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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地底的天狼星

第一章 地底的天狼星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此時我所看見的那隻明亮的大「犬」,應該就是留在我印象中的「大犬座」。
不消一會兒,「滑梯」幾乎一點兒都沒放緩坡度,我們毫無徵兆地就到了盡頭。我是被這一路下滑的慣性衝撞到了迎面的石壁上才停下來。好在「滑梯」盡頭並不是緊挨著的石壁,而是中間有個一兩米或者三四米的地面讓我們來緩衝速度。我連一兩米還是三四米都分不清,並不是因為我的小學數學老師教得太差勁兒,而是因為令人恐懼的黑暗著實讓我無法用眼睛來判斷,一切需要靠視覺的地方都只能用其他感覺代替。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忽然感覺身體下墜的速度猛然變得快了起來,我猜想是不是周遭的空氣成分發生了顯著的變化。本來並沒有恐懼感的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加速嚇得不禁失聲尖叫了起來。用方才的狀態和此時相比,我甚至覺得方才那根本就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往下墜落,而是一種能夠讓大腦正常運轉的特殊下降方式。
滿眼漆黑,漆黑得就像掉進了茫然無助的夢裡,伸手不見五指。我無比擔心我的雙眼在經歷了這一番非人的折騰之後,還能不能看得見接下來我將面臨的一切,以及「花瓶」和歐陽他們。我用「滑梯」來形容這載著我們一路下滑的光滑石壁可謂是恰到好處,光光滑滑地一路而下,根本沒有一點兒或凹陷或凸起的阻礙。
如果我對「大犬座」的記憶和理解沒有錯的話,那麼這顆鑲嵌在「大犬」鼻子上爍亮異常的藍白星肯定就是「天狼星」——正是包爺剛才喊的「天狼星出現了」中的「天狼星」。
為了迅速尋找到天狼星所在的位置,剛一聽清楚包爺大喊的內容,我就立即把視線從那光柱銜接時迸射而出的綺麗盛景中轉移過來,正準備掃視整個夜空,忽然一道由下而上射來的藍白色光芒于瞬間劈開了我眼前的大片混沌。所謂眼前的大片混沌,不過是跟已經被圓盤和朗月之間的清澈光柱照射得亮如白晝的夜空相比而言的。給我的感覺就像是泡在網吧幾天幾夜打遊戲后,等到某個晌午發現兜里沒錢吃飯沒錢續費而不得不回家拿錢走出網吧大門時,被那該死的陽光刺到了眼。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道藍白色光芒「沖」到了我的眼前,刺進了我的眼睛里,我由於下落,剛剛變暗的視線里剎那又亮了起來,亮得讓我在某個瞬間覺得眼前發花無所適從,除了這藍白色刺眼光芒外,其他什麼也看不見。
那股「風」在我還沒九-九-藏-書有恢復體力的時候發出了聲音,並不是野獸咆哮,而像是野獸受到極度驚嚇后的大喊大叫,我一聽那聲音就辨別出了它的主人,竟然是「花瓶」。我趕忙使盡全力回應她:「是我是我!我是小印!」
忽然鞋尖踢到了那東西,清脆的響動同時,又是伴著一串火星兒向前滾去,同時我也被嚇得一連向後蹦了兩步,直接踩在了包爺仍在地上摸索的手上,疼得包爺「嗷」地叫了一嗓子,包爺邊念叨著「疼死我了」邊走上前去撿起了那東西,並把它在地面上用力連敲了幾下,隨著幾大串火星兒的迸出,只見包爺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難掩興奮地說道:「火石!」
