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馬丁·貝克無言以對。
而如果他真像其他人形容的那麼小氣，他為什麼要找一個比較貴，而又屬於次等的房子來住？
「你應該還有些事沒說。」他說。
大衛·比提從沒說過「轉向兩點鐘方向，告近敵人的船。」根據現有的資料顯示，他的命令是：「契特菲爾德，我們這艘破船今天似乎有點問題，轉向兩點鐘方向準備靠岸。」當然，對這個夢來說，這並沒有什麼差異。轉向兩點鐘方向，在這種情形下，就等於是轉向敵人。
這一天他最後的任務就是在電話簿里找出李·尼爾森的電話。當然，她的名字出現在裏面，但是上面沒有標明她的職業。他的手在撥盤上移動的時候，他想到自己不知道要問她什麼，至少沒有什麼關於斯維瓦的事好問了。
她走出來開了門。今天她穿著褐色燈芯絨的褲子，上身是一件淡紫色的內衫，一直掉到她的大腿上，看起來很有趣。
「真令人感到驚訝！」她說。「你沒有看過偵探小說嗎？」
「那他大概會記得一個叫做斯維瓦的男人，卡爾·愛德溫·斯維瓦。」
「哪一方面？」
「你怎麼知道？」
這家公司很大，它的總公司就在這棟舊市區的大樓中，他們收起來的舊文件大概有好幾噸。但是馬丁·貝克還是堅持要拿到，所以他變得非常不受歡迎，不過他並不介意受到這種對待。在簡短的爭辯了「不可能」這個形容詞的真實意義之後，辦公室里的人們意識到，最容易擺脫他的方法大概就是照他的話去做。
「謝謝，」他說，「我想知道的就是這些，再見。」
「特別的？當然他很特別，他是真他媽的特別！他真的是全世界最懶惰的敗類，沒有人的拖功能像他一樣，也沒有人會像他那樣尖酸刻薄，而他也不喜歡和別人合作。他絕對不會給一個快要死掉的人一滴水，他絕對不會！」
佛烈克·米蘭德曾是兇殺組裡的一個警探，許多年前他是馬丁·貝克手下的一員大將，不過後來被轉到竊案組，上層的人希望他可以控制那裡猖狂的竊賊。
「當然，我寫在上面了，那個警察一來就說這是自殺案件。」
「他的侄子告訴過你他的名字嗎？」
一大堆的問題，難以理解的問題。但不是全都無解的，只是無法在幾個小時里就找到答案，它們可能要花好幾天的時間。為什麼不可能是幾個星期或幾個月呢？也許要好幾年，或許也要一輩子。
「大概吧。」
他是誰？可不可能弄了半天原來就是斯維瓦本人？不，斯維瓦絕不可能給自己找這種麻煩；而且像斯維瓦這樣一個倉庫管理員，也不可能會想到去開一個支票的戶頭。
「謝什麼？」
到了塞卜魯斯街上的州立酒品商店中，櫃檯後面那個女人懷疑地注視著他的夾克。剛才在地鐵里的一陣衝刺，弄得衣服上面都是灰，而且皺巴巴的。
他跟在後面進到客廳。她走了兩步之後停了下來站在那裡低著頭。她回頭去將門鎖打開，然後又改變主意把它鎖上。之後她走在前面到廚房裡去。
「那我可以立刻過去看看嗎？」
「他似乎很驚訝。顯然斯維瓦也讓他以為他生了重病，大概不能活著從醫院走出去。」
那個年長的男人眼神空洞地望了馬丁·貝克一眼，然後說：
卡爾·愛德溫·斯維瓦的人緣也許不太好，但是他的同事應該也很欣賞他的能力，至少在他還活著的時候。
他們閑聊了一會兒，並且每人各自又開了一罐啤酒之後，外面那個年輕的男人走了進來，他驚愕地看著他們。
「什麼？」
「是的。我可以進去嗎？」
雖然這類問題很簡單，但仍有許多人要問。此外今天是星期五，沒多久銀行就要關門了，期望儘早在下星期開始之前得到任何答案似乎是不切實際的。
「該醒來了，已經十二點了，我快餓壞了。下去把大門鎖上好嗎？我來把三明治放在烤箱里熱一熱。鑰匙就掛在門左邊，有串綠線的。」
「我讀過成堆的偵探小說，各式各類的，而且每次剛剛讀完就忘了大半的內容。不過你說的情形是很典型的情節。一個從裏面上了鎖的房間——很多故事都是以此為主軸，我不久前才讀過一本。等一下，拿出幾個碗來，再從架子上拿些豆子過來，把桌子擺好。」
「是的，」亞姆說，「我知道這個案子，典型的故事。自殺嘛，他們是這麼說的。驗屍人員把它送過來，可是沒有告訴我們要做什麼。我們不知道是要鍍上金，然後送到警察博物館去或做些什麼；還是這是禮貌地暗示我們應該放棄一切，拿顆子彈斃了自己？」
「貝克，我們這艘破船今天似乎有點問題。轉向兩點鐘方向，靠近敵人的船。」
過了一會兒她問他：
「除此之外他可能患任何疾病嗎？」
馬丁·貝克將所有的損壞報告記到他自己的筆記簿里，包括日期。一共有大約五十筆記錄。他抄完那些分類帳冊之後，把那一整疊冊子搬到辦公室里，然後在上面壓了一張紙條，寫上要將這些冊子寄回運輸公司。在最上面他放了一張警方用的白色卡片，上面印著「謝謝你的幫忙！貝克。」
馬丁·貝克思考著這個令人驚訝的結果。然後他說：
「假使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告訴你了，先生。卡爾·斯維瓦是我遇見過最難纏的人了。」
出了大樓后，他走到米茨森馬克蘭森地鐵車站。在那裡他必須等一段不算短的時間才會有火車。從外面看，這個火車還不錯，但是裏面早就被破壞得亂七八糟，椅子歪歪斜斜的，所有能夠移走、拆下的都被搬走了。他在舊市區下車，然後走回家。
「那怎麼能確定是自殺？」
「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有趣，」馬丁·貝克說。「一定是有人開槍殺了他。」
但是不是到地鐵車站，那個在維斯保加的辦公室並不吸引他，他覺得今天自己有很好的理由不去那兒。相反地，他想要沿著碼頭晃晃，然後向南步行，沿著史凱普斯本穿過斯盧森，再沿著斯塔加敦碼頭向東走。
這是真的，那是他幾年前買的，但是買回來后就沒再拿出來了。
「請你不要說笑。」亞姆說。
「我在家還擺著一個不錯的拼圓。」他說。「舊的』伊麗莎白皇后『。」
現在馬丁·貝克有理由到圖爾街去，在這個星期一的傍晚。而事實上他已經快到那兒了。
「他在我們這裡有帳戶。」
「問題是我們例行工作的一部分。」馬丁·貝克說。
「我的記憶力很好，」老男人有些不悅地說，「我當然記得卡爾·斯維瓦，但是沒有人告訴我他死了。」
星期一早晨他再次醒來。古托狗這次看起來像是加羅汀，並且射了一發點四五自動手槍的子彈；而馬丁·貝克舉行他的犧牲儀式的時候，李·尼爾森出現在他面前，並且問他說：「你到底是在做什麼？」
「李·尼爾森。」
「我想是他，是的，我不太記得了。不管怎麼樣，不是稍早的那一個傢伙就是了，我是指亞道·加斯塔森。他似乎沒有什麼經驗，他開頭總是說』當然『或』這樣『。」
