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易費盡全力，抬頭望去，一個風華絕代的綠衣美人俏生生地站在梅花樹下，櫻唇綻破，十指彈舞，悠揚地吹奏著碧玉笙。美目流盼，梨渦淺淺，眉心的瑪瑙花鈿灼灼鮮艷，將那妖嬈絕世的容顏襯托得更加目眩神迷。

李玄自顧把玩著天地洪爐，掩抑不住狂喜激動，微笑道：「太真，現在軒轅六寶已有大半落入你我囊中。等到我們收齊六寶，駕馭四靈，修成《軒轅仙經》，三界九天，又有誰是敵手？」說到最後一句，忍不住哈哈大笑。

李玄哈哈笑道：「妙極妙極！本王修鍊了這麼多年，吞斂的修真元神不可計數，卻從沒吃過散仙的元嬰金丹。也不知是什麼滋味？」說到最後一句，雙目灼灼閃光，殺機大作，手掌一攤，天地洪爐碧光大盛，呼呼急轉。

在他咄咄逼人的注視下，翩翩那雙清澈藍眸猶如籠罩起一層淡淡的輕紗薄霧，逐漸變得迷迷濛蒙起來，神智恍惚，夢囈似的輕聲低語，斷斷續續地回答他提出的每一個問題。

蕭太真嫣然一笑道：「這倒也不能怪你。她是妾身的秘密武器，自小修鍊『玉女天仙訣』，迄今仍是處|子之身。楚郎探察不到她體內存在著雙修真氣，自然猜不到她是妾身的好徒弟啦。」

楚狂歌笑道：「小子，你放心，蕭姑娘若相信這些流言，又怎會請你進晴雪館？又怎麼甘願冒著殺頭的危險，與我們這四大通緝犯喝茶聊天？」

李玄心中暢快已極，哈哈大笑道：「兩位放心，你們死了之後，靈寶派尚存的女弟子、太乙天帝門的三十幾位姬妾丫鬟，以及這位唐仙子，本王都會好好照料疼愛，讓她們逍遙快活、欲死欲仙的……」

原來，為了當上所謂的神帝、天後，稱霸三界，太陰元君蕭太真早在二十年前便和北辰紫微大帝狼狽為奸，致力於奪取軒轅六寶，統一魔門。兩人打著恢復上古大荒舊制的旗號，以分封五行大帝、瓜分「軒轅六寶」為誘惑，逐漸將四分五裂的魔門各派拉攏到了一起，奉行「敵明我暗、旁敲側擊、分化瓦解、各個擊破」的十六字方針，與道、佛兩門暗中對抗。

既而「鏗」的一聲錚響，蕭晚晴十指在古琴上急速拂動，琴聲鏗鏘凌厲，聲勢如雷霆霹靂。

「天山一夜雲雨，掐指已近三年。不知楚郎別來無恙？」一曲終了，她放下玉笙，笑吟吟地凝視著他，柔媚的聲音像春風拂過楚易的耳梢。但不知何以，他卻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雙髻丫頭躡手躡腳地走了進來，遞上一枝圓潤玲瓏的碧玉笛，低聲道：「小姐，門外有兩位公子求見。他們不願透露姓名，只讓奴婢轉呈這枝玉笛。」

楚狂歌哈哈大笑：「人說『冰火美人』八面玲瓏，秀外慧中，果不其然。寡人服啦！嘿嘿，楚小子，你若能將她追到手，那可不知是幾輩子才能修到的福分。」

就在這時，門帘輕卷，那雙髻丫鬟又悄然入屋，低聲稟報：「小姐，齊王駕到！」眾人齊齊一震，杯中茶水險些潑將出來，一時也不知是驚是喜。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楚狂歌怒極反笑：「不錯，寡人早該想到了！這丫頭姓蕭，又穿著一身綠衣，豈會和你沒有關係？嘿嘿，枉我還對她讚譽有加，真他奶奶瞎了眼啦！」

燈火跳躍，屋內桌案傾倒，一片狼藉。唐夢杳被封住經脈，軟軟地伏在案上，正好與他四目相對，臉上酡紅，妙目中儘是驚怒悔恨與關切擔憂。

京城之大，單單大內皇宮便有三處，更不要說那些大大小小、極為隱秘的行宮密殿了。況且就算他們能找到皇帝，只怕來不及說出半句話，又要被鎮守周圍的各派修真群起攻之。到時如果弄巧成拙，反被認定刺殺皇帝，那就真正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氣浪轟卷，剎那間楚易又接連挨了數十次重擊，「格啦啦」一陣脆響，臂骨、腿骨、踝骨、十二經脈……盡皆震斷碎裂，疼得幾欲暈厥。

