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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東風夜放花千樹

第五章 東風夜放花千樹

又有誰能使出這等威力驚人的火屬氣刀,將位列佛門九大菩薩之一的南海神尼一擊而死?
還不等她相問,楚易業已一躍而起,轉頭笑道:「仙子,我已經全好啦。明日十六,正是仙佛大會召開之時,不能再耽擱啦。咱們即刻啟程,趕回長安吧!」
楚易心中一動,揚眉笑道:「罷了,旦角不來,我就臨場換個老生吧。唐仙子,你陪蘇仙子在這兒拭目以待,我去去就來。」
楚易、唐夢杳失聲道:「什麼?拈花大師圓寂了?什麼時候的事?」
他指尖一彈,白衣女子蘇曼如「啊」地吐出一口氣,顫聲恨恨道:「無恥淫賊,要殺就殺,何須你惺惺作態?我師尊對你……對你……你卻為何要這般待她?你……你……好生卑鄙絕情!」
唐夢杳臉上一紅,惴惴忖想:他為什麼要送我雙魚燈?難道也是想起了「相濡以沫」的典故嗎?心中嘭嘭亂跳,胡亂地寫了「天下太平」四字,讓那商賈幫她掛了起來。
楚易心下大軟,從懷中掏出那個白銅護花鈴,嘆道:「蘇仙子,我不過是取了你的鈴鐺聊做紀念,你就這般恨我嗎?罷啦,還你就是……」
男女混雜,老少貴賤盡皆不分。許多人穿著奇裝怪服,戴著獸頭假面,手持火炬,呼笑前行。
又有許多男子塗脂敷粉,穿著女裝長裙,佩戴著珠玉首飾招搖過市,媚眼橫飛,激起陣陣口哨和尖叫。
許多原先捨不得花錢買燈的百姓也紛紛圍上前,爭先恐後地搶購剩下的燈籠。商賈心花怒放,笑得嘴都合不攏來。
蘇曼如雖未曾聽師尊說過這些事,但拈花與楚狂歌之戀當年震動天下,轟轟烈烈,她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哼」了一聲,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兩串念珠還不是都在楚狂歌手中嗎?」
唐夢杳嫣然一笑,見他如此胸有成竹,心中的不安也隨之煙消雲散。
聽見「南海神尼」四字,白衣女子嬌軀一顫,淚水突然奪眶而出,妙目中都是傷心欲絕的神色。
只見人潮分涌處,六隻巨大的白象披著綵綢,掛著燈籠,不緊不慢地開道前行。
她頓了頓,道:「十九天前,有個男子來到慈航山,將一串赤紅色的念珠交給念如師姐,請她轉呈師尊。我師尊在菩提塔內閉關修行已有六年,不見任何賓客,但不知何以,見了這串念珠竟忽然改轉念頭,請他單獨入見……
楚易頓了頓,黯然道:「蘇仙子,楚天帝臨死的最後一個心愿,便是讓我幫他在這銀杏樹上掛一盞並蒂蓮花燈。他對令師情深似海,至死不渝,又怎麼忍心傷她分毫?」
無論是李玄,抑或是他自己,從未奏請過所謂的元宵百國慶宴。不消說,這個「齊王」必定是鹿力大仙喬化的冒牌貨了!
上了官道,來往車馬越來越多,三教九流,服裝各異,尤以道士、和尚居多,顯然都是趕往長安參加仙佛大會的。
拈花大師座下有四大弟子,人稱南海四忘花,除了年紀最小的蘇曼如外,另外三人都是出家女尼。
楚易醒過神,微微一笑,搖頭道:「我在想約丁六娘在這許願樹下相會,真是錯誤之至。這裏人流洶湧,要想找著,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當年當夜,在這銀杏樹璀璨花燈下,是不是楚狂歌與拈花的初次相逢?
