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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章

「正常,可正常了。下一步要建立起相應的體制,還要重新招募人手。」
「你不要先入為主。」真理子說,「我們跟老師不一樣,也不是警察,是你的同年級同學。」
一股怒火油然而生,並非只是針對俊次,多半也在氣自己太拖泥帶水了。
「需要人手。」作出簡短髮言的是保鏢山崎晉吾。
「陪審員共有幾個?」真理子問。
「什麼打算不打算的,啊?我問你呢。」
初三時已是職業空手道初段的他,被稱作「武術家」似乎沒什麼不妥。他家祖祖輩輩都是開空手道武館的。現在,他祖父是總教頭,父親是教頭,哥哥是代理教頭。
「法官?」惠子插話道,「即使是陪審員制度,也得有法官高高在上地坐著,像個主持人,還要時不時地訓斥一下辯護人。」
真理子沒有傻到說出「是啊,你弟弟是『終結者』嘛」之類的話,倒是山崎晉吾的姐姐帶著自豪的口吻笑著說:「晉吾在上小就被同學叫作『終結者』了。」
跟隨父母一起去參加運動會的真理子在那兒遇上了山崎晉吾。
二年級時是三班,到了三年級還是三班,他的成績應該處於中等偏下,從這方面而言,是個不引人注目的學生。
「是啊,所以我們很害怕。」真理子真的發起抖來,「但山崎一來,我們就不怕了。」
山崎晉吾的眼角露出了笑意。他又對涼子說:「要找的不只有陪審員。」
「倉田,如果你在學校被人欺負了,或是在上學路上遇到流堪,總之不管遇到什麼麻煩,都跟我弟弟說。他肯定會幫你的。」
「不試一下又怎麼知道呢?」
「不是早就審判過了嗎?在我不知道的時候,隨隨便便地對我作出了有罪判決。你們所有人!」
「你這種笨蛋當得了嗎?」
「那麼,你想怎麼樣?你又有什麼意願呢?」
「嗯,不過他只是來為姐姐鼓勁的。」
這下連大出俊次也犯迷糊了,目光游移不定。
「又要讓我當被告?」
真理子從父母和山崎晉吾的姐姐那裡聽到一件令人吃驚的事。每逢當事務員的姐姐因加班或同事聚餐必須晚歸的時候,山崎晉吾就擔心姐姐一個人走夜路不安全,一定會去接她。真是個好弟弟。
惠子回頭望的正是那位「保鏢」。
「嗯,這個也需要。」山崎晉吾朝惠子點點頭,「要找合適的人來做。」
山崎晉吾沒有看涼子,倒是看了看大出俊次。
「見了面就知道了。」惠子說著,快速地回頭望了一眼。她並沒有看真理子,而是將視線投向了更遠的地方。「就算俊次生氣了,也用不著害怕。你不是帶『保鏢』來了嗎?」
「你不已經是被告了嗎?再當一次又有什麼關係?事到如今又有什麼可害怕的呢?」涼子大胆地對他笑了笑,「這次要為你配上律師。你想說的話可以在大家都聽得到的場合堂覺正正地說出來,以此證明自己的清白。」
「陪審員不能有先入為主的觀念。」涼子對大出俊次說,「一旦決定,就必須遵守。大出,你就相信我們三中的同學一次,怎麼樣?反正對你來說,情況也不會變得比現在更糟。」
「沒關係的,」涼子搖搖頭,「雖然不能說是當事人間的交談,可提出交談的確實是我。」
「聽不聽不都一樣?」大出俊次站了起來。
「法警。」山崎晉吾自己說了出來。
惠子用懶洋洋的語氣說:「這樣行嗎?你老爸老媽不罵你?」
「你給我滾一邊去!」俊次這一句話就讓惠子露出了怯意。
「哎?」
「受到傷害的可不止你一個人。大家都很討厭目前的狀況啊。」
「我知道了!」真理子跳了起來,「山崎君說的是當犯人發飆時能將其制服的人,對吧?」
穿過自動門進入大樓的門廳,那裡有一間管理室,卻看不到管理員的人影,寫著聯繫方式的牌子放在接待窗口的內側。僅有的一架電梯旁擺放著一盆觀葉植物、一套供來客休憩的桌椅和一個高腳煙灰缸。這裏算不上大堂,只能說是個待客區域吧。
「嗯,」真理子微笑著點頭,顯得很放心,「勝木,沒事的。」
「他害怕了。」真理子把手按在嘴上,小聲說道。
「他真的願意和我們見面嗎?」真理子一邊笨拙地避開迎面而來的行人,一邊望著惠子的後背問道。
「可是……」
「證明自己什麼都沒幹。」惠子好心幫他解釋,隨即小聲添了一句,「笨蛋。」
九九藏書「山崎也出席運動會嗎?」
「十二個唄。」惠子答道,「向坂和野田?他們也沒有當檢察官的腦袋和底氣,只能跟我們一起當陪審員。」
真理子啊,那只是場面話罷了,你怎麼就當真了呢?
