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

聽到李夫人這些話，女人們莫不放聲大哭。

武帝聽了之後，不覺嘆息道：「世上真有這樣的美女嗎？」

李夫人模樣楚楚動人，但蒲柳之質的她，于生下皇子后得了絕症。

衛皇后容色漸衰后，武帝在後宮尋遍美女，卻沒有遇到令他怦然心動的佳人。如這首歌的歌詞所言，的確是「佳人難再得」！

霍去病去世這一年，武帝年逾四十。衛皇后已成為昨日黃花，後宮里年輕美女多如雲。

前期在軍事上有衛青、霍去病，在政治上有公孫弘、張湯、汲黯等名臣，後期則沒有什麼人值得大書特書。

霍去病於十八歲初次出征凱旋時，武帝曾經問他：「朕來對你講解孫子和吳子兵法，你有沒有意思聽呢？」

武帝于李夫人臨終之前探望病榻，是一則很有名的故事。

甚為絕情的平陽公主竟然因而與其丈夫斷絕婚姻關係，另外選擇夫婿。今上之姐要擇夫，對象當然得是朝廷中的佼佼者始可。

話說：「兩雄難並立。」但衛青和霍去病卻相處得極融洽。在軍中受歡迎的程度，則以霍去病較高。

這件事情又和武帝之姐平陽公主有關。衛皇后原為平陽公主府邸歌女之事已如前述。在府邸擁有專屬樂團的平陽公主，對歌舞音樂當然在行。每次發現在歌舞上有天賦的人，她都推薦給宮廷。

可是，再怎麼物色也找不到比衛青更理想的男人。平陽公主最後還是選擇往年自己家裡的奴隸為夫婿。

事後，李夫人的女眷直數落她的不是。由於皇帝以外的男性不得進入後宮，因此，連李夫人的兄弟都不能來到她的臨終榻前。在場的儘是李夫人的姊妹妯娌。

看到李夫人時，武帝對她一見鍾情。

衛青的存在，象徵著國軍之光榮九_九_藏_書。他甚少外出，家裡也鮮有來客。這位大將軍抱的是不必強出頭的宗旨。奴隸出身且是文盲的他，或許擔心因多管事情而泄露自己的底子吧？

李夫人這時候矇著被，堅不露臉，以哀求聲音說道：「望皇上好好照顧昌邑王（李夫人所生之皇子）和臣妾幾個兄弟……」

聽到武帝的喟嘆，平陽公主道：「李延年有一個妹妹。這首歌好像是他為妹妹做的。」

霍去病的事業正在蒸蒸日上，相較之下，衛青則有日暮途窮跡象。雖然如此，這一對舅甥相偕升為大司馬，成為漢帝國軍的重鎮。經過元狩四年之討伐后，匈奴勢力已大為減弱，再也沒有侵犯漢邊境的力量了。

對此，霍去病以充滿自信的語氣回答：「戰事應該以隨機應變為重。因此，我認為沒有必要學習古時候的兵法。」

但若就做人而言，則衛青較為優秀，只是，他的個性較為陰沉。這或許是在少年時代曾經有過做奴隸經歷的緣故吧。

身為貴族的霍去病，一點也不知道士兵的痛苦和感情。

武帝對李夫人的愛情似乎相當之深。後來，聽說齊國一個叫少翁的人會招魂之術，武帝就命令他招回李夫人之魂。

「肯不肯為我的兄弟加官，端看皇上的意思，請別再勉強我吧！」李夫人在被子里嗚咽著。

一名叫做李延年的作曲家，也是由於平陽公主的推舉而進入宮廷的。他把漢之宮廷向來偏陽剛之氣的樂曲改為柔和曲調。據說，這些新曲曾經風靡一時。他是個音樂天才，不但會作曲作詞，更會自唱。

我只有對匈奴的知識和打仗方面的能力——衛青對這一點知道得很清楚。他熟知有關匈奴的地理、心理、生活以及思考模式等，軍事指九*九*藏*書揮能力更是強人一等。而對其餘事情則全然不行。實際上，對不識字的他而言，這也是無可厚非的。

「你就妥善安排吧！」

不過在朝廷中，比起個性沉鬱的衛青，霍去病這種大而化之的性情反而較受歡迎。

結果，衛青回答：「廣招賢者是陛下做的事情，不是人臣該做的事。」

十六歲即位而於七十歲去世，武帝在位期間達五十五年之久。霍去病去世的元狩六年是武帝在位的第二十五年。如果要將武帝之治世分為前後期，那麼，霍去病死而衛青成為象徵性存在的這個時候，應是分界線吧。

武帝有三位同母姐姐，平陽公主是其中最年長的，和武帝在年齡上差距甚大。成為武帝皇后的衛子夫年齡不詳，但依據推測，應該較武帝年輕一兩歲。而衛青是衛子夫的弟弟。如此一來，衛青娶為妻子的平陽公主，年齡比他大了許多。

比起舅舅衛青的內斂個性，霍去病的行徑則較有旁若無人之嫌。以每次出征為例，皇帝必定會用數十輛車滿載飲食之物贈予他。這麼多的東西，一個人當然享用不完，他卻寧願讓食物腐爛后丟掉，也不願分給部下中許多鬧飢餓的人。此外，也有過部下忙得疲憊不堪，而他卻踢球取樂之事。

據說，蘇建過去有一次對衛青說：「你雖然位極人臣，但士大夫對你的評價似乎不很高，這是因為你不學習古時名士招賢為客之作風的緣故。你應該廣開大門，多招請有能之士才對。」