「而你並不想被升上去。」她斬釘截鐵地說。
在他出門前，他們用倦怠的眼神護送他離開，而他的腋下夾著他的戰利品。
「唉！拍那些工頭的馬屁啊！他最擅長了。而且總是叫別人幫他做他的工作，他老是說自己病得很重。他沒有提前退休嗎？他們不是早就在裁員了？」
但是又為什麼有人要給斯維瓦錢？他必須先將這個問題暫時放到一邊，晚一點再找答案。
雖然對未受過教育的人來說，這本帳冊非常難以理解，但還是可以看出這個倉儲分類帳冊做得的確不錯。每天的進出記錄都很詳盡，貨物處理的量也用簡單的符號記錄下來。
「噢，就如我上次告訴你的，剛開始警察似乎根本不注意這個，沒有人要求做彈道的對比，最後還是那個北方佬打電話來要我做的。其實我也不完全知道應該怎麼處理那顆子彈，但是……」
總統在月台上蟋成一團，頭上還戴著他的帽子，然後一陣燒灼的痛楚刺痛了他，然後他就睜開眼睛。
「是的。而最後一次存進去是三月十六號，」那個男人看了一下日曆，「是星期四。下一個月就沒有錢進來了。」
馬丁·貝克站起身來。這是個新的線索，當然也是這個男人惟一可以給他的消息。曉得要開哪一個箱子是這一行非常重要的一個本事，需要職業性的技巧和搜集商業機密。酒、煙草是。
南區警局裡當然還有別人，在不遠的地方，他聽到幾個同事用尖銳、憤怒的聲音在討論一些事情。他對他們正在談論的事一點也不好奇。
他結束了問話，然後想隨便找一個實驗室里的彈道專家談談，不過都找不到人，於是他不得不打電話給那個部門的首長。那是一個叫奧斯卡·亞姆的男人，他是一位有名的犯罪學家，但是卻是個討人厭的人。
「我有嗎？」
他的腦筋還在轉著。如果忽略所有不吻合的地方和疑問，他可以從手頭上現有的資料編出一個故事。那個自稱是他侄子的人、那個把錢存進去的人、那個謀殺者，其實是同一個人，一個男人。六年來，斯維瓦一直恐嚇他，要他每個月付他七百五十元。然後斯維瓦吝嗇得有些病態，他從來沒有用過任何一毛錢；那個受害人仍然年復一年地付錢，最後斯維瓦存夠了。
斯維瓦可能藏了一些錢嗎？如果是的話，又在哪裡？
馬丁·貝克開了一罐俄國螃蟹，自己做了幾個三明治，然後他拿出一瓶礦泉水。食物九_九_藏_書沒有什麼問題，但是一個人坐在那裡啃著它，實在是沉悶至極。當然，他從星期三開始就沉悶到現在，但是那個時候還沒有這麼嚴重，可以這麼說。
而馬丁·貝克想要找的東西也在裏面，經過不等的時間間隔，總會有一些貨物損壞的記錄，例如：
至於他是因為痊癒了才出院，還是因為無藥可救了才回家等死呢？這個問題就無從得知了，負責的醫生正在忙，所以沒時間聽電話。這逼得馬丁·貝克必須親自出馬去拜訪一下。
這個老人的態度不難理解，辦公室里一定已經有人告訴他警察正在找認識斯維瓦的人。
「有人每個月付他七百五十元。你能想到有誰會這樣做嗎？」
「你是說斯維瓦把錢放進自己的戶頭裡，但是不想被別人知道？」
「沒找到？我可以知道斯維瓦這傢伙向自己開了一槍后做了些什麼嗎？」
「雖然他在某些方面不錯。」
「剛開始他以為自己患了他想象出來的病，他確信自己得了不治的癌症，而且很快就會死亡，他以為自己活不過一個月。」
他很快地看了她一眼。而她繼續說：
「別在那裡吹牛了，老爹。」另一個男人說。「上次強森問你問題的時候，你根本不記得什麼事，你真的是糊塗了。」
要說這是工作上的需要，根本是在自我欺騙。事實上沒什麼，他只想知道她是否在家；而他真正想問她的事也很簡單：我能過去坐一會兒嗎？
「嗯。」
「貝克組長？」
「我真的希望沒給你們帶來什麼麻煩。」馬丁·貝克愉快地說。
那個男人突然沉默了。然後他狡猾地補充道：
馬丁·貝克點點頭。
「是的，或更早的時候，應該是一九六五年到一九六六年之間吧。」
「我買了幾瓶酒。」
馬丁·貝克挑出一張巴哈的唱片，打開電唱機，然後他走開並且躺下。
她一邊說，一邊坐在餐桌旁。桌上放著兩本打開的書、一些紙，還有一支鋼筆和粉紅色的擦子。他把酒從袋子里拿出來，放到一邊。
「斯維瓦已經死了，而且也埋了。」
馬丁·貝克拿出一張五元的鈔票交給他，然後坐下來說：
「是啊，聽起來不錯。」
「我覺得他不大可能是自殺的。」他說。
「伯格朗得博士？」
他走到門口時，那個醫生說：
「是啊，那應該就對了。」
她突然很快地換了一個姿勢，她的腿盤了起來，雙手撐著下巴。她說：
「吃吧，」她下了命令，「趁熱。」
「日記簿還在這裏嗎？」
一個很好的問題，馬丁·貝克在他的筆記簿上記上一筆。
「只是？是哪一件案子，如果我可以知道的話？隨便一個瘋子都會送個案子來，我們現在有一大堆案件堆在這裏沒有人處理。前幾天我們拿到一個米蘭德送過來的馬桶，那個人想知道有多少人在裏面拉過屎。它都快滿出來了，當然已經好幾年沒有清過了。」
而其餘的事還是一無所知。斯維瓦似乎不是自殺的，而且也不可能是被別人射殺的。
他也想知道斯維瓦去檢查的那家醫院醫生的證詞，但是這必須等到下星期一才能有結果了。
他醒來的時候，唱片還在轉著，如果他做過什麼夢，他也已經忘記了。
「過不了多久，這裏就要收起不做了，你知道嗎？不過我這個朋友還記得以前有二十五個工人和兩個老闆的那種盛況，不是嗎，老爹？」
「哦？我們沒有收到通知。如果是這樣，通常死者的親戚會和我們聯絡。」
有人會記得幾個月前一個在自己的戶頭之內存了七百五十元的人嗎？答案很簡單，不會。
「拿去檢驗？」
「要我回答那樣的問題實在非常沒道理。我已經說過，在那些舊倉庫里貨物時常受到損壞，有的時候整個箱子都摔破了。不過反正保險公司都會賠償那些損失，很少會叫倉庫管理員來賠的。偶爾，我想，是有人因而被開除，不過通常都是那些臨時工。不管怎麼樣，意外是無法避免的。」
原來是這樣的。不論斯維瓦是被自己或是別人殺的，都不會有什麼差別，只要用一把點四五的槍就能達到同樣的效果，即使沒有擊中心臟。
然後他到李那兒。
「也就是他想象出來的痛。」
「沒錯。」
她看了看。
最令人困惑的是那個非要置斯維瓦于死地的人（就在四月或五月初某個時候）——即使那老人已把自己關在一座城堡，一間從裏面反鎖的房間里。
伯格朗得博士在自動電話答錄機上留言，說他要到八月十五日才會回來。當然，那個醫生是度假去了。
「也許你應該知道，我暫時不適合和你有關係。」
「似乎是一九六六年四月開戶的。」
「當然，」她說。「現在我想起來了，有個警察找我去挖出那顆子彈。」
「沒有，我們這裏沒有人見過他。」
她聳聳肩。
「探員巡官隆。」
「我這裡有一些，」男人說。「我的意思是，啤酒，就在你坐的箱子里。」