「可不是嗎?人家可是真正的武術家。」說起他,真理子就顯得十分自豪,好像在說自己似的,「非常非常厲害哦。」
惠子想靠上前去,大出俊次抬了抬下巴阻止了她。
「我弟弟愣頭愣腦的,在學校里挺嚇人的吧?你倒不如藉此機會跟他成為好朋友。」
電梯門打開,大出俊次走了出來。
隨意的審判,被告缺席,被判有罪。大出俊次說得沒錯。謠言、猜測、中傷,一切不都指向一個方向嗎?學校的家長會,HBS電視台的節目;大出家接到的恐嚇電話;家裡遭到縱火,祖母葬身火海。
「喂,你是啞巴嗎?」惠子的語氣很沖。
真理子雙手抓住涼子的袖口,整個人好像都掛在了涼子的短袖襯衫上:「小涼,你怎麼這麼說呢?我們只是初中生,怎麼做得了這種事呢?」
「這話是誰教你的?是你老爸雇的律師?」
父親不是說過嗎?嫌犯對自身嫌疑的解釋,無論承認或否認都不能輕易相信。根據嫌犯的招供展開調查是十分危險的,往往會遭遇翻供,甚至被倒打一耙。
「這就是我們家的家訓:見義不為非勇也。」
「法庭上還需要其他人。」
「等等,別拉我……」涼子掙扎著要甩開大出俊次的手。俊次的臉上滿是奸笑。他按下電梯的按鈕,硬是要把涼子往電梯里拖。羞憤和恐懼讓涼子覺得身體忽冷忽熱的。
「聽惠子啰唆了一大通,你們好像在學校里鬧得夠嗆啊。」身子靠在電梯旁的牆壁上后,大出俊次大模大樣地將雙手叉在胸前,「藤野,聽說你還被高木扇了個耳光?」
「倒是這麼想過。」惠子已經完全恢復了常態。
山崎晉吾的表情毫無變化,倒是終於開了口:「不用擔心大出。」出人意料的是,他聲音很柔和。
「只要你上去,你說的話我都願意聽。」他怪聲怪調的,簡直是在作弄人。
涼子按著垂頭喪氣的惠子和脖子發硬的真理子兩人的後背,回過頭來:「什麼意思?」
山崎晉吾走上前去,在滿臉不高興的俊次的鼻子跟前伸出手臂,重新按了一下電梯開關。等電梯發出刺耳的聲響打開門時,他問道:
「說你們調查的結論呢!」大出俊次滿臉通紅,小小的黑眼珠里好像才開始湧出生氣,「怎麼調查不都一樣?結果總是我不好,對吧?你們想證明是我殺死了柏木卓也,對不對?」
「怎麼著?」俊次的聲音有點小,無論發生什麼,他都只會說這句話,「誰呀,這傢伙?」
「由我這個不受你歡迎,不被你信賴,而且最可能將你稱作罪犯並處決你的人來當你的辯護人,這樣效果最好吧?」
大出俊次朝侍客區走去,沙灘拖鞋踩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他用像將身體拋出去般的姿勢坐下身,雙腳擱到了桌子上,臉上一副被人敗了興的神情。