楚易見她始終不信,只好嘆了口氣,露出底牌,「蘇仙子,十九天前,為了讓我脫離絕境,平定大劫,楚天帝與李真人捨生取義,胎化易形,連魂魄也沒剩下半縷,敢問又如何去南海?」
「楚公子,你在想什麼?」唐夢杳回過頭,見他怔怔出神,不由訝然相問。
眾人哄然附和,驚喜若狂,朝著銀杏樹跪了下來,不住地叩頭禱告。
蘇曼如冷笑道:「天機劍是當年師尊在黃山天都峰上找到的,除了本門弟子,就只有你楚狂歌知曉,何必裝蒜?」說到這裏,聲音又微微有些哽咽起來。
楚易皺眉忖道:時間緊促,只剩下短短一天,我該怎樣讓道佛各派都相信我所言,合力對付魔門呢?就算他們全然相信,也難保齊雨蕉、玉虛子這些虛偽貪婪之徒不見寶起意,非但不降妖伏魔,反倒掉頭來對付我……
「過了一天一夜,始終不見九九藏書師尊傳喚,也始終不見那男子出來,我們心下起疑,就合力打開塔門,這才發覺師尊竟已圓寂坐化,而那個男子蹤影全無,就連塔內封藏的天機劍也不知去向了……」
唐夢杳心想:是了,楚天帝的父親楚朝禹是魔門帝酋,又是當朝宰相,勢力通天。若換了旁人,又怎能找到如此奇珠?
長安在太白山的東北方向,相距三百余里,以兩人腳程一個多時辰便可趕到。
各番國使節中也不知是否有魔門妖孽,李思思授意召開這百國慶宴,居心叵測,料想多半是為了挑撥道、佛、魔各方,等他們斗得兩敗俱傷,李思思便可坐收漁利,而後再專心來對付自己。
楚易轉頭望去,遠處一株巨大的銀杏樹衝天而立,周遭環繞著二十丈高的巨型燈輪。上邊纏繞著五彩繽紛的絲綢絢帶,金銀玉飾交雜其間,精緻絕倫,巧奪天工。
唐夢杳忽地想起一人,脫口道:「是啦,你姓蘇,又不是女尼,定是『四忘花』中的『青蓮花』蘇曼如。」
燈輪上懸挂了數萬盞花燈,異彩紛呈,交相映照,衝天舞起萬道霞光,就像是天界的金銀花樹,照得人目眩神迷,不可逼視。
忽聽一陣歡呼吶喊,兩人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一座百尺高樓上掛滿了各色花燈,彩條搖曳,懸了許多珠玉金銀,在風裡叮噹脆響。燈火巧妙地組成了龍、鳳、虎、豹諸多形狀,夜風吹來,彷彿這些猛獸也隨之起舞跳躍。
轉頭往懷裡望去,只見白衣女子滿臉暈紅,恨恨地盯著自己,眼眶裡竟有淚水涌動,越發顯得楚楚動人。
思緒飛轉,想起丁六娘與李慕唐,心念一動:是了!我又何必現出自己的真實身份?只要今夜當著天下人之面,藉著這二人之口拆穿鹿力老妖的假面,便可逼得李思思等一干妖魔現出原形。到時不必等我動手,道佛各派自然會在皇帝眼前賣力搶功,同仇敵愾!
並蒂蓮花燈徐徐升起,燈盞燦然,宛如兩朵粉紅的蓮花漂浮半空,頓時引得眾人仰頸觀望,嘖嘖讚嘆不已。
可惜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此時此夜,除了自己,又有誰記得曾發生在這裏的悠遙往事?
楚易凝思了片刻,揮毫疾筆,將那首「問春風,相思是何物」題寫在蓮花燈上,心中暗自禱告道:但願有情人長長久久,楚天帝來生再不受相思之苦。
奇變陡生,眾人無不目瞪口呆。
整條大街擠滿了百姓,接踵摩肩,只能相互推擠著,寸步前移,歡呼聲震耳欲聾。
漸漸地,唐夢杳緊張尷尬的心情也大轉鬆弛,微笑輕語,回復自然。但回頭看著太白雪峰漸行漸遠,恍然如夢,心底深處卻有些說不出的失落和悵惘。
花燈大會的樂舞百戲正式開始了。
不想昨日是上元節的第一天,京城內早已聚集了不少從外地趕來賞燈的遊客,客棧間間爆滿,好不容易才在延康坊找了個小旅館住下。
夥計掂了掂銀子,眉開眼笑地應諾去了,心中卻想:他奶奶的,這些酸秀才迂腐得緊,要找這種歡場女子,又何必掛燈許願?白花花的銀子一丟出手,她們早打著燈籠,自己送上門來啦!
