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在長安宮殿內吐了一口口水，這實在是個人品大有問題的皇帝。從社會最下階層很快地躥升到皇帝之位，這樣的人水準當然不可能太高。

偌大的楚領地於是被分割。

「韓信這個傢伙真可惡！」

「有韓信謀反或自立的證據嗎？」陳平回問。過去屬項羽陣營的陳平，現在是劉邦的謀臣。陳平素有奇謀，與張良相較，在用計上較為詭計多端。對付韓信，劉邦不找張良而找陳平，為的就是想用他的陰險策略來肅清韓信。

「平定天下韓信居首功，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聽到韓信被殺，功勞不如韓信的諸侯不是都會惶惶不安嗎？建立大功的人連生命都難保——諸侯心裏發生動搖，將會是天下大亂的根源。」

當時尚依據秦曆法，以十月為一年的開始。恢復夏曆法以春正月為歲首，是九十七年後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的事情。因此，皇帝一行人等於是年初離開長安的。

地方王侯乃皇帝之藩屏，因此分封給接近皇統的劉氏一族最為理想。不過，也不能因而造成王侯勢力過於強大。縱然是皇族，也不可以威脅到長安的天子。

「問我？這是什麼意思呢？」

劉邦這時露出奸詐微笑，說：「你說你多多益善，而我卻只能指揮十萬兵力，這一點該如何解釋呢？」

「你少說張良的壞話，他向來身體羸弱，這一點你也不是不知道。何況張良堅決強調你絕對無罪。由於有人告發，朕才不得不對你進行審問的。」劉邦回頭對後面的車子說。

臣多多而益善耳。

韓信當時的想法是，倘若不立即決定投靠一方，事後一定會遭到討伐。兩雄決戰後，獲勝的一方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當時拒絕派出援兵之事的。

我好像沒有理由不迎駕……韓信環抱九-九-藏-書雙臂思量。

乾脆割據這個地方吧！韓信遂下了這個決心。皇帝召見，找借口不到國都長安不就得了？皇帝會因此認為我有叛意而派軍討伐嗎？

張良當然讀過黃石公的《三略》，所以稱病未來——韓信認為如此。

韓信得到如此告示。

「如果我是劉邦……」換個立場設想，韓信發現自己確實居於危險地位。

劉邦曾經有過一邊吃著豆子一邊和韓信批評部下諸將的事。他們做的是「那個只能算是二流」、「這個只是四流角色」一類的批評，而這樣的分類是以這個部將能夠指揮多少軍力作為基準。批評完所有部將后，劉邦問韓信：「朕有資格做帶多少兵的將軍呢？」

劉邦決定到雲夢之地一游。雲夢是湖北、湖南沼澤地帶的總稱。

可是，死斗之後，獲勝的一方真有餘力派出討伐我的大軍團嗎？

蒯通是當初劉邦向韓信央求派出援兵時，主張不可答應的人。依他的意見，趁劉邦、項羽兩雄死斗之際，韓信應順勢成為第三勢力，並訂立天下三分之計才是上策。

由於從王降格為侯，他已被歸為與周勃、灌嬰等人同列之位。平時瞧不起這些人的韓信，心裏何等悔恨，不言可知。

「這麼說，攻打韓信不見得勝券在握啰？」

「臣想到了一個方法。」

巡行時不只天子率有軍隊同行，迎駕諸侯通常也率有軍隊。對未前來迎駕的人，這些軍隊有可能成為討伐軍。

「沒有。這是鐵的事實。」

說不定這是陷阱，但不前往迎駕，會成為皇帝討伐的借口。

陳平進言的策略是，以天子巡行為理由，誘出韓信。天子巡行是從堯、舜時代即有的習慣。秦始皇過去也屢次巡行各地。巡行時召見附近諸侯也是自古以來的慣例。

楚王read.99csw.com韓信的力量似乎已超越了這個基準。韓信認為要是由他來當皇帝，他也會想辦法削減楚的實力。劉邦不是沒有頭腦的人，一定也有這個想法才對。韓信因而覺得自己的處境更加岌岌可危。

