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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第十九章 假作真時真亦假

楚易心中撲撲狂跳,渾身涼浸浸的滿是冷汗,越想越是駭異,隱隱覺得自己似乎掉入了一個陷阱之中,但一時半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
穿過北里坊門,兩側綵樓華屋,棟宇相連,大紅燈籠隨風搖曳;耳中儘是歡歌笑語,絲竹鼓樂……就像是從冰天雪地陡然進入了另一個熱鬧繽紛的世界。
李思思臉泛桃紅,笑吟吟地嘆道:「我笑有些人不自量力,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罷啦,你既然這麼想要,我便成全你吧。只怕你拿到了神劍,也沒福消受……」
黑驢噴鼻低嘶,搖頭擺尾,死死地咬住他的衣襟,似是覺得前方兇險,不讓他孤身前行。
說著,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米粒大小的淡青卵石,送到它的嘴邊。
李思思驚怒之下,急中生智,故意騙他說張宿元神被封在唐夢杳的「伏魔鏡」內,讓他到宜春院領出唐夢杳來。
楚易收斂心神,御風飛舞,片刻之後,已在道觀內飄然立定。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無論道佛,還是魔門,都將這「秦皇轉世」視如第一大敵,必欲除之而後快。即便他表明了身份,難保這些人就會因此網開一面。
鹿力大仙似是也大為錯愕,撿起玉瓶,狐疑地端詳了片刻,正想說些什麼,卻突然神色一變,朝殿外望去。
楚易翻身下驢,將韁繩交給龜奴,大步流星地走入樓中。
楚易心頭疑雲大起,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是強烈,但一時卻仍想不出因果,當下凝神細看鹿力大仙翕動的嘴唇,猜測其語意。
「去而復返?」楚易驀地一凜,隱隱之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鹿力大仙喋喋不休地說了半晌,見李思思只是冷笑不語,不由得惱羞成怒,驀地將鹿角杖虛晃一記,抵在她雙乳之間,厲聲喝道:「小賤人,再不交出來,老仙就將你的魂魄吸到這神杖之內,叫你連他媽的孤魂野鬼也做不成!」
楚易越看越怒,這些日子他雖然見了不少妖人邪魔,但此人之貪婪淫|虐、冷酷凶暴實是較之遠甚,令人髮指!
他與這些女子雖然未曾深交,但這幾日以來常到三洞觀,和她們見得多了,也漸覺熟稔親切,此時目睹慘狀,想起伍妃,心中更是怒火熊熊,難以遏止。暗自打定主意,定要將這妖魔碎屍萬段,告慰所有枉死的冤靈。
楚易「咦」了一聲,又是驚奇又是佩服,想不到她竟將無花瓶藏在舌頭底下!難怪自己這幾日翻遍了三洞觀也找不著。
「唐仙子?」丁六娘奇道,「師尊方才不是剛將她提走了嗎?」
那人滿臉猙獰冷酷的神情,狂暴地淫辱著身下的裸女。隨著他的律動,一道道光芒從女子體內竄入他的經脈,直匯頭頂。
但好在這女子死去不久,體內還殘留著些許來不及離去的魂靈,楚易的本意也不是要御魂役鬼,而只需藉助陰陽鏡,讓這微弱的魂靈通過屍身瞳孔,將臨死前發生的事情一一重現……因此倒也不算太難。
楚易心頭一熱,微笑道:「麒麟兒放心,我神通廣大,又有這麼多法寶神兵,就算那人是閻羅老子,打他不過,總還能逃脫。你吞下這顆『指南石』,等我出來之後,自然會去找你們會合。」
只見那「李玄」將最後一名女真的元陰攫奪完畢后,霍然起身,朝唐夢杳、李思思大步走去。
當下苦笑道:「晴兒叫我爭取大悲方丈等人的支持,又不讓我前去拜會,這可難為我啦。」
過不片刻,一縷淡淡的青光從那女屍的瞳孔游移飄出,輕煙似地投射在陰陽鏡上。哧的一聲,頓時漣漪似地蕩漾開來,又漸漸形成清晰的圖像。
楚易臉上一陣燒燙,只裝沒有聽見,心中卻是酸甜苦辣,五味交雜。
蕭晚晴道:「大悲方丈雖然寬厚仁慈,與世無爭,但被人從眼皮底下殺死太子、伍妃,劫走紫微真人,總難免臉上無光。若不是楚郎及時拆穿李老賊,平定了這場叛亂,慈恩寺這次早已大禍臨頭啦。」
那冒牌李玄走到李思思身邊,雙手輕輕一掃,氣浪鼓舞,將她的衣裳震得粉碎,那羊脂玉膏般的胴體頓時暴露無餘。
殿角青銅鶴香爐下,兩個女子背靠背地坐在一起,被封了經脈,不能動彈,又是憤怒,又是駭懼,赫然正是唐夢杳與李思思!