「上面的地址呢？」
他現在真的找到一件事可以想了。卡爾·愛德溫·斯維瓦沒有任何的兄弟或姊妹，那他哪兒來的侄子？
這是斯德哥爾摩中他最喜愛的地方，尤其當他是小孩子的時候。那時所有的船都系在這兒，上面載著從各地運來的貨物。如今，真正的船已經不多了，那種盛況已不復見，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埃恩渡船，上面都是些木條和酒。真是大不如前啊！以前那些賦予港口|活力的裝卸工人和水手們也逐漸凋零。
「是啊。
「他是什麼齷齪事都做得出來的人！我從沒有跟比他還壞的人一起工作過，這是千真萬確的。尤其我是個混過五湖四海的人，是的，先生，即使是外面那個痞子也比不上卡爾·斯維瓦！那小夥子不過是有本事把好好的工作弄得很複雜而已。」他向門口方向點了點頭。
另一個人什麼也沒說，只是安逸地凝視著地板，清清喉嚨，吐出一口唾沫。
「那些存款單呢？」
年紀比較輕的男人站起來，並抱起那箱他原來坐在上面的啤酒走到門口。
「我現在付錢可以嗎？」馬丁·貝克問道。
「你在這裏工作多久了？」馬丁·貝克問道。
「關於他的訪客和朋友，我想到一件事。」
「你怎麼跟他說？」
「什麼？」那個男人抬起頭來說。
那麼那些存款單呢？
「我們會給顧客複本，算是收據。當付款存進戶頭后，銀行不會再寄任何通知，除非顧客要求。」
「你累了。」她說。
「那個男人的反應如何？」
那個年輕的辦事員現在看起來就沒那麼乾淨了，他的夾克絕對需要送洗，灰塵混合著汗水一條條地在他的臉上流下。
馬丁·貝克站起來，然後那個男人從裏面拿出幾罐啤酒。
不，錢應該是別人存進去的，而且應該是個男人。不可能會有個女人走進銀行，說她叫做卡爾·愛德溫·斯維瓦，然後存七百五十元到她自己的支票戶頭。
「噢，斯維瓦有一個親戚，他收到他的信，一個侄子。我在接聽電話的期間，他打電話來問他的叔父情況如何。」
「我把它放到一邊去，然後忘記放在哪兒。我是新來的，所以沒有自己的檔案櫃，可是最後我還是找到而且送出去了。」
「事實上他是沒有活那麼久。」馬丁·貝克說。
「皇家公主號已經爆炸了！」
「警察沒有名譽，而且我也不應該說死人的壞話。但是我想這個傢伙是活著還是死了並沒有什麼差別。」
「斯維瓦沒有提過錢嗎？」
「我已經說過，在讓斯維瓦回家之前我和他長談過。在我說明他其實非常健康后，他鬆了一口氣；在這之前他的狀況是不太好，但是之後他就完全改變了過來，他變得很快樂，沒什麼不對勁。我們給了他一些消除疼痛的葯，也觀察到他的痛苦馬上就消失了。那只是些藥丸……就當作是我們之間的秘密，其實它們根本不能減輕身體上的痛苦。」
那個男人吃吃地笑著：
「大約六萬元。這些錢……」那個男人突然沉默了一下。
他坐在維斯保加房間里的書桌旁，突然感覺到一種不愉快的孤獨感。
「是也不是。」
銀行經理說：
「理由很簡單，」馬丁·貝克說。「在那之後斯維瓦就死了。」
「沒有關係，」她說，「那我們就喝些茶吧。」她將桌上的書推開，拿出鍋和鏟子開始弄著。「其實我今天晚上剛想要念書。」她說。「不過沒有關係，獨自一人在家實在是他媽的難過。吃過晚餐了嗎？」
在往地鐵的路上，他想起自己昨天下午那些不正常的行徑。
「當然有，都是工頭在記錄，他們會在倉庫的日記簿上做筆記。」
還有一個人他必須弄清他的身份，就是他那個神秘的侄子。
「』要是在以前啊……『」年輕的男人不耐煩地說，「但是我們現在不是在以前了，你還沒有搞清楚嗎？你這個老頭子。」他轉向馬丁·貝克，以不友善的聲調說：「你想要幹什麼？這是私人企業，門上寫得很清楚，你看不懂嗎？」
但是到了中央車站的時候，他必須換車；這時他改變主意，坐回兩站，在斯盧森下車。然後他沿著史凱普斯本碼頭走，想找找看是否能看到什麼有趣的船。但是碼頭上只有幾艘船而已。
「還好，那我就弄些東西來吃。」她雙腿大開地站著，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搔著脖子。「我有米，」她說。「這應該就可以了。我可以煮一些米，然後拌些佐料，這樣味道應該就不錯了。」
「最引人注意的，當然，是這位客戶有支票戶頭。如果他開的是存
https://read.99csw.com款戶頭之類的，那還沒什麼，畢竟利率比較高些。」「我也不太記得，那已經是好久的事了。」接電話的那個秘書好不容易才從一疊文件中找到斯維瓦的名字。「他顯然不是我們這裏的病人，我們這裏沒有他的記錄，上面只說他是被一個私人醫生送到我們這裏來的。」
庫爾保進來打聲招呼，問他可好，這是個狡猾的問題。他準備好的答覆是：
「通常像這種身體里有顆子彈的人，行動應該會變得遲緩，」亞姆說。「他們沒辦法做些什麼，大部分的情況下只能躺下來等死。」
「實在有些噁心。」
「現在確實如此，有了那些新的系統，東西不容易損壞了。不過一旦真的弄壞了，賠償的金額則更高。那些運貨的卡車……」
馬丁·貝克繼續他的工作。他從銀行著手，因為經驗告訴他這要花許多時間。沒錯，瑞典銀行的秘密並不像外傳的那麼嚴重，還是有數以百計的財務機構在運作，但是它們的利率低得可憐，所以許多小額的存戶都比較喜歡把基金存在斯堪地那維亞國家中，而多數是存在丹麥。
「是啊，」亞姆說，「我們的工作是有些噁心，但是似乎沒有人了解。警察署長這幾年根本沒有來過幾次，而且去年春天我問他是否能和他談談的時候，他寫了個便條說他正在為可預見的未來煩惱。」
「你是說……」
庫爾保只現了一下身就離開了。他全身是汗，似乎非常匆忙，在門口時他說：
「當然可以。你直接找我就可以了，我的名字是班特森，我是經理。」
馬丁·貝克剛要向門口走去，而且已經開口要說「非常謝謝」之類的話，突然他走回箱子那兒。
馬丁·貝克穿過坦托蘭登公園，腦筋不斷地轉動著。沒有人來搶他，或敲他的頭。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酒鬼。他們三三兩兩地躺在樹叢後面，大概是在等著別人來照顧他們。
「伯格朗得博士，普通科醫師。對，就在這裏。我看不懂入院證明上寫的是什麼，你也知道醫生的筆跡都是一樣的，而且這張複印的照片不是很清楚。」
「早就沒了。」
「誰洗盤子？」她問道。
「那個老男孩糊塗了。下個星期他就要離開了，而一月他就可以領到他的退休金，如果他能活到那個時候的話。」
她拿出幾個杯子，倒上茶，然後坐下。她用雙手捧著杯子，然後將茶吹涼，同時她穿過那層霧氣注視著他——仍然有點惡意。