秦滅亡給人的教訓是，地方應該置有具軍事力量的諸侯。但地方的力量不可過強，因為這會威脅中央。

「好，我帶禮物晉見吧！這個禮物一定會使劉邦驚喜萬分的……」

「朕實在瞞不過你。可是，為什麼不能殺掉韓信呢？」

「陛下的精兵和韓信軍隊相較，何者為優呢？」

劉邦話聲未落，已見數名健壯武士沖了出來，迅速扭住韓信的胳膊將他按倒在地，把他的手反綁在背後。這一切都只是瞬間發生的事。

「那你能帶多少兵呢？」

「陛下麾下眾將之中，可有在用兵上強過韓信之人？」

韓信把裝有首級的小木匣推到前面。

「可是，韓信擁軍自重、割地自雄，這樣的情形非遏止不可。放任不管，不才是天下大亂的根源嗎？」

劉邦將韓信塞在後面的車子里，一路押往洛陽。韓信在車子里故意大聲喊道：「古人說得一點沒錯，『狡兔死走狗烹，高鳥盡良弓藏』……這不正是『敵國滅而謀臣亡』嗎？……張良這個傢伙早就知道會有此事，所以稱病不來。既然天下已定，我被烹是當然之事吧？」

劉邦看都不看這個木匣，只說：「喔，韓信，你來得正好。朕有事情要問你。」

「陛下難道還怕戰力被削減、領地被減半的韓信嗎？」張良抬頭凝視劉邦的臉。

「我來學張良吧！」

諸侯聚集陳地是十二月間的事。

他應該知道不可小覷我的能力的。韓信做此判斷。皇帝不可能只為了自己沒有回京參謁就派兵討伐，何況由於連年參役，九九藏書兵員難道不是已經精疲力盡了嗎？

意思是說，他對二十萬、三十萬，甚至百萬大軍都有辦法掌握。

「臣誅殺了前所奉命逮捕的鍾離眛。請陛下親自過目。」

「這裏不是問話的場所。」劉邦回頭喊道，「來人哪！把楚王綁起來！」

天下之王的皇帝，當然認為能夠中央集權最為理想。秦始皇徹底實施中央集權制度，結果，他的帝國只維持了十數年。陳勝、吳廣僅率數百人起事，偌大帝國很快就瓦解了。那是由於過度的中央集權，以至於造成地方力量匱乏的緣故。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從來沒有反對過你說的話嗎？」劉邦苦笑著說。

劉邦隊伍抵達洛陽后不久，韓信被釋放。

于陳地會合。

「因為這會引起天下大亂。」

劉邦對韓信指揮軍隊的能力評價甚高，內心應會有所忌憚才是。

韓信回答：「陛下的本領並不在於指揮士兵，而是在於指揮將軍。將於兵，這一點臣絕不遜於陛下，但將於將，這一點臣就遠不如陛下。陛下在這方面的能力是上天所賜，凡人是無法比擬的。」

「陛下此言確屬事實，臣並不反對將韓信逮捕。臣只說不可殺他。陛下可以以有嫌疑為由，將他由王降格為侯，讓他無力再養大軍……不憑嫌疑誅殺功臣——這件事情傳出去后，人們會頌揚陛下仁慈的。」

此次巡行封為留侯的張良並未隨行，理由是生病。但皇帝出發之際，他特地前往長樂宮恭送，並且在門前請求謁見，在命旁人退出后，他對皇帝道：「絕不可殺害韓信。」

陳平垂頭片刻后抬起頭來。這時候，他的臉上泛著微笑。

韓信又如何呢？

行動敏捷的兔子被捕盡后，獵狗由於已無用處，被煮食是必然的下場。飛鳥被獵盡后，良弓也用不上了https://read.99csw.com，只有收藏起來。與此相同，敵國被攻滅后，謀臣派不上用場，必然會被肅清——這是黃石公《三略》中的文句。