「齊王？」蕭晚晴微微一震，臉上忽然泛起一層淡淡的紅暈，秋波中閃爍著奇怪的神色。

她雖不善於言辭描摹，但事件本身一波三折，詭譎兇險，這般平鋪直敘下來，已經頗為驚心動魄，聽得李玄、蕭晚晴二人聳然變色。

丹田內，傳出楚狂歌悲怒的狂笑：「拜蕭天仙所賜，寡人生不生，死不死，好得很哪。」聲音嘶啞虛弱，受傷極重。

楚易心中一震，李芝儀、楚狂歌大喜，嘿然道：「一言為定！」

晴雪館沉香閣內，熏香裊裊，溫暖如春。清曠的琴聲繞樑迴旋，空靈而又寂寥。

話音剛落，門外已經傳來一個渾厚而磁性的笑聲：「晴兒，幾天沒來，這裏的梅花也全都開啦。不知這叫不叫作『一日不見，如隔三冬』呢？」

而李玄與茅山上清派頗有淵源，唐夢杳經常奉師命出入齊王府，知道齊王非常喜歡長安第一歌姬蕭晚晴，幾乎每次宴席必召她九-九-藏-書陪席助興。蕭晚晴也是除了皇帝之外，唯一一個可以不需門衛通稟，自由出入齊王府的人。

耳畔驚呼、怒吼齊齊交迸，楚易被狂猛氣浪推送，身不由己衝天飛出，人劍合一，帶著熊熊火焰轟然直指。

李玄故意將他們誘往興慶宮，使之雙雙落入了魔門群凶的陷阱。兩人不但中計被擒，更被誣陷為叛黨刺客，百口莫辯。

楚易大叫一聲，眼前昏黑，神識突然渙散迸飛，彷彿炸碎成了無數個自己。「哧哧」激響，數十道血箭破體激射，翻身朝後飛跌。

「心魔笙，七殺琴！」丹田內，李、楚二人元神震散，齊齊發出驚怒狂亂的厲吼。

齊王、蕭晚晴、唐夢杳坐在一旁，全神貫注地聆聽著，就連一旁斟茶、添火的丫鬟無雙也忘了手上的動作，好奇地注視著二人，滿臉緊張的神色。

楚狂歌雖是太乙天帝，但亦正亦邪，歷來被魔門視為異類，隔絕於核心勢力之外，對於此中的諸多因由也是聞所未聞。此時聽說，才知道自己這些年來竟一直被蕭太真等人玩弄于股掌之間，稀里糊塗地成了他們的工具，心中憤懣狂怒，幾難自製。

茅山虞夫人等少數正直之士，因為對此稍有質疑，又在李玄等人的挑唆與暗示下，被指成叛黨同謀，紛紛遭擒，鎮困在慈恩寺大雁塔中，交由大悲方丈等佛門絕頂高手看守。

先前在華山之上，大敵環伺，李芝儀、楚狂歌彼此又互不信任，所以不敢用此攝魂法術逼問翩翩，但現在情勢緊急，顧不得許多了。

夜色凄迷，大雪紛飛，他橫空撞折了幾株梅樹，「嘭」地重重摔落，血花蒙蒙飛灑，噴濺得雪地斑斑艷紅。

還不等他們說話，蕭晚晴已經推案起身，嫣然笑道：「楚公子，唐仙子，外面雪大風寒，快快進來坐吧。」

蕭晚晴嫣然一笑，還未說話，李芝儀已經哈哈笑道：「王爺，你來得正好。我們幾位不速之客，來這兒就是為了請蕭姑娘帶我們拜見王爺，鳴屈伸冤的。」

他頓了頓，眯起雙眼凝視著楚易，神光畢露，沉聲道：「但你說的『鳴屈伸冤』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其中另有隱情不成？」

風聲悲涼地嗚咽著，梅花紛紛飄落，冰冷的雪花紛亂撲面。溫熱腥鹹的鮮血流入眼睛，火辣辣地酸疼刺痛，視野血紅而朦朧。

又聽楚狂歌哈哈笑道：「李玄呀李玄，枉你還是神門紫微大帝，你以為蕭太真這蛇蝎毒婦會甘心與你分享『軒轅六寶』么？她不過是拿你當工具罷了，等六寶收齊，第一個死的便是你！」