「斯維瓦得的是什麼病？」
「哪一個私人醫生？」
「你喜歡聽什麼樣的音樂？我這裡有各種你想得出來的音樂。」
「我也正是這麼想的。」馬丁·貝克說。「所以卡爾·斯維瓦有什麼特色？」
他繼續打電話。這就是警察的工作，你要到處找人問話，問別人認不認識這個人，他的住址和社會安全號碼是這個、那個；這個人的帳戶交易情況如何，是否有安全保管箱……
那天稍晚，馬丁·貝克又回到家裡，用他那個紀念一九一九年和平運動的馬克杯喝著茶。他看著杯子，想象如果那個把錢存進帳戶中的人看起來像菲爾德·馬歇爾·海格那麼詭異的話，那麼每個人都會認得出他來。但是有誰長得像海格嗎？沒有，即使在最詭異的電影或影集中也沒見過。
他拿出證件后她有些臉紅，就像說了一個非常愚蠢和下流的笑話似的。
馬丁·貝克對那些運貨的卡車並沒有興趣，他所好奇的是斯維瓦在這裏時所發生的事。
「是誰？」
「我想買幾瓶紅酒，謝謝。」他說。
裏面沒有什麼人在工作。倉庫管理員應該坐在那兒的那間辦公室是空的，而且從前這位重要的人士用來監督工人的玻璃窗積滿了灰塵，事實上其中一塊玻璃還破了，而且牆壁上的日曆是兩年前的。
他在中央車站換了一輛火車，然後在商業學院下車。
他坐在她的對面。她直視他說：
那個老男人注視著他，逐漸地，他眼中的溫順轉變成驚異。
「我只是想問一個彈道對比的結果。」
不管怎樣，一個人要恐嚇別人必須擁有一些消息。一個倉庫管理員可能從哪兒得到這些消息呢？在他工作的地方，或者是他住的房子里。每個人都知道斯維瓦只在這兩個地方出入，不是在家就是在他工作的地方。
「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她看著他說：
斯維瓦這個案子還有一些事需要調查。但是在這個特別的時刻，馬丁·貝克覺得自己沒有辦法進行任何調查。在午餐之前他很少喝三罐啤酒，現在它們已經開始發揮作用，讓他覺得有些頭昏眼花而且頭痛。
但是這次的談話有什麼具體的結果嗎？沒有武器，甚至連彈殼都沒有，光一顆子彈是無法成為證據的。但是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亞姆說那應該是把點四五的自動手槍，而且他也知道自己不應當對不能夠證實的事情驟下結論。所以斯維瓦是被自動手槍殺死的。
她沉默地坐了好一段時間。然後她說：
「那你怎麼處理那信封的？」
「你為什麼不躺下來休息片刻？」她說。「你真的累壞了。」
同時他想到李，她給他的比他預期的多，就一個警察的觀點來看。她提供了三個思考的方向，也許可以算四個：斯維瓦吝嗇得有些病態，至少有好幾年；他一直把自己關在房子里雖然裏面沒有任何有價值的東西；斯維瓦病了一段日子，而且在死亡前不久還到放射科診所去看過病。
「再見。」那個男人說。「再見，再見。」
而彈道的調查又是怎麼了？這是他應該著手弄清楚的。馬丁·貝克拿起電話。今天真不是個好日子。他撥了六個電話，四個在一個女孩子說「請等一會兒」之後就被掛斷了。最後他終於找到那個十七天前曾經打開過斯維瓦胸腔的女孩。
馬丁·貝克認為把斯維瓦當成一個恐嚇者並不特別的困難。但若要恐嚇別人，他必須握有受害人的把柄，必須對他勒索的人造成威脅。在斯維瓦的房子里沒有什麼能夠定一個罪的資料；當然他可能在銀行租用了一個保險箱放那些東西，但如果這樣的話應該遲早會被警察注意到。
然後又留下他獨自一個人，他在想著斯維瓦。
「可能在。」
「畢竟你才是刑警。」她說，「發生不尋常的案子你應當很興奮才對。你認為是兇手打電話給醫院的嗎？」
拉了一下門鈴后，馬丁·貝克試了一下門是否開著。它是鎖著的，但是裏面客廳的燈是亮著的。過了大約半分鐘之後他又拉了一次鈴。
「是的。」
還是有什麼事嚇倒斯維瓦了嗎？如果是的話，那又是什麼事？在他的窩裡惟一讓人想到可能有價值的、被鎖住並閂在房間里的事物，就是他自己的生活。
她又開始對著燉鍋忙碌了起來，但是同時她仔細地聽著他說的話。偶爾，雖然她沒有打斷他，但是她會皺眉頭。當他說完之後，她爆笑出來。
「斯維瓦有什麼特別的嗎？」
那個男人繼續說：
輕快地走了一個半鐘頭后他到達了目的地。這間倉庫是一棟古老的建築，當初設計的時候就沒有想到要停放車輛或配合現代的需求，所以不久將被拆毀。
她把腳舉起來放到椅子上，雙手抱著膝蓋。
她把雜誌交給他。馬丁·貝克翻了一下，然後放到一旁。
「當然。」
「從上面看來，」馬丁·貝克說，「錢都不是直接由你們分行支付的。」
「把夾克脫掉，真受不了你。」她說。「還有鞋子。」
「什麼？」
裸身的她就和他想象中的一樣：身材勻稱、強壯、結實，一頭直發，微凹的小腹，平坦的胸部，大而呈淡褐色的乳|頭。
「那是顆手槍的子彈，擊發過的。你沒拿到那把槍嗎？」
「七天，」比較年輕的男人說，「明天就結束了，之後我就要回到卡車集結場去。你來這裏到底想要做什麼？」
那個醫生是個年約四十的男人，身材略為矮小，頭髮是黑色的，眼睛的顏色是中性的——藍灰色，還帶一點綠色和淡棕色。馬丁·貝克在身上摸著根本不存在的香煙的同時，那個男人戴上一副牛角框的眼鏡，並且仔細地翻著他的記錄簿。沉默了十分鐘之後，他把眼鏡推到額頭上，看著他的訪客說：
「它就印在邊上。」那位秘書簡潔地說。
「想玩玩拼圓嗎？」她說。
他放下馬克杯，然後看了看鍾。時間過得真快，都九點半了，要出去嫌晚了些，但是，他又想到哪裡去呢？
「子彈上有任何特徵嗎？」
「我只是覺得沒有喝罐啤酒很可惜，我現在可以帶一些回來喝。」
一個修辭學上的問題。他們所要求的是儘快擺脫他，但是他不會輕易放手。
在一堆不怎麼引人注意的貨物旁邊有一輛推高機，後面站著兩個男人，一個穿著橘色寬鬆的工作褲，另一個穿著一件灰色的外套。
「所以你認為他不可能自殺？」
馬丁·貝克又在夢中飛了起來——蟋伏著身子疾馳過一片平原，被一群穿著寬鬆外套的男人包圍著。他看到面前有一座俄國的炮座，一根槍管從沙袋之間伸出來，對著他，像是死神的眼睛。他眼見那堵圍牆直接向他衝過來，越來越大，直到遮住了所有的視線——然後整個影像變黑。那一定是巴拉卡瓦，然後他站在里昂橋上。精神號還有瑪麗皇后號剛剛才隨著一陣爆炸沉入大海中，一個傳訊的人衝上來大叫說：
這個新的發現讓馬丁·貝克必須重新計劃他的調查程序。下一步應該和稅務當局的人談一談，不管怎麼樣，一定得看一看那些可https://read.99csw.com能已歸檔的存款單。
