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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千尋的臨死實驗

第三章 千尋的臨死實驗

「上街的時候穿著女孩子的衣服,人們會怎麼笑話我?這還不如穿校服呢,要是讓我穿裙子的話,當下我就給它撕成碎片!告訴她,我覺得害臊,都是你們搞的!」
沒錯兒!可以使千尋想起死去的爸爸的這本字典,一定被千尋讀得爛熟了。許多漢字的引申義,她也記得非常清楚。面臨深刻危機的時候,被迫去適應環境的時候,千尋就創造一個人格去應付局面。於是,生出來的人格為了對付面臨的危機,需要形成必要的性格,就在千尋熟知的字典里設計一個跟性格相符的名字!
「在別的那些人格里,你喜歡哪一個?」
一般而言,所謂多重人格,就是過去受到的精神創傷,在處於支配地位的意識的壓抑之下,沉澱到內心深處,逐漸跟周圍各種各樣的東西粘合在一起,越滾越大,最後形成一個獨立的人格的複雜化現象。
突然,燃燒著的汽車鳴起了喇叭,方向指示燈也開始閃亮。千尋覺得那是一頭巨大的動物臨死前痛苦地喊叫。
千尋想到光線那邊去,到了那邊,說不定會見到爸爸媽媽。
「你這是怎麼對孩子說話呢?孩子多可憐哪!」圭子不滿地抱怨著,從後座伸過手來撫摸著千尋的頭安慰她。
幸生⑴懶惰,依靠偶然的運氣活著。《荀子?王制》「民無幸生」……
「幸生」是一個少年人格,是在由香里昨天跟千尋談話時出現的。很穩重,總是睡眼惺松的,說話很隨便,跟「小滿」形成鮮明的對照。由香里想,「小滿」好像不喜歡異性人格,那麼同性人格怎麼樣呢?沒想到這個非常,單純的想法卻引出了重大的發現。
誰呀?千尋環視四周。千尋!有人還在叫她,是爸爸媽媽的聲音。
「比如說陶子,明子,你覺得她們怎麼樣?」
「沒什麼。」由香里強笑著。對於千尋來說,剛才的回憶反覆過幾十次,幾百次了。但是對於由香里來說,由於強烈感情的連續刺|激,已經陷人了相當疲勞的狀態。
誰也沒有聽見千尋的叫喊。千尋又叫了好幾次,才看見一個護士往四下看了看,但她馬上又繼續她的工作了。醫生總算把軟管插|進去了,小女孩的頭就那麼向後仰著,被放在了檯子上。
「謝謝你!那麼,我想問你幾個問題……」由香里在問問題的過程中,發現「小滿」妄自尊大的背後,隱藏著一顆非常脆弱的容易受傷的心。
千尋吶!你到這邊來還太早啊!
森谷茂是一家大型電器公司的業務員,最近剛從工作多年的東京調到了大阪,家安在大阪府南部一個住宅區的職工宿舍里。
千尋幼小的頭腦漸漸地明白了,她傷心極了。她知道,從此再也見不到爸爸,再也見不到媽媽了!她想放聲大哭,可是哭不出聲音。她拚命地想向上爬的時候,周圍的景象變得模糊不清了。
但是,醫生根本不住手。一下,兩下,三下,執拗地用圓盤衝擊著她,每次衝擊都使她那細小的身體像布娃娃似地在檯子上亂蹦亂跳。
千尋仍然在哭叫,但她自己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她覺得在空中飛了很久,還沒有來得及感覺到痛,就失去了知覺。
由香里把浩子作為自己的指導老師,對千尋進行具體的心理輔導,進展十分順利,效果也很好。
回答得好乾脆!由香里臉上露出一絲苦笑,「你可真夠刻薄的!」
下邊的醫生護士們根本沒注意到上邊的千尋。一個醫生托起小女孩的頭,把她的嘴撐得大大的,然後用九-九-藏-書一個頭部帶鏡子的棍子伸進嘴裏,繼續往裡插軟管。大概是碰到了什麼地方,小女孩難受得腦袋直哆嗦。
「說點兒什麼都行,只要是你還記得的事。」由香里坐在千尋的病床邊對千尋說。
「嗯,不過,我跟大家一起玩兒的時候,說大阪話。」
這是一本1975年出版的《新字源》,由香里查到「幸」字,解釋是,幸運,幸福,運氣,願望,巡幸……並沒有看見什麼特殊的意思。
她飄進一個黑暗的巨大的隧道。她聽得見汩汩流水聲,奇怪的是,醫生們說話的聲音好像還在從老遠的地方傳來。