蕭晚晴嫣然一笑，轉頭朝那雙髻丫頭道：「無雙，吩咐下去：從現在開始，晴雪館閉門謝客。即便是天王老子，也絕不可讓他們踏進園裡一步！」

龍虎天師道一則不明真相，二則妄圖藉此良機扳倒茅山上清派、靈寶派兩大同道勁敵，一統道門，因此大張旗鼓地慫恿道門各派一齊討伐「亂黨」，在玄都觀設下重伏，等待楚易等人上鉤。

蕭太真格格一笑，艷光四射，柔聲道：「楚郎當年若不棄妾身而去，又怎會有今日？咎由自取，卻反倒來怪人家，好沒道理。」素手一揮，絲帶飛卷，將楚易緊緊纏住，飄然掠回沉香閣中。

楚易聞言大震，原來這個妖嬈女子竟是天下第一魔女蕭太真！瞧她雪膚如凝脂瑩玉，吹彈可破，眼角唇邊沒有一絲皺紋，容顏竟比童女還要嬌嫩，怎麼看也不像將近兩百歲的妖女。

李芝儀、楚狂歌氣得險些爆炸開來，齊聲厲笑道：「無恥小人，做你奶奶的春秋大夢！」

電光石火之間，楚易突然記起晏小仙那夜說過，「心魔笙」、「七殺琴」、「六魄笛」均是天仙派的法寶，前二者更是在魔門十大神兵分列第六、第八。莫非蕭晚晴竟也是天仙妖女？心中大駭，知道已然中了毒計。

楚易血人似的蜷縮在地，劇烈地抽搐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遍體鱗傷，經脈斷毀，劇痛得幾近麻木，就連手指也不能動彈絲毫。但比起心中熊熊的怒火，這火燒火燎的灼痛卻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說完之後，眾人寂然無聲，紛紛凝視著齊王，屏息凝神，大為緊張。

蕭太真嘴角勾起一絲妖媚而森冷的微笑，朝著楚易盈盈行了一禮，柔聲道：「天寒地凍，請君入甕……」

李芝儀淡淡道：「王爺，如果你還有疑慮，我可以立即用『原心大法』讓她將事情真相一一道出。」

在李玄等人的暗示下，宣王黨系的李木甫等人大喜，乘機落井下石，羅織逆反罪名，構陷太子及其黨羽大臣，大肆搜捕異己。京城內頓時腥風血雨，人人自危。

「誰？」蕭晚晴睜大妙目，詫異的表情嫵媚而又天真。

「噗！」綠光劇烈搖晃，太乙離火刀還不及成形，便被那道凌烈無匹的光輪擊得粉碎，瞬間貫穿而入。

這妖人的「紫微星盤」是魔門第二神兵，排名猶在楚狂歌「太乙httｐｓ://ｒeａｄ.9９cｓw.coｍ離火刀」之上，難怪會有如此威力！

翩翩一顫，空茫的眼中突然閃過恐懼、猶疑的混亂神色，苦苦掙扎了半晌，才翕動櫻唇，細如蚊吟地說道：「是……是齊……」

「師尊……」翩翩臉色慘白，也搖搖晃晃地伏倒在地，嘴角強牽起一絲笑容，櫻唇翕動，想要說話，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眾人一怔，也不知是悲是喜，想不到天下英雄的見識、胸襟竟還不如這一介歌妓！

「齊王李玄！」他心中又是一沉，遍體生寒，彷彿倏然掉進了無底深淵。突然明白翩翩說的那個人是誰了！下意識地翻手拍出一掌，太乙離火刀轟然噴吐。

閣內密屋之中，銅門緊閉，重幔低垂，燈火明明滅滅地跳躍著，將每個人的臉容映照得陰晴變幻。

李玄驚疑不定，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沿，心中閃過了萬千個念頭，半晌才沉吟道：「這麼說來，此事的的確確是魔門挑撥離間、借刀殺人的詭計了？難道龍虎道士一口咬定靈寶派勾結魔門，蠱惑太子行刺皇上，也是惡人先告狀，妄圖藉機扳倒靈寶派和茅山派，陷害太子，扶持宣王取而代之？」