大出俊次端正的臉上霎時間露出了惱羞成怒的神情,但或許是因為涼子在場的緣故,怒氣很快便消退了。
像是很意外似的,大出俊次挑起了兩條好看的眉毛。這傢伙長得還挺帥。
「我無所謂。」答非所問,「事到如今,無論你們做什麼,我的形象都不會有任何改變。我早就是個罪犯了,而且是殺人犯,是根本不存在的凶殺案中的罪犯。不是早就得出結論了嗎?我不是什麼嫌疑犯,而是被、被、被……」
聲音結巴,臉也歪了。
他的口氣和惠子一樣懶洋洋的,也沒提被燒死的祖母。是故意這樣,還是真的沒放在心上?涼子正思考著,便聽到大出對她說:「藤野,你上去吧。」
似乎到這時才注意到涼子生氣了,大出俊次輕輕眨了眨眼睛,重新凝視著她:「怎麼著,藤野?」
對真理子跟山崎晉吾的關係,惠子感到很震驚,就連涼子也有點遭到背叛的感覺,此前真理子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山崎晉吾。既然招呼一聲就答應來做保鏢,這說明兩人間的關係非同尋常。
「是啊。都是受過你欺負,或者為了不受你欺負而夾緊尾巴不聲不響的傢伙。」
涼子麻利地站起身。真理子也跟著站了起來。惠子看了看她們兩人的臉,抓住椅子的扶手,也慢吞吞地起了身九-九-藏-書
「乾脆揍死他不就完了?楠山那隻肥豬。」大出俊次撅起嘴,隨即將臉扭向—邊,「行了。這算怎麼回事啊,亂七八糟的。」
「又怎麼了?」
「要什麼見證人呀?」
要是參加了這次調查,不知會遭到大出俊次怎樣的報復。大家都跟大出俊次有同樣的想法,認為結論早就有了。
「我說,你別太得寸進尺了。」
「三中的學生里有誰會站在我這邊?一個也沒有吧?藤野,你現在高舉大旗要開展調查,不是正好給那些以前看到我就嚇得發抖的傢伙一個說我壞話的機會嗎?」
「想坐到檢察官位子上的傢伙估計會有很多吧?」患子低聲念叨著。大出狠狠瞪了她一眼,她卻翹起嘴角笑了笑說:「反正我不會去當檢察官的,你放心好了。」
這時,大出俊次慢慢地把腳從桌子上挪了下來,沙灘拖鞋的鞋底拍打在地板上。他不合時宜地高聲喊道:「結論不是從一開始就已經定了嗎?」
「怎麼,還真的來了?」臉上掛著常見的賊笑。
涼子在俊次的斜對面坐下。真理子讓惠子坐在中間,自己則坐在她身邊。那位令人安心的保鏢站在椅子後面,背對涼子她們,稍稍拉開一段距離。他將雙手背到身後,交握在腰部,肩部自然放鬆,還是沒有擺出攻擊的架勢。
「俊次,我們……」
「向坂?野田?」大出皺起眉頭,「這些傢伙都是誰?」
今天大家已經互相罵過無數次笨蛋了吧?
