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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狼頭紋身的冒頓侍者

第五章 狼頭紋身的冒頓侍者

一模一樣。
我和他約定好了見面的時間和地點。確切地說是我順從了他,按照他指定的時間和地點,前去赴約。
依我看,居住在這裏的多半都是圖清靜來養老的老年人。在這裏開這間咖啡館豈不是要賠死?總不能一邊放著《夕陽紅》一邊扭著大秧歌一邊喝著咖啡吧!我快步走進咖啡館,裏面精緻乃至奢華的裝修讓我不禁咋舌,屋子裡放的不是《夕陽紅》,而是一首我叫不上名字的舒緩輕音樂。服務員笑容可掬地引我走進店內,我低聲用「找人」兩個字給打發掉了。
我稍想了一下,有意在郵件里設置了一個小圈套:「你要的東西現在被分成了幾份,分別在我的幾個朋友手裡,可是其中兩個朋友已經被殺害了,他們那份東西不知道落在了誰手裡。佩刀肯定不完整了,我沒有能力拿回那兩份。另外還有一個朋友,東西被收買了。也就是說,另外三份已經落到兩個我所不知的對方手裡,我沒辦法拿回來,你們有辦法嗎?」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里,我一直待在歐陽那兒。
我被從那刀上折射過來的紅光刺了一下眼,順勢把視線轉移到店裡其他人的身上。奇怪的是,所有人,就連椅子正對著落地窗外的人們,無一例外都若無其事地繼續做著方才正在做的事,沒有任何一個人受到外面那隊騎兵的影響。也就是說,咖啡館里的所有人的眼前、意識中都沒有出現那隊騎兵,除了對面這個神秘的傢伙,除了我。
車開得如飛一般,一路上司機一句話也沒有講,我本以為他們會開車送我回家,誰知道竟然在火車站附近停了下來。我主張自己打車或坐汽車回去,對方卻直接把火車票遞給了我,依然是一語不發,我看了下車票,20點01分發車。我又看了下時間,19點57分。小站的大喇叭里已經提示旅客開始檢票。
跑到出站口時已經是19點13分,我趕忙攔了一輛計程車鑽進去,報出地點后,問司機多久能到,司機回復大概二十分鐘。我生怕晚了一分半分而出現糟糕的狀況,拍了100塊錢給司機說:「不用找零,7點半之前一定得趕到。」
我在司機的「陪送」下進了檢票口。
以上內容是以照片的形式顯示出來的,後面用文字標註:藉助計算機遠程控制取于報社某實習記者「不讓刊登的真相」文件夾。
不管對方是人,還是當真是所謂的大單于守護者,總會有一個說法。隨著事情的逐漸清晰,警察肯定會完全相信我的話,並且完全站在我這邊,這樣或許就有非常可觀的局面出現。
店裡有十幾套柔和色調的桌椅,看似隨意地擺在近200平方米的空間里。桌椅同樣看似隨意地朝著各個方向,幾乎所有桌子前都坐滿了人。在西北角的一張桌子前,一個身材羸弱的男人正背對著我,我掃九-九-藏-書了一圈,這裏的男人只有他穿著短袖。我稍微走近幾步,便看見他裸|露在外的胳膊上清晰可見的狼頭文身。
剛用手機連接上網,便蹦出了郵件提示,正是冒頓侍者給我回復的郵件。
歐陽從自己手機里把電池摳出來換在我手機上:「有事隨時電話。」
我們是大單于的守護者。需要由你歸還大單于的貼身佩刀而已。僅此。
給好哥們兒歐陽打電話,我告訴他下午我要去錦城做個小買賣,4點半的火車,在他這睡會兒,4點左右喊我起來去火車站,順便讓他給我準備了一個便攜的彈珠發射器(實際上和槍差不多),以備不時之需。歐陽擔心我是遇著什麼麻煩了,嚷嚷著要陪我一塊兒去,被我以不方便為由斷然拒絕了。3點半不到,我自己就醒了。歐陽陪我啃了半小時鴨脖子后,開著他那輛破越野直接奔火車站而去。剛踩下剎車,就看見一個穿制服的哥們兒遞了火車票進來,連錢都沒收就回去工作了。
畫上的彎刀,我很熟悉,它就在我的包里。
本報訊:今天凌晨4點37分,一輛灰色捷達行駛至我市市中心站前附近,被一直徑長達1米有餘的大石塊壓扁,車主當場死亡。本報記者接到讀者電話后緊急趕往現場,后隨警方在距離事發地點30米外的在建樓盤下發現一大型木質投石器。此投石器構造相當精密,根據現場專家初步判斷,從做法與周身所雕圖文分析,疑是兩千年前西北少數民族戰場所用。根據警方提供的信息,遇難者身份初步斷定為本市省電視台一沈姓工作人員,警方正在設法與其家屬取得聯繫。