李玄驚愕地望望兩人，又看了看蕭晚晴，沉聲道：「晴……蕭姑娘，這是怎麼回事？」他畢竟是久經沙場的西唐第一猛將，又是飽歷宮廷詭詐的不倒翁王公，雖然奇變陡生，猝不及防，但很快就恢復了從容灑落之態。

眾人越聽越是震駭，冷汗涔涔而下，始知這些年來的道佛之爭、朋黨傾軋……乃至近年來越演越烈的西唐邊患，許許多多的禍事竟然都是由魔門挑起，其中眾多陰謀細節之凶詭險惡，更是遠遠超出了楚易等人的想象。

就在這唐元宗與道、佛各派支持者自以為百夷臣服、群妖斂跡的太平盛世里，吐蕃、回鶻、西域、扶桑、南詔……各族已不知不覺地被魔門妖人滲透掌控，漸漸對帝國形成了包圍之勢。

蕭晚晴淺淺一笑：「多謝楚天帝誇獎。可惜奴家只是個弱女子，信或不信都沒什麼打緊。」

「砰」地一聲，一道凌厲氣浪再度當胸破入，楚易喉中一甜，彷彿突然被劈成了兩半，劇痛欲死，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從那屋頂裂縫衝天拋飛。

「李真人？」李玄盯著楚易的肚子，驚詫之色一閃而過，嘆道，「原來你果真在楚舉人體內！看來那些流言並非空穴來風了。」

蕭晚晴嫣然一笑，言歸正傳：「楚天帝，李真人，奴家就算有心相助，只怕也幫不上什麼忙呢。皇上遇刺之後，全城戒嚴，緝拿叛黨。上自公卿，下至平民，不管是誰，全都嚴禁出門，奴家又能向誰打聽皇上的消息？」

「楚公子，唐仙子……」蕭晚晴迎上前，盈盈行禮，嫣然一笑道，「全天下人都在竭力尋找兩位，想不到你們竟然造訪寒舍，真是稀客呢。」

楚易又如被雷霆轟擊，又是驚駭又是迷亂，萬萬沒有想到這沉溺於聲色犬馬的太平王爺竟然會是魔門紫微大帝！

楚易心跳加速，臉上發燙，定了定神，道：「蕭姑娘琴技冠絕天下，在下哪能及得上萬一？這指點二字萬萬受之不起……」

聽李玄說話的語氣，竟似和蕭晚晴極為熟稔狎昵，楚易心想：「難道她和齊王之間，真有些情愫瓜葛么？」一念及此，心中竟忽然像被尖針所扎，刺疼難忍。

楚易險些嗆了一口水，忍不住道：「蕭姑娘，你千萬別相信，這些都是魔門挑撥離間的詭計。」

同時，圍攻華山的魔門群凶眼看極難擒住楚易，便另生一計，以「心魔大法」附身於張五真，搶先一步趕回京城，栽贓陷害李芝儀、唐夢杳等人。

窗外，暮色沉沉，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地卷舞著。庭園裡銀裝素裹，白茫茫一片，只有牆角幾株艷紅的臘梅正凌寒怒放。

氣光怒爆處，密室頂角應聲震裂開一條大縫，光芒刺目。

「呼！」碧光怒舞，天樞劍破袖衝出，和太乙離火刀一齊怒旋爆射，破入「紫微星盤」之中！

楚狂歌卻哈哈笑道：「牛鼻子你懂什麼？越是緊要關頭，越能風流洒脫，才是真英雄大丈夫。這小子多情好色，值得栽培，很好很好。」

楚易耳中嗡的一震，呼吸窒堵，肝膽欲裂，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心隨著琴笙的節奏，劇烈地抽搐裂痛，彷彿突然被無數尖刀洞穿絞割，撕扯成萬千碎片！