「從那個時候開始，每個月就有七百五十元進來？」
「什麼？」他再次問道。「你想要坐下來和我聊天？」
「他似乎沒有什麼親戚。」
他懶得再做什麼了，所以他拿了一本還沒看完的書上床。那剛好是雷·帕金寫的有關爪哇湖戰役的歷史小說。他從頭讀到尾，發覺這本書寫得很糟。他不了解為什麼有人要把它翻譯成瑞典文，他想看看到底是哪一家出版社出的：挪斯帖。
「沒有。
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整個人浸在汗水中。那些回鍋夢變得越來越糟糕。這一回古托狗看起來像是前巡邏員艾瑞克森；總統加菲貓則像個優雅、古老的紳士；警察署長還是警察署長。而比提則如一九一九年在比斯馬克時一樣，被月桂樹花圈和傲慢的空氣包圍著。
「他的反應如何？」
那些酒的確不錯，他們兩個人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說話。
「嗯，」她說，「又成功了。」她吃了一大口，然後看著雜誌說：「聽聽這個：』上鎖的房間：一份研究『。有三種可能性，A、B和C」「」。「」「A：罪行是在一個上了鎖的房間里犯下的，而那個房間是真的、確實鎖上的；而且兇手從房間里消失，因為根本沒有兇手。B：罪行是在一個上了鎖的房間里犯下的，房間看似被密封起來，但是有一些取巧的方式可以出來。C：兇手在房間裏面殺了人，而他躲在裏面。」
所以李先前提到他的底墊里可能有些錢的事，與事實差不多，惟一的差異是斯維瓦理性得多了，他非常有耐心。
「謝謝你的幫忙，也祝你好運。」
他並不想將國家「最大的公眾服務部門」這種概念宣傳出去。警察署長在最近發表的一篇聲明中這般稱呼警察單位，已經引起過一陣大慌亂了——在警方本身尤其如此。
「怪了，」她說，「告訴我細節。」
「自殺？」
在到地下鐵道車站的路上，他想著這個動作會給運輸公司另一個工作做。這種殘酷的想法勾起他小時候一些快樂時光的回憶，這令他有些驚訝。
「可以啊！」
塞纓爾·埃利奧特·莫里森曾經寫過一本書叫做《二大洋的戰爭》，在那本書中他處理過相同的題材。在九頁的文字中，他毫無遺漏地表達出令人振奮的情境，較之帕金以二百五十七頁所描繪的畫面還要逼真。
「怎麼說？」
「不盡然。許多人對這個系統還不習慣，而這時候櫃檯人員通常就只填寫存戶的名字、帳號和分行的行號，這是我們提供給客戶的一項服務。」
這種治療方式發揮了應有的效果。午餐之後不久，他到達史凱普斯本一家運輸公司的辦公室時，已經是完全清醒了。他有個不情之請，一個他想沒有人會了解的請求，而事實上他們的反應就如他所預期。
「他不是那種人。」
「沒有，他的內臟似乎都很正常，但是……」
她斜著眼看著他，很困擾地說：
他覺得自己最好在銀行被搶之前趕快離開。如果他當班的時候不小心碰到這檔子事，他就不得不和特別小組的人糾纏，這是他最不願碰到的情況。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她正低著頭看他。她說：
對馬丁·貝克而言這不是一筆小數目；對斯維瓦這更幾乎是一筆財富。
「真的嗎？」庫爾保說。停了幾秒之後，他說：「我認為你今天看起來比較有精神，再見。」
「我們改天再談吧。」
「多少？」
然而馬丁·貝克沒有耐心再等一個多月，他要立刻知道斯維瓦患的是什麼病。所以他打電話到南方醫院。不過那是家大醫院，電話線路非常繁忙，他查了兩個多小時才確知卡爾·愛德溫·斯維瓦事實上是三月住進傳染性疾病部門的；更精確地說是從七月那個星期二一直住到十八日那個星期六。然後就他們所知，他就回家休養了。
他起身脫下睡衣，然後洗個澡。冰冷的水使他打了一陣寒顫，也讓他想到李。
「你確定卡爾真的掛了嗎？」
「還不只這樣呢！」亞姆現在變得非常仁慈。「這是個奇迹。好吧，你要問什麼彈道的問題？」
這三個可能是同一個人嗎？存款的人、那個侄子、還有殺死他的人？嗯，這個問題值得好好地想一想。
「是的。
「噢，它有可能是從一把點四五的自動手槍里射出來的，不過這種槍有很多種。如果你把空的彈殼拿來給我們檢驗，也許我們可以告訴你更多的東西。」
在維斯保加，馬丁·貝克把那些冊子拿到浴室里翻閱著；然後他洗了個澡，回到他的辦公室並坐下來繼續讀著。他開始讀的時候是三點鐘；到了五點，他覺得已經看夠了。
突然他注意到自己很飢餓。他忘記去買東西了，所以他到一家叫「金和平」的餐廳去，裏面有一些觀光客到處找人問有哪些有名的人曾坐過什麼位子那類煩人又白痴的問題。在他們的注視下，他吃著火腿。去年他曾經讓自己變成眾所周知的人物，但是人們的記憶是短暫的，如今他的名聲已經隨時間而被人淡忘。
他們相對無言。她稍後的舉止是有些意義的，她不是隨便的人。她知道他了解，他也了解她知道。馬丁·貝克啜了一口酒，此刻他不會因自己感到快樂而覺得羞恥，他偷看著她，看她坐在那裡臉上帶著羞赧的表情，手肘抵著矮桌。
醫生停了一下，親切地望了馬丁·貝克一眼，那種眼神就像是在對一個小孩子，或其他未受過什麼教育而沒有生活目標的人說話一樣，他解釋道：
「至少地址還算清楚。」馬丁·貝克說。
「但是我沒有很仔細地檢查他所有的內臟，我只是確認死亡原因而已。所以我只看了胸腔部分。」
銀行總公司很快就調出最後二十二筆交易的存款單（如果他沒算錯的話，總共應該有七十二筆），而那個午後馬丁·貝克一直坐在那兒看著它們。這些存款單全部是從不同分行送來的，而且筆跡都不相同，也都是經由不同的出納員處理的。當然他可以一一的問那些人是否記得來存款的客戶，但是這會耗掉一大堆時間，而且非常可能不會有任何結果。
馬丁·貝克的手指從頭掃到最後。然後他說：
「我出現的時候你似乎有些不高興。」他說。
「卡爾·斯維瓦是怎麼樣的人？」馬丁·貝克問。
馬丁·貝克沒有答覆他。
「你真的是警察嗎？」他問。
回到辦公室里，每個人都驚訝且厭惡地看著那些日記簿。不，他們不想要寫什麼收據，他們根本不關心他會不會將它們還回來。
一進辦公室，他立刻徹底地讀過他的筆記，開始這一天的調查工作。這讓他一直忙到午餐時間。中午他只喝了一杯茶，吃了幾片干土司。
「韓斯街的那件案子應該算是解決了，而且我們有很好的機會可以當場逮到莫斯壯和莫倫。對了，你手上那件上鎖的房間的案子辦得如何？」
「嗯，直覺上，是的。把錢存進戶頭裡的時候，根本不必寫明是誰存的。」
這個晚上如同先前一樣，一切都有些改變了。他還是不太寧靜也感到不滿足。但是這一回是因為他沒有辦法忘卻他的工作：斯維瓦，那個愚蠢的、上了鎖的房間，那個付錢的神秘男子。