守衛的眾兵士瞧見楚易騎著黑驢奔入,臉上都露出錯愕驚訝的神情,但不敢多問,紛九九藏書紛行禮開道。
一聲高亢的驢鳴劃破寂靜,街角拐彎處忽然衝出一隻黑毛驢,撒歡似地狂奔電馳,穿過大街,朝著北曲疾沖而去,身後雪沫飛揚,如白浪滾滾。
但為了不引起她的疑心,這幾天夜裡,楚易不得不抽空溜入「三洞女冠觀」,與她纏綿歡好,同時尋機探聽口風,救活張宿。
晏小仙笑道:「大哥放心,憑這位郭猛士的三寸不爛之舌,現在何須頂風冒雪地站崗放哨?多半正大施『馬屁神功』,將那位北疆節度使寧福海寧大人拍得心花怒放,一起把酒言歡呢。」
過不片刻,紫微門妖女和金吾衛幾乎同時送來情報,說有人瞧見一個貌似齊王的男子在西城醴泉坊出沒,但很快便消失不見。
「仙宜女冠觀」重建期間,為避人耳目,李思思不願長留在齊王府,主動奏請皇帝,暫時移居到了「三洞女冠觀」中。
「李玄」目中殺機凌厲,嘴角獰笑,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右臂一振,紫光耀目,手中赫然多了一枝紫銅掐絲鹿角杖,杖頭鑲嵌了一枚碧綠的寶石,閃閃發光,照得他鬚眉皆碧,越發猙獰詭異。
既知來龍去脈,楚易再不遲疑,收起神鏡,奔到殿角青銅鶴香爐邊,尋找李思思吐在地上的那口血沫。
只見殿中躺了許多裸女,似是被封了經脈,一動不動,但個個驚惶恐懼,淚如泉湧,也不知在哭求些什麼。
這一邊,李思思三番五次催他煉化蘇瓔瓔的元神,用「血親元神感應大法」打開張宿封閉的識海,追問出玉衡劍的下落。
毛驢昂首睥睨,噴鼻長嘶,似乎極為不屑,跑得反倒越發快了。
「三洞女冠觀」坐落在醴泉坊的西南隅,與齊王府一東一西,相隔甚遠。
「不可!」蕭晚晴微微一笑,搖頭道,「楚郎,眼下情勢微妙,風聲鶴唳。你空口無憑,他們為什麼要相信你?換了是我,也會認定你這『秦皇轉世』找上門去來,多半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故意設套讓道佛與魔門火併,好坐收漁利呢。」
楚易的鼻子忽地一酸,視線陡然模糊了,這些日子出生入死,少有想起母親的時候,此時偶一念及,思念竟如決堤之洪水,洶湧奔瀉,難以遏止。
只見眾女屍張著口,死不瞑目,臉上凝結著驚怖、羞憤、痛楚……諸多狂亂神色,下陰血肉模糊,淤血凝結,顯是臨死前遭受了慘無人道的奸辱。
「李玄」昂然起身,將女屍一腳踢開,又將腳下躺著的另一個女子拖了過來,不顧她的哀哭求饒,獰笑著繼續淫暴。
聽見齊王駕到,歌舞立止,眾人紛紛起身歡呼,一個矮胖如冬瓜的王公拊掌大笑道:「各位,讓我說中了不是!早知道齊王不會這麼快拋下我們,必定會去而復返。說我猜錯的,快快自己罰酒吧!」
倘若是前兩日,還可認為是出於魔門群凶的授意,但眼下魔門為了狙擊「秦皇轉世」、奪得軒轅六寶,原當祈望李玄擺平方方面面,讓仙佛大會儘快順利進行才是,又何必如此節外生枝?
看著這毛驢,楚易忽然又無端地想起母親來。
鹿角杖是「魔門十妖」鹿力大仙的獨門神兵,此人又如此凶淫暴虐……除了「天下第一淫妖」鹿力大仙,還會是誰?