唐夢杳在一旁聽得滿頭霧水,不明所以。瞥見那護花鈴,臉色一變,又瞧了拂塵幾眼,失聲道:「咦?這不是南海慈航劍齋的護花鈴和不染拂嗎?」
蘇曼如眉尖一蹙,又道:「倘若真如你所說,這串念珠又是怎麼回事?難道天下還有另一串和它完全相同的念珠嗎?」
蘇曼如深吸了一口氣,冷冷道:「虧你還自負天下第一狂人!當日既敢以卑鄙無恥的下作伎倆暗害我師尊,現在又為什麼敢做不敢當?」
他頓了頓,起身笑道:「仙子,你想好該許什麼願了嗎?再不走,就沒有空樹杈給我們掛燈籠啦。」
街道兩側樓檐彩燈高懸,隨風搖蕩。夜色未降,許多燈籠都已亮了起來,和天邊火紅的晚霞連成一片,煞是繽紛好看。
兩人忍俊不禁,也不由得相視而笑,一時間竟差點忘了此行的艱險任務,沉醉在這節日的歡樂慶典之中。
「天機劍?」楚易二人失聲驚呼,萬萬沒想到道門中人四處尋找的北斗神兵之一竟藏九*九*藏*書在佛門聖地慈航劍齋!突然明白那兇手是為何而來了。
楚易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塊銀子,塞到夥計手中,道:「你去北曲宜春院找一個叫丁六娘的女人,就說今夜酉時,楚公子在許願樹下等她,不見不散。」
眼見不過眨眼工夫,活生生的三個人竟都憑空不見,眾人大嘩,四下張望。有人叫道:「是了!定是許願樹顯靈了!這些人都是天上降下來的神仙!」
事已至此,他也無意再隱瞞,當下侃侃而談,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一個月來發生的事情有條不紊地說了一遍。
楚易凝神一看,忍不住笑道:「一個小燈籠五兩銀子!這些奸商可真會趁火打劫。看來窮人還許不了願呢。」
楚易苦笑道:「不錯。掐指算來,好像與令師圓寂之日同一天。」
楚易微微一笑,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蕭天仙彌留之際,還建議我去找拈花大師等人,合力粉碎魔門陰謀,我想絕不會是她。等我找到晚晴,問清蕭天仙將那串念珠給了誰,我們就能順藤摸瓜,查出真兇了。」
每年正月十四、十五、十六三天為上元節,百姓可以徹夜狂歡,賞燈過節,因此這三天的喜慶氣氛比起除夕猶有過之。
蘇曼如怔怔不語,眼圈一紅,半晌才低聲道:「魔門妖人卑鄙狡詐,心口不一,所說的話可當不了真。況且,楚狂歌性情偏執激烈,愛極生恨,又有什麼做不出來?」話雖如此,口風卻已大轉鬆動。
「蕭太真?」唐夢杳一震,失聲道,「蕭太真對拈花大師一直妒恨難消,難道是她所為?」
楚易一凜,下意識地伸手抓住唐夢杳的手腕,叫道:「小心!」將她拖回到自己身邊。
此時重逢,心中驚喜欲爆,一時間竟忘了周遭一切,脫口笑道:「仙子,原來是你!想不到我們竟在許願樹下重逢……」