那個老男人搖了搖頭。他再次清了清喉嚨，但是這一回他不再諷刺他了，雖然他吐在地上的痰離馬丁·貝克的鞋只有一寸。
「他們正在考慮升我做委員。」
在睡覺前，他想到義大利醬麵條，同時他對明天有點期望。
「但是？」
「不知道，他誰也不認識，不是嗎？」
明白了馬丁·貝克不會對他怎麼樣之後，他不知羞恥地點了另外一根香煙，然後岔開話題說：
「我知道你很為難。」馬丁·貝克說。
「真不幸。」她說。
「嗯，那樣的話我就應該打電話找實驗室的人了，」馬丁·貝克說。「但是還有一件事我想要問你。」
「你知道的，女人嘛……容易被傳染等等的。」
「我想我應該留下來坐著聊聊天。」他說。
案子有了新的進展。六年來每個月都存進七百五十元，這麼規則的收入倒是很少見。而且斯維瓦從來沒有花過任何一毛錢，所以已經累積了相當的數目：五萬四千元。
「什麼事讓你想要買這麼貴的酒來？」
「是的。
馬丁·貝克坐在櫃檯後面的桌旁研究這些文件。他很慶幸這個制度給予警察和其他相關當局完全的權力，可以隨時調閱私人的資料。
「那是從一個被槍殺的傢伙身上拿出來的子彈。他叫斯維瓦，卡爾·愛德溫·斯維瓦。」
「我想你不會知道他在這裏的時候有哪些訪客吧？」
他的觀察是對的。但是更令人覺得奇怪的是，固定一段時間就會有七百五十元存入他的戶頭中，通常是在每月十五到二十號之間存的。
「不，從來沒有過，存款都是在別處存進去的。如果你看得出來，組長，你會知道他們都是先存進其他銀行的分行，通常都不是我們這家銀行的分行。技術上來說這沒有什麼區別，因為錢最後都會匯到斯維瓦在這裏的戶頭。但是通常在這種固定的交易背後都會有一大套的系統。」
「什麼？」
馬丁·貝克順從她的話。他真的累壞了，而且幾乎立即就睡著了。他最後看見的一幕是她坐到桌旁，她的一頭金髮沉落到書上。
但是斯維瓦到一九六六年六月就沒有工作了，這比第一筆錢存進去的時間還早了兩個月，所以這些事發生已經超過六年了。斯維瓦後來都在做什麼？
「我惟一能想到的解釋是他不喜歡這裏。他是個奇怪九-九-藏-書的傢伙，好幾次他都抱怨我晚上不把靠街道的門鎖上。我猜他以為整棟房子純粹是為他蓋的。」
「那他是哪種人？」
穿上睡衣后，他翻冰箱找啤酒，又到廚房的壁櫥里找酒；可是他知道自己應該是什麼都找不到的。
「還沒有。」
「我還想到一件事。」馬丁·貝克說。「每個人住進醫院的時候不是都會留下他的朋友或至親的名字和住址，以防他們……」他沒有繼續說下去。
今天他又有些不同的感覺。他喜歡在新鮮的空氣中散步，輕快地走著，他知道自己要往哪裡去，也讓他的思路自由地賓士。
「再見。」
「你確定他死了？」
「哦，為什麼？」
「警察。」那個年輕的男人用不屑的語氣說。
「當然，任何疾病，從痛風到肝癌。對了，你為什麼問我那麼多有關這個案子的問題？你只是做例行的調查而已，不是嗎？」
「肝臟切片嗎？簡單地說，就是我們在病人的身體側邊插一根管子，並且抽出一小片肝臟。事實上他就是我親自做的。然後樣本送到實驗室，由他們分析是否有任何的癌細胞，不過我們沒有發現任何的癌細胞，那個瘤應該是個包囊，長在結腸上……」
他沒說什麼。
「被槍殺的，可能是自殺。」
「也許我們可以嘗一嘗那些名貴的酒。」她說。
馬丁·貝克一直到卡車來之後才離開，而那已是一個多小時之後的事了。這次訪談非常值得。他們的工作經常充滿了樂趣，聽老工人說，馬丁·貝克不了解為什麼現在幾乎沒有人肯花時間去做那些事了。這個老男人曾經經歷過許多有趣的事，不論是在岸上或海上。為什麼沒有人請這種人上媒體說他們的故事呢？那些政客和政治主義專家是否聽過他們想說的話？當然他們沒有，如果他們肯這麼做，許多解決失業率和環境保護問題所犯的錯誤就不會發生了。
「那顆子彈長得什麼樣子？」
「那他為什麼在這兒呆了快兩個星期？」
「味道不錯。」他說。
在等那些被弄得破破爛爛的地鐵火車的時候，他想象著那些現代的運貨卡車長得是什麼樣子。要打開一個裝滿白蘭地酒的不鏽鋼容器，然後把酒瓶砸個粉碎以將碎片收集到桶子和汽油桶里，用現在的方式來說是完全不可能的。但是從另一方面來說，今天那些歹徒組成的聯合組織幾乎可能利用那些桶子走私任何東西，而且其實每天都有這樣的事在進行。海關對這些行為已經完全無法控制，因此他們只能抓那些一無所知、可憐的旅客，而他們所犯的錯可能只是帶了幾條未申報的香煙，或行李里多了瓶威士忌酒。
「把它丟掉好像不太對，所以我把它裝進一個信封裏面，然後記下一些要點，像它是怎麼來的等等，就把它當作是一件謀殺案來看待。可是我一直到後來才知道要拿到實驗室去做化驗，而且很緊急。」
「你說你以前出過海。你第一次上船是什麼時候？」
「然後發生了什麼事？」
當然，像如此的意外事件並不常發生，而且其中絕大部分是酒、食品和其他的消費性產品。
「噢，我認為這個帳戶有些奇怪。」
斯維瓦到底患了什麼鬼病？放射科診所說是癌症。而無論如何，假如他是個快完蛋了的人，他還有什麼好躲的？也許他害怕某個特定的人？那，是誰？
「我是韓得斯本肯，」那個男人說明他是在哪一家銀行的分行工作后，繼續說道：「我們收到你詢問一個客戶，卡爾·愛德溫·斯維瓦的信函。」
「什麼樣的人啊……你想要知道的是這個啊？」
「哦，原來是你，是嗎？」亞姆酸溜溜地說，「我聽說你要調升為委員，不過也許只是傳聞罷了。」
「在閣樓的一些舊盒子里。要找到它們簡直不太可能，至少不會像變魔術那樣直接從袖口變出來。」
「他的這個侄子打來的時候我們剛做完檢查，所以我告訴他斯維瓦的健康情形非常好，還可以活許多年這個好消息。」
「那輛該死的卡車怎麼還不來？」他悶哼了一聲，「好讓我逃離這個古老的房間。」他走出去坐在陽光下。
「我是無所謂的啦，反正都是一樣的。」
吃完飯後他去浴室洗手。回到辦公室，發生了一件事：電話響了。
她的手立刻放到櫃檯下面去按那個紅色控制燈的按鈕。
他盡量照她的話做好。她離開廚房幾分鐘，回來的時候她的手裡多了一本雜誌。她把雜誌放在碗旁邊，把食物用湯匙舀出來。
他搭計程車到南方醫院，繞了一下才找到正確的地方。而十分鐘后，他已經找到應該知道所有有關斯維瓦健康狀態的人，並坐在他的辦公室里。
「是的，」馬丁·貝克說。「非常謝謝你。」
他們各自坐在一個塑膠啤酒箱上，另外一個上下顛倒的箱子放在他們之間。其中一個男的相當年輕，另一個看起來大約七十歲了，雖然似乎不大可能。年輕的男人一邊抽著香煙一邊讀著昨天的晚報，比較年長的那個人則無所事事。