如果不是親身體驗了忽然失重下墜的整個過程,想必我無論如何都不會相信,我沒有驚慌失措地大喊大叫,沒有閉起眼睛做好一死了之的準備,我甚至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恐懼。有的只是無比驚奇,最讓我覺得驚奇的是此時我的腦子竟然能夠思考,就好像我的腦子和這快速下墜的身體已經分離開了一樣,一點兒都不受影響。
包爺的喊聲里並沒有本該存在的興奮與激動,取而代之的是充斥其間的訝然與困惑,甚至還有驚恐。打個比方說就是一句本該用感嘆號結束的話,被硬生生地用問號結束,並且是帶有恐懼色彩的問號。我的第一直覺告訴我:這或許是因為包爺和我都正處於快速向下墜落的狀態,只是由於急速下落導致的聲音傳播中的一個小問題而已。可事實證明它傳遞給我的信息是完全錯誤的。
那一刻我所見到的,忍著扒皮錐刺一般的痛楚所見到的景象讓我忘記了此時正在身不由己地向下墜落,也忘記了擔憂在洞底迎接我的或許是煮沸的油鍋,或許是鋪滿釘板的深淵,或許是某個巨型動物的惡臭大嘴。我驚呆了。
「天狼星出現了!」
著落並反彈緩衝之後,我的身體並沒有就此停下來,而是和他們一起順著光滑的石壁乘「滑梯」一般向下面滑去,在這個過程中,我的腦子已經從極度恐懼和發矇中反應了過來,我仰起頭朝著上面望去,再也看不見圓盤與月亮構成的奇景,似乎我們掉下來的地面又被封上了,又變成了我們沒掉下來時的模樣。儘管我東張西望地尋找,但從各個方向都看不見「天狼星」和「大犬座」的影子,連它們散發出來的哪怕一絲光亮都看不見。
我的身體在脫離那被我稱之為「滑梯」的光滑石壁之後,由於慣性沒有當即停https://read.99csw•com止下來,而是一直在凹凸不平的石質地面上蹭著前行,凸起的堅硬石塊劃過剛剛在「滑梯」上經過高速摩擦的屁股,使我感覺到火辣辣的疼痛,就好像在經受一種酷刑。並且這段「美好的童年趣事」還沒有完全結束,當在凹凸石地上蹭行的速度終於慢下來時,我的腮幫子就穩穩地親吻在了迎面豎立的石壁上,我頓時覺得眼前繁星閃爍。雖然跟著我遭受了大苦大難的屁股已經幫我緩衝了不小的慣性,但這一「吻」除了讓我意淫自己正身處美麗星空之中的同時,還讓我感覺滿口的大小牙齒都活蹦亂跳了起來。
如果一直這樣快速落下去,恐怕今生最後的光輝形象就是一塊肉餅了,如果不摔成八瓣兒就足以證明前世沒少做好事兒沒少積德了。就在我作好被摔扁的準備時,結果卻大大地出乎了我的意料。著落的時候非但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疼痛,更談不上什麼肉餅、八瓣兒了,我甚至連一點兒不適的感覺都沒有。相反我體會到了異常舒服的感覺,像是被什麼柔軟的東西給接住了,摔上去的時候似乎屁股下面還往上微微反彈了幾下。
大夥在包爺的指揮下,開始仔細觀察這裏的狀況,並且跟隨著他一步一步心驚膽戰地朝著廊子的深處走了過去。
在短短的幾個瞬間,我的靈魂和肉體備受摧殘。可我還是沒有停止思考,而且悟出了一個道理:不管在什麼境遇下,仇恨的力量都是強大的。我當時想做的第一件事兒,竟然不是隔著胸脯揉一揉五臟六腑,而是想狠狠地揍這「風」一頓,可是我抬手時卻發現並沒有可以揍這不明物體的力氣,眼前也實在是黑得什麼都看不見,就算有力氣也不敢輕舉妄動。萬一是什麼兇猛剽悍的野獸,我這一拳再把對方激怒,豈不是自討苦吃甚至自尋死路?
