過神來，這時我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雨斷斷續續地下了起來，和昨天一樣，不大，淅淅瀝瀝的，更催人心煩。
左耳朵里，還迴響著主編劈頭蓋臉罵我的話，右邊，是可逮著機會諷刺我的王燦，兩股聲音在我腦子裡攪成一團，表達了一個中心思想：你的人生真失敗。
「稿子？……」
我一邊防著王燦的腳，一邊緊緊擠在車門邊上：「您別交給小林寫，不就晚了幾個小時么，我知道印廠有預留時間的，事出有因啊，我這邊兒真是險山惡水，您就同情我一下好不好？」
「KC，別讓我上他的車。」我對KC說。
「主編，就是這個廣告部的小林，我寫得不好的時候，稍微一拖稿的時候，還有插的軟廣告客戶不滿意的時候，她馬上就出現了，這麼多年，陰魂不散，其實我連人家長什麼樣兒都不知道，可是一聽見這名字我的腿都軟，立刻覺得自己飯碗保不住了，主編，我在你手下幹活兒有幾年了吧，您不用老是備著一個後備軍，隨時準備著我不行了她就上，您好歹給我點兒安全感吧？」
我從隨身的背包里拿出筆記本電腦，打開，電量不多了，雨不停地落在鍵盤上，我只好重新合上。
「什麼？！」王燦怒氣沖沖地瞪著KC。「你們丫內酒店裡有什麼啊？連毛巾都是用禿了毛的，有什麼值得我偷的啊？找碴是吧……」
「跟我說謝謝，謝謝我這種人，讓你搭上車。」
我心裏一暖，沒想到暴亂這事兒，國內這麼快就知道了。
KC安慰我：「沒事兒，尼泊爾常常有暴亂的，而且他們不會傷害遊客的，就是要趕快走，在封路之前走，不然就走不出去了，公路一堵，可能要困好幾天的。」
「……謝謝啊，不過說真的，你到底能把我送到哪兒啊？」
「他們去參加暴亂。」KC說。
看我沒反擊，王燦更得意了，指指身後的雨傘：「程天爽，你看看這傘眼熟么？這就是你昨天打我的那把傘，昨天你說的話，還記得么？」
告別了KC，我轉過身，身邊的王燦直眉瞪眼地看著我。
「程，快走吧，聽話，在尼泊爾，我們有一句話叫『不要和大象比摔跤』，現在暴亂就是大象，你不聽話，就會出問題，快走。」
「昨天打你電話也不接，大腕哦？不打招呼就開天窗啊……」
「什麼暴亂？」
「前兩天讓你改的稿子呀！還有兩個小時就下印廠了，親愛的，我昨天等你等到半夜，你也沒有給我啊！」
「先攔住他！他拿了酒店的枕頭！」
「我不枕枕頭睡覺，枕你大腿啊？」
「呦，今天開始忍氣吞聲啦？昨兒不還讓我管你叫媽呢么！怎麼現在沒氣勢了？是被雨淋得么？……」
路上一片荒涼，kc看著村口的方向，https://read.99csw.com轉身看看我：「……王先生還沒走，沒看見他的車，如果他的導遊能同意的話，你就和他一起走，好不好？」
因為我突然想明白了一點兒什麼，其實主編罵得沒有錯，我一直對生活起著邪念，在懷著邪念的路上，我自己跟自己死纏爛打，愣是把正常的生活憋出了腰間盤突出，腰都歪了，心能不斜么。
「光還了枕頭還不行，他要我們回酒店，要查一遍房間里你還帶走了些什麼，不然我們走了，他沒辦法跟老闆交代。」
我看一眼王燦，還沒說話，王燦豎起手擋住自己的嘴：「我不說話了，不說了。」
「怎麼著啊？多少錢？」王燦邊問邊伸手摸出錢包。「他們不賣。」
「什麼？」
司機開車上路，身後，KC站在公路上，衝著我揮手，身影越來越遠。
我還是沒說話，雨越下越猛了，這輛破車裡，都快開始積水了。
車廂里一片沉默，除了司機時不時地會回頭警惕地看看我。
「別！別！」我這邊著急地喊了出來，正蒙頭大睡的王燦可能嚇了一跳，腿用力一蹬，狠踹了我一腳。
「我不要聽借口，我只需要稿子，親愛的。」