蘇曼如見他們又是驚愕,又是失望,神情不像作偽,蹙起眉尖,凝視了楚易片刻,臉上的暈紅漸漸褪去,冷冷道:「好,你既不敢承認,我便與你當面對質!」
楚易心情極佳,談笑風生,將昨日之事忘到了九霄雲外。
她陡然大凜,待要回身防備,卻覺得一股強沛如山洪地火的真氣轟然捲來。猝不及防,背心一麻,雙臂、雙足如遭電擊,霎時間已被封住了奇經八脈。
這一夜,唐夢杳也是心事浮沉,柔腸百轉,直到將近三更才迷迷糊糊地睡著。
罵歸罵,買的人還是不少。楚易花了一百兩銀子,買了個最大的並蒂蓮花燈,又買了個雙魚燈送給唐夢杳。
她但立即又搖了搖頭,道:「但是依照楚公子所說,蕭太真不可能有時間趕往南海。就算拈花大師真是她所殺,她臨死之時,也早該將這些事告訴給楚公子啦。」
旁邊一個人聽見,忿忿道:「可不是嗎!這些奸商和金吾衛勾結好了,將這許願樹的燈籠全包了下來,一個晚上便能掙幾萬兩銀子……哎喲,後面的,別擠我!」
每輛彩車上都坐一個番國的使團,美女簇擁,彩燈搖曳,朝著人海頻頻微笑行禮,時而用蹩腳的漢語向眾人打著招呼,惹得大家鬨笑不絕,紛紛回禮招呼。
楚易搖了搖頭,道:「楚天帝的元神雖然已和我相融,但關於他的生平,我卻只能只鱗片爪地回憶起一些片段。如果我記得沒錯,那串念珠早被蕭太真搶走了,根本不在他的手中。」
唐夢杳如臨其境,聽到緊張處,屏住呼吸,芳心怦怦亂跳。雖已明知結果,仍不自覺地為他擔憂,一直聽到他追隨青蚨蟲到了華山,遇見自己,這才鬆了一口氣。
楚易大凜,眼下這裏群雄雲集,耳目眾廣,倘若被人發覺自己的身份,麻煩可就大了!縱然自己能僥倖逃脫,也會造成一片混亂,傷及無辜。
楚易凝神遠眺,只見城樓大殿燈火輝煌,百官分列,舞姬翩翩,正在舉行著元宵盛筵,其間赫然也有不少道佛宗師。
她恨恨地盯著楚易,咬唇道:「師尊背心中了一記掌刀,肌骨焦灼,奇經八脈都被震斷……試問天下除了你,又有誰會這太乙離火刀?想不到你為了收齊軒轅六寶,竟對師尊也下此毒手!」
拈花一笑,傾國傾城,究竟是何等的光芒九-九-藏-書?竟使得這狂放不羈、風流浪蕩的魔門奇人至死仍念念不忘?
耳邊熱氣呵來,又聽楚易笑嘻嘻地傳音道:「放下屠刀,立地成親。仙子,如此良辰美景,不如和我一齊到許願樹上拜堂去吧。」話音未落,眼前忽地閃過一片熾光,自己的身子竟隨之消失在視野之中!
楚易一震,呼吸窒堵,險些便要叫出聲來。
楚易心中一動,從乾坤一氣袋中取出楚狂歌那串赤紅色的念珠,道:「仙子,那人所帶的念珠可是和這串一模一樣嗎?」
楚易怒氣上沖,冷笑一聲,暗自發誓:妖女,今夜不將你的假面拆穿,楚某誓不為人!當下也不著急,依舊牽著唐夢杳的手,朝那千年銀杏樹移去。
而自己前途茫茫,吉凶難料,來年也不知道是否還能瞧見這番情景?
楚易又驚又怒,滿嘴發苦。她說得沒錯,普天之下,有誰能找得著至為神秘的慈航山,令心如止水、正值閉關的拈花破例接見?