李玄已勝券在握，有恃無恐，他們罵得越厲害，他越是得意歡喜。一邊狂風暴雨似的急攻，一邊喋喋不休地冷嘲熱諷，貓玩耗子般的恣意羞辱玩弄，將來龍去脈說了個明明白白。

楚易、唐夢杳齊齊一震。李芝儀也忍不住「咦」了一聲，大感驚訝。

剎那之間，楚狂歌、李芝儀竟以兩傷法術「焚天訣」強行調集周身真氣，畢全力於一擊，硬生生將固若金湯的密室震開了一個豁口！

楚易頓時一陣面紅耳赤，抗聲道：「前輩，你……」眼read.99csw.com角掃處，見唐夢杳奇怪地凝視著自己，更覺尷尬，剩下半句話竟噎在喉中說不出來。

光芒怒爆，氣浪橫飛。不等他有任何喘息之機，紫微星盤、玉笙、琴聲……又已排山倒海似的猛攻圍襲。

「王爺請看……」李芝儀話音未落，楚易已經不由自主地從懷中取出天地洪爐，默念解印訣，碧光一閃，翩翩「嚶嚀」一聲，從爐中滾落在地。

門帘掀起，一個俊美秀雅的紫衣王公摘下斗篷披風，含笑大步走入，瞧見楚易、唐夢杳，笑容頓時凝結，失聲道：「唐仙子？楚舉人？」

原來，昨夜聽說妖魔妄圖冒充李芝儀行刺皇帝之後，張宿、商歌二人不約而同地趕往齊王府通稟消息。

這個密室原是晴雪館藏琴的所在，四面銅牆鐵壁，水泄不進，極為安全。身在其內，外面風雪聲一絲也聽不見，只聽見爐火「噼啪」脆響，以及眾人急促的呼吸與心跳。

三個時辰前，在李芝儀、楚狂歌的同心協力下，他們悍然擊退道佛群雄的重重圍攻，藉著道門「兩儀劍陣」之力，以「潛淵縮地血遁大法」逃出重圍。原想立即潛入皇宮，向唐元宗說清真相。但他們一連抓了十幾個禁軍將領，也問不出皇帝的藏身之所。

楚狂歌哈哈大笑道：「說得好，說得妙！難怪『冰火美人』名冠京城，依寡人看，什麼狗屁皇帝、滿朝文武、道佛修真……比起你來，都差了十萬八千里。」

蕭翩翩也連帶遭殃，當即悶哼一聲，翻身重重跌飛，軟綿綿委頓在地，七竅流血。

翩翩軟綿綿地蜷縮在地，經脈被封，動彈不得，藍澈如水的眼眸恨火欲噴，惡狠狠地盯著眾人，胸脯急劇起伏，嘴角忽然牽起一絲甜美而又惡毒的笑意，讓人看了不寒而慄。

聽到這裏，楚易才對前因後果知道了個大概，又是驚怒又是訝異：「這廝既是魔門妖帝，為何不直接弒帝篡位，利用朝廷之力扶植魔門，剿滅道佛，收齊軒轅六寶？以他的地位、勢力和修為，這幾十年中若要想取代唐元宗，直如探囊取物，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但是如果在施法過程中，受到外界的強烈干擾，不但受者魂飛魄散，就連施法的人也免不了神識淆亂，非死即瘋。正因如此，即便是元神極強的修真，不到萬不得已，也絕不會施放「原心大法」。

「砰」地一聲，他被重重拋落在地，劇痛攻心，差點沒暈厥。

翩翩秀眸迷茫空洞，面無表情地承認道：「是啊。師尊說了，這次『仙佛論法大會』將是我神門一舉盪滅道、佛各派的良機。普天下的牛鼻子和賊禿驢都對國師之位虎視眈眈，等到他們爭得兩敗俱傷之時，我們就開始全面反攻……」

李芝儀聽得不耐，在丹田內低喝道：「酸秀才，緊要關頭，哪來的這麼多廢話？快揀重要的說！」

蕭晚晴「撲哧」一笑，柔聲道：「楚天帝如此抬愛，奴家受之有愧。不過，楚公子已經有心上人啦，哪會將奴家放在心上？」橫了楚易一眼，似怨似艾，彷彿帶著几絲淡淡的醋意。

楚易臉上一紅，心中怦怦一陣亂跳，只好低頭喝茶，裝做沒有聽見。他雖對晏小仙一往情深，然而無可否認，對這才貌雙全，集純真、妖嬈於一身的尤|物，也有著難以抑制的好感。

當下眾人重新圍案而坐，茶香裊裊，爐火熊熊，唐夢杳柔聲細語，將昨夜發生之事一五一十地敘述了一遍。至於她險些為龍虎道士所凌|辱，以及被翩翩割碎衣裳……等等細節，自然略去不提。

