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一章 死於古箭的小混混

第一章 死於古箭的小混混

我打開信封,抽出裏面的東西,心裏面像被鈍刀子割著一樣難受——一沓錢,上面有一張信紙,用我見過的最糟糕的筆跡寫道:
我連忙把嘴邊的泡麵吸進去,扯起嗓門對電話質疑道:「你真要還我錢?你真是順子?」
老警察在一旁連連嘆著氣,開口道:「這包里裝的都是和你這封信一樣的信封,我們了解過了,都是欠你們古玩街那些人的錢。」我不相信似的伸手向那包里翻去,一旁的年輕警察要攔我,被老警察阻止了。果然,裏面有大鬍子、包爺等熟人的綽號。每個裡面都有一張紙條,有借錢清單,也有「謝謝」。
好像那陣黑雲,就是為掩護放箭者來殺順子而出現的。我甚至胡亂地懷疑,那箭就是從那黑雲里射出來的。剛一有這樣的想法,我便阻止自己亂七八糟的思維,再亂想下去,非瘋掉不可。
這,只是一個開始,一個微不足道又不得不說的開始。
意識混沌間,我被帶進了局子。
小印哥,謝謝你一直以來的關照。謝謝!
此刻,繁星閃爍如眼睛。
我攔了輛計程車直奔出租屋。
總共3750元錢。
冒頓自立為單於後,這種鳴鏑也被用在了戰場上。他規定這東西只有他一個人可以用,主要用來在戰場上發號施令。
想到這兒,我心裏不免咯噔一聲。隨後又自我安慰般想著,也許鳴鏑在冒頓單于以後本來就多有使用,只是君王們不願意惹上罵名而要求史官不去記載呢!憑我目前的眼力,匆匆一眼定是無法判斷得那麼具體。更有可能的是,由於我看的資料著實太少,對相關的記載有所疏漏也說不準。照著這個思路推下去,順子背後的那支古箭,也許就只是一把普通的古代鳴鏑,而並不是出於兩千多年前由冒頓單于統帥的大匈奴時代。
2011年5月31號,占(錯別字)小印哥光,分給我一個小刀掛。前天的500元算是借的。https://read•99csw•com
2011年6月5號,再不還網費,網吧老闆趕我,怕沒地方住,騙小印哥拿了2000元。
扔下泡麵我就出了門,趕到古玩街街口時才留意到,天正陰得像要掉下來,壓得我連呼吸都有些吃力。順子正側身站在街對面的網吧門口招呼我:「小印哥,這兒呢。」窄瘦的臉蛋兒上漾著難以匿藏的興奮。
2010年3月10號,小印哥沒買賣,我餓了,硬借了30元。
在一切開始之前,我接了一通電話。
此時,我腦子裡只剩下那個箭頭,我反覆回憶當時的畫面,確實沒錯,應該就是鳴鏑,和我從一些史料上看見的複原圖極為相似。
我左右觀望了一下,正準備趁著計程車飆過來之前穿過馬路,頭頂上方竟連聲滾過幾個響雷,把我結結實實地嚇了一大跳。
見我小跑了過來,也不知這小子哪兒來的那股興奮勁兒,他齜著牙興高采烈地叫了一聲「小印哥」,隨後便歪過頭把身後的帆布包順到身前,邊低頭翻找著嘴裏邊輕聲嘀咕道:「小印哥、小印哥……這兒呢!」應聲抽出一個灰皮信封來。整個過程中,順子的左手一直緊抓在帆布包上沒放。就在他歪起頭要把信封遞給我的一剎那,我隱約聽見稍感銳利的嗚咽聲傳進耳鼓且越發清晰,我下意識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扭過頭去,就在這時,一道黑影趁著雷聲閃進我的視線。幾乎同時,順子那羸弱的身體在我眼前猛地向前一挺,方才還滿浸興奮的神色頓時僵硬住,一雙細縫眼睜得像倆圓球,信封也脫手落在我的涼鞋上。我心裏一驚,急忙轉過去看他,只看見他汗衫胸口位置已經染紅了一片。那紅色中間,一個剛在血水裡洗濯過的箭頭從前胸探了出來。