千尋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被雨水打濕的草地上。大概是什麼地方受了傷,想動,卻又動彈不得。脖子能感覺到燃燒的汽車的熱氣,想扭過臉去看看卻又做不到。
跟由香里接觸最頻繁的,是主人人格「悠子」。不過「悠子」是一個非常內向的人格,輕易不對由香里敞開心扉。剛開始的時候,由香里搜集信息的工作進展很慢。
人格之間的喜歡與不喜歡以及力量對比,對於由香里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信息。為了最後使人格統合,是必須要走這一步的。
「什麼?你倒埋怨起我來了!」圭子尖叫起來,「你讓千尋和我在這大山溝里等了好幾個小時,肚子都餓扁啦!」
「千尋,在這邊兒有新朋友了嗎?」森谷茂問。
由香里一邊注意著不傷害了他的自尊心,一邊耐心地問:「我呀,想把千尋心裏存在的大傢伙兒啊,集合起來變成一個,你能協助我嗎?」
爸爸也死了,媽媽也死了……
「小滿」突然在胸前胡亂撕扯起睡衣來,「煩死我了!又讓我穿女孩兒衣服!」
「噢,下雨了!」
千尋實在看不下去了,她想跑到房間外邊去。奇怪的是她剛這麼一想,就像會魔法似地穿破牆壁,來到了外邊。
如此沉迷於幻影之中,到了忘我的程度,對於由香里來說是好久沒有過的事了。
今天星期天,按照預定的安排應該加班。但因為弟弟責備他自從到了東京以後一次也沒為父母掃過墓,就帶著妻子和女兒下鄉了。
「你怎麼提了這麼個問題呀?我一般見不著他們嘛!」
千尋開始昏昏欲睡,而森谷茂已經開始考慮明天的工作了。森谷總是這樣。全家一起出去玩兒的時候,千尋只要看見爸爸嚴肅地注視著天空,就知道爸爸又在想什麼事了。
「幸生。查查字典您就知道了。」「小滿」把床頭的字典拿起來,遞給由香里,「看到這本字典我就想起我死去的爸爸。查完了馬上還給我。」
「 嗯,基本上只取一個漢字的意義。瞳,有無知的意思,所以,她總是像個傻瓜似的,獃獃地坐在那裡。」
醫生在那個長得跟千尋一模一樣的女孩子胸前塗上膠狀物,把圓盤往她的胸部一放,她的身體受到強烈的衝擊,跳了起來。
「陶子」平靜地述說著,已經不在人世的千尋父母的聲音,清楚地在由香里耳邊響起。
如果是這樣的話,千尋內心的人格們,實際上都是千尋一手操縱的木偶,千尋的多重人格障礙,實際上只是一個發瘋的人唱的獨腳戲!
不久,在回憶了5歲那年的事情,感情一度興奮以後,千尋恢復了平靜,思考的聲音越來越小,由香里什麼也聽不到了。
不!我想到那邊去!
「我開了20年車了,沒出過事故,也沒違反過交通規則!」森谷茂又把左手在千尋眼前見了晃。千尋笑了。
「是嗎?在九九藏書家裡沒聽你說過大阪話呀。」
「啊,只要是想得起來的。」
「您看看幸生那個詞。」
「怎麼會頭疼呢?我頭就不疼。」千尋不服氣地說。
「大夫,心跳恢復了!」
別撒嬌了!將來早晚會見面的!
坐在後邊的圭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平時圭子怕森谷茂開車打盹,總是說這說那的給他提神。可是最近一直失眠,加上剛才等著森谷茂換輪胎,困得要命,就堅持不住了。
「粉紅的可不行!」
「陶子」的聲音乾巴巴的,不含感情,但由香里能感覺到她的內心跟她的聲音正相反。霧雨還在下。眼下是丈把長的野草和陡峭的懸崖,周圍一片黑暗,只有一個地方明晃晃的,那是一輛正在燃燒的汽車,汽車四輪朝天,猛烈地燃燒著,千尋剛才坐的汽車。
「我一定告訴她。」
「你想想看,要是千尋死不了,我們就得不到一分錢,都得是千尋的,賠償費也都要給她。要是我們撫養她呢,那些錢還不是由我們來支配呀!」
「那個時候的事嗎?」
汽車喇叭的尖叫不久就突然停止了,就像巨大的動物停止了呼吸。緊接著,火焰中的四個輪胎相繼發出巨大的爆裂的聲響,車窗玻璃被震得粉碎。
「都怪你!要不是你多嘴,千尋還想不起肚子餓的事兒呢!」
雨點打在風擋玻璃上,森谷茂啟動了雨刮器。
「沒有誰給起名字,生下來就帶著名字。誰都是一生下來就知道自己的名字。」
不!我一定要去!