「難以置信。」大出抬起頭,也許是想看看藍天吧,可頭頂上只有污跡斑斑的天花板,「讓這些傢伙來判我是否有罪?一點也不公平啊。惠子,估計你就想投有罪的票吧?」
「不對!提出必須和俊次見面的是我。」
涼子也是剛剛才明白。不僅僅是制服被告,還要維持法庭秩序,有點像保安,叫什麼來著……
「保鏢」正跟在她們身後,距離她們既不近也不遠。他沒穿校服,身著白色丁恤和棉布褲子,腳穿一雙看上去既厚又重的運動鞋。
「當然,要召集人馬並不容易……」
一旁的山崎晉吾見她們在談論自己,依然一聲不吭,不過眼睛里還能看出表情來,似乎在笑,又似乎很難為情。
他上身一件大紅襯衫,下身一條名牌短褲,腳上拖著沙灘涼鞋。既然穿在大出身上,這身行頭應該價值不菲,可打扮成這樣的大出怎麼看都像個小流氓。
「用得著你沖在前面嗎?不是早跟你說過,沒你的事了嗎?」
「別這樣。你幹嗎呢?」涼子挺身而出,保護著惠子,「勝木只是提出自己的意見,並沒有代你發表意見。聽仔細了。」
藤野涼子與勝木惠子肩並肩走在烈日暴晒下的大道上,倉田真理子落後一步左右跟在她們身後。
涼子剎那間擺好了迎擊架勢,防備對方撲過來抓住自己。山崎晉吾一動不動,沉默地注視著大出俊次。
涼子「嗯」地應了一聲,竟然覺得心情有如涼風拂面般舒暢。不過,她的心臟仍在怦怦作響。
由於正值暑假,在今天這樣的工作日里,車站前依然十分熱鬧。帶著小孩一起逛街的大人、成雙成對的年輕男女、成群結隊的學生;扛著風俗店招牌的皮條客站在街角拉客,小額貸款公司的女職員在派送紙巾。三個女初中生正穿行於如此喧鬧嘈雜的鬧市中。
涼子不慌不忙地說:「不會讓大人參與的,我們可以釆用陪審員制度。」
「我的意見?」俊次指著自己的鼻尖,隨後哈哈大笑起來,「跟你們說我的意見又會有什麼用呢?反正你們也不會相信的。」最後那句話的語氣惡狠狠的。
涼子笑了:「不是這個意思。你知道一些法庭術語,還有,你剛才不是說過『坐到檢察官位子上』之類的話嗎?」
「就為了知道這個去調查?把我當成魚,放到砧板上任人宰割?你們有這樣的權力嗎?藤野,你什麼時候變得那麼了不起了?」
不過信以為真的真理子才是對的。這不,她一個電話就把山崎晉吾找來了。
三人都穿著夏季校服。惠子曾嚷嚷著要穿便服,可涼子堅持說這是去辦「公事」,不能穿便服。惠子說校服已經穿得走了樣,至少要把裙子截短一點。
他的綽號叫「終結者」,涼子和惠子都有所了解。
聽著聽著,他的注意力開始集中起來,也顧不上山崎晉吾了。
涼子的擔心也被山崎晉吾的一句話打消了:「沒什麼事的話,我九-九-藏-書不會露面。」
山崎晉吾出現在門廳入口,兩臂自然垂落在身體兩側,沒有擺出攻擊的架勢,臉上的表情也很穩重,與剛才跟涼子她們說話時沒什麼兩樣。他兩腳稍稍分開,姿態端正。
惠子有些慌了:「我才不懂呢。我又沒上過法庭。」
「不是,不是,其實我跟他不太熟。」
「我也是腦袋空空的。」惠子反擊道,「只要檢察官和辯護人能夠說服我和倉田這樣的人不就行了?陪審員制度不就這麼回事嗎?」
「所以啊,你怎麼這麼了解他?」
「藤野你是笨蛋嗎?」
大出俊次突然爆發出一陣異樣的大笑:「法官一定是讓老師來做的吧。鬧到最後,怎麼判不還是早就決定好的?」
涼子吃了一驚:「你是怎麼知道的?」
「懸疑電視劇里不都有嗎?」惠子辯解似的嘀咕道,「電影里也有。我老媽常看。」