韓信稱病閉門，深居簡出。他因此悶悶不樂，當然不用贅述。

一次，訪問樊噲將軍時，雖然對方以跪禮迎送，出門后，韓信卻呢喃著道：「我雖然倖免于死，卻成為與噲同列之人。我怎能咽下這口氣呢！你們等著瞧吧！」

「所以我才問你該如何是好啊！」劉邦有些不耐煩地說。

「朕只是要逮捕韓信一個人啊！」

「就是因為如此，所以更加容易起亂子。」

「你是不是想出什麼妙計了？」劉邦問道。

其一是，未回京覲見，表示割據態度。雖然韓信曾派使者回京，但本人卻遲遲不見回朝，分明有由半獨立轉變為自立的傾向。

「聽到陛下要巡幸雲夢，臣立刻就猜到了。」

韓信也帶著裝有鍾離眛首級的小木匣來到。

在此種情形下，聽了讒言的皇帝起疑心，以至於借故將自己誅滅並不是不可能。

不久，劉邦一行由長安長樂宮出發前往雲夢。長樂宮是將秦之興樂宮修改而成者，位於長安城東隅。

其二是，過去頑抗漢軍的項羽郎將鍾離眛逃入韓信的領土，劉邦雖然命令將他逮捕，韓信卻始終置之不理。與鍾離眛有深厚交情的韓信，必定已包庇了他。

「說實在話，朕在這一點上沒有多大自信。」

天子巡行至楚地附近時，即使韓信勢力再大，也非前來迎駕不可。

「咦？你這是哪裡聽來的呢？」劉邦沒有把陳平的進言告訴任何人。

與此同時，劉邦對各地諸侯發出如下命令——

劉邦又問。韓信對此回答的是——

「韓信本來就盛氣凌人，經常輕視我等追隨陛下多年的家臣。他一定是有意謀反。不如立即派軍討伐，把他處以活埋之九九藏書刑吧！」

想到這一點時，韓信覺得當初沒有採納蒯通的建言好像是一項失策。現在聽到眾多廷臣對位居首功的自己極為反感的情報，韓信益發有了後悔莫及的感受。

劉邦部下多人做此主張。以建國第一元勛自居的韓信，由於態度傲慢而惹怒眾臣。

韓信的領地被一分為二，劉邦的堂兄劉賈受封淮東五十三縣，稱為荊王。其弟劉交則受封薛郡、東海、彭城等三十六縣，稱為楚王。同樣是楚王，劉交受封之地遠較韓信過去的領地小多了。

這句話看似在頌揚劉邦，實際上也有誇示自己作戰能力的意味。劉邦對此頻頻點頭。

「證據倒沒有。」劉邦搖頭道。

「陛下頂多能帶十萬兵吧！」韓信回答。

劉邦之所以與韓信懷著怒意，有兩個理由。

「天下不是已經平定了嗎？」

我當初好像應該聽從蒯通的意見才對——韓信開始有了這個想法。

韓信變得默不吭聲。

劉邦于高祖六年十月末出發。

「可是，韓信會乖乖就範嗎？」

「如何是好呢？」劉邦召來陳平，與之商量。

前往任地的王侯容易割地自雄，與中央政府的聯繫也會變得淡薄。長久居住領地，變得與朝廷內部疏離，這是一定的事情。韓信由於一直在國都長安布有聯絡網，所以尚能得到相當分量的情報。依據這些情報顯示，廷臣間反韓信的氣氛似乎頗為濃厚。

「沒有謀反的證據，但也沒有得到確切反證，因而予以釋放。但爵位則由王降為侯，封為淮陰侯。」

巔峰時期不可能維持恆久，終有走下坡的時候。新面臨的情況有時候可能是斷崖絕壁。成為皇帝的劉邦，即位之年和次年是他的巔峰時期，而韓信則在被封為楚王的翌年就開始走下坡路。

韓信準備攜帶的是，此刻正投靠自己身邊的項羽部將鍾離眛的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