晚上8點半,千尋的父親森谷茂駕駛著一輛白色小轎車,賓士在大阪府北部的山道上。這是一家二口利用星期天回老家為千尋祖父母掃墓回來的路上。
「哎……這樣可不行!」由香里慌了。要是把扣子揪掉了,下次女孩子人格出來的時候可就麻煩了。
「走到有電話的地方得走好幾公里呢!而且我有備用輪胎,還要給修汽車的打電話,還不讓人家笑話死!」
由香里坐在千尋床邊,目不轉睛地看著千尋的表情在逐漸發生變化。
由香里的目光落在了手上的《新字源》上。
「你從來都是這樣,死要面子活受罪!結果呢,換個輪胎用了好幾個小時!」
千尋在母親不合理的強制教育之下,不得不在家裡說普通話,在外邊說大阪話。也許這就是千尋多重人格發生的基礎呢。——由香里想。
「知道知道!」新人格「小滿」不耐煩地打斷了由香里,「悠子扮演什麼角色,大家都知道。」
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來到一個非常不可思議的房間里。牆壁和床都是淡綠色的,發著模模糊糊的光。
千尋!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千尋看著那個一動不動好像已經死掉的小女孩,覺得她好可憐。她怎麼了?得什麼重病了嗎?仔細一看那個可憐的小女孩的臉,千尋嚇了一跳。這個小孩長得跟自己一模一樣。
一般心理輔導每周只做一兩次,由於千尋是多重人格障礙,每天長時間接觸效果會更好。這在美國學者的研究成果里可以找到依據。每天接觸8小時以上,連續接觸兩周,人格統合的效果相當於每周只做一兩次的好幾年。
由香里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那麼,別的人格的名字也都有意義嗎?」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兒啊!千尋大聲叫起來。
由香里回到現實中來,看了眼前這個已經成了高中生的千尋一眼。由於無盡的悲痛和失落感,千尋對於往事的記憶,精細如工筆畫,明亮如月光,晶瑩https://read•99csw•com如寶石。
但是,「悠子」感覺到由香里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以後,就開始儘可能把記憶的片段講給由香里聽了。隨後,沒有在由香裏面前出現過的人格也都紛紛登場走到前台,開始跟由香里對話了。
「大阪話說得那麼好嗎?說一句給我聽聽。爸爸小時候就說大阪話。」
怎麼辦?怎麼辦?我死了嗎?
「不行!」
「那麼……幸生呢?」由香里又問。
在家中,千尋生活在「普通話模式」里,到外邊去的時候,在小朋友們講的大阪話的觸發之下,她的語言開關馬上切換到大阪話。當然,5歲的千尋是意識不到這一點的,而父母除了覺得她這樣會很累以外,也沒更多地追究什麼。
這回,千尋聽到的護士的聲音是在上邊。
「那樣的話,千尋這孩子怎麼辦呢?」
「什麼都不為,不行就是不行……」
「陶子」的意識里再現著當時的情景。5歲那年發生的那次事故,千尋內心的大多數人格都記得。
由香里聽見千尋內心那個叫做「陶子」的人格在說話。
「行啊,我就是為了這個出來的嘛!」聽「小滿」的口氣,簡直是把由香里當傻瓜。
「不過,千尋不是還沒死嗎?」
「嗯,有了好多新朋友。」千尋得意地說。
千尋先是撞倒了車頂上,隨後就被甩出了被震開的車門。
「爸爸!我餓了!」千尋抱著去年聖誕節父母給她買的黃色布娃娃小熊,坐在父親旁邊的副駕駛座上。
「危險!手別離開方向盤!」
「可是,我可不知道怎麼教育她。那孩子好像不怎麼喜歡我們。我自己都沒生養過孩子,還去養別人的孩子!」嬸嬸歪著那張中年婦女特有的脂肪豐厚的白臉,噴著吐沫星子說。
由香里接觸最早的人格,是「陶子」。
千尋覺得胸部一陣刺痛,哼了一聲。
千尋看到,為了儘快回到家裡,森谷茂一直加大油門往前沖。