「哦，不太壞。」
「是的，他死了，以我的名譽發誓。」
他聽到有人在前門，但是門鈴沒有響，她也沒有動作。這裏自有一套行事的標準，如果她想要安靜，她會把自己鎖在房裡；如果有人有重要的事，就可以按門鈴。然而這套標準需要一個人對鄰居有信任感。馬丁·貝克坐了下來。
「沒有。在我看來，這也是最奇怪的事情。他從來沒有在這個帳戶上開過一張支票；而且我已經調查過，他甚至沒有支票簿，至少這幾年裡沒有。」
「結果是斯維瓦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我也不知道。」
「我不是精神病醫師，但是我的印象里他是個堅強、不易溝通的男人。我知道這裏的一些醫護人員和他有些不快，覺得他要求太多，對事情都憤憤不平。但是到了最後幾天就沒有這種情形了，因為他知道抱怨只不過是他對生命受到威脅時一種抗拒的反應。」
「放在壁櫥里。」
馬丁·貝克坐在啤酒箱上。
他很小心，慢慢地做著這些事，事實上他是想拖時間。他花了一個半鐘頭去確定一支原子筆的機械裝置已經壞掉，然後才把它丟進廢紙簍里。
「不，我不知道，他告訴我他沒有朋友。」
「是斯維瓦，哦？」
「哦，那就不關我的事了。我只是想，如果做彈道檢驗的人拿到它應該就會知道怎麼做，即使是個自殺的案子。」
馬丁·貝克低頭沉思了一陣子。然後他說：
「哦，是你，是嗎？」她急躁地說。
他沒注意到她有沒有疤痕、痣或其他的特徵。
他們兩個人都無精打采地看著馬丁·貝克。那個年紀比較輕的人看到他走過來就將香煙丟到地上，然後用腳跟把煙捻熄。
她開了第二瓶酒。但是這一回他們喝得比較慢。
他在斯盧森攔了一輛計程車到中央澡堂，做了十五分鐘的蒸汽浴，然後又多做了十分鐘；之後他戴著兩個呼吸管浸到冷水中，最後在一個鋪著草席的小卧房裡睡上一個小時。
「對了，你說的有關斯維瓦的事很正確，他在銀行里有些錢，相當多。」
「沒錯，沒錯。你想知道些什麼？」
星期三。他很清楚今天的工作應該從哪裡開始：散步。
閣樓上非常熱，灰塵飛揚得像霧一樣，要不是這樣的話，一切都應該很容易。一個半鐘頭之後他們找到了那個盒子。日記簿和分類帳冊是老式布裝的本子，硬紙板做的封面已經裂開。上面的標籤標示出不同的倉庫的號碼和年份。翻遍了整個閣樓，他們總共找到五本號碼及日期都正確的冊子——從一九六五後半年到一九六六年最初六個月的記錄。
回到家之後，他感覺比平時更不安，而且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就在房子里遊盪，之後才在書本的陪伴下入睡。那本書既不夠無聊到讓他想要睡覺，也不是那麼有趣而能讓他保持清醒。大概到了三點左右，他起床服了幾顆安眠藥。通常他會克制住，盡量不要吃藥。藥效很快就發揮了作用，第二天他醒來時，還是覺得渾身無力；然而他睡眠的時間已經超過他平常所需，而且沒有做夢。
「他根本沒有病。」
這種人極愛發牢騷，而且是無藥可救的；不過也很聰明，對諂媚的話很敏感。
「這是誰寫的？」
「一九二二年，在松茲瓦爾。那是一艘帆船，叫做』法藍『，船長的名字是簡森，一個前所未見的混球。」
「他的辦公室嗎？奧登街三十號。」
「腸子，上面有一個包囊。那不至於危及他的生命，其實只要動個手術把它拿掉就行了，但是我們認為沒有必要這麼做，病人並沒有任何不適感。他是說過曾經感到疼痛，但是那很明顯是心理或情緒所引起的自然反應。」
他的夢一如往常，充滿了荒謬的怪誕的情節。
「不過這要花點時間，也許二十分鐘吧。我們可以先喝點茶。」
那個經理說得沒錯，斯維瓦的帳戶是有些奇怪。
「你那裡有記錄嗎？」
「所以你能熬過來也是很難得的。」馬丁·貝克說。
「我還沒有找到彈殼。」
「哦，我通常都會……」
「C的情況似乎不太可能。」她說。「沒有人能躲在裏面兩個月，只吃半罐貓食維生。但是還有許多小節，例如A5：兇手靠動物殺人的，或B2：有人將門上的鉸鏈卸下，門鎖和鏈子原封不動，之後再將鉸鏈鎖回去。」
「就算是警察也拿死人沒辦法。」那個男人頗富哲理地說。
銀行經理看來有些不知所措。
「沒錯，」亞姆感到有點安慰地說。「你幾乎無法想象這裏的情況。但九-九-藏-書是只要有些許的鼓勵或諒解，對我們來說都是很值得高興的。不過我們還沒遇到過，當然。」
之後的景象就像平常在加菲貓和古托狗漫畫里看到的一樣。他跳下馬背，衝過火車站，然後用身體擋住子彈。正當這個時刻他吸入最後的一口氣，警察署長過來在他被打開的胸口上掛上一面獎牌，並解開一卷類似羊皮紙的捲軸，卷著他的舌頭說：
馬丁·貝克的手從電話上移開，然後把電話簿堆到它們平常堆放的地方。接著他就整理書桌，丟掉一些多餘的廢紙，把鉛筆放回他們應該在的地方，也就是筆筒里。
一想到坐在一間辦公室里，裏面有一張會議桌、兩幅「真正的油畫」、一張旋椅、一張客人坐的扶手椅，地上鋪著便宜的地毯，還有自己的私人秘書——今天想起這些來比一個星期前還要令人毛骨悚然。不只是因為這些謠言重重地打擊了他，也是因為他開始考慮過那種結果。也許他為了生活所做的這一切並不是完全無意義的？
「哦？死了是嗎？假使那樣的話我還記得他。」
「在驗屍期間你注意到什麼特別的事情嗎？」
「這裡有人認得斯維瓦嗎？」
「你說什麼？」
國家稅捐處的人不認識斯維瓦，他們把他當作是貧民。他們稱那種精巧的剝削為食品增值稅，而且對它很滿意——這項稅收是特別安排的，用來打擊那些已經逃過稽查的人。
到了七點鐘他還沒有回家，雖然他已經下班兩個小時，而且也不能再做什麼調查訪問以讓情況更明朗。努力了一天，他只得到一些無關痛癢的消息，最具體的大概就是他的右食指的疼痛了，那是他撥了一天電話的成果。
「是的。你說的沒錯。」那個醫生一邊說，一邊又戴上他的眼鏡。「讓我看看，這裏應該有一個名字……是的，在這裏。」
「噢，東西在轉運的時候當然會損壞，這很正常嘛！你知道我們每年處理多少噸的貨物嗎？」
「當然，我每天都和他談話，在他被准許回家之前，我們還長談過。」
他站起來並且開始清桌子。
「真的嗎？他死了？」
「裏面有錢嗎？」
他們叫一個年輕人去閣樓上幫他找。似乎還不到兩分鐘他就空手而回，臉上一片漠然。馬丁·貝克注意到那個年輕人的夾克連灰塵都沒有沾上。他說要自己再和他上去一次。
「他真的很厲害，總是能找到有問題的箱子，你知道嗎？他通常都是加班的時候才做，所以沒有人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