翩翩眼圈一紅，點著頭，淚珠不斷地從清澈藍眸中湧出，蒼白的臉顏卻綻放出歡喜燦爛的笑容。在師尊面前，這妖媚狠毒的魔女竟變得猶如孩子一般單純乖巧。

過不一會兒，兩個狐裘氈帽的美少年隨著丫鬟步入庭院，沿著九曲迴廊，穿過凝結成冰的「碧雨池」，又繞過冰條雪柱的龍爪槐林，在門前停下。

李玄怒色一閃而過，皺起眉頭，沉聲道：「李真人、唐仙子，本王對兩位向來極為信任，也覺得刺客之事頗為蹊蹺。只是此事關係重大，牽涉太廣，若沒有證據，本王實在不敢輕易相信你們的一面之詞……」

紅泥小爐火焰跳躍，燒舔著精緻的青銅掐絲茶壺。壺中滾水汩汩，翠綠的茶葉隨著古琴的韻律跌宕翻騰，清香彌繞。

李玄大笑道：「現在才知道，不嫌太晚了嗎？嘿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闖進來。兩位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門送死，這番盛情，本王卻之不恭哪！」

楚易心中一動：「如此說來，這次的『仙佛論法大會』會不會也和魔門有關呢？」丹田內道魔兩大散仙察覺到他的念頭，微微一震，當下沉聲喝問翩翩。

李玄又驚又怒，哈哈大笑道：「強弩之末，看你如何穿縞素！不如本王送你上三清九宸！」

唐夢杳凝視著她，柔聲道：「齊王李玄。」

李芝儀喝道：「妖女，你們既能說服皇帝九*九*藏*書舉辦『仙佛論法大會』，宮廷大內之中必定也安插了姦細，快說是誰！」

李玄的笑聲在耳邊轟然回蕩：「牛鼻子，你的張師兄、商師妹昨兒剛剛自投羅網，今天你又慌不迭地來自尋死路。嘿嘿，敢情你們靈寶派修的都是『屍解道』嗎？」

楚易大震：「她果然也是天仙派妖女！」殘存的一絲僥倖也被瞬間粉碎了，心中忽然一陣大痛。這一剎那，被欺騙的憤怒、傷心竟遠遠超過了痛楚和恐懼。

楚狂歌笑道：「嘿嘿，蕭姑娘結交遍長安，耳目聰廣，這點事情自然了如指掌。不知蕭姑娘還聽到了些什麼？」

李芝儀大罵不絕，楚易心裏悲怒難抑，迷糊中凄然忖想：「妖魔當道，大劫難逃……老天哪老天，難道你竟沒長眼嗎？」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風雪更緊，狂風嗚嗚地呼嘯著，颳得窗欞格格作響，隱隱可以聽見遠處的號角，以及若有若無的呼喊。

他們正全神貫注地施展「原心大法」，被琴笙魔音這般偷襲，避無可避，神識霎時被重創淆亂。

楚易呼吸一窒，只覺得炎風撲面，眼花繚亂，一股強大的渦旋力將他陡然拔地吸起。

「蕭姑娘，在下……」楚易摘下氈帽，臉上紅彤彤的，微微有些局促不安，苦笑道，「在下冒昧打擾，實屬無奈。如若不便，我們這就告退……」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陣詭異的呼嘯，此起彼伏，急速逼近。

蕭太真摸了摸她的頭頂，柔聲道：「好孩子，你受委屈啦。你此次指揮得當，處變不驚，立了大功。放心吧，師尊一定治好你的傷，讓你比從前更勝十倍。」

剎那之間，笙琴洶洶密奏。聲浪在密屋銅壁之間四面回蕩，狂潮似的圍涌排擊！

剎那之間，忽然明白昨夜角蟒魔祖會選擇在齊王府刺殺皇帝了。想到自己四人竟然眼巴巴地自投羅網，費盡唇舌讓這魔門魁首為他們「平反」，他的口中頓時滿是苦水，又麻又澀。

二十年來，魔門妖人悄悄地滲入道、佛、朝廷……各大階層，不斷地製造各種契機，挑唆道門、佛門自相殘殺，自己則乘機發展壯大。

蕭晚晴眼波流轉，微笑道：「奴家雖非修道之人，但也略知道門之事。斷斷不相信李真人、唐仙子會作出勾結妖魔、逆反叛亂之事。楚天帝雖是魔門中人，但風流不羈、狂放豪爽，也絕不屑於玩耍陰謀詭計。這其中若不是有些誤會，就多半是有人施了離間計……」