千尋獃獃地看著車窗外的雨滴。只要一低頭,安全帶就會勒著脖了,好不舒服。扭頭看了看父親,見父親正在專心駕駛,她就偷偷地把安全帶的搭扣解開了。
「那有什麼辦法,車胎不是扎了嘛。在那種地方放釘著釘子的木板的人,才是罪魁禍首哪!」
「規矩?」
奇怪的是,這次千尋倒沒有什麼悲傷湧上心頭,大概是她看著汽車燃燒時,心裏所有的悲傷已經消耗光了吧。但是,她知道一切都不可能回到從前了,一種肅靜的斷了念的氣氛籠罩著她的心。她想回手術室去。
「……可是,我們這一方沒有什麼責任吧了」嬸嬸說。
「啊,……弄好了,也許能保住一條小命。」
這個過程,一般總是應該委託給某個人加工的。可是在千尋這裏,似乎是由某種意志作為中介的。
以前,千尋在進行人格交替的時候,總伴隨著劇烈的頭痛。現在輕多了,只是稍微皺一皺眉而已。
「那還用說!對方是個大公司,講究體面,少賠不了。我哥哥才36歲,按照霍夫曼方式計算,至少賠一億以上,再加上三個人的賠償費……」叔叔那雙凹陷進去的眼睛眯縫著,也不管這是在手術室外邊,點著一支煙就抽了起來。散光的眼睛一眨不眨,貧相的嘴巴津津有味地吐著煙圈兒。
千尋剛5歲,但能如此清楚地記得父母的對話,而且意思也能理解。由香里在感到驚奇的同時,又認為這也許是千尋長大以後經過再加工構成的。
可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了名字的漢字的意思,決定性格?跟千尋正式接九*九*藏*書觸之前,由香里從浩子那裡借來大量關於多重人格障礙的資料閱讀過,但關於這方面的例子一個也沒有。
……有了。
「你是小滿嗎?」由香里問。
住手!你們太過分了!別折磨她了!千尋大聲叫喊著。
因此,由香里把訪問其他地震受災者的安排壓縮到最小限度,每天至少陪著千尋在一起呆四五個小時。醫院方面本來不同意,但在浩子的強烈要求下,由香里和千尋拉上帘子談話,院方也就不再說什麼。
「那是千尋5歲那年,1984年春天的事……」。「陶子」說。
千尋這個可愛的女學生,像一個男孩子在說話,讓人感到非常彆扭。用男孩子的說話方式說話的女學生,並不鮮見,但是,千尋被「小滿」這個人格控制的時候,說話方式確實像個男孩子,跟一般用男孩子的說話方式說話的女學生有微妙的差別。
「孩子嘛,很快就習慣了。」圭子說,「千尋跟鄰居家的池田和聰子一塊兒玩兒的時候,大阪話說得可地道了,吵得我直頭疼。」
滾落在車前邊那個布娃娃小熊被燒得焦黑。
由香里假裝查「瞳」字,翻到了「滿」字那裡。
在東京出生在東京長大的圭子,特別不喜歡大阪話,在家裡一直教育孩子說普通適。
突然,一道晃眼的光從正面射進了千尋的眼睛,緊接著她聽見了汽車喇叭聲。半睜的眼睛看見爸爸正在拚命打方向盤,輪胎打滑,發出了刺耳的尖叫。千尋感到受到強烈的一擊,身體的重量一點兒也感覺不到了。
啊呀!別弄了!千尋嚇得縮成一團。她要死了!再這樣弄,她真的要死了!
「她爸,在有餐館兒的地方停一下吧,千尋餓了。」坐在後座上的母親七子打著哈欠說。
那個亂蹦亂跳的小女孩漸漸地看不清了,醫生們的身影也都奇怪的歪倒下去,一切都從千尋眼前淡出,暗轉了。
「你替我告訴悠子不行嗎?給我穿得規矩點兒!」
「是我,怎麼著?」不只是表情,就連說話的聲音和氣氛都變了。這使由香里又一次驚嘆不已,她客氣地對「小滿」說:「你好!我是賀茂由香里,認識你很高興。剛才我跟悠子說話來著。」
森谷茂駕駛著汽車在山路上賓士,不愧是20年沒出過事故,也沒違反過交通規則的老司機。儘管山路難行,又下著雨,他的車速一點兒也沒有減慢。
「當然!開卡車的司機是疲勞駕駛,他承認,撞車的時候他快睡著了。」
「不過,要是這樣的話……」莫非所有相互交替的人格,都是千尋自身產生的嗎?由香里感到迷惑不解了。
由香里突然意識到,「小滿」可能是為了維護千尋的自尊心而誕生的一個人格。
「一看他那個名字,就是您由香里也能明白。」
遠處傳來人的叫聲,然後是救護車的鳴叫。她再次失去了知覺。
外邊門口的沙發上坐著一對中年夫婦,是掃墓時見過的西宮市的叔叔嬸嬸。
千尋!回到原地去!