涼子和惠子震驚不已,只有真理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是打架,是楠山老師想試試山崎的能耐,才比試了一番。我是從他姐姐那裡聽說的。」
真理子解釋說,山崎晉吾的姐姐在自己父母工作的那家盒飯工廠當事務員。
「我們今天來這裏,只是跟你打個招呼罷了,已經仁至義盡了。走吧,我們回去。」
「大出看到山崎,會不會有所戒備呢?」
「所以我也這麼說嘛。」惠子小聲說道。
山崎晉吾沉默著,看看涼子、惠子,再看看真理子,搖了搖頭。
「嗯。」山崎晉吾微微一笑,答應了。
在涼子敘述的整個過程中,大出俊次一次都沒有看過山崎晉吾。那裡有個可怕的傢伙,無論自己如何虛張聲勢,都不是他的對手。
俊次撩起眼皮瞪著涼子。涼子毫不示弱地回瞪他。
「你是笨蛋嗎?」涼子也提高了嗓門,「我們剛才說的話你一句都沒聽進去嗎?」
「喂,你們的腦子還正常嗎?」大出俊次終於只能說這樣的話了。就像一座城池,護城河已經填平,眼看著就要陷落了。
「證明……清白?」大出俊次嘟嚷著歪了歪脖子。
「我懂我懂。我不會退卻的。」
她抬起頭,面帶微笑,睜大眼睛正視大出俊次那張變了形的臉。
不過還在一年級的時候,大家就知道他——山崎晉吾,是一名不同尋常的學生。
「你怎麼會跟『終結者』混得這麼熟?」
輕輕推開惠子后,大出俊次厚著臉皮一把抓住涼子的胳膊。這時,真理子只會在一旁戰戰兢兢,惠子則踉踉蹌蹌地撞到了栽種著觀葉植物的大花盆。
惠子講得一點沒錯。涼子對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大出俊次緊盯著涼子,挑釁的意味顯而易見,眼底分明透出幾分逗樂的神情。
「願意當嗎?」涼子問道。
以欺負弱者、戳別人的痛處為樂,只有這時才會喜形於色。真是爛到根的傢伙。大出俊次沒理會涼子的憤怒,得寸進尺地繼續辱罵。要你們多管閑事?笨蛋、傻瓜、白痴。你們以為自己能幹什麼?
據說在這種情況下,如果山崎晉吾不肯拔拳相助的話,回家可得要挨他老爸,也就是教頭的揍。
「是嗎?哪裡不一樣?」
「惠子,誰要你瞎起勁了?」當涼子講到惠子提出在調查前必須會會俊次時,俊次忽地抬起身子朝惠子吼道,「又沒讓你當我的辯護律師。」下巴突出,唾沬飛濺。
今天在碰頭地點見了面,大家不好意思地打了招呼后,涼子忍不住對山崎晉吾說:「山崎,謝謝你。可你真的對我們沒有什麼疑問嗎?如果你不贊成我們的行動,你用不著勉強自己。」
故作恭敬地鞠了一躬后,涼子推著惠子的後背抬腿便走。保鏢山崎晉吾朝這邊回過頭,退後一步讓開道路。他是想最後一個離開吧。
涼子將手放在胸前,那是心髒的位迓:「我來做你的辯護人。」
這次的怒吼聲直衝天花板,還響起了迴音。惠子嚇得縮作一團,真理子跳了起來。涼子全身僵硬,眨了眨眼。只有保鏢山崎晉吾毫無反應。
「我可沒有妄自尊大啊。」
「你不是被告。又沒有上過法庭。」
「對,就是這個。」
「什麼犯人啊!」大出俊次怒罵道,話音顯然缺乏底氣。
「真煩人。」大出俊次誇張地皺起眉頭,斜眼看著涼子和惠子。真理子在他眼裡似乎並不存在,「這事兒似乎三兩句說不清,還是到我家去說吧。」
在這種地方站著說話有點彆扭,可除此之外又別無他法。涼子剛開始九九藏書敘述自己的來歷,外頭就開過一輛宣傳車,高音喇叭播得震天響,還不斷地在附近來回打轉,叫人越發煩躁。
「又咋了?喂,藤野,拜託。」
「打擾了。」
「哦,是嗎?優等生嘛,總是這副模樣的。」
「然後呢?」惠子的問題似乎純粹出於好奇。