「小九*九*藏*書夥子,換上。」思緒被桌對面的老警察打斷,我見他又遞了根煙過來,才意識到煙屁股已經燒得燙手了。做完筆錄臨走時,我忽然想起順子倒下后依然緊抓著的那個帆布包,轉身便問那裡裝的是什麼。老警察長嘆了一口氣,把我領到斜對面的一間屋子裡,屋子裡坐著幾個年輕的警察。帆布包擱在鋪了一層塑料布的桌面上,旁邊躺著一個沾了幾滴血跡的信封,信封上有字,拿起一看,信封上那歪歪扭扭的字,正是我的名字。
這種設計,最初是出於匈奴赫赫有名的「冒頓單于」之手,司馬遷曾在《史記》中的《匈奴列傳》里記載了這種箭的來歷。當時只顧著大段抄襲,沒有細讀,但多少留下了個大概印象。大概是說秦朝末年漢朝初年,當時冒頓單于的老子「頭曼單于」在位,冒頓已經做了儲君,理應日後正常接替頭曼單于的王位。但頭曼單于又和別的女人生了一個娃娃,冒頓也因此失寵。更嚴重的是,頭曼單于想立那個娃娃當儲君,把冒頓給廢掉。於是,頭曼單于想了個法子,將他送到當時的月氏國做人質,名義上是想保證雙方結盟的誠意。可冒頓剛到月氏國,頭曼單于便對月氏國發起了大規模的進攻。很顯然,父親這是要置他于死地了。冒頓怎麼說也是個將王之才,得知消息后偷了匹快馬逃掉了。他沒地方可去,只能回家。回去後頭曼單于並沒有攤牌,甚至還讓他統領一萬名騎兵。估計這也是頭曼單于做過的最後悔的一件事。哪承想,冒頓表面不聲張,背地裡卻一直盤算著篡權的大事。他做了一種新式的箭,這箭射出去的時候會發聲,後來被稱之為「鳴鏑」。這東西主要是冒頓用來發號施令的,聽到這個鳴鏑叫了,其他人就必須跟著一起發射,不發射就得死。也就是因為這個鳴鏑,冒頓的後母還有弟弟,以及那些不聽話的大臣全部送了命。當然最慘的還是即將被冒頓取而代之九九藏書的頭曼單于,幾乎被射成了篩子。
零碎的不算,就在半個月前,順子就從我這兒一次性拿了兩千塊錢。當時說是看中一個好物件,還是個大漏子,他承諾說回頭倒手賺了和我二一添作五。第二天我才知道被這小子耍了,屁漏子沒有,就是拿去胡花了。雖說我也著實沒太多閑錢,但也只能認了。現在打死我也不敢想,他竟然主動打電話說要還我錢,還要把以前欠我的零頭都還齊。
天已經大黑,空氣中很潮,已經下過雨。
順子、順子竟然、竟然在我眼前被、被箭射穿了身子!
我著實被眼前所見嚇壞了,身體的各個部位似乎都不再聽我的控制。不知為什麼,我竟忍不住向那快要垂下來的黑雲深望了一眼,就好像、好像我在懷疑那箭就是從那黑雲里射來的一般。我已經伸在半空準備接信封的手仍然僵硬在那裡沒有收回去,它在發抖,像在搖撥浪鼓似的抖得厲害。
「多好的孩子,才十五歲,你回頭再想想,他有沒有得罪什麼人。或者他近期發了什麼財?橫財?讓人眼饞了?」我當即便意識到這老警察分明是在轉移我的注意力。但我還是試探著問:「那箭,不是現代的東西吧?」老警察似乎本來就有心理準備,臉色沒有明顯的改變,苦笑著打趣般地說:「你們這些搞古玩的,職業病。」但從旁邊幾個年輕警察怪異的臉色上不難看出,老警察很顯然是在打馬虎眼。老警察隨後拍拍我的肩膀說:「這些我們會處理,有需要我們再麻煩你。」我沒再多說,轉身便出了門。剛走出公安局沒幾步,老警察竟又追出來把我喊住,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近段時間,多留神。」他稍微猶豫了一下,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最後還是咽了回去。
難道、難道這就是兩千多年前由冒頓單于研製出來,並且一直為他所專用的鳴鏑?
