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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我肯定我是在沿著米拉博路往下走,這條馬路筆直,它是這樣的陰暗和荒涼,我不由得加快腳步走著,我害怕被人發現,因為我是唯一的一個行人。在更低一點的地方,在凡爾賽林蔭大道十字路口的廣場上,有一家咖啡館還亮著燈。
夜色昏沉。沿著與樓梯相接的走廊走去,我聽見打字的聲音,便從虛掩著的門探頭往裡望去。那個男的已經走了,剩下那個女人還坐在打字機前。我向她道了晚安。她停下工作回過頭來。她是一個美麗的褐發女郎,我可想起她那張熱帶人的面龐來了。她同我用西班牙語談了幾句,對我笑笑,便又工作起來。我在前廳里停留了一會,然後就下決心離開了那裡。
我不時說出一些酒吧間和餐館的名九_九_藏_書字。但是,若不是路牌或者霓虹燈製成的招牌常常出現在面前,我怎麼可能辨明方向呢?
餐館延伸到一個有圍牆的花園裡。通過一個窗洞,可以看到裏面張掛著紅色絲絨帘子的內廳。當我們在花園裡的一張桌子旁邊坐下時,天還亮著。有一個人在彈齊特拉琴。這種樂器洪亮的音色,映照著花園的落日的餘輝,以及也許是從旁邊的布洛涅樹林里吹來的草木的芳香,所有這一切都為此情此景增添了一種神秘和凄涼的氣氛。我努力想重新找到俄國餐館,但一切都是徒勞的。米拉博路倒沒有變樣。我在公使館里呆得很晚的那些夜晚,我繼續走凡爾賽林蔭大道。我可以乘地鐵,但我寧願在露天之下走一走,帕西碼頭。比爾一哈基姆橋。然後,就是那條我一天晚上同瓦爾多·布朗特一起走過的紐約林蔭大道。此刻我才明白我當時為什麼感到read.99csw.com心裏一陣難受。那時我不知不覺地循著自己過去的足跡在走去。有多少次我曾沿著紐約林蔭大道朝前走啊……德拉爾馬廣場——那是第一塊綠洲。然後,就看到了長滿樹木、空氣清新的庫爾拉雷納。穿過協和廣場以後,我就快要走到目的地了。親王大道。我向右拐入聖奧諾雷街。左邊,就是康邦街了。
卡斯蒂耶旅館。我跨進門去。問訊處連一個人影也沒有。我走進小客廳,很快地喘了口氣,抹掉額頭上的汗水。這天晚上,我又避過危險了。她在樓上等我。唯有她在等著我,如果我在這個城市裡失蹤了,也唯有她才會感到焦急和不安。
首先,這個公使館在哪裡,我花了幾天功夫把第十六區跑了一遍,因為記憶中的那條長滿樹木的、寧靜的街道,同這個街區的街道完全是一個樣子。象地下水源的勘探者仔細觀察著測擺的每一個微小擺動九九藏書那樣,我站在每條大街的盡頭,希冀那些樹木、那些房屋使我能回憶起一點什麼來。在走到莫利托爾路和米拉博路的十字路口時,我感覺回億起來了,我一下子斷定,以前每天晚上下斑時,我就是從設在附近的一個公使館里走出來的。
這是一幢小公館,是南美某個國家公使館的所在地。記不得我當時是以什麼身份使用這個公使館的一個辦公室的。我彷彿看到一男一女坐在同我鄰近的辦公室里,聽到他們正在打字的聲音。
只有不知從哪扇玻璃窗上反射出來的略帶紫色的光線。除此之外,康邦街上就別無燈火了。人行道上響著我的腳步聲。我孤零零的一個人。我又一次感到害怕起來,就是每次走上米拉博路時感到的那種害怕,害怕有人發現我,害怕有人截住我,害怕有人檢查我的證件。此時此刻又產生這種心情,這可真叫遺憾,因為還差十幾米就要走到頭https://read.99csw•com了。特別要緊的是,可別跑。不要亂了步伐,一直走到頭吧。
尼埃爾林萌大道上的路燈照亮了于特的木製寫字檯和扶手椅。在那個時候,我也是關了燈,一動不動地呆在那裡,好象害怕走出屋于去似的。在房間的深處,靠牆放著一個玻璃書櫥,灰色大理石壁爐的上方有一面鏡子,一張有許多抽屜的寫字檯,靠窗還有一張長沙發,我經常躺在它上面看書。窗子朝著一條種滿樹木的、寧靜的街道開著。
我關上了于特辦公室里的電燈,但並沒有立即離開,在黑暗中又呆了幾秒鐘。按著,我又打開電燈。然後,再關上。我第三次開亮電燈,又第三次關上。這樣做,喚起了我的某種回憶,我眼前又出現了在一個說不準的晚上,在一間同這間差不多大小的房子里,我關上電燈時的情景。那時,每天晚上在同一個時間里,我都要做幾下這樣重複的動作。
一間淺綠色牆壁的房間read.99csw•com,紅色的窗帘已經拉上了。床左邊的床頭訂花老。我聞到了她身上的香氣,濃郁刺鼻,但除了地皮膚上的雀斑和右臀上方那顆漂亮的痣點以外,我就什麼也看不見了。
我有時也會踏上一條方向相反的路,穿過奧特伊爾的寧靜的街道。到了那裡,我才有了安全感。最後,我走上米埃特路。我還記得埃米爾——奧吉埃大道上的那些多層建築和我從右邊走上去的那條馬路。在它的底層,在一扇象牙科診所那種磨砂玻璃窗的后而,總是亮著燈。德尼茲在從那裡還要過去一段路的一家俄國餐館里等著我。
我接待的人不多,他們那是來要求給他們簽發籤證的。我在翻看瓦爾布勒茲花匠給我的那個餅乾盒、檢查那本多明尼加的護照和那些身份證照片的時候,忽然想起這些來了。我在干被我從辦公室里取代的那個人的工作。他是一個領事?抑或一個代辦?我記得我還給他打過電話請求指示哩。他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