「大犬座」,全天八十八星座之一,有傳說稱它本來是一隻獵狗。這隻獵狗非常厲害,世界上就沒有它抓不到的獵物。「大犬座」的主星就是「天狼星」,是最亮的恆星,同時也是離我們地球最近的恆星之一。「天狼星」這個名字原本是「燒焦」的意思,據說是因為古人認為「天狼星」升起的時候正是夏天,並且認為夏天炎熱難耐的原因就是太陽的光芒和「天狼星」的光芒合在一起所致。古希臘人稱夏日為「犬日」,寓意是只有狗才會發瘋似的在這樣酷熱難耐的天氣里跑出來,因此「天狼星」也被他們稱之為「犬星」,「大犬座」的名字或read.99csw.com許也正是因此得來的。
亮一下,暗下去;亮一下,暗下去……
由於出發前去找包爺借悍馬時,包爺曾說起過短刀形狀坐標圖的「刀把」一端正直指天狼星所在的位置,並且還玄玄乎乎地說到冒頓走後,他寄希望于天狼星能給他的子孫以守護,便有意安排將自己墓穴的「刀把」一端交由天狼星指引,刀鋒利刃則直指疆域之外。對天文星象一竅不通的我回去后,便在網上邊查找邊學習了不少與之相關的內容。雖然我最終連這門深奧學科的皮毛都沒掌握,但對於那最簡單的詞條的介紹,以及這些詞條加以闡釋的星象圖形,我還是留有大概印象的。
「都別動,我好像踢到東西了。」估計包爺也被撞得七葷八素,他趕忙提醒大家。同時我可以聽見包爺像是用手在石質地面上摸索的窸窣聲。既然是被包爺踢跑的,而不是自己滾過去的,我也就踏實了不少。我指著那東西停止的地方提醒包爺:「在那兒,停在那兒了……」我說完才知道這完全是廢話,因為包爺肯定看不見那東西。我讓「花瓶」站起來靠在一邊,起身朝著那火星兒消失的位置走了過去。我沒敢像包爺那樣蹲下來用手去摸,而是彎著身子用鞋尖小步小步地往前蹭著。
我用此時能使出來的最大力氣把「花瓶」抱在懷裡安慰著,忽然聽見一個清脆的聲音傳進了耳里,同時看見那發聲的東西伴著一串火星兒從地面上向前滾出了幾米,緊接著又是「噗!噗!噗!」一連三聲肉體撞在石壁上的悶響,這時我沒有去問候他們三個的情況,而是盯在那伴著一串兒火星兒滾動的東西停止的地方,緊張看著,要知道,在這種糟糕的地方出現一個既會滾又會冒火星兒的東西,可不是我所希望的。
包爺像是忽然得到了玩具的小孩兒,興奮地把那「火石」在地面上猛擦,嘴裏還在興奮地說:「有亮光了就好辦了。」透過火星兒所帶來的光亮可以看見,興奮的包爺站起身走到了我剛剛用臉著陸的那側石壁旁,又在那石壁上的較高位置連續敲打火石,並且警惕地朝四處看著情況。在那間歇亮起的火星兒的照耀下,我也大致搞清了此時所處的環境。我們正身處一道狹窄的廊子里,包爺敲火石的這一側是筆直的石壁,此時包爺右手方向幾乎垂直於這道石壁的是一堵橫向很短的石壁,與這短石壁相接的另一側,就是我們滑下來的那個「石滑梯」。這個「石滑梯」只佔了幾米的寬度,緊挨著它的依然是光滑的石壁九*九*藏*書。藉著那微弱且瞬間即逝的火星兒,我們無法判斷各個石壁的高低,也不知究竟是因為「石滑梯」和兩側石壁組合成的怪異形狀才使得月光照不進來,還是因為這裏著實離地面太深,總之在這裏根本看不見天,更沒有太陽光鋪灑下來。
雖然我正在向下墜落,但仍保持著頭朝上腳朝下的原始姿勢。我慶幸即使自己處於如此驚險慌亂的狀態時,腦子還能夠相對正常地思考問題。原來方才那道緊隨著包爺的大喊聲奔射而來的藍白色光芒,並不是來自我們頭頂上方的璀璨夜空,而是來自我們正快速落去的下方——不知是何種糟糕境況的地表之下。
包爺口中的「火石」其實是「燧石」的俗稱,早前我無意看見過關於「擊燧石取火」的一篇小文章,那篇文章里引用了一九九幾年的一份《人民日報》上刊登過的一段話:「傳說遠古的商丘一帶布滿山林,有不少燧石裸|露在外。部落成員用石塊追打野獸時,石塊和燧石相撞發出火光,燃著了枯木。他們從中得到啟發,發明鑽燧取火。由於鑽燧取火不易燃著枯木,後來閼伯便把火種取到一塊高地保留,供人們隨時點火來用,造福於人類。」
