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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出雲夜曲 第十八節

第二章 出雲夜曲

第十八節

有一天,自己將紅著臉與朱音討論這段根據自己錯誤百出的假設,一廂情願地橫衝直撞所留下的不堪回憶——那情景已然歷歷在目。一陣羞恥突然湧上心頭,自己竟然那麼大言不慚,就連昨晚在列車上的對話都讓自己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遠處似乎傳來了微弱的雷聲。
「好渴,要不要走到國道,去海邊看看?只要沿車道走,應該會有自動販賣機。」朱音拖著疲累的腳步往前走。
「我就是被我母親徹底矯正的那種人,不過只有香煙沒辦法,可能是因為我是背著她學會的吧!」
那巨大的灰色水平線已逐漸逼近眼前。
小小的面具,跟剛才客廳里的面具好像……不,簡直是一模一樣,雖然只是單純的線條,卻將那張面具的特徵表露無遺。眼睛與鼻子的凹陷,木紋的連接處,以及殘缺的額頭。為什麼這個杯子上會刻著這個圖樣?
朱音一直保持沉默,低著頭不停地走。她終究還是不想找出《三月》的作者嗎?
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連結在一起了。
隆子沉默地搖了搖頭。
「這種結局未免也太……」隆子喃喃自語。
一走到國道,龐大的交通流量立刻將兩人拉回喧囂的世界。方才那如夢似幻的城鎮街道瞬間就被擠壓到記憶的底層。然而,隆子完全聽不見車聲,她的腦中只有與朱音從昨晚至今的一切對話,它們彷彿海浪般接連而來,不斷重複迴響在她腦海里。
兩人望著眼前蕭瑟的景象,茫然愣立。
當你能透過鏡子看見別人的同時,對方也可以看見自己。
的確有這個人存在,但結局為什麼會這麼悲慘?
「——你是六月生的,對吧?」
「喂,要不要去看一下屋子裡面?搞不好能看到什麼有趣的東西。」說完,朱音率先走向了玄關。
隆子的心情沉了下去。
沒錯,自己只是這個過程——這個故事形成的過程——的一部分。原來,自己在不知不覺中也創造了一個傳說——從那個被謎團包圍、擁有巨大瑕疵的故事所衍生的傳說。
這個城鎮到處都是坡道,每當她們走到要找的地址附近時,都會經過一間位在小丘上的寺廟。最後,隆子決定去詢問那位一直在寺廟中掃地的女子。
「真是了不起,這本小說簡直就像個怪物。光是它的存在就彷彿蒙上了一層神秘面紗,既沒有實體,也幾乎沒人知道它,它就這樣輕輕鬆鬆地走到一個讓人無法觸碰的地方。但是,所謂的故事或許就是這樣,許多其他的故事加入它,令它本身也在不知不覺中日漸成長。也許,這正是一個故事應有的姿態。」朱音一邊吞雲吐霧,一邊用冷靜的語調低聲說。
泛黃的報紙掉落在地,破舊的皮鞋滾落在一旁。
微風吹動綠葉,冷卻了燥熱的身體。
屋子四周長滿雜草,不過應該還是有人定期來除草,否則這時期的雜草不可能只長到這麼高。或許是從以前就存在的社區互助機制仍在運作吧!
「已經好幾年沒人看到她了。」那名女子躊躇了一下說。
朱音說到這裏就停下,不再言語。
她就住在這城鎮的某個角落。
朱音的聲音喚醒了她。鏡中的朱音正望著自己。
隆子思考著該如何開口,第一句話該說什麼好?