一路狂飆。19點27分到了雅情調咖啡館門口,天已經漸暗,夜色如黑絲一般把天色織得迷迷濛蒙。街道兩側多是一些影視剪輯工作室、圖書策劃中心之類的小文化機構,和四周的居民樓一樣,都是簡單到有些單調的建築體系。遛彎散步的老頭、老太太見一路鳴喇叭飛奔的計程車也沒表示出絲毫的詫異,像是見慣不怪了一般。
可能是因為眼前這物件造得太古怪,以至於我看得太過專註了,我甚至有一種錯覺,以為自己整個人的意識都陷進了某個動物頭顱上的中分線里,就好像那中分線里有一股解釋不清的力量,能把我的意識給吸走。
半人多高的圓形巨石下,是一輛前半部被壓扁的灰色捷達,車子的後半部像是翹臀的鴕鳥一般老老實實地撅在那兒。老沈脖子以下的部分都被壓在了下面,顯然已經被拍成了肉醬,地面上形成了污濁的血河,混著人體的臟腑。老沈只有一顆腦袋歪在畫面里,雙眼正大大地睜著,像是臨死前一刻見到了這世上最令他害怕的景物,沒等閉上眼,就被砸死在那裡。
這人帶著金邊窄框眼九-九-藏-書鏡,腕上是浪琴手錶,桌前擺著正開著的寬屏手機,如果不是他胳膊上刺眼的文身,誰都會把他當成一個大公司的白領。
為了盡量避開旁人的注意,我沒有喊他,只是輕步走了過去,剛要落座,就聽見他用柔弱而富有磁性的嗓音禮貌地說道:「請坐。」他抬起頭,看起來約莫有三十多歲,我看見他的眼睛,眼窩很深,面頰白皙,整個人看起來都很清瘦,卻又很有精氣神的感覺。
他遞了一部手機給我,應該說是遞了一個手機模樣的東西給我:「隨時帶在身上,遇到緊急情況我會幫你。」我在鍵盤上隨便按了一下,見沒有反應,此時應該正處於關機狀態,我正要向開機鍵按去,卻聽見他說:「不用按,不管用的,進入特殊信號區域內,它自己會開。」我按照他的吩咐上了車,只聽他在背後說了句,「從我發你口諭后第一個正子時算起,在第七個正子時,準時把東西放在相應位置。你將看到奇異之景,便可。」
他推了一枚小木牌過來,我拿起來一看,上面用刀子劃了交錯垂直的幾條線,四個交點上分別標註著經緯度,旁邊又分別寫著「刀、刀掛、刀佩、刀鞘」字樣。我雖然對地理知識所知甚少,但傻子都看得出來,這分明是讓我把這四樣東西放在不同的位置。問題是,我們無意得到這短刀時,這四樣是在一起的,是一把完整的刀。於是我問道:「這不是我撿到刀的位置?」
我的腦袋像是要炸掉了。
地點:錦城,雅情調咖啡館。
我的電池其實是充滿電的,但歐陽用的是特製電池,平時他出去爬山探險時常用,待機時間長於一般手機電池的十倍。這小子是我中學時期的體育委員,現在經營一家戶外用品商店和兩家健身館,喜歡獵奇,私下裡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都有接觸。身體狀況超級好,攀岩、射箭、長短跑、散打都是他的強項,打趣時常說他沒練110米跨欄,那是給劉翔一個機會。人絕對仗義,有這樣的哥們兒,做起事來總能讓心裡頭多幾分底氣。
我市站前一捷達車主被古代投石器致死
當我再轉頭向落地窗外看去,最後一名騎兵已經走出視線,只留下那猩紅色的餘暉灑在空無一人的路面。
對方很快回復道:「都在我手裡。」
還沒等我完全理順思路,對方又發來一句話:「作打算之前,建議先打開自己的微博看一下,相信你會改變主意。」
活命要緊。
我稍作平靜后,趕忙去查看冒頓侍者的微博情況。我查到的結果是:用戶不存在。
我內心纏繞著無數個驚恐的分子,它們似乎隨時都可以運動起來,把我整個人給掏空。
落地窗外的地面上灑著猩紅色的餘暉,一大隊身著深色皮九_九_藏_書裝的人正騎馬從落地窗外經過,他們行進的速度不快,我有足夠的時間看清他們的樣子。馬背上的他們看起來個頭不高,頭上戴著尖帽,一手拉著馬韁,一手緊握弓弩,背後斜背著箭袋。哦,不,這隻是前面的一批,大約一米余寬的間隙后又緊跟上來一批,幾乎是同樣的裝扮,不同的是,他們沒有弓箭。他們一隻手同樣拉著馬韁,另一隻手裡拿著一把彎刀,那彎刀在紅色霞光的映照下有些刺眼。
他淡得不能再淡地笑了笑,道:「當然不是。」
和短刀有直接關係的只有我們四個人,現在死了三個,死得都這麼離奇,那麼下一個,豈不是就要輪到我了?