李思思秋波橫流,突然格格大笑起來,肩頭、雙乳隨之巍巍顫動。她原本就是傾國傾城之貌,這般花枝亂顫地笑起來,更是說不出的狂野妖媚。
「鹿力大仙!」楚易陡然大震,終於明白這假冒的李玄究竟是誰了。
想到此處,楚易猛地仰頭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起身笑道:「兩位娘子,溫好酒菜,等夫君帶回兩位貴賓,再一起狂歌痛飲!」
眼下軒轅六寶、太古五族神兵……都在他身上,即便他自稱自己是楚易,並未被秦始皇附體,又有誰會輕易相信?
「難道今夜殺死這些女子的兇手,和殺死伍慧妃的竟是同一人?這麼說來李木甫果真不是兇手?刺客另有其人?」
楚易一拍大腿,嘆道:「不錯,本王失策!應當將郭猛士發配天山,那麼他現在就可以立即和回鶻軍浴血相戰,馬革裹屍,提攜玉龍為君死了。」
楚易一凜,順著她們的目光,輕輕移轉陰陽鏡,果然瞧見了一個與李玄一模一樣的男子!
念力掃處,發覺身旁一具女屍雙眼圓睜,餘溫猶在,九-九-藏-書楚易靈光一閃,想起那捲太古《召鬼術》上所寫的咒訣來,當下從乾坤袋中取出陰陽鏡,照在那女屍的瞳孔上,口中默誦「招魂訣」。
而另一邊,蕭、晏二女又讓他索性伺機殺了李思思,救出張真人……
情勢緊急,不容多想,當下楚易讓丁六娘立即傳訊給蕭晚晴二女,提醒她們多加防備;自己則騎上黑毛驢,風馳電掣地往「三洞女冠觀」奔去。
「拜會自當拜會,但常言道『開門不納無禮之客』。人家好歹是道佛宗師,楚郎這般空手上門,豈不是太過失禮嗎?」
這鹿妖修為極強,與角蟒魔祖不相伯仲,其變化之術更與九尾狐齊名,難怪丁六娘瞧不出半分破綻。
也不知此時此刻,她在做些什麼?是不是又在油燈下為自己織補寒衣呢?或者還是在燒香祈禱,祝願他考上狀元?
晏小仙拍手笑道:「不錯!虞老太太一向將唐仙子視作掌上明珠,就連青城顧鯨仙也對她疼愛有加。大哥若能將她救出,借她之口說出魔門陰謀,洗清冤屈,上清派可真要將大哥當做元始天尊供奉啦!」
過不片刻,那女子滿臉驚怖痛楚,白眼翻動,劇烈痙攣,鮮血突然從下體激噴而出,濺射了那「李玄」一身,軟綿綿地垂下頭來,再也不能動彈了。
李思思嘴角溢出一線血絲,眼中卻閃過歡喜之色,「呸」了一聲,將一口血痰吐在地上,冷笑道:「你得罪了我七哥,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救你不得了,區區朱雀神靈算得什麼?哼,沒等你找到玉衡劍,我七哥已經順藤摸瓜,追到你啦。」
但這妖魔為何要姦殺伍慧妃、刺死太子?又為何這麼膽大妄為,竟敢觸犯李玄的逆鱗,假扮成他,綁架李思思?