漢帝國坐第一把交椅的人，人人都以此指衛青。

武帝從此無日不與李夫人在一起，完全成了她魅力下的俘虜。

之九_九_藏_書所以未受士大夫階層的歡迎，最大的理由似乎在於衛青是個文盲。可是，當過奴隸的人哪有時間讀書呢？

霍去病死後，大將軍衛青尚在世十余年。但這期間與匈奴未曾有過大規模戰爭，有的只是討伐南越、使朝鮮降伏之類的戰爭而已。也就是說，擅長對匈奴作戰的老將衛青，並沒有發揮能力的機會。

李夫人死後，武帝以皇后之禮為她舉行葬儀。

姑媽館陶公主（于霍去病去世前一年死亡）也頻頻為弟弟景帝介紹女人。皇帝的姐姐好像是專司這類事情的。

——人臣中的佼佼者當然是大將軍衛青。公主之夫君非衛青將軍莫屬。

「你應該露一下臉，請皇上多關照我們一家人啊！皇上龍心大為不悅哩！」她們以責難語氣說。

武帝之姐平陽公主嫁給建國功臣曹參之曾孫曹時，並生有一子曹襄。只是，這位曹時是個多病的人，平陽公主甚為不滿。她要的是生龍活虎般的男人。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衛青由於個性內斂，分量變得越來越重。大司馬是與丞相、御史大夫並列的三公之一，而在衛青保持沉默的威嚴之前，連丞相都得敬畏他三分。

對武帝而言，妻子的弟弟成了姐夫。何況他和衛子夫所生的女兒更嫁給平陽公主與曹時所生的兒子曹襄。其間關係之複雜，連他自己都直搖頭。

蘇建後來以巨款贖罪，得免一死而被降為庶人。

「話說，婦人不飾貌，不見君父。臣妾因久病而未施脂粉……」她更緊緊抓住棉被的一端。

元朔六年之役，曾經有過右將軍蘇建與匈奴軍遭遇、雖然力戰卻喪失全軍、結果隻身殺出血路逃回之事九-九-藏-書。

蘇建將此事告訴司馬遷，司馬遷則將之記載於《史記》中。

或許這就是永別。武帝想再看一次心愛李夫人的臉，說來是人之常情。而李夫人卻死也不肯從被子里露出臉來。

其時，被武帝寵愛的是李夫人。

——你不如回家鄉好好靜養吧！

「求求你再讓我看一次你的容貌吧！這樣，我不但會饋贈千金，更會讓你的兄弟陞官的。」武帝以幾近哀求的口吻說。

《史記》記載此時的招魂對象是王夫人。不過，由對遺族照顧之情形來推測，武帝熱愛到甚至想見亡魂的對象，應該是如《漢書》所記載的李夫人才對。

有人如此建議時，平陽公主呵呵大笑，嗤之以鼻：衛青以前是我家的奴隸，我外出時他擔任的是護駕任務。他看到我還得跪伏地上，我能嫁給這樣的人嗎！

相較之下，外甥霍去病從懂事的時候起就以天子姻親身份被養育，所以好歹是個具備貴族性格的人。霍去病與文盲舅舅不同，當然識字。

議郎周霸於是向衛青進言道：「大將軍從未有過處斬部將之事。蘇建現在犯的是丟棄全軍之重罪。大將軍應將其處斬，以示威嚴。」

武帝越發寵愛這名青年。

這位驃騎將軍霍去病卻以二十四歲英年去世。此時四十歲的武帝對這位青年將軍之死極為哀傷，因而為其建造仿照甘肅祁連山（霍去病往年征戰之地）的墳墓于自己的陵墓預定地附近。

雖同為漢軍之中領導階層的重量級人物，但他們的交情非常好，一方面是由於親戚關係，而更主要的一點在於兩人的個性相異。

李夫人依舊不肯從被子里露出臉來。

武帝悻然走出病房。

沉默寡言而不欺騙人，被李廣的兒子李敢毆打也九_九_藏_書不吭氣，衛青就是這種內斂沉鬱型的人。雖然他為人謙讓，對部下極為體貼，人望卻不高。他本人反而是一副擔心自己人望過高的樣子。

「要不要召來看看呢？」

其原因大概在於武帝是個獨裁者。在獨裁者之下，任何人都是難以出人頭地的。

——「佳人」不正是為這樣的女人而產生的字眼嗎！

對此，衛青卻回答：「我的確有處斬部將之權力。你說我應該表示威嚴，事實上，憑我是皇帝的姻親這一點就已足夠，不必再靠處斬部將來增加威嚴。關於處分蘇建一事，我會將詳情奏報陛下，恭請陛下裁決。」

一次，李延年做了下面這首歌：

把衛子夫介紹給武帝的是平陽公主，而將李夫人推薦給武帝的也是她。

李夫人雖已氣若遊絲，卻鼓起最後的力氣說：「我就是想到我們一家人，所以才沒讓皇上看到我的臉龐。我是出身微賤的人，僅以姿色得到皇上寵愛。以色事人者，一旦色衰，所獲垂愛不復從前是一定的。皇上渴望看到的，是我以前的容貌，而我由於久病，臉龐已變成如此醜陋。要是看到我現在這副病容，皇上難道不會由衷厭惡？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還會有照顧我的家人這個念頭嗎？不讓皇上看到我的臉龐，完全是為你們著想的啊！」

武帝聽到后，眯起眼睛，十分欣賞這名年輕人。又有一次，武帝說要蓋一幢房子給他，而霍去病卻以恭謹態度回答：「匈奴未滅，我不想急著擁有自己的房子。」

李夫人之子昌邑王名叫賀。這位劉賀于武帝之後的昭帝死後，曾經以繼承皇位候補者姿態登場，結果卻未能登基。

讓任性而年長的妻子頤指氣使的大將軍——這樣的情景光憑想象就覺得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