黑暗會給人帶來恐懼感,這種恐懼感並不是來自黑暗本身,而是來自由黑暗所帶來的對未知的恐慌。
就在一波波火星兒的明明滅滅中,我們停在了廊子深處一扇大石門的不遠處。
鄭綱試圖逆著那「石滑梯」往上爬去,但那上面竟然光得像抹了油,幾番掙扎后,總算是爬上去了兩三米距離,但最終還是難逃摔下來的命運。
雖然此時的我正因眼前所見而驚呆,但依然阻擋不了我腦子裡冒出來巨大疑問:「星星怎麼會在地下?」我想包爺在大喊「天狼星出現了」時的訝然、困惑、驚恐,肯定也是出於跟我同樣的疑問。
就在那逆行射來的藍白色光芒的盡頭,我看見的竟然是一條散發著銀白色刺眼光芒的「犬」。從我的角度看去,那是由上百顆亮度極高的點狀星星散射而出的光線所構成的圖畫。與這道藍白色光線緊緊相連的一顆散發著藍白色光芒的大星星,就「長」在這條大白犬的鼻子尖上。那條大狗的形象談不上被勾勒得栩栩如生,但只需要掃過去一眼,就一定能辨別得出它的輪廓。
恐懼——鋪天蓋地的恐懼,我在這飛速下降中驚慌了起來,似乎我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感覺到了危險,甚至每一個毛孔都呼吸到了咫尺之外傳來的血腥味兒。強烈的求生慾望讓我像蛤蟆一樣胡亂蹬擺著手腳九-九-藏-書,但無論我怎麼蹬擺都碰觸不到著力點,同時給我帶來一陣陣可怕的心悸,我真害怕就在這快速墜落過程中的某一刻,我的心臟停止跳動,那麼世界上一切美好神奇的東西都與我無關了。對死亡的巨大恐懼,讓我渾身上下更加緊張了起來,我似乎正在告訴自己,能要了我命的危險就在眼前。
在確定自己真的落在了某處,並且依然活著之後,我想起了其他人,但此時那藍白色光芒早已經不見,眼前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完全無法辨別那幾個人的具體|位置。只能從刺耳的女聲尖叫中判斷,「花瓶」就在我的右側不遠處,另外三個人的喊叫聲也響在耳邊,裏面還夾雜著罵聲。驚慌失措到這般田地,竟然還有人有閒情逸緻罵人,真是大開眼界了。
我邊往下墜落邊低下頭去,逆著那藍白色光芒投射而來的方向看過去。應該是由於我的下落速度太快,就算是這裏最穩定的空氣分子,對我而言都變成了向上猛吹的狂風,毫不客氣地朝著我的額頭、眼睛和嘴巴吹打,我只感覺半張的嘴巴頓時成了一個大集風袋,鼓得腮幫子都跟著疼,又一股強烈的刺痛感讓我下意識地把眼睛眯縫了起來,就在眯縫起來的狹長且不斷晃動的視線中,我看到了一個讓人難以置信的景象。我原以為這是由於剛才持續地被強光刺到又被逆行氣流猛吹而產生的幻覺。我使勁兒閉上眼睛緩和了一下,隨後又再次把眼睛睜得大一些,這時我不得不確信,我方才所看見的情景都是真的,和幻覺一點兒關係都沒有。我驚異得把眼睛越睜越大,已經完全顧不得那長了毛刺一般的逆行氣流吹打在眼珠上時所帶來的刺痛感。
就在我從無法抑制的驚愕中完全緩過神來的時候,不知道是因為我的眼睛對這強光的感受性已經弱了一些,還是那藍白色光芒本身已經稍微暗了下來,總之這突如其來的光芒已經在我的眼睛里微弱了許多,至少我已經能夠大致辨別周遭的情形。
我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將自己的屁股挪動了一下,讓後背緊緊靠在石壁上,然後一點一點嘗試著藉助後背靠牆的力量站起身來。我吃力地用手拄著地面,緊靠石壁的後背稍稍往上用力一蹭,就成功地屈膝半蹲做成了扎馬步狀。然而不幸的是,在我剛剛欣喜地長出一口氣時,忽然感覺一股涼風撲面而來,隨即我的屁股就被那股「風」撞回了地上,疼得沒有了知覺。而那股「風」竟然穩穩噹噹地撞到了我的懷裡,我頓覺胃裡酸水兒翻動,就差一口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