再憑著近兩年對過手古物的研究,多多少少都培養出了幾分眼力,我完全可以斷九_九_藏_書定:從插在順子身後的那支古箭箭身的工藝來看,絕非出自近年。
……
雖然我對古代冷兵器所知甚少,但大學期間為了補貼生活費,我曾冒充古兵器研究員的身份在網上接了一個關於古代箭的論文代寫工作,那一陣我惡補古代箭的相關知識。雖然了解不深,但皮毛總是懂的。
再往下的部分用膠水粘上了一張皺巴巴的方格紙,方格紙的邊緣摸上去還有些黏手,膠水還沒有完全乾透。
可轉念一想,再普通的古箭也值幾個好錢吧,誰又捨得拿一支古箭射殺順子這麼一個小混混呢?
我傻了眼。
我連抽了幾根煙也沒能真正平靜下來。我眼睜睜地看著順子倒在我面前,牢牢抓住我神經不放的是插在順子背上的那支詭異的箭。我盡量在腦子裡複原當時充斥眼球的情景,鏡頭在順子行將倒地的瞬間定格下來,定格在從順子胸口探出來的血色箭頭上,那箭頭和普通箭頭大有不同,血液並不是從箭頭下端或者兩側滴下去的,而是從中間。對!我看見了,那箭頭的中間位置有兩個孔洞。在那箭射進順子的身體前,鑽進我耳鼓裡嗚咽般的哨聲興許就是出於這種特殊的設計。
我腦子裡像是被一堆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塞得滿滿的,就好似方才那嗚咽般的怪聲已經植入了我的腦子裡,耳邊一直響著那銳利而煩心的響動。我意識昏沉地大喊著:「順子——順子——」順子再也沒有任何回應,只是左手依然緊抓著已經歪到一旁的帆布包。
2009年12月7號,小印哥買賣成功,chèn(拼音)高興要了100元。
我戰戰兢兢地朝那黑影躥來的方向看去,映入眼帘的只有又重又厚的黑雲,以及黑雲下匆匆趕路的行人和車輛。
順子的情況整條古玩街盡人皆知,靠當托忽悠新入行的大腦袋混零錢花,晚上就睡在臨近的網吧里。三天兩頭朝攤https://read.99csw.com主熟客們借錢,整條街誰都見過他借錢,但誰也沒見過他還錢。趕上誰有大東西得手,順子準會半蹭半借地討百兒八十塊去。大伙兒也都不和他計較,一來見他可憐,再者這小子也機靈,趕在買賣節骨眼兒上總能放出幾句有勁兒的話來。
2010年7月1號,小印哥出門回來,幫小印哥拉人,給了我200元。
接下來的半秒內,順子歪斜著身子倒在了地上。我驚愕地發現,他的後背上正插著一支長長的深色箭桿。
2011年5月30號,小印哥雇我,500元。
直到此時,我依然沒把順子被古箭射死的事和我自己聯繫起來,也許是因為我的思維全部集中在那古箭上而沒有顧及其他方面的緣故,也許是因為我們生活在文明社會裡太久了,任誰都不會輕易地相信離奇事會像「500萬巨獎被一起買彩票的老張老王拿走了」一般落在自己身上。但離奇事總會發生,每天都會發生,總要有一個人去充當幸運者或倒霉蛋的角色。不是你,就是他,也可能是我。當真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天,根本由不得我們不信。
我不知道該如何準確描述自己當時的心理狀況,但能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內心中突然升起極度的恐慌,這種恐慌是以往經歷中未曾有過的,是蠕動於心底瞬間又蔓延全身的害怕與無助。更糟糕的是,我已經預感到真正可怕的狀況還遠遠沒有到來。
方格紙上寫著:
掏出手機上網,本是想查查鳴鏑的事,我實在無法接受順子無故被這麼一個東西射死。
雖然這鳴鏑在戰場上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但冒頓單于死後,他的後代繼續統治匈奴,史料上好像沒有記載其他子孫繼續沿用鳴鏑的(當然,也有可能因為我當時急於糊弄完論文拿錢吃飯而疏忽掉了)。但細想也可以理解,畢竟冒頓曾用它弒父篡位,誰都不想「沾光」落下一個如此惡劣的罵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