唐夢杳眼波閃閃,微笑地凝視著銀杏樹,月光、燈火、煙花……繽紛地照耀在她的笑靨上,如此清麗,如此動人。
自那夜初逢,楚易便對她驚為天人,傾倒不已,這些日子每一思及,都是心弛神盪,難以忘懷。
他霎時間心底已經有了一個詳細的計劃,眉間陰霾盡掃,臉上又露出一絲微笑,揮鞭叱道:「麒麟兒,快點走嘿!到京城裡逛花燈,看大戲!」
「正是!」楚易沉聲道,「當年楚天帝與拈花大師情濃之時,費盡心思搜羅了三十六對『情人珠』,做成了兩串念珠,各得其一,寓意兩人永不相忘。這些珠子雖然質地各不相同,但兩兩成雙,俱是天下至為珍貴罕見之物,任何一對都找不出第三顆來。」
毛驢歡嘶一聲,撒開四蹄,拉著車子搖搖晃晃地朝前飛奔。
唯一之計就是快刀斬亂麻,搶在騷動蔓延開前將其平息。
楚易道:「但令師始終是佛門弟子,豈能有男女之情?你師祖知道了此事,大為震怒,於是就棒打鴛鴦散。後來,楚朝禹的魔門身份暴露,道佛各派紛紛前往圍剿。令師當著眾人之面,將那串念珠拋還給楚天帝,以示恩斷情絕……」
蘇曼如不為所動,蹙眉冷冷道:「你們在朱雀門街大戰佛道各派,乃是二十一天前的事情,以兩大散仙的修為,兩天時間,已經足夠從長安城趕到南海啦。」
彩燈越來越多了,五顏六色,爭奇鬥豔,懸挂在街道兩旁的屋檐樓角、枝杈樹梢,漫漫如海,晃得人眼都花了。
「火樹銀花合,星橋鐵索開。暗塵隨馬去,明月逐人來……」楚易呼吸一窒,忽然想起楚狂歌臨死前所誦讀的這首詩歌,心中登時一陣莫名的難過。
「番使彩車來啦!」又聽幾個孩子尖聲大叫,前方人潮突然如大浪似地分涌開來。兩人猝不及防,險些被人流衝散開來。
但見城內車水馬龍,人潮洶湧,四處都是喧嘩笑語,熱鬧至極。
轟轟連聲,煙花衝天亂舞,當空炸開,幻化成絢彩各異的圖案,引得人們引頸眺望,歡呼不絕。
楚易道:「仙子放心,丁六娘生性多疑怕死,這十二天越是太平無恙,她越是忐忑不安,決計不敢懷疑蠱蟲的真假。就算有所懷疑,她也決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冒險一搏。」
慈航劍齋?楚易陡然大凜,難道這女子竟是與楚狂歌有著極深情緣的拈花大師?
當下抓起唐夢杳的手腕,急電似地矮身前沖,同時將混沌無形珠含入口中,淡光一閃,瞬間隱身匿形,消失不見。
有了遁天鍾與紫光神鏡的交互屏蔽,別說是下邊的這些百姓,就算道佛高手也看不見他的身影,聽不見他的聲音。
他左下方坐了一男一女,談笑風生,赫然正是「李玄」與李思思!相隔甚遠,楚易雖有火眼金睛,竟也瞧不出冒牌李玄的半點破綻。
楚易、唐夢杳二人都是第一次經歷京城的元宵節,從未見過這等狂歡景象,大感新鮮,當下並肩說說笑笑,且看且走。
象隊背後是數十輛彩車,有的做成旱船,有的做成花果山……由西域駿馬牽引,緩緩隨行,極為綺麗壯觀。
一路行去,晴空萬里,山川壯麗,晨風徐徐吹來,令人塵心盡滌。身畔唐夢杳布九*九*藏*書衣荊釵,難掩麗色,恰與周遭景色交相輝映。
她心想:罷了,他也未必有心。倘若現在我甩開手,倒像是我心裏有鬼,惹他笑話啦。俏臉酡然,她只當沒有瞧見,繼續與他攜手往前走去。
楚易口才原就極佳,經他一說,這頗為複雜詭變的事情登時變得簡單明了,而又驚心動魄。
他默施法術,真氣鼓舞,周身滑如泥鰍,在洶湧人潮之中急速前行,轉眼間便到了銀杏樹下。
若不是自己這些日子與楚狂歌形影不離,聽了這番話,也難免會懷疑是他所為。
楚易駕著驢車,順著人流緩緩前行。兩人從雪山雄嶺重歸繁華京都,都有種恍若隔世之感。
銀杏樹依著輔興坊的圍牆而立,樹下搭了一個檯子,上面擺滿了各色各樣的燈籠,台下圍了許多人,嘈雜紛紛,正與台上的商賈討價還價。
西唐長安例行宵禁,每日傍晚,城內鼓聲一起,所有街坊大門盡皆緊閉,除了巡查的金吾衛之外,不許有任何人在街上行走。敢犯夜禁者,一旦抓住,必遭嚴懲。
兩人凝神聆聽,才知道原來今夜正值元宵,皇帝採納齊王李玄的建議,將在長安城內宴請各番國使節,大肆慶祝,君民同歡,也算為明日的盛會揭幕鋪墊。