導遊和KC分頭勸著我們倆：「我們不能回去，再回去就來不及了，因為你睡覺不開門，我們出發已經晚了，現在必須走。」
我被主編噎得半天說不出來話，主編也消停了一會兒，緩過一口氣，接著說：「我再給你半天時間，給我把稿子改得像樣點兒。」
「……我知道我這幾篇稿子寫得不好，但您得考慮一下我的處境，我就是寫不出以前那樣，我沒法兒坐在一草棚子里吃完了炒麵，加點兒形容詞就能寫成秘制海鮮套餐，這次我真寫不出來，我覺得那麼寫特噁心，您要是也來這兒待兩天，肯定也有這種感覺……」
「村口。」
「小程，我是同情你的，真的，站在朋友角度，我恨不得現在就能趕到你身邊，去安慰你，去hold your hand（握著你的手），但是，作為主編，你不準時交稿，帶給我的也是一場暴亂，OK？現在我只能讓小林來控制我的風險了……」
「我沒事兒，您放心吧，我現在挺安全的……」
我沒動，也沒說話。
十分鐘后，KC和我等在村口的中巴車站，路上只有往出跑的車，來的車一輛都沒有，漸漸地，遊客的大巴車和小汽車都走遠了。
「說謝謝。」王燦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
「王燦。」我冷靜地打斷他，「你要真這麼討厭我，就讓我下車吧，行么？」
我看一眼王燦，然後把手搭在車門上，用力一撐。
KC盯著後座上的王燦看了一會兒，拔腿跨上摩托車，著急地招呼我：「上車，上車，攔住他們！」
天還沒完全亮，四周陰霧沉沉，看著大家都有組織有方向地從村子里坐著車撤退，在我們身邊捲起陣陣黃土，我的心情堪比大海上的一葉扁片兒小舟，眼睜睜地看著泰坦尼克號那樣的大船從自己身邊轟鳴著啟航。
「沒事？沒事九九藏書兒稿子呢！」沒想到電話那頭，主編語氣一轉，厲鬼似的嚷了起來。
我垂頭喪氣地點點頭，不管危不危險，我都必須走，後天我就得回到加都，坐飛機回國了，機票是特價的，不能退也不能改簽，不管這次尼泊爾人民的暴亂是為了自由還是為了人權，它都不能為我幾千塊的機票錢買單。
「……好。」
王燦一樂：「別呀，你走了我跟誰找樂子呀，呦對了，『樂子』這詞不能說，一說你就要躥，來，再躥一次啊？……」
我拎著行李走出房間時，正看到王燦的導遊和司機在砸王燦的房門，著急得就差拿腳踹了。
雨好像越來越大了，眼睛都有點兒睜不開，雨滴打在臉上，活像是被誰狠狠地，沒完沒了地迎面吐著口水。
看著在傘下嘚瑟的王燦，我真忍不住想把那傘拽過來，一把給他扔出去，有多遠扔多遠，但我還是忍住了，扭頭看向路邊，任由雨滴七長八短地甩在臉上。
雨勢漸大時，王燦終於翻身坐起來，把裹在頭上的衣服掀開，頂著顆雞窩頭髮了會兒呆，然後一臉的不高興，腳開始在車座下踢來踢去，終於踢出把大黑傘來。
KC也嚴肅地勸我：「你就坐他的車走吧，先離開這裏，你去博卡拉，那裡有機場，可以飛回加都，他們可能也去博卡拉，能順利出去的話，傍晚就到了。」
這暴亂我不闖了，不管是我的暴亂，還是尼泊爾人民的暴亂，我都想不出解決辦法，不如先跳了車再說。
我和kc看著這車從我們身邊卷著土開過去，司機向KC點了點頭，後座上的王燦連眼睛都沒睜。
王燦一邊把雨傘架在自己身後，一邊迎嚮導游怒視他的目光：「得了得了，有那麼疼么，我給你揉揉？」
「只有半天時間，下午四點前收不到稿子，我就安排小林上，小林沒去尼泊爾，她現在寫形容詞沒障礙。」
王燦的導遊轉過身對他說：「都跟你說了，枕頭是不能拿出來的，你非要拿！」
「主編，我不求您真能像朋友似的hold我hand，只求您別一有事兒就把小林抬出來，行么！」
我瞪著眼睛打量KC，真想象不出這個成天找著機會就對遊客表白的男孩，參加暴亂會是什麼樣子。
「手機充電來著……」