「她就是那妖女？」李玄、蕭晚晴齊齊失聲驚呼，站起身，驚愕地掃視著翩翩。

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盯著楚易，一字字地森然道：「……但如果她的陳述與你們哪怕有些許不符，就算本王血濺五步、就算你們插上翅膀，也休想離開長安！」

唐夢杳耳根盡紅，咬唇不語，妙目中儘是羞怒悲憤的神色。李芝儀大怒，不斷地罵道：「放屁放屁，全他奶奶的胡說八道！」

他生平所見過的女子當中，晏小仙、蕭晚晴、翩翩無一不是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但和她比起來，竟仍稍遜色半分。只是她雍容妖媚之中，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陰邪森寒之氣，令人不敢逼視。

楚易盤坐在地，凝神聚意施展「原心大法」。眼中閃耀著攝人心魄的奇異光彩，雙手扣在翩翩脈門，口中不由自主地念念有詞，天地洪爐在兩人之間嗡嗡震動。

蕭晚晴抿嘴一笑，續道：「……金吾衛大肆搜捕太子亂黨，一夜之間，太子、李少保、楊侍郎等朝中權貴重臣盡皆被捕，三公九卿人人自危。今日凌晨，張五真等龍虎道士從華山逃回長安，你們隨之又大鬧朱雀門大街，殺傷了五百多名修真、二千余名禁軍，流言更是塵囂甚上，大家想不信都不成啦……」

唐夢杳微微一笑道：「蕭姑娘，你忘了一個人。」

「轟隆！」巨震轟鳴，天搖地動。琴笙頓時走調，那團銀白光輪也反彈拋飛。

蕭晚晴淺淺地啜了一口綠茶，秋波流轉，微笑道：「昨夜角蟒妖魔、靈寶張真人、商仙子接連行刺皇上，坊間都在流傳楚天帝和唐仙子相交甚篤，是魔門神帝、天後的熱門人選；而華山靈寶派為了奪取『軒轅六寶』，獨霸道門，不惜與魔門合作，攛掇太子弒君篡位……」

楚狂歌笑道：「非也非也。蕭姑娘相不相信，自然大大要緊。我們不請自來，就是因為這個緣故。」

痛楚狂亂中，隱約聽見唐夢杳的驚叫，以及李芝儀、楚狂歌驚怒凄烈的叱喝：「紫微星盤！他奶奶的，你是北辰紫微！」

蕭晚晴微笑不語，但妙目中卻閃過一絲淡不可察的黯然譏誚之色。

李玄神色凝肅，顯然又相信了幾分。沉吟了片刻，長眉一揚，拍案道：「好！如果這妖女所說的話，和你們的敘述完全相符，本王立刻帶著你們去見皇上，當面對質，救出太子和眾大臣，為你們平反大赦！」

前方，人影閃爍，玉笙激奏。合著妖邪詭異的節奏，一雙玲瓏似玉的赤九-九-藏-書足在雪地里有韻律地走著，在他眼前停了下來。翠綠的裙擺飄舞翻飛，時而露出雪白晶瑩的小腿，濃香撲鼻。

沉香閣檐前垂下無數冰條，就像暗夜裡猛獸的獠牙，森然交錯，危險而又神秘。

「妖孽敢爾！」李玄大怒，再也按捺不住，猛地拍案而起。目光凌厲地怒視著翩翩，拳頭捏得格格直響，恨不能將她一拳打死。

話音剛起，屋角重幔後方，突然響起一聲陰冷詭異的玉笙，尖利刺耳，如厲電似的直劈心底！

楚易心中一凜，他雖然不是修真，卻也聽說過「原心大法」。這是一種極為危險的攝魂法術。任何人中了這種法術，就會身不由己，完完全全地聽命於人，無法反抗，更不會撒謊。

蕭晚晴抿嘴微笑道：「楚公子言重啦。大駕光臨，晚晴歡迎還來不及呢，怎捨得讓公子離開？」頓了頓，柔聲道：「昨日桂花樓一會，晚晴便翹首以盼，期待公子能登門指點一二。只是……只是沒想到竟會是今日。」那雙澄澈秋水似笑非笑地凝視著楚易，純真而又妖嬈，竟似含著幾分綿綿情意。

因此，他們喬裝變化，甩脫追兵，神不知鬼不覺地來到了晴雪館。為的便是說服蕭晚晴帶他們進見齊王，說清此事的來龍去脈。只是萬萬沒想到天下竟有這麼巧的事，他們前腳剛進，齊王居然後腳趕到。