他從旁邊的座位上緩緩地捧起一個黃布包,並輕放在桌上,沒有打開,而是直接用雙手將黃布包向我面前輕推過來,他的動作很輕,輕得讓你覺得正在夢裡,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麼。隨後只見他雙手合十,眯起眼,微微低下頭,嘴裏像是念起了什麼。待這儀式般的舉止完畢后,他才恢復方才的神色,向我說道:「這是從另外三個人手裡得來的三部分,接下來的事就只有你一個人能去完成,只有做好了,才不會令大單于真正動怒,才不會誤大單于大事!拜託你!」
下車,打出租,直奔目的地。我已在,短袖,可見狼頭文身。
火車終於呼哧呼哧爬了起來。一路上每過一站我都會發一封郵件通知對方我的所在,順便確認對方是否等在那兒。當然,究其根本這都是心裡不安的表現。對方一直沒有回復我,直到火車到站的前兩分鐘。
我切換到微博界面,一個叫冒頓侍者的用戶在三十九秒前用一條微博聯繫了我,類似一條新聞快訊的東西:
說話的同時,他又把手伸進那黃布包里摸了一下。只見他拿了一個掌心大小的東西出來,那東西用一塊細絨的皮料子包著。他把那東西輕放在桌子上,沒有打開外面的皮料子,直接向著我這邊輕推了過來。我用質疑的目光看了看他,他伸手示意我打開。我好奇地伸手打開那外面的皮料子,裏面的東西便露在了眼前。這是一塊比普通錶盤大一整圈的圓形金屬圓盤,看上去是青銅材質,從那內陷部分未被清理掉的老綠銹來看,應該也有個三四百年的歷史了。整體看去它像是一個指南針或是羅盤的樣子,但卻跟指南針有明顯的不同,中間沒有南北指針。我本以為是因為年頭多而丟掉或者是壞掉了,拿起來仔細一看才發現,最中心位置連固定指針的空洞或者螺絲都沒看見,壓根兒就沒有裝過指針的痕迹。但從那整體結構來看,應該是仿造指南針做出來的。除了指針不同外,它的外緣也沒有定向的刻度,或者任何能代表具體方位的標誌。取而代之的是,上面雕畫了一圈栩栩如生的動物,哦,不,是動物的頭。我驚https://read•99csw.com異地在上面仔細看了一圈,那一圈動物頭一共是十二個,恰好是從「鼠」到「豬」的十二生肖頭像。更加怪異的是,每個動物頭像的正中心位置都被一道暗線給分開,肉眼看去,被分成的兩瓣頭顱大小絲毫未差,有些讓人不寒而慄。
時間:今天晚上7點半。
不用怕,我們不會殺你,只要你按我說的去做。大單于佩刀,只有你們這些擅動者,親自將其完好無損地送回去,才能得到大單于的赦免。我們需要碰面,我把其餘三部分交給你,我會當面告訴你該怎麼做。
我感覺到自己正在被誰扼著咽喉,就連正常呼吸都有些困難,眼睛睜得眼角都有些撕痛,嗓子里一陣陣發乾。我斷定,我看見了,親眼看見了這世界上最神奇、最荒誕、最不可思議的景象……
不殺我,不殺我,我像個天真的孩童般笑了出來,嘴邊的包子殘渣被我不雅地噴在了桌子上。我沒有任何理由不按對方要求的去做。雖然我心裏面仍殘存一些懷疑,我不確定一切是否真的如他所說,也不確定對方是否真的是所謂的冒頓單于的侍者,以及這把短刀能和郵件里提及的「天臍」有什麼實質性的關聯。但我能明明白白地知道,即使對方只是出於不可告人的初衷,只是受到某些暫時我無法猜測到的利益驅使,我也要按照他們的吩咐做,因為他們說不殺我。即使他們是正常人,他們也太過手眼通天。順子、萍姐、老沈,一個緊接著一個如此凄慘地死在他們手上,他們自然有能力讓我死得比他們三個更慘。
再往下,是一張照片,一張讓我渾身起雞皮疙瘩的照片。
「拜託你」三個字,似乎無形中增加了我的底氣,我竟然鼓起勇氣問道:「我怎麼知道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冒頓單于的手下,會發郵件,約我還約在格調這麼高的地方……」我雖然壯著膽子說了一通,但聲音還是壓得很低。