我用頭頂著行李箱，坐在KC的摩托車後面，一路穿過村莊，村子里一片兵荒馬亂，每家小旅店裡，都有載著遊客的大巴車在往出開，我趴在KC身後大聲問他：「不能讓我出點兒錢，跟著別的遊客的車一起走嗎？」
導遊一臉不耐煩地打斷王燦的話：「他說枕頭也可以給你，我們也可以不用回去，但你得把這個女人帶上，坐我們的車一起走。」
過了一會兒，王燦默默地蹭過來，把那把黑雨傘挪到了我身後，替我擋上了雨，然後又默默地蹭回去了。
王燦眼睛一瞪，剛要接著嚷嚷，這時我的手機特別會挑時候地響了。
「小程，你出什麼事兒啦？」
我心裏一驚，上次電話里，主編讓我改的稿子，我一直拖著沒動手改，本來想著昨天hｔｔpｓ://reaｄ.９9csw.ｃｏｍ晚上弄完，但後來和王燦一鬧，就給忘了個乾乾淨淨。
KC回頭看著我，眼神特別真誠：「那，我就送你回中國。」
王燦縮在雨傘里，眼睛一眯：「當我真傻么？這篷子要能拉上，我幹嗎打傘啊？行為藝術啊？」
「……程天爽？天爽？哎你今天怎麼這麼不配合啊，快點兒，你表演的時間到了啊……」
「現在他要拿回去。」
司機和導遊用尼泊爾語罵罵咧咧地重新開車上路，我坐著一動不動，王燦盯著我看了一會兒：「你……不是真有什麼事兒想不開吧？」
KC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從他的表情看來，把握似乎並不太大。
「……我幫你想想辦法，別害怕，不用著急。」
KC上前和王燦的導遊交涉，大意大概是酒店的枕頭不是免費贈送的，王燦掀開裹在頭上的衣服，睡眼矇矓地看著四周，KC上前要拿枕頭，王燦一把拽住：「幹嗎啊？」
可能是因為睡眠不足，剛剛的著急上火，再加上前面未知的路況，我突然覺得自己反正也沒什麼出路了，乾脆就自暴自棄，跟主編掏掏心窩子，把一直想說清楚的話，說出來得了。
「我一會兒也去。」KC接著說。
「不可能，這女的別想上我車。」王燦對導遊說。
「這麼多人啊……」
王燦用腳把雨傘夾起來，放在手上撐開，雨傘打開時，我眼睜睜地看著傘尖戳著了前排導遊的腦袋。
「不要和大象比摔跤。」我在心裏重複KC最後告訴我的話，這一路的車要是不成功蹭下去，我都對不起KC剛剛的心機，何況我還得趕緊找個地方給電腦充電，再上網把稿子發給主編。
KC回答我：「他們不會帶你的，尼泊爾旅遊管得很嚴，不能在路上隨便載客人，平時不行，像今天，更不行了。」
我想跳車，車開得飛快，但我還是迅速地把半個身體放在了車門外。
王燦冷冷地瞪著我，對導遊說：「你知道昨天晚上這女人怎麼罵的我嗎？我憑什麼帶上她一起走啊？」
我看著坐在我身邊，在敞篷跑車裡撐著把大黑傘避雨的王燦，終於還是忍不住了：「你就不能把篷子拉上么？」
就快要整個人翻出車的時候，王燦撲上來用力把我拽了回去，嚇得司機趕緊在路邊剎車，我和王燦在後座滾成一團。
KC把我拽上車，一路加速，追上了王燦，在路邊把他們叫停了。
主編一長段話說下來，我才發現，原來她著急的時候，也是一口的北京衚衕串子味兒，完全沒有了平時硬拗出來的美籍華人口音。
「來不及了寶貝兒，我就跟你說一聲，我安排了廣告部的小林，這期讓她先寫吧，先替你頂上……」
「……四點前一定給您。」
「合著您租的這敞篷跑車就只能敞著篷啊？」
「行，我不招你了，你別衝動，氣性別這麼大，跟你說，跳車其實摔不死，我家老頭以前特喜歡在車上罵我，有好幾次罵罵把我罵急了，我打開車門就往下跳，你要是能查著這兩年長安街上的監控錄像，錄像里當街跳車的人，基本上都是哥們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