獨處。說到這個地步,大家都心知肚明。真理子抓住了涼子的胳膊,惠子的臉綳得緊緊的。
「怎麼了?」大出俊次怯生生地喊道。他原本是想虛張聲勢的。
「啊,對不起。應該說被告。」
「幾樓?」
「是啊……」
「算了。」俊次的困惑和惱怒通過空氣振動傳了過來,連脖子都已經微微發紅,「我說,山崎。」俊次的聲音很高,如同喪家犬虛張聲勢的喊叫一般。
他是一名空手道武術家。
山崎晉吾的嘴角邊露出一絲微笑,算是對真理子的回應。涼子不由得高興起來。真理子,你真行,虧你找來了一位可靠的保鏢。
「要的。」山崎晉吾根本沒把俊次的抗議當回事。「藤野,去嗎?」他問涼子。
「如果你打了大出的老爸,可是要進少教所的。」惠子糾纏道。
「別不好意思嘛,你不是挺擔心我的嗎?」
「你意思是不必考慮這些?」真理子發問后,他點了點頭。
「見了面就會認識。」
他不算大個子,個頭只比涼子略高一點,並不給人十分強悍的印象。他長相平平,沒什麼特徵,剃了個平頭,肌肉發達又被太陽曬得黑黑的。要是在學校里跟他擦肩而過,只會覺得他是哪個運動社團的同學,也不會特別留意。
「既然這樣,我們就來搞一次真正的審判。」
但是,經真理子一介紹,涼子和惠子都發現自己認識這個人。
「山崎就是這樣的人嘛。」
「就是召集一批普通人,聽取雙方意見後集體判定是否有罪。」惠子的解釋完全正確。
一個上天賜予的靈感閃過涼子的腦海。
「勝木,你對審判很精通啊。」
就這樣,幾個人走在了去大出俊次臨時住所的路上。
「山崎,」真理子喊了一聲,就算是介紹了吧。
「對,被告!真討厭。」
「哎?」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漏氣似的驚呼。是惠子、真理子,還是大出俊次?連保鏢山崎晉吾也吃驚地看著涼子。
俊次突然顯得很高興:「哦,是嗎?可你又是誰?我可不認識你這樣的肥豬。」
「山崎贏了,是吧?」
就在此時,大出俊次突然僵住不動了。惠子和真理子回頭望去。涼子的一條胳膊被俊次抓住了,只得用另一隻手撐住牆壁,將脖子扭過去。
並非和他有過什麼來往,只是聽說過有關他的傳聞。大家身處同一年級,自然見過面,只是沒有機會親近罷了。而真理子介紹的這位「保鏢」在學校里近乎「透明人」。因為除了學校規定必須在校的時間,他幾乎不待在校園裡。
「看來我也要看看這類電視劇。」真理子頗為佩服地說。
「我可沒打算……」
大出馬上對她指手畫腳起來:「像你這種腦袋空空的傢伙也來審判我?開什麼玩笑。」
是錯覺、心理作用,還是某種希望模糊了涼子的眼睛?她竟然在真切吐露出內心想法的大出俊次的眼角處,發現了某種閃光的東西。
「他說他下來。」經過簡短的交談,放好電話聽筒后,惠子說道。她不知為什麼有些怒氣沖沖,嘴巴據成了一字形。
「要有個見證人。」山崎晉吾的話語簡單明了。聲音柔和,語調平平。他沒有說「我也一起去」,但他的眼睛看著電梯,言下之意已十分明確。
山崎晉吾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怎麼住到這麼差勁的地方來了?」惠子說,「錢不是有的是嗎?完全可以租一間大點的房子嘛。」
「電話里看不見表情,」真理子擔心地說,「也許他不是在吃驚,而是在生氣吧?」
「被告?」真理子問。
「你一直都對我保密著吧?」涼子的話裡帶著少許怨氣。
涼子注意到他襯衫領口處露出一段金項鏈。什麼品味啊?還是初中生就戴著金項鏈。是大出自己買的嗎?要不,是父母幫他買的?