「喔,原來不是。」
兩角滿生最初的筆名——當時的筆read•99csw•com名很簡單,只是取自我兩個女兒出生的月份。
朱音,JUNE。
隆子心中不經意地湧起一陣溫熱情感,令她幾乎就要掉淚。
兩人走過狹窄小巷,經過剛才那間寺廟——寺廟已經被掃得非常乾淨了。
一瞬間,隆子發現朱音的名字除了「AKANE」之外,還有別的念法。
從剛才就一直跟著她們的黑色鳳蝶依然在空中飛舞,它翩翩飛翔的輕柔姿態彷彿正引領兩人往海邊前進。
兩人的心裏雖然著急,但另一方面,她們的腳步也愈加沉重。彷彿很想見到她,又好像不想見到她。
兩人望向前方,肩並肩,慢慢地走著。
玄關那橫拉式的大門,雖然已經很難開闔,但最後還是勉強開了一點。
爬上平緩斜坡,隆子有預感前方應是一片開闊。
彎腰舀水的朱音沒有任何反應,依然咕嚕咕嚕地漱著口。
牆壁上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動。隆子嚇得後退一步,只見一隻壁虎在牆上繞來繞去,最後消失於黑暗中。
隆子想像人們平靜過日子的模樣。
朱音一臉冷靜地將屋內巡視一遍。
隆子望向面具下方刻著的文字。
本在閑聊的兩人也變得沉默不語,因為她們正循著住址,找尋彌生的家。
城鎮里一片寂靜。或許因為現在是剛吃完午飯的時間,所以路上連半個人影都沒有。瀰漫在城鎮里的恬適氣氛似乎也影響了兩人的步伐節奏。
——生澀。大概是處|女作。
——這種女孩子經常會參与學生運動,或是突然跳進特種行業。
——偶爾有點自我意識過剩,總是很在意別人的眼光。
隆子輕輕地,不住地點頭。
「怎麼了?」
——沒有實體,只有傳言。這隻是大家拿一本不起眼的自費出版書而創造出的傳說。
她究竟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像不像滿生?
「你是彌生的親戚嗎?」女子的表情顯得有點驚訝。
「但是,這還真諷刺。結果非但不如人願,還造成了反效果,那本書竟然一直殘存在人們的記憶里。」
日光能照射到的只有客廳,屋子的更裏面是一片黑暗,令人裹足不前。
這次,她清楚露出了一個笑容,口吻卻相當嚴肅。
「朱音,你原本是左撇子嗎?」隆子以沙啞的聲音問。
劈頭就問別人的家庭關係好像很沒禮貌。
到底是哪裡奇怪了?
要是我沒開口問就好了——一瞬間,隆子非常後悔這次的來訪。
這是個彷彿正在沉睡、既夢幻且安靜的住宅區。
——我找了你好幾年了。
朱音拿出香煙與火柴,以單手迅速點起煙。隆子茫然地望著香煙的煙霧。
「過了不久,兩人便收到一本印製完成的書。」
我知道了!因為鏡中的朱音是用右手拿煙。
難道自己的推論是錯的?吻合的一切都只是湊巧?是我想太多了嗎?難道這趟旅程不過是個笑話,而它終將也成為多年來眾多編輯重蹈的覆轍之一,逃不過被埋葬的命運?
雖然不是很確定,但應該是櫻樹,相對於身後那幢被時間擊潰、不斷腐朽的屋子,它堅實的樹榦上長滿茂密綠葉,彷彿屋子的養分全被它吸收殆盡。反正,人類做出來的東西本來就贏不了植物,這殘酷的對比,更切實地呈現了原本住在這裏的彌生的命運。
這可能會讓她產生戒心吧?