他也不想知道誰被開除過。他要問的是是否有任何曾經發生過的毀損記錄？而如果有，又是誰做的？
「那樣的話，在哪裡？」
「六年以前？」
「不知道。」
稍後他坐在南區警局裡敲著電話。他從放射科診所開始。最後他得到想要的答案，但是並不是非常滿意。斯維瓦在三月六日那個星期一曾經進過醫院，但是第二天他就被轉到索思醫院的傳染病部門。為什麼？
她換了一張唱片，然後他們又喝了一些酒。
「心和肺，大概就這樣吧，它們沒有什麼問題，不過已經不會動就是了。」
在以前的夢中，古托看起來像是約翰·加羅汀，而那把槍是哈默里型的。而現在，當他變成艾端克森的時候，他的槍也變成德林加手槍。此外，只有費羅伊·詹姆斯·亨利·索默謝特當然還是穿著寬鬆的外套在巴拉卡瓦那兒。他的夢裡既沒有詩韻，也沒有什麼道理。
她把身上的衣服剝掉，丟在地板上，然後穿上一件暗紅色的法蘭絨睡袍。那件睡袍一直延伸到她的腳跟，而且看起來非常奇怪。
馬丁·貝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什麼東西對了？關於斯維瓦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那個男人的眼光有些飄忽，而且他回答之前猶豫了一下：
「你和斯維瓦有任何的接觸嗎？」
「這個帳戶開了多久了？」
「你好像並不想回家。沒有關係，就不要回家。」然後她繼續說：「無論如何，我覺得我應該試試念得晚一點。我也不喜歡這件爛內衫，很緊，看起來又愚蠢。」
「那些委員不是在外面打高爾夫球、在電視上說些無意義的事，」亞姆說，「要不就是坐在房間里想著自己的前途。反正他們是不可能打電話給我，還問這麼多大家都知道的問題。現在又是什麼事？」
「我說的是其他的事。你覺得斯維瓦有沒有可能在生前病得很嚴重？」
馬丁·貝克站了起來。
「至少目前沒有，」馬丁·貝克說。「保重。」
他打了個哈欠。
「不是，」他立即介面說。「雖然我正想用他當借口。」
「是啊，是啊，」那個老男人說。「我終於說溜了嘴了，是嗎？我猜這就是你想知道的。現在你滿意了吧！再見，同志。」
「我覺得很有可能。」她聳聳肩：「當然這樣整件事就單純多了。」她說。
「下次來的時候帶來。」她說。
馬丁·貝克的精神因此而振奮了起來，他擦著鼻子，在斯維瓦的住處沒有找到任何支票簿，也沒有什麼存款單的副本或銀行的通知。
然後她轉過身去。
「你還需要借口啊？」
他思考著那些有關他升遷的謠言，而且倍傷腦筋。十五個月前他犯了那個可悲的錯誤后，馬丁·貝克的確非常害怕會發生這種事——被工作綁在書桌邊。他總是喜歡在外面工作，或至少到他想去的地方。
馬丁·貝克拿出他的皮夾，然後出示他的證件。
「你已經被升為國家委員，薪水變成B3等級。」
「他為什麼搬出去？」
他們走到放著電唱機和各樣扶手椅的房間。她放了些音樂。
「在倉庫里抽煙，」比較年長的男人搖著頭說，「真是……」
噢，這些錢一定不是斯維瓦辛勞工作賺來的。有人說那是他從退休金上節省下來的？太荒謬了。
付帳的時候，有一件事提醒了他，這是好久以來第一家他進來用餐的餐廳。在他行動不便的那段時間，原本就已經過高的食物價格變得更離譜了。
「我的性生活並不怎麼有趣。」她說。「你的呢？」
「請出示你的身份證。」她嚴厲地說。
那個醫生摘下眼鏡，並沉鬱地用他白袍的一角擦著。
「還可以。無論如何，比我預期的好。」
「我應該去投訴。」他說完后就回到原處去曬太陽。
「全都集中處理。」
「那原件在哪裡？」
她換衣服的時候，他觀察她，覺得非常有趣。
他放下電話。
「是嗎？」
「作者的名字是葛恩·桑禾姆，他有引用別人的內容。A7也不錯：利用錯覺殺人，藉由時序上的錯覺。A9也是不錯的變化：受害人在別處受到致命的傷害，然後在死亡之前回到令人不解的房間，並且鎖上門。你自己看吧！」
馬丁·貝克說：
像這樣的一筆記錄就列出了商品的類型及它是要送給誰的。不過上面都沒有寫明損壞的程度。貨品的特性或是誰弄壞的。
「不過還是必須填寫存款單，不是嗎？」
轉運毀壞貨：一箱湯汁，收貨廠商思凡博格，胡佛思塔街十六號，索拉。
「你想要說什麼？」馬丁·貝克問道。
「精確地說是十一天。我們替他做了全身檢查，因為他有些癥狀，所以被私人醫生介紹到我們這裏。」
一定是這種毫無緣由的感覺讓星期六和星期日似乎空虛得令人難以忍受。多年來，他第一次感覺到孤獨的痛苦，第一次心情不平靜。他出門去。星期日他還搭汽船到馬里菲德，但是這並沒有什麼幫助。即使是在戶外，他還是覺得自己是孤立的。他的存在本身就有一些不對勁，有些事他還沒準備好。他觀察身邊的人群，發現他們要不是不知道，要不就是不願承認自己和他其實有相同的處境。
比提向前彎下身去，他的語氣平靜，但大聲地蓋過炮火聲吼著說：
「轉運損害？」
她又舀起一些食物。
「大致上來說，是的。他脖子上的那些東西可以馬上確定毫無危險性，那只是因為肥胖造成的；他腹部的瘤就需要仔細地檢查。此外，我們還做了血管攝影，也對他所有的消化系統做了X光檢查。還有，我們做了肝臟切片和——」
「沒有。」
「是的。你想說什麼？」
「是的，這個病人自認病得很嚴重。他的脖子上有些腫瘤，而左邊腹部也有些硬塊，只要輕輕地壓就可以清楚地感覺到，所以他像其他人一樣，以為自己得了癌症。他去找私人醫生，那個私人醫生覺得那些癥狀可能是種警訊。事實上一般的醫師很少有診斷這類病症所必備的裝置，他們的診斷也未必是對的。就像他的情形一樣，醫生做了錯誤的診斷，而病人就立刻被送到放射科去了。到了那裡，他們只能記錄說這個病人的診斷結果不正確，然後他就被送到我們這裏來。在這裏他做了一連串完整的檢驗，我們總是非常徹底地檢查病人。」
能出去走動一下讓他感到很輕鬆。那家銀行在奧登街和斯威瓦根的街角上，雖然交通狀況不太好，他還是在半個鐘頭以內趕到那裡。
「是的，數目相當可觀。」
「你怎麼受得了，當警察？」
「好像告訴過，但是我不記得了。」
「是啊！」
「哦？」
就他的職責範圍而言，這個星期五結束了。此時的斯德哥爾摩正處在一片混亂中，警察變得歇斯底里，而大部分的民眾則驚惶失措。馬丁·貝克甚至沒有發現這一點。從他的窗戶看出去，可以看到一條發臭的高速公路和一片工業區，而從另一種角度來看，它不再像平常那樣令人困擾或厭惡。
「有啊，他開槍殺了自己，在警方的報告里寫得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