千尋獃獃地看著那輛燃燒的汽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她並不是十分清楚。
「陶子」把雙手放在胸前,閉上了眼睛,她的心情平靜,由香里聽不見她內心的聲音,也許她正在跟別的人格交換信息吧。
由香里確信這個叫「小滿」的人格,在生理上完全是個男孩子,而不是一個扮演男孩子的少女。
車外漆黑一片,被風吹散的霧雨打在玻璃上,形成許多小水滴,在引擎的震動下,小水滴彙集成大水滴,很快地流了下去。
雨不大,但五月里的霧雨使本來就很難走的山九-九-藏-書道變得更難走了。
「陶子嘛,愛強加於人,還總認為自己一貫正確,應該這樣,應該那樣,就會打官腔兒說話的聲音包含著某種奇怪的情感,讓人覺得不舒服。我跟她合不來。明子嘛,像個秀才,冷冰冰的,我也不喜歡她。」
「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正飄浮在黑暗的夜空……」
千尋覺得自己飄浮在接近房頂處,好像是在泡熱水澡,感到說不出的舒服。往下看去,看見一個大大的圓圓的燈,照著燈下面的檯子上躺著的一個全|裸的小女孩。小女孩的周圍,站著許多穿綠色罩衫、戴著帽子和口罩的人,大概是醫生和護士吧。其中一個醫生用手指撐開小女孩的眼睛,用鋼筆式手電筒照著看,另一個醫生用手指在小女孩胸部到處觸壓著。幾個護士推過來一台機器開始安裝。
「不行?為什麼?」
千尋的表情變了,一直掌握著主導權的「悠子」,垂下眼皮,戰戰兢兢退到一邊。新出現的人格,昂著頭,眯縫著眼,蔑視地看著由香里。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怎麼忽然迷糊起來了?」
「那沒辦法,只能我們養著了。沒有別的親戚嘛。」
「那得賠咱們錢吧?」
由香里問「小滿」,「為什麼每個人的性格都寫在了字典上呢?」
「我也不太清楚。」
「是誰給起的名字呢?」
「不是說剛來的時候大家都覺得你說話奇怪,不跟你玩兒嗎?」
「陶子」回憶5歲那年發生的那起事故,充其量花了10分鐘的時間,但由香里沉迷其中,好像經過了整整一個夜晚。由香里覺得自己身上發生了「時間擴張」現象。
千尋在隧道里向前飄。在隧道的盡頭,她看見一縷微弱的光線。越往那邊走,光線就越強。光線就像奶油菜湯,細膩溫熱。
「我讓你叫修理汽車的,你不叫!」圭子不服。
爸爸!媽媽!你們在哪兒啊?
千尋剛回到手術室里,就聽見坐在監視器前邊的護士尖叫起來。醫生們顯得有些慌亂,動作突然加快了。一個護士推著一輛小車過來,遞給醫生兩個圓盤,這兩個圓盤跟小車上的機器用導線連接著。
「小滿」聽由香里這樣一說,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千斤頂壞了嘛。我費了那麼大勁兒,手都受傷了,還不是為了你們!還不好好謝謝我!」森谷茂把裹著繃帶的左手指伸給圭子看。
「名字?」
不!現在我就想見你們!
「您怎麼了?」千尋問。
「那小子,還有口氣兒活著就是了,懶蛋一個,整個兒一個廢人!」
「別搗亂!一會兒就到家!」森谷茂粗暴地說。
叔叔嬸嬸的話,千尋聽不太懂,但她明白,爸爸媽媽已經死了。
由香里微笑著,「知道了。緊身運動衫什麼的還行吧了」由香里從「小滿」的感情波動里感覺到,他的氣勢洶洶只表現在口頭上,還不至於採取什麼行動。
千尋倒沒覺得父親生氣。
對於由香里的這個問題,「小滿」撅著嘴不滿地回答說:
「真倒霉,照這樣,到家得10點多。」森谷茂喪氣地嘟囔著。
「滿」的第四個意思:「⑷驕傲自滿。……」由香里差點兒忍不住笑出來,太合適了。
據美國有關研究報告記載,人格交替以後,不僅表情和說話方式,就連手腕的力量,左撇子還是右撇子,乃至腦波和過敏物質都會發生變化。具有感情移人多能的由香里,已經感到了跟男性非常接近的感情波動。
千尋突然覺得身體變得沉甸甸的,她滴溜溜地轉著,從虛空之中擺脫出來,隧道那頭的光線漸漸遠去,什麼也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