一念未已,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張清麗如畫的女尼容顏,與她頗為不同,搖頭道:「不,你不是南海神尼。你究竟是誰?莫非是她的弟子?」
安福門外的花燈高台上,煙花四射,帷幕開啟,數百美女穿著金盔銀甲,手持玉戈魚貫而出,列陣變化,隨著鼓樂節奏,載歌載舞,引得眾人叫好不迭。
吃過晚飯,楚易二人喬裝為外地赴京的少年書生,找了個夥計打聽消息,問及今晚燈會之事。
蘇曼如雖只雙十年華,但冰雪聰明,修為之強,師門中僅列于紅蓮花念如之下,被視為慈航劍齋未來掌門,極得拈花大師寵愛。又因矜持冷艷,與唐夢杳並稱道佛雙姝。只是極少出現於中土,所以愈覺神秘。
那夥計眉飛色舞,笑道:「兩位客官有眼福了。今晚皇上要在安福門外大街舉辦花燈大會,和文武百官、各國番使一齊賞燈。不過附近的酒樓、飯館早被包滿啦,街巷衚衕里現在估計也站滿了人,兩位去得再遲些,只怕擠也擠不進去了。」
銀杏樹頂枝條搖蕩,楚易坐在遁天鍾內,俯瞰著下方的情形,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越往北走,人潮越擠,絲竹鼓樂之聲也越加喧囂起來。
唐夢杳臉上登時一陣燒燙,見他恍然不覺,依舊緊緊地握著自己,心亂如麻,想要抽出手,卻又像是中了定身咒般動彈不得。
究竟是誰對楚狂歌與拈花之事如此了如指掌?為什麼竟連一向睿智的拈花也分不出真假?
唐夢杳心中怦怦直跳,微感緊張,道:「楚公子,你想讓丁六娘幫你對付李思思嗎?但眼下過了十二日,說不定她早已發覺那九毒三屍蚓是假的了。萬一她掉頭幫李思思害你,豈不是防不勝防?」
楚易心念一動,想起楚狂歌臨死時的囑託,道:「安福門外可有一株千年銀杏嗎?」
兩人到了西市,賣了木炭,又買了些新衣裳,牽著毛驢到處尋找歇腳的客棧。
蘇曼如又驚又怒,顫聲道:「不錯,就是這串念珠!你現在還敢不承認嗎?」
唐夢杳「啊」了一聲,又驚又喜,道:「楚公子,那株想必就是許願樹了!」
楚易道:「仙子放心,今夜我定會讓你親眼看上一出好戲,打消所有疑慮。」凝神四眺,卻始終沒瞧見丁六娘的身影,心中不由得微微有些忐忑起來,暗想:難道李思思已經知道了當夜之事?
楚易正容道:「仙子,你到長安十幾日,想必也聽說了近來發生的事情了?在下姓楚名易,原是閩東赴京趕考的舉人,自從那日機緣巧合,楚天帝和李真人的元神投附到我身上,便一直受道、佛、魔各派的圍追堵截……天遙地遠,自顧不暇,又怎有可能到南海慈航山謀害令師?」
蘇曼如一震,失聲道:「你是說……楚狂歌也已死了?」
象背上各坐了四個南蠻美人,戴金掛玉,笑吟吟地朝著人群拋撒著五色鮮花,引起一陣陣歡呼騷動。
兩人將毛驢留在客棧馬廄內,結https://read.99csw•com伴出門,朝安福門外大街走去。
唐夢杳失聲叫道:「楚公子小心!」眾人轟然驚呼,不明白髮生了何事,紛紛推搡避開。
便在此時,只聽喧嘩鼎沸,歡呼如雷,有人嗚嗚地吹響號角,高聲叫道:「四海一統,百夷咸服。海外一百零八國使節為皇上進獻貢禮!」
霎時間,在這喧嘩熱鬧的人海里,楚易心潮洶湧,竟莫名地覺得一陣陣悲涼悵惘。
蘇曼如在一旁聽得將信將疑,心下煩惱,蹙眉道:「這些都是你一面之詞,我沒有親眼瞧見,又憑什麼相信?」
月光朗朗,滿樹燈火璀璨。那串念珠由三十六顆不同質地的珠子串成,紫珍珠、瑪瑙珠、珊瑚珠、骨珠……在五色光芒的輝映下,散發出夢幻似的赤紅光暈,照得二女俏臉更添嬌艷。
「他奶奶的,倒是平白便宜了這些奸商。」
見他遍體紅光,精神奕奕,經絡赤線隱隱閃耀,竟像是一夜間完全恢復,唐夢杳心底暗覺奇怪。
「楚狂歌,你果然在此!」人潮中突然傳來一聲嬌叱,聲音清越,如淙淙山泉。
黃昏時候,兩人終於駕車進了長安城。
縱然自己度過此劫,安然無恙,但百年之後,銀杏猶在,燈火如舊,又有誰會記得自己?