「陪審……」真理子怪叫一聲。
這架勢好像在哪裡見到過。這人是什麼時候進來的?連自動門開合的聲音都沒聽到。
還算方便的是,那裡有一台投幣電話機。惠子走過去給大出俊次掛了個電話。
大出俊次沉默了,倒不是被涼子說服,他只是在傾聽罷了。
「哦,是哦九*九*藏*書。行啊,行啊。」
「老爸老媽都出去了,要乾的事情多著呢。」他說道,「家裡燒成那樣,什麼都沒有了。保險手續很麻煩,還要同律師商量。」
「是去年入職的。那家工廠每年秋天都要開運動會,還要叫上一家子一塊兒參加。」
真理子目不轉睛地看著山崎晉吾,都出了神:「山崎,你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嘛。」
他們要去的周租公寓是一幢十層高的氣派大樓,與一棟密密麻麻掛著小飯館招牌的商住樓相鄰,對面是一家遊戲中心,周邊不是酒吧就是風俗店。
「如果讓我跟藤野獨處,我就無所不談。」
趁著俊次分神的當兒,涼子奮力掙脫他的手臂,離開他的身邊。被大出抓住的地方漉漉的有點噁心。這說明剛才大出俊次的手上全是冷汗。
面對惠子的詰難,俊次只是哼著鼻子笑了笑:「我怎麼就得寸進尺了?不是你說的嗎?藤野擔心我,還為了我跟老師鬧翻了。既然如此,讓我們兩個當事人直接交談一下,又有什麼問題呢?」
藤野涼子將作為大出俊次的辯護人出庭。
「你會遠遠地看著我們吧。」真理子代他解釋道,「沒事的,小涼。走吧,走吧。」
涼子看在眼裡,心中不由得暗自嘆息。看來真理子的推測是正確的,惠子依然喜歡著大出俊次。
「都是我們的一廂情願罷了,以為你也受到了傷害。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這麼回事。既然這樣,那怎樣調查都無所謂了,對吧?」
山崎晉吾毫無懼色:「我不會先動手的。」
「如果從一開始就覺得初中生做不了,那就真的什麼都做不成了。」
惠子勉強維持著倔強的神情,身體卻在往後縮。
「可這次大出本人也參加。正像藤野說的,討厭目前狀態的同學大有人在,應該能夠召集起很多人。」
「上次,藤野她發出呼籲時,大家心裏都很害怕。」
因火災失去居所的大出俊次和他的父母,現在臨時居住在車站後方的周租公寓里。具體地址和電話號碼,北尾老師已經告訴她們了。
俊次嘿嘿地笑著,並不回答。「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你真啰唆。沒問題的。」惠子沒好氣地答道,「他只是有些吃驚,說了句,『找我有什麼事嗎?』」
「—年級時跟楠山單挑贏了的,就是你吧?」
「我們來一次名副其實的審判吧。在大出出席的前提下,決不隨意了事。動用三中三年級學生的力量,辦一次公平,公正的校內審判!」
「我說……」惠子一下找不到合適的話語,愣住了。涼子的想法和惠子相同,也不太好意思說出口。
「關你屁事!」
涼子回頭看著他,對他點點頭:「是啊,光有檢察官和辯護人還是無法審判的,一定要有法官。」
大出俊次哼出粗重的鼻息。涼子捋了捋自己的頭髮,發現自己的手指在發抖,為了不讓大出俊次看出來,她又握緊了拳頭。
惠子為此發了不少牢騷。而今天來到集合地點一看,發現她穿的裙子整整短了十公分——不,差不多八公分吧。
「不是已經上過了嗎?」
「我們再也不管你的想法了。」涼子惡狠狠地說道,是回敬,更是報復,「無論你是否協助我們都沒有關係。我們要面對的是真相,所以沒有你照樣也能調查。」
「這次,」山崎晉吾一開口,大家的目光便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跟之前不一樣了。」
「胡說,不熟怎麼會叫他來當保鏢呢?」
他相當沉默寡言,跟橋田佑太郎有得一拼。他一心朝著空手道武術家的方向發展,學校生活只是「應付一下」罷了。他在學校里沒什麼好友,不過也不招人討厭或被大家孤立。相反,男生們都對他另眼相看,據說還有不少女生狂熱地崇拜著他。
城東三中沒有空手道社團,因此山崎晉吾不參加社團活動,一放學就徑直回家,每天都在家中的武館苦練功夫。
「誰會當我的辯護人呢?三中的同學里沒有這樣的人吧?」
惠子的臉色都變了:「我可沒說過那樣的話!」
形式確定,立場明晰。涼子精神抖擻,鬥志昂揚。她已經看到了前進的方向。
「真理子,勝木,別理他。」讓俊次大放厥詞了好一會兒,趁他上氣不接下氣的當兒,涼子毅然地說,「好吧。大出,是我們看錯人了。」
「叫人擔心的是他老爸。他還打過校長呢。」
「不是已經有了嗎?」惠子聳聳肩,輕鬆地說。真理子也興高采烈地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