丁六娘見他毫不怪罪自己,鬆了口長氣,匆匆領命而去。
原來李思思被封鎖經脈,連舌尖也無力咬破,因此故意激怒鹿力大仙,將自己打出血來。
黑驢賓士如飛,速度越來越快,遠遠望去,彷彿一隻黑色的怪鳥貼地飛翔。
楚易又驚又喜,忍不住脫口贊道:「好妹子!」
街道上積著厚厚的白雪,寂寥無人,偶爾瞥見幾道淺淺的車轍蹄印,很快便被紛紛揚揚的雪花掩蓋。
起初楚易還有些惴惴不安,生怕床笫間露出什麼破綻,好在蕭晚晴對李玄的喜好特長知之甚透,楚易經她盡心傳授,再加上自身已將《素女真經》運用得純熟自如,倒也滴水不漏。
雪花紛飛,道觀內白茫茫,靜悄悄,瞧不見一個人影,聽不見半點聲音。
楚易眉頭一皺,道:「道佛諸派素來各立山頭,互不買賬,眼下仙佛大會在即,彼此間的敵意必定更重了。況且,他們對我這齊王又是陽奉陰違,表裡不一,要想捏合這一盤散沙,還真不是件容易事兒。」
過了片刻,殿中又掠進一個李玄,驚愕四顧,正是自己。
召鬼術乃是一門藉助神器,以自身意念感應亡靈的高深法術,極為兇險,少有不慎便會引火燒身,魂飛湮滅。
楚易進退維谷,投鼠忌器,想不出兩全之策,又下不了決斷之心,頗為頭疼。雖然設法百般拖延,但也曉得終究不是解決之道。
晏小仙淺淺地啜了一口酒,笑道:「可不是嗎?今夜宜春院里,又不知有多少達官顯貴正眼巴巴地盼著齊王大駕光臨呢。不過大家再也見不著那位郭祭酒的身影啦!」
雙臂一展,將二女左擁右抱,笑道:「那時沒了後顧之憂,夫君我只需用「軒轅星圖」找出剩下的北斗神兵,就能封印四靈二十八宿,消弭大劫,和我兩位好娘子一起修鍊《軒轅仙經》,飛升天庭,過逍遙快活的神仙日子去啦……」
和那被翼火蛇燒毀的「仙宜女冠觀」一樣,都是由舊時王孫府第改建而來,富麗豪奢,不少皇室女子均在此出家修道。
「又下雪啦。」
喝了幾杯黃醅酒,晏小仙臉上紅暈泛起,更添俏麗,笑吟吟地道:「大哥,現在官場已經搞定,下一步自然就是道佛各門了。不知你有什麼計劃?」
楚易又驚又喜,凝神細看,口中卻一刻也不敢放鬆,念咒不止。
楚易又傳令將今夜當值的金吾衛將軍召來,讓他火速整理出京城內的一切動向,即時彙報;如果瞧見可疑人物,一概攔截拘審。
說到最後一句時,櫻唇輕啟,舌尖勾卷,將一個小如米粒的碧https://read.99csw•com綠玉瓶頂了出來,掉落在地。
暈小仙眼波一轉,抿嘴笑道:「況且人心隔肚皮,這些所謂的正派宗師,不少都是外表道貌岸然,內心狠毒齷齪。即便他們真的相信大哥,焉知他們不會像張思道一樣,被軒轅六寶迷住心竅,昧心陷害你嗎?」
蕭晚晴點頭道:「不錯。這次各門各派雖然合作滅了天師道,但依晴兒看,那也不過是情勢所逼、利益使然,未必就真心實意。」
鹿力大仙回到三洞觀,知道上了當,惱羞成怒,於是便將觀中女真盡數姦殺,攫取真元,想來個殺雞駭猴,威懾李思思就範,這才有了眼前的場景。
遠遠地便瞧見前方燈火通明,彤光吞吐,映紅了半邊天,喧嘩聲越來越清晰可聞。
蕭晚晴頓了頓,微笑道:「楚郎若再將張真人生龍活虎地交還給他,慈恩寺上上下下更要將楚郎當做活菩薩,燒香頌拜了。活菩薩說什麼話,他們還敢不聽嗎?」
仔細察辨了片刻,楚易終於恍然大悟,又氣又怒,啼笑皆非。
「什麼?」楚易心頭大凜,彷彿被人當頭澆了一桶冰水,整條脊椎涼浸浸的全是冷汗。
「不錯……」
鹿力大仙聞言,猶如平白撿到了天上掉下的寶貝,利欲熏心,竟不顧此行任務,當即原形畢露,逼迫李思思交出張宿。
楚易又好氣又好笑,念及它重獲自由沒多久,興奮勁兒猶在,只好由它去了。