話音方落,只聽咚的一聲震響,遠處皇城城樓上傳來密集如雷的鼓聲,繼而號角長吹,金鑼震耳,人潮爆發出浪潮般的歡呼。
當下將她驀一抱緊,低聲微笑道:「我佛慈悲,蘇仙子,我幫你解開啞穴,但你可別發出佛門獅子吼,驚動了旁人。否則混亂一起,萬千人互相踐踏,這狂歡之地就要變成修羅場了。」
南海神尼修為高絕,又極富威望,原本還期望能得到她的支持,合力對付魔門,而今又失去一個強援了!
到了安福門外大街,他們眼前一亮,燈火璀璨如星河,與漫天煙花交相輝映,竟比先前更壯麗了百倍。
還不等細看,右邊又傳來一陣轟然歡呼,只見巷口空地上搭建了一座高台,龜茲舞樂激蕩悅耳,數十個胡裝美女正提著燈籠,飛速旋轉,表演著時下最為流行的胡旋舞。
凌晨聽見毛驢的嘶鳴,頓時又醒轉過來。轉頭悄悄看去,只見楚易依舊盤腿而坐,眉頭忽皺忽舒,念念有詞,才知他竟是徹夜未眠。
激動之下,她語無倫次,胸脯急劇起伏,淚水如斷線珍珠滾滾而下。
但青天白日,耳目眾多,兩人不願打草驚蛇,於是喬化為樵夫模樣,在山下村子里買了輛馬車,裝了一車木炭,由毛驢駕著,不緊不慢地朝著長安進發。
楚易與唐夢杳對看一眼,心中大凜。
毛驢似是大感興奮,東張西望,嘶鳴不已,惹得路人紛紛側目。
白衣女子驚怒交集,左右環顧,只聽楚易在身後傳音笑道:「打是親,罵是愛,仙子一見我面,就要打要殺……唉,真是最難消受美人恩。」
但一年之中獨有上元節例外。
楚易心中狂跳,再無懷疑,想到自己竟然與天下人盡皆仰慕的絕色雙姝並坐樹梢,忍不住又有些得意。
幾丈開外,一個白衣女子又驚又怒地凝視著自己,赫然正是當日在慈恩寺塔內邂逅的蘇仙子!
白衣女子的臉上忽然泛起奇異的紅暈,眉尖一蹙,截口叱道:「無恥淫賊,納命來!」銀光飛舞,不染拂閃電似的朝楚易打來。
唐元宗坐在龍椅上,面帶微笑,手指隨著節拍輕叩桌沿,時而和下方的官員指點比畫,評賞城樓下的燈會美景。
夥計笑道:「當然有了!這株樹叫許願樹,每年燈會都有許多人將自己的願望寫在燈籠上,掛上樹梢,據說只要燈籠亮到天明,願望就一定會實現。公子是要求仕途,還是求姻緣?」
街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竟比白天還要擁擠熱鬧。
爆竹轟鳴,鑼鼓喧嘩。放眼望去,到處都是五彩繽紛的燈籠,絢麗奪目,照得夜空奼紫嫣紅。
瞧那怡然輕鬆之態,似是已從十幾日前喪失伍妃的憤怒與悲痛中擺脫了出來。
楚易心中陡然一沉,大覺不妙,道:「我怎麼待你師尊了?又怎麼卑鄙絕情了?」
他忽然明白為什麼這麼多人都想得到《軒轅仙經》了。倘若能和自己心愛的人一齊長生不老,永遠這麼攜手賞看天下美景,該是何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