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付過錢，走出店門。細想起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出錢埋單了。

中瀨坐在床上，握住奈央子的手。奈央子一邊用力反握，一邊想著，這或許需要作好死的心理準備。

從這裏到家必須坐一站車，於是奈央子朝車站啪嗒啪嗒地走了起來。中瀨平時都坐公司的廂式貨車，但他從未送她回家，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怕被別人看見。

「怎麼襲擊？」

「那就不能指望等你丈夫下班回家的時候了。星期六和星期天公司不上班吧？這樣一來，只有等你丈夫在家的時候下手了。」

「可是幸伸，你能半夜不在家嗎？」

「關鍵就在於給你製造不在場證明。我們兩個人的事應該誰都沒有發現，所以我不會被懷疑。你首先到外面的什麼地方住一夜，我趁這期間潛伏到你家裡，怎麼樣？」

「那麼，就只請你告訴我，中瀨先生還活著嗎？」

然而這個計劃不得不馬上修改。因為奈央子在娘家的時候，隆昌也不會在自己家裡。

和往常一樣，隆昌並沒有要向奈央子徵求意見的意思。奈央子本想反駁一句，說忽然就這麼決定讓她有些為難。但要是他反問為什麼不能跟他一起去京都，那自己一定無法辯駁。

「算是吧，能和你邊走邊說話嗎？不會耽誤你的時間。」說著他朝車站邁開了步子。

「雖然有些複雜，但我想到了一個好辦法。」他在電話里說道，「你鎮靜下來，仔細聽我說。」

通過自動檢票口，她頭也不回地向著站台走去。加賀沒有跟上來。正好趕上電車駛來，她直接坐了進去。奈央子劇烈的心跳難以平復下來，目光向著窗外掠過的一排排房屋，她覺得或許一切都要結束了。

隆昌一邊噴著酒氣，一邊有板有眼地講著他那套奇談怪論。

「和昌終歸是要來東京的，我說過讓他住這裏。」

終於到了車站，奈央子跑向售票機。

坂上一家人在一座古舊的和式建築里聚族而居。隆昌一輩全是男的，他是長兄，弟弟裏面有兩個仍是單身。

中瀨rｅａｄ.9９cｓw•ｃｏｍ幸伸說出那個重大的決定，是在兩周之前。兩個人當時在一家常去的、位於紅茶店附近的旅館里。

「夫人！」加賀馬上來到了她旁邊。

「不管有多麼不能說服你，沒辦法，那就是事實。」

練馬警察局的加賀一邊走一邊低頭向她行禮。

奈央子幾乎要「啊」地叫出聲來。

「可惜，怕會是這樣。」

「嗯。因為警察如果要調查犯罪動機就麻煩了。」

用這種方式能糊弄過警察的眼睛嗎？奈央子擔心起來。他們即將實施的行動看上去十分不現實。

「能行嗎？要是你被警察抓進去了，我都不知道我該怎麼辦。我一定會瘋的。」

「那麼，就只有一條路了。」

奈央子回想起了今天早上從隔壁的安部絹惠那裡聽到的話。她說，昨天有個警察問了她許多問題。這個刑警是在懷疑我，奈央子確信。

奈央子沒有回答，重新邁開了步子，內心卻已經被捲入一場風暴。怎麼犯了這麼大的疏忽，竟然沒注意到被人跟蹤，就到那家店去了——

「你和他離婚的可能性，恐怕沒有吧？」中瀨問道。

一切都計算錯了，只能說一開始就迷失在了錯誤的路線上。

「坂上夫人，」加賀停住腳步，「剛才你去了那家紅茶店，我也都知道了。」

「我這邊總會有辦法的。只不過可能要付一大筆撫慰金。」

加賀的問題讓奈央子睜圓雙目，她急忙轉過臉去，走向檢票口。

「我星期六晚上會回福井。星期一我決定去京都。赴任之前還得向那邊打個招呼。」隆昌說出這番話是在十八號的晚上。

交給奈央子的活還不止這些。她被使喚著給屋子大掃除，服侍長年卧床的祖父。婆婆還露骨地說：「這可是為奈央子留下的活喲！」雖然在那兒只住了三天，奈央子的體重卻減了三公斤。

「我之前就對他說過媽媽身體不好，我想我能得到兩三天時間回自己家照顧媽媽。」

「可這真的能行嗎？」

「真的。事到如今了，你還在說httpｓ://ｒeａｄ•９9ｃsw•ｃoｍ什麼！」中瀨抱住奈央子，「如果不在這裏作個了斷，恐怕我們一輩子都不能再見面了。那樣也無所謂嗎？」

「我會搶走他的錢包的。」

「可那為什麼還買房子？」

之後，兩個人用電話一來一去地敲定了計劃的細節。奈央子告訴隆昌，二十號那個星期六她想回娘家。雖然這個請求被接受了，但隆昌給出了一個條件，那就是星期一當他回到家的時候，她務必要出現在家裡。