read•99csw•com這是他在《白夜》時期的筆名。
朱音的名字。
「算了,現實就是這麼一回事。」朱音以平淡的語調說,「不過,這種結局或許很適合這段尋找《三月的紅色深淵》之謎的旅程。疑似作者的人失蹤,真相將永遠處在黑暗中,而她到底有沒有寫那本書也依然成謎。這麼一來,《三月》又多了一個可能性與插曲了。」
只要這麼一想,心就怦怦地跳個不停。
兩人穿著鞋子進了屋裡。
「一天,一個素昧平生的作家寄了一封信給她們,那正是她們以為已經死掉的父親,於是兩人的世界突然間變了樣。她們的父親不知從哪裡得知兩人的情況,所以寫了一封很長的信給她們。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兩人不斷反覆讀著那封信,雖然父親沒有親自來看她們,卻寄來了許多封信,而母親一直都沒發現這件事。父親勸兩人試著閱讀、寫作,開始閱讀之後,她們終於能分開並欣賞對方了,兩人彷彿匍匐前進般,一點一滴地改變了。接著,她們以父親的小說為範本,以對方為模特兒,開始撰寫小說。兩人每天寫一點,將寫作當成一種治療。每次寫了一小段后,她們會交換閱讀,努力試著表達客觀看法,並互相提問,譬如『這句是什麼意思』或『你在寫這句的時候,心裏在想什麼』。一開始進行得不太順利,兩人動不動就發脾氣,有時還會吵到連續好幾天互不說話。對她們來說,這是一段非常辛苦的過程,但她們並不想讓身在遠方的父親看見自己的失敗。就這樣,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后,她們的小說終於完成了,兩人都有所成長,但這場與內心的戰鬥卻讓她們力氣盡失、變得空虛,不過總算還是有些成果。為了證明自己已經痊癒,精疲力竭的兩人將這本小說寄給她們父親,作為兩人解除了精神危機的紀錄。」
在同一個地方繞了好幾次后,隆子已經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遠方傳來微弱的海浪聲。在陰霾的天空下,灰色的日本海正帶著溫柔的表情翻滾波浪。
——我覺得作者的家庭不是很美滿。
「唉!這故事太老套了,很遺憾,無法成為什麼偉大的傳說。」朱音面向隆子大聲笑說。
視力還無法適應。黑暗深處彷彿會出現什麼東西,她們需要一點勇氣才能踏進屋內。
今天是我的生日……喂,為什麼是四根……這樣不是多了一根?
隆子凝視鏡中的朱音。
「屋子只要沒人住,沒多久就會變得像這樣破破爛爛的了。人類的作為還真是虛幻,一位考古學家曾說,人類的歷史就是清掃的歷史,只要一有懈怠,所謂的文明就會立刻埋沒在塵埃之下。就算不是被塵埃埋沒,植物也會不斷繁殖,成為吞噬文明的叢林,就連大自然的風與雨也會毫不留情地削除文明。這就好比一戶位在大廈里的房子,雖然密閉,但若一星期不打掃,終究還是會布滿灰塵。如果十年、一百年都置之不理,就連銀座也會整個被沙土覆蓋。所以,人類是因為努力打掃才得以延續至今。看到這種情景,現在已能體會這段話的意思了。」朱音低聲說,緩緩走在滿是塵埃的榻榻米上,腳下沙沙作響。
眼睛逐漸習慣黑暗后,被留在屋裡的生活用品便一一浮現。
走出陰暗的房子,九*九*藏*書那飄著厚重雲層的天空竟也讓人感到亮得刺眼。
走近飲水台後,朱音從身上的背包里拿出那個鋁製的馬克杯。
就快了,馬上就能見到她了。
昏暗的客廳中有什麼東西在動。隆子定神一看,原來是掛在樑柱上的鏡子映出了正在抽煙的朱音。
仔細想想,根本沒什麼好奇怪的啊!不,等一下,不可能,讓我感覺奇怪的是——正在抽煙的朱音。剛才她在我面前點煙……單手,她用單手迅速點燃。那股奇怪的感覺就是從這時開始的。再回想一下當時的情景……
「也好,今天好悶,走一下子就覺得好累。」隆子回答,心裏卻回想著剛才客廳的景象。
咦?