轉念一想，旋即瞭然：「是了。這些魔門妖人最怕的便是道佛各派團結合力，倘若正面壓迫，只會引起道佛諸派的聯手反擊，即便他當上皇帝也朝不保夕。這廝隱忍這麼多年，為的便是暗中挑撥，誘使道門、佛門自相殘殺，兵不血刃而得天下！」

不過半炷香的工夫，翩翩基本上已經將來龍去脈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李芝儀、楚狂歌狂怒至極，嘶聲喝罵不已。但此時兩人的神識已經雙雙重傷，楚易又已經脈俱斷，幾無反抗之力了。

楚易等人大喜，聽他的口氣，似乎仍願意聽他們的解釋之辭。李玄雖然日夜笙歌艷舞，從不過問朝政，但卻英明果決，絕非昏庸褊狹之輩。在皇帝、百官心目中的地位重如泰山，在軍界的影響力更是無人可敵。只要能讓他相信事情的真相，一切就大有轉機。

思前想後，唯一的辦法就是找到當朝最受恩寵的齊王李玄，取得他的完全信任后，由他帶著覲見皇帝，說明真相。

蕭晚晴放下茶杯，清澈無邪的眸中閃過一絲調皮的神色，柔聲道：「讓奴家猜猜。現在京城三大內到處都是修真高手，皇上已被重重保護起來，叛黨沒有完全肅清之前，定然不會輕易現身。李真人、楚天帝定是認為奴家結識的權貴眾多，就算見不著皇上，也必定有法子打聽到皇上此刻的下落。所以讓奴家帶著你們去見皇上，將此事說個水落石出，是也不是？」

話音剛落，楚易突覺經脈劇痛，一股洶洶真氣烈火似的從他斷裂的經絡上席捲衝過，直灌雙臂。

楚易雙手應聲一緊，鐵箍似的扣住翩翩的手腕，目中光芒大盛，厲電似的緊盯翩翩，念力滔滔不絕地湧向妖女心底深處。

這問題牽涉到宮廷政治、諸王之爭，眾人都不願妄作議論，緘口不答。只有楚狂歌毫不在乎，哈哈笑道：「蒼蠅不叮沒縫的蛋。嘿嘿，兄弟鬩牆，煮豆燃萁，宮廷里的這些破事兒，閣下還見得少嗎？」

蕭晚晴若無其事，嫣然一笑：「兩位想必就是李真人和楚天帝了？今日朱雀門大街一戰，兩位視天下英雄為無物，所向披靡，上天遁地，奴家雖在深閨，卻也早已聽說，好生欽佩。」一邊說，一邊請楚易、唐夢杳二人坐下，早有丫鬟端上茶水，在一旁伺候。

蕭晚晴秋波流轉，瞥了玉笛一眼，纖指一顫，琴聲頓時變調。她接過碧玉笛，摩挲把玩，沉吟片刻，嘴角勾起一絲淡淡的微笑，柔聲道：「快請他們進來。」

蕭晚晴抱琴盈盈拜倒，恭聲道：「徒兒晚晴叩見師尊。」

先前琴笙合奏的重擊，已震斷了她的奇經八脈，就連七魂六魄也險些飛散離竅。

「呸，楚郎，你死到臨頭，還想挑撥離間么？」蕭太真笑吟吟地啐了一口，秋波一轉，凝視著李玄，嫣然道，「李郎，這兩人好歹都是散仙，這般處死也忒浪費啦。不如咱們將他們煉成元嬰金丹，一齊服下，你說好不好？」

「王爺福安。」楚易和唐夢杳齊齊起身，躬身行禮，心中卻突突亂跳。

幾乎在同一瞬間，銀光亂舞，如星河飛瀉，又有一道強銳得難以想的殺氣呼嘯衝到！楚易眼角掃處，在一團怒旋飛轉的光輪背後，瞥見一張因獰笑而扭曲了的俊秀臉容。

蕭晚晴跪坐在玉案前，低首垂眉，專心致志地彈奏著那曲《空谷幽蘭草》。碧裙曳地，如蓮葉鋪展，肌膚勝雪，清新如出水芙蓉。

「多謝蕭姑娘。」門帘掀起，寒風卷著雪花蒙蒙撲入，兩個美少年走了進來。左首一個俊秀挺拔，右邊一個淡雅如畫，赫然正是楚易、唐夢杳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