聽她話裡有話,楚易心中一動,凝神看地上的血痰,血沫中似乎有個極為細小的東西。
晏小仙嘆道:「蕭姐姐說得是,假亦真來真亦假,看來這回咱們是弄假成真,百辯莫清啦。」
蕭晚情雙眼水汪汪地凝視著楚易,泛起淡淡的促狹之意,笑道:「『三洞女冠觀』乃是龍潭虎穴,楚郎每次前去,都要精疲力竭地回來。這次再度營救張真人,不知道能否全身而退?」
當下再不遲疑,悄然掠入殿中,屏息凝神,逐一仔細查看。檢查既畢,發覺沒有唐夢杳、李思思等人的屍體,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
晏小仙撲哧一笑,從他懷中鑽了出來,「大哥,你想得倒美。唐仙子倒也罷了,張真人可沒那麼容易救啦……」
丁六娘又是驚懼又是悔恨,膝下一軟,跪倒在地,叩首顫聲道:「徒兒有眼無珠,罪該萬死,竟沒認出他是假冒的。但他……但他音容舉止實在和師尊一模一樣,對我們又全都了如指掌,所以……所以徒兒一時不察……請師尊懲處發落!」
楚易騎乘其上,被顛得東倒西歪,骨架彷彿要散將開來,哈哈笑道:「麒麟兒慢些走!若被金吾衛撞見,少不得罰你拉上十天半個月的磨……」
楚易更感不妙,心中寒意大增,隨口敷衍了幾句,將她帶到后廳密室,劈頭問道:「六娘,唐仙子呢?還關在合歡殿中嗎?」
楚易抖擻精神,尾隨其後。此刻情勢緊急,爭分奪秒,一時也顧不得和坊外的毛驢打聲招呼了。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無論如何,今夜終需做個了結了。
此時,丁六娘裊裊娜娜地走了出來,瞥見楚易,妙目中亦閃過驚詫之色,笑道:「咦,齊王怎的又回來啦?是了!齊王這幾天日理萬機,太也操勞。治國之道,原本就是一張一弛,如今天下太平,王爺也得好好放鬆放鬆,與民同慶才是。」
夜色朦朧,放眼望去,梅湖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地。四周點綴著無數橘紅的燈光,給這寒冷的夜晚平添了幾分暖意。
蕭晚晴秋波流轉,凝視著楚易,柔聲道:「楚郎,師尊當日說得沒錯兒,要想團結道佛各派,就需得獲得大悲方丈、虞夫人、顧鯨仙這些人的支持。否則單以朝廷的影響力,只怕適得其反。」
楚易又驚又怒,那人到這裏至多不過一刻鐘的時間,竟然就下了如此辣手!也不知眼下唐夢杳、李思思是死是活?張宿和蘇瓔瓔是否落入那人手中?
「晴兒是說……」楚易眼前一亮,頓時明白其意。
楚易沉吟道:「晴兒是讓我儘快拜會大悲方丈、虞夫人、上清顧鯨仙等人,將來龍去脈坦誠相告嗎……」
不料李思思今夜見了鹿力大仙后,毫不起疑,反而無意中吐露了玉衡劍之事,催他快快從張宿封閉的識海中查出神兵下落。
一念及此,楚易心底倏地湧起熱火似的渴切,恨不得立即插翅飛到宜春院和九九藏書三洞女冠觀去,當下猛地一夾毛驢肚腹,叫道:「麒麟兒,快走快走!」
不料看得楚易怒從心頭起,雞皮遍體生,又將他罪加一等,發配北疆充軍,正好應了他賦文的最後一句話:「大風起兮雲飛揚,今得猛士兮守四方,壯哉!」
不必與李思思朝夕相處,楚易頓時輕鬆了許多,無須再擔心被看穿西洋鏡。
聽著它得意洋洋地歡嘶怪吼,心底湧起一種熟悉而溫馨的感覺,彷彿霎時間又變回了從前的自己,被這頑皮而倔強的毛驢弄得束手無策。
「住口!」鹿力大仙重重地抽了她一記耳光,獰笑道,「等老仙拿到了玉衡劍,駕馭了朱雀神靈,還怕李玄那小子嗎?小賤人,再啰里啰嗦,老仙就將你先奸后殺!」
難道那神秘人竟又算準了自己的行程,搶先一步,到「三洞女冠觀」劫奪張宿去了嗎?