咦?總覺得好像在哪裡看過——
REDMUSIC。
「不行喔,故事是為了故事本身才存在。故事會自己向前進,而新傳說的面紗將接連不斷地覆在它身上。這個故事太老套了,根本就上不了檯面。我不接受這麼無聊的故事,一定得要是一個更有力、更具獨創性的故事才行。總有一天,我一定會找出那棵『小說樹』。」
被丟下的丈夫在衰弱到連話都說不出來時才被發現,並被送到相關的醫療機構,他們的房子便因此空了下來,從此再也沒人去過只野家,而彌生也依舊行蹤成謎,那間房子當然也完全荒廢了。
連綿不絕的黑色屋頂,徐緩彎曲的道路,狹窄的小巷,手工制的牛奶箱,擦身而過的貓。
一抵達那裡,隆子隨即感到訝異不已。只野家就在一條非常狹窄、幾乎是穿越他人屋檐下方的巷道盡頭。這條路小到就算有人催促自己:「就是這裏。」她也會遲疑著要不要走進去,也難怪她們找不到這個地方。
鞋架、月曆、芳香劑、體重計。不知為何,這些理所當然的生活用品卻散發一股空虛與詭異的味道。兩人靠著,繃緊神經往前走。
梅雨時節。充滿霉味的濕氣撲鼻而來。
為什麼一間沒人住的空屋,玻璃窗會破掉?是不是曾有小孩跑進去玩?玻璃窗已臟污成灰白色,而且到處都有破損,屋裡一片漆黑,紅色信箱早已生鏽,鳥籠滾落在庭院中,金屬衣架掛在屋檐下,這些景象皆證明了這間屋子長年無人居住。
「嗯,對啊。」
這句好像怪怪的。
隆子趕緊跟上。
「什麼嘛!」
「水無月彌生」
朱音低頭看看自己拿煙的手,恍然大悟。
「什麼?」隆子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兩人愈來愈興奮了。她們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查看各戶人家信箱上的地址,然而,愈接近目標,她們就變得愈沉默。
「不,不是的。我們是從東京來的,有些事想請教她。」
——我是從東京來的,想請問你有關一本書的事。
朱音慢慢向外走去,絲毫沒有任何留戀。煙味像是拉起了一條線,橫越了客廳。
嗯,就照這種感覺走吧!
不安逐漸膨脹,今晨高昂的情緒早已不知去向。
朱音的嘴角浮現一抹難以言喻、彷彿自嘲的笑容。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隆子的內心感到疑惑。
這個城鎮有多少人呢?
就在那一瞬間,隆子的眼光立刻被馬克杯上的圖樣吸引住了。
天氣九九藏書悶熱得似乎就要下雨。
終於,朱音緩緩地回過頭。平靜的眼神,她望著隆子的眼中沒有任何表情。
越過斜坡,眼前出現一條弧狀的灰色水平線,愈往前進,灰色的部分就愈多。
隆子踉蹌地往前跨出一步。
現在回想起來,每一句話都另有涵義。
腦海里浮現許多話,卻又隨即消失無蹤。按了電鈴,昏暗的屋裡傳來啪嚏啪嚏的腳步聲。一名女子看到兩個陌生女子站在門口,心中的疑惑表露無遺,而隆子便在這時開口。對方應該是一位已過中年、很有氣質的人,然而,她的容貌卻一片空白——因為隆子怎麼也想像不出她的長相。
朱音昨晚說的話在隆子的腦海里大聲回蕩。
「而另一個人則拚命地想找到一條生路,找到一個能徹底擊潰它的東西。這就是所謂的重新來過吧?她想找到一個根本不把它當一回事的堅強世界——至今仍是如此。」
「可以請您告訴我們,她家在哪裡嗎?」
朱音起身,甩乾杯子里的水,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走開了。
——終於見到你了。
「對了,要不要聽聽我創造的另一個傳說?」朱音突然開口,「從前,在某個地方有一對姐妹,她們的容貌與個性都很像,彷彿一對雙胞胎。從小母親就告訴她們,她們的父親很早就過世了。雖然母親很努力地扶養她們長大,然而,這對姐妹的情緒卻非常不穩定,母親愈是拚命,兩人愈是面無表情,甚至變得具有攻擊性。她們不但不愛去學校,也沒什麼朋友,有時連續好幾天不吃飯,有時根本足不出戶。這名母親為了養育這對姐妹,花了非常大的心力,但是工作繁忙的她根本沒時間管她們,於是這兩名少女便在一個封閉的環境下,過著互相輕視對方的生活。像鏡子的兩人雖然厭惡彼此,卻又無法分離,因為她們能恨和能愛的,都只有對方一個人,這種極為濃密,卻又非常不自然的情形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好一段時間,朱音就這樣一動也不動,馬克杯就放在她的膝上。
「朱音,你——」
隨著時間經過,隆子逐漸焦躁起來,因為她們要找的那個地址,竟然怎麼也找不到。
一瞬間,隆子突然有這種感覺。腦袋裡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之前應該有跟這個很類似的經驗,記憶中的某個東西正試圖與眼前的情景連結。
「彌生小姐不住在這裏嗎?」隆子發覺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遺憾,心中浮現不祥預感。
朱音的語調愈來愈激動。
仔細一看,客廳牆上掛了很多東西,屋主似乎很喜歡民俗藝品。這是彌生的喜好嗎?還是彌生的丈夫?