錦城我不熟悉,是在隔壁城市的城郊地帶開發出來的文化產業新區,從我這裏坐公交車過去要三個小時。但對方要求我必須坐火車,下火車后再打計程車到雅情調咖啡館。我上網查了一下,只有兩趟火車可以坐,第一趟五分鐘前已經出發了,另一趟要下午4點半從本市發車。
他微笑著打斷我說:「請把刀拿給我。」我稍微遲疑了一下,便把短刀掏出來遞過去。他沒有急於接到手裡,而是如方才那般雙手合十,眯起眼,微微低下頭,嘴裏又像是念了兩句,這才端著雙手接過去,酷似我們從電視里常見的,大臣在接聖旨時那般莊重而虔誠。他接到手裡后,又輕而再輕地將已經推到我面前的黃布包捧到自己身前,小心翼翼地將其打開。他把短刀的四個部件小心翼翼地組裝到一起,隨後將黃布平整地鋪開,再把組裝好的短刀放到上面,一隻手莊重地放在短刀九-九-藏-書上,又是眯起眼,微微低頭,嘴裏念念有詞,另一隻手則朝著落地窗外的方向指去。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登時愣住了神。
我正專註著,被他突然的說話聲給驚了一下。恢復了狀態后,才知道他依然是方才那樣的語氣聲調,他開口道:「當你到達既定位置附近時,你手上這個寶貝會產生特殊的反應。把東西帶到木牌上標刻的具體坐標位置,這四樣東西都按指示妥善放好后,你的任務就完成了,也就安全了。」說完這話,他沒留出讓我反應或者回話的空隙,直接拿起桌上的電話,幾乎一秒都沒有等待,按了個鍵就直接對著話筒簡單說道,「把車開過來。」僅僅這五個字。隨後他便起身,幾乎同時,外面有一輛黑色轎車停在了落地窗外。我裝好東西后,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轟隆!
回復我的時間竟然是半分鐘前。從我發郵件後到現在,我是第一次上線,而回復的時間竟然恰恰就是半分鐘前,就好像、好像對方對我的一舉一動都了如指掌。我趕緊問對方是否還在線,對方簡單回復我「還在」。
照片的像素很高,那雙眼寫滿了恐懼,那是一種瀕死的驚異。
看了看時間,才8點多鍾。在這小鋪子里膩著也不是那回事,我心裏面多少有點不踏實,但又不能把這事和別人講得太清楚。
郵件提示一直在屏幕上閃動,我雙手扶著腦袋盡量讓自己理智地平靜下來。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點開郵件。
這個想法出現在腦子裡的一剎那,我用盡全身力氣咀嚼著嘴裏的包子,似乎一點都沒有因老沈悲慘的死亡照片影響食慾,似乎,我似乎也在怕,怕我下一刻再也吃不到了。我脆弱得像一滴水,一滴即將落入焚天大火中的微不足道的水。那種恐懼感,是先在骨子裡面肆意遊走,隨後再滲透出來,浸滿皮肉,灌滿腦海,之後再從毛孔鼻眼飄散而出,繞滿周身。它無處不在,肆意瘋長,隨時能取走我脆弱的性命。我沒有一絲一毫抵抗的能力,只能在災難來臨前拚命地滿足自己,當牙關咬到了厚厚實實的包子時,腦子裡面才有少得可憐的意識,意識到自己還活著,此刻我還活著。
更何況,我的潛意識正在提醒著我,從目前發生的這一系列事來看,這個人所說的一切,極有可能是真的,是事實。
我乍一看心中不免竊喜,以為對方中計而承認那個「所謂的買家」和「殺人者」都是他們一夥的。心裏面開始盤算著,一會兒讓警察去把老沈抓來,從他嘴裏便可問出那個買家的具體情況,同時凶殺案也便可以水落石出。
天邊的火燒雲靜默地燃燒在那裡。
我從他背後走來時就已經留意到,他的手機壁紙是一幅與匈奴相關內容的油畫:滾滾鐵騎如浪濤般掠過草原,一馬當先的精壯漢子雙目瞪得溜圓,高高舉起了手中那與眾不同的彎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