僅僅半炷香的時間,這冒牌李玄便姦殺了二十余名女真,將她們的真元盡數吸斂殆盡。
她血中藏了青蚨卵,一經孵化,自然便能變為成蟲,引著楚易一路追來。
鹿力大仙一怔,喝道:「你笑什麼?」但雙眼卻忍不住滴溜溜地在她胸脯上打量,眼中的殺氣也消減了不少。
李思思容光煥發,笑道:「妙極!我七哥來啦!你若是識相,趕緊將我放了,自斷雙手雙腳,跪地求饒,或許我還能請七哥饒你一條狗命……」
蕭晚晴頓了頓,嫣然一笑,柔聲道:「楚郎,你不是一直想著救出唐仙子和張真人嗎?現在便是最佳時機啦!」
北風呼嘯,雪花越來越大了,鋪天蓋地,繽紛亂舞。轉眼間,街道上的積雪竟已沒過馬膝。
還不等他細辨,陰陽鏡中碧芒波盪,只見鹿力大仙大袖揮舞,將李思思和唐夢杳一齊收卷到無花瓶中,光芒一閃,隱身消匿,再也不見蹤影。
楚易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妙極妙極!不過這神仙、菩薩不做也沒什麼打緊,只要道佛各門真能乖乖地聽本王的話,齊心協力滅了魔門,大功就算告成了一半,我也再不必費心假扮這勞什子齊王了……」
楚易一凜,深以為然。
但見四御殿內,橫七豎八地躺了數十具裸體女屍,遍體鱗傷,青瘀血紫,死狀慘烈無比,赫然都是「三洞女冠觀」中的女修真。
他收斂心神,暗想:娘親,等孩兒救出唐仙子和張真人,滅了這些妖魔,就立即帶上媳婦兒回去看您!
楚易正自施放「火眼金睛」,四下掃探,迎面寒風鼓舞,西邊兒忽然飄來淡淡的血腥之氣,心中一凜,循息望去,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宜春院門前中庭早已停了許多車馬,聽見黑驢威風凜凜的嘯吼,眾馬紛紛驚嘶繞走,避讓開來。
目光電掃,只見青磚地上凝結著一抹紅冰,其中赫然有一個小如芝麻的蟲卵,被楚易運氣融化,登時破裂開來,「嗡」地飛出一隻青蚨蟲。
此刻被晏小仙這麼一提,楚易不由莞爾,差點將口中的酒噴了出來,哈哈笑道:「今年春寒料峭,瑞雪連天,也不知這位郭猛士戍守邊疆,吃不吃得消?」
南邊兒遠遠地傳來幾聲尖銳的炸響,幾朵煙花破空飛起,彩菊似地炸散開來。接著爆竹轟鳴,煙火縱橫呼嘯,將漫天雪花映照得絢麗萬端。
自從當日吞服了李芝儀的仙丹后,它早已通靈穎悟,脫胎換骨,遠非尋常毛驢可以比擬。在這厚厚的雪地上狂奔,竟只留下兩行淡淡的蹄印。
幾次歡好之後,楚易與她之間也越來越水乳|交融,情愫暗生。
唐夢杳臉色雪白,驀地閉上雙眼,黛眉間儘是羞憤駭怒的神色。李思思卻只是仰著臉,冷笑不語,鄙夷中帶著幾分凄婉。
到了醴泉坊外,楚易翻身躍下,低聲道:「麒麟兒,你待在這裏等我。如果半個時辰我還沒出來,你不必理我,趕緊回王府給兩位姐姐報信,逃得越遠越好……」
楚易心頭大凜,一顆心登時吊到了嗓子眼上。
「醴泉坊!」
外面風雪更猛,夜色正深,黑紅色的雲層無邊無際地籠罩著京城。
梅湖小築內,爐火熊熊,暖意融融;窗外雪花飛舞,煙火怒綻,像是一個朦朧而絢麗的美夢。
蕭晚晴放下捲簾,嫣然一笑,道:「瞧那方向,像是北曲諸樓。今年過年這般熱鬧,歌舞昇平,可真多虧了我們齊王啦。」
前幾日,獄中的郭若墨聽說楚易平定李木甫的叛亂,只道抓read.99csw.com著了救命稻草,急忙咬破手指,連夜血書了一篇《大唐齊王赤心護聖除魔降妖賦》,歌功頌德,極盡肉麻吹捧之能事。
丁六娘聽他口氣,立知不妙,「啊」的一聲,臉色霎時間變得雪白,顫聲道:「他……他走了約有一刻鐘了,只說要拿唐仙子去換幾樣寶貝。徒兒當他是師尊,所以也不敢細問……」
果然有人喬裝成李玄,搶先他一步!他來不及細想,沉聲追問道:「那人走了多久了?可曾說過要帶唐仙子去哪裡嗎?」