「真奇怪。」朱音向歪著頭的隆子問,「該不會是行政區重劃過了?」
「應該沒有,因為其他的門牌號碼都還在。是我問到的地址有錯嗎?可是,這個地址就是兩角滿生的老家啊!我當時是看著一張他從這裏寄出的明信片抄下來的,應該不會錯。」隆子的內心深處滲進了一絲不安。
應該連下去的門牌號碼突然跳號,原以為應該在附近了,再往前走,卻進入了隔壁城鎮。
隆子屏住呼吸,凝望朱音的背影。
「她們不知該如何是好,明知這是父親的好意,書上也沒印作者的名字,但這對兩人仍是一個很大的衝擊,因為這是她們個人的羞恥紀錄。那本書給read.99csw.com她們的衝擊實在非同小可,激烈到讓剛從黑暗深處爬上來的兩人,再次被推落深淵。兩人煩惱許久,最後終於決定要求父親將書回收。雖然父親緊急進行回收,但這本書早已流入了市面。」
聽著朱音低沉的嗓音,隆子發現自己剛剛那份焦躁與後悔的情緒已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隆子再次偷偷往鏡子望去。
「就算想抹拭,就算想視而不見,那本書仍像幽靈似的不斷浮現。它的影子在每個角落都留下了痕迹,深深地潛沉,夜夜都出現在夢中。無論再怎麼逃,最糟的日子依然對兩人緊追不捨,其中一人雖然逃進了夜晚的世界,最後卻被惡夢吞噬。」
隆子全身突然冒出冷汗,這與剛才在彌生家流的汗不一樣,是冰冷的汗水。
隆子跟在她身後,心想,應該不可能再來第二次了。隆子再度回頭,仔細打量客廳的每個角落,努力想將這裏的景象烙印在腦里。自己眼裡的那部相機是不是能記得住全部呢?
朱音的鬈髮在風中飄揚,某處飛來了一隻黑色鳳蝶——一切就像電影里的一幕。
——我不喜歡,因為那本書的作者有一些地方和我很像。
鏡中是朱音沉著的側臉,還有裊裊上升的煙霧。
彌生,這是長女的名字,那麼次女也是用月份取名的嗎?如果是,他會怎麼取?次女就叫水無月嗎?
隆子想裝作若無其事,聲音卻僵硬無比。
小風箏、竹編陀螺、木雕面具,這些東西整齊地排列著,只是表面都已布滿灰塵,而且也都變色了。
「呼——等一下,我的嘴巴里都是灰塵,我想去漱個口。隆子,你要不要也一起來?」
朱音突然停下動作,隆子也跟著靜止不動。
「她們決定保持沉默,父親的朋友們也都答應父親要幫忙保密,三人決定無視那本書的存在。」
她點起煙,用左手,很快地點燃。
朱音將帽子壓低,似乎想遮住自己的表情。
這裏安靜到路上見不到什麼人,卻又能感受到人的氣息。門帘在幽暗的店門口搖曳,店裡的人影佔據了視線一隅。
「不好意思,請問一下,我想找一位只野彌生小姐,聽說她住在這附近,不曉得您知不知道?」
根據那名女子的說法,彌生原本與大她將近二十歲的丈夫,平靜地住在這裏。雖然大家都不清楚夫婦兩人是靠什麼維生,但鄰居們一致推測,他們應該是靠彌生的財產過活。然而,就在彌生的丈夫因腦溢血而終日卧床后,彌生卻突然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屋子前面有一棵樹。
有一隻風箏,是昂貴的慶典風箏,現在就連觀光客都很難買到這種東西了。竹編的馬,用稻草做成的小屋,還有很漂亮的三春駒,這些民俗藝品都很棒,看得出來搜集者擁有相當獨到的眼光。
通過陰暗的小巷,是一處寬廣得令人意外的場所。在這個空曠、早已被人遺忘的空間里,只剩一幢沒有主人的廢棄房屋,一間相當有質感的木造平房。
——請問您是兩角滿生的千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