樓里燈火如晝,妖姬翩翩迴旋,載歌載舞。滿座公卿正自觥籌交錯,縱情聲色,喧鬧非凡。
心亂如麻,一時間找不著半點頭緒,扶起六娘,沉聲道:「此人有備而來,後頭必定還有極兇險的奸謀。你速速傳命下去,將半個時辰內、方圓十里的所有情報全部彙整送來,一個也不能少,越快越好!」
即便是太古大荒時代,真正掌握這門法術的,也不過寥寥幾人而已。楚易習之不久,自然不可能操練純熟,召喚冥界鬼魂。
李思思溫柔時似水,狂野時如火,又帶著一種雲霧般化不開、吹不散的淡淡哀愁,比起蕭、晏二女,別有一番難以言喻的銷魂滋味。
此人的變化術既能瞞過眼力毒辣的丁六娘,可見其修為當與自己不相伯仲。敵暗我明,被他搶儘先機,又對自己知根知底……實是防不勝防的勁敵。
楚易心中又是一震,這十幾日以來,他飽歷變故,看慣了人心險惡,晏小仙的擔憂倒也不是杞人憂天。
眼角掃處,只見毛驢隨著他一路小跑,奔出老遠,直到他念訣隱形,瞧不見身影,方才戀戀不捨地低嘶嗚鳴,頓住不前。
原來有了蕭太真前車之鑒,魔門群凶始終放心不下李玄,因此這幾日表面上風平浪靜,暗地裡卻讓這鹿妖喬裝成他,與李玄眾親信周旋,多方打探消息。
彤雲翻滾,瞬息變幻,狂潮巨浪似地從頭頂急速涌過,又像是無數妖魔猛獸,千奇百怪,洶洶奔走。那景象詭異至極,沉甸甸地壓得人透不過氣。
短短几日內,他假扮的「秦皇轉世」接連大戰魔門、道佛群雄,從容逃逸,早已鬧得天下皆知。
一念及此,心中轟然大震,險些連氣也喘不過來!
而李思思又對李玄痴心不悔,情深似海,讓原本就憐香惜玉的楚易又是感嘆又是憐憫,更加難以割捨。
蒙楚狂歌所賜,此時的楚易乃是個多情博愛的風流種子,烈火乾柴,難免有些假戲真做,樂在其中。
毛驢歡嘶一聲,快如離弦之箭,冒雪疾馳,很快便到了平康里。
碧光閃耀,陰陽鏡將此前這四御殿中的情景,栩栩如生地還原出來。
青蚨蟲盤旋飛舞,驀地朝殿外衝去。
夜色蒼茫,四處銀裝素裹。
楚易心念微動,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驀地一凜,「是了!伍慧妃!伍娘娘的死狀與此何其相似!」
「啊——吁!」
蕭晚晴掀起捲簾,窗外,鵝毛大雪無聲無息地飄卷著,被狂風一吹,繽紛亂舞,撲面而來,一朵朵落在臉上,化成晶瑩的水滴,滑過頸脖,清涼直沁心脾。
驢憑主貴,自從進了齊王府後,它便意氣風發,趾高氣揚,自覺身份與眾不同,處處高人一等,別說金吾衛,就算是六部尚書也不大放在眼裡了。好不容易出來溜達一趟,端的是「春風得意驢蹄急,一夜看盡長安花」。
側耳聆聽,隱隱可以聽見歡歌笑語,似有若無。
三人又是一陣大笑。燭火搖曳,酒光閃爍,照耀得二女笑靨越發嬌艷動人。
她原以為以丁六娘諸女的眼力,定可以看出破綻,合力將他擒伏,豈料這鹿妖道行頗深,竟喬扮得天衣無縫,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唐夢杳帶了回來。
楚易微微一笑,拍了拍它的脖子,翻身越過牆頭,朝著西南方的「三洞女冠觀」掠去。
毛驢瞪著雙眼,咕噥一聲,不情不願地鬆開口,低下頭,濕答答的舌頭舔過掌心,將卵石卷吞而下。
楚易又驚又怒,腦中霎時間閃過萬千疑問:「這人是誰?為何要冒充李玄?何以對紫微門如此知根知底?他帶了唐仙子要去哪裡?究竟還有什麼陰謀算計?」
眾人圍將上來,七嘴八舌地笑道:「妙極妙極!齊王既然又回來了,咱們今天就徹夜歡宴,不醉不休!」
楚易陡然大震,又彷彿被人當頭打中一棒,呼吸停滯,周身血液瞬間湧上頭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