十九號白天，奈央子給中瀨打電話說明了情況。他也十分震驚。

「不用。帶她來就是讓她幹活的。媽媽你坐著。長子把老婆帶回來了，還讓媽媽幹活，讓其他人見了怎麼像話！」

「能讓別人覺得這是強盜乾的嗎？」

「嫂子，你挺累的。下面的事就讓媽媽來管吧，稍微休息一下。」其中一個弟弟覺得她太可憐了，說道。

「你想製造強盜入室的假象？」

「之前我就提出了申請，現在他們終於採納了。我下個月儘早出發，解決了住房之類的問題之後，你也作好準備，跟人打好招呼后就過來。明白嗎？」

「那終究只能作個了斷了。」

一聽說要去京都，中瀨分外焦急。

「這……」

「我會說那天我要出差，在外面過夜。我老婆從來不關心我的行蹤，這一點沒問題。」

「是嗎？」如今再次細想他們曾經說過的話，奈央子感到一陣顫抖。那是關於要殺隆昌的對話。

她原本一時衝動說出的一句話成了導火索。那是她躺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嘟囔出來的。她說，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或許以後還是別來這裏的好，奈央子尋思道。本是為了追憶他而來的，卻沒想到會緊張成這個樣子。

「那種事情……我不願去想。」

「必須趕緊了結，你有機會從家裡脫身嗎？」在他們常去的那家旅館，他問道。

「請別這麼大聲說話。大家都看著呢。」

「那邊更近。明擺的嘛。」隆昌不耐煩地答道。

中瀨說自己再想想辦法，掛掉了電話read.99csw.com。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他又打來了。

她的心情由憎恨轉向堅定的殺意或許正是這個時候。她醒悟了，隆昌只不過將她當成附屬物品而已。

即使在一家人用餐期間，奈央子也是連坐都不能坐。她必須端菜、送酒，將用完的餐具撤下。

「你為什麼提出要調職到京都？就算去了那裡也得不到什麼好處啊。」至少這一點她要問清楚。

「這跟我又有什麼關係？」奈央子頭也不回地說道。她想儘快到達車站，只感覺路程異常遙遠。

這時候的奈央子正在收拾用過了的筷子。她看著筷子的尖頭，真想把它插|進隆昌脂肪鼓鼓的脖頸里。

「我沒打算跟他真槍實彈地干。你不是說他回家總是很晚嗎？我打算在停車場埋伏好，趁他下車的時候，從背後襲擊。」

「只能這樣做了。如果不做，我們兩個永遠都不會在一起。」中瀨起身披上了睡衣，「我把計劃更具體地推敲了一下。你要聽聽嗎？」

「從那之後我們進行了很多調查，」加賀開口道，「二十號那天跟中瀨先生有約的那個朋友，我們怎麼也找不出來。我們對他公司里和他有關的人以及學生時代的朋友全部進行了排查，誰都說沒跟他有約。」

他一定已經想好了具體的方法，或許只是因為顧及奈央子，才猶豫該不該說出來。

「這個，」說到一半，中瀨搖搖頭，「這事接下來再考慮。」

「我已經忍不下去了。我打算把上次說的話付諸行動。」

讓兩人進一步堅定決心的事很快就發生了。奈央子從隆昌那裡得知了一件令人吃驚的事情。下個月起，隆昌要調職去京都。

這話的起因是不久之前她回隆昌老家的事。他的老家在福井縣。

「那下手的機會不是完全沒有了嗎？」他嘆息著說道。

喝完肉桂紅茶，不一會兒，平時招待她的那個侍者走了過來，問她要不要續杯。侍者之所以這麼問，大概是因為她和中瀨見面時總是會續杯。

奈央子感到自己再度被一片黑暗包圍。他說的「更近」，意read.99csw.com思應該是說離福井的老家更近。她已經感覺到了，他將來想住回老家。

「可別這樣喪氣。一定有什麼好辦法的。總之，這個機會要是錯過了，就全完了。」

「我也……」奈央子欲言又止。

中瀨說話的口氣彷彿最近跟妻子完全沒有性生活似的，但恐怕並非如此，奈央子揣測。就像她自己也沒有將她和隆昌之間的事如實說出來一樣——

「一想到你被其他男人摟在懷裡，我就忍不下去。而且是那樣一個男人。」

「你真的要幹嗎？」

中瀨所說的計劃確實很複雜，奈央子不得不一邊聽電話，一邊記錄下來。

嫁給長子的奈央子簡直就像家政婦女一樣被到處使喚。不，或許說她是奴隸更加確切。剛到家，她得到的命令就是為十多個人準備飯菜。菜單都已經決定好了，食材則堆在幽暗的廚房裡。她這才明白為什麼當初隆昌對她說，別忘了帶方便幹活的衣服和圍裙。

遠處的天空開始染成紅色。走在人行道上，她聽見身後有腳步聲漸漸朝她靠近。一開始她以為和自己沒有關係，但腳步聲一靠近她，就慢了下來。她回頭看去。

「我什麼都不知道！」

如此辛勞，隆昌嘴裏卻沒有一句慰勞的話。他在回程的電車上說的凈是些幹活不夠利索、見面行禮的方法不對之類的牢騷話。平時細聲細氣的奈央子終於忍不住想反駁，但在大庭廣眾之下，何況她連反駁的力氣都沒了，只能一路保持沉默。

奈央子躺在床上點點頭。

「我不知道。」奈央子搖了一下頭，「我是和中瀨先生喝過茶，但只是和他談談房子的事情而已。說什麼特殊的關係……這種事絕對沒有！」

「你想想，一個男人要跟妻子撒謊出門，那會是什麼時候？」

加賀繼續說道：「我出示了中瀨先生的照片問侍者，剛才出去的那位女士和這位先生有沒有一起來過這裏。侍者是怎麼回答的，不用我說，你也明白吧。」

「我丈夫可不會接受什麼撫慰金。而我身上又沒有足夠的錢讓我獲得自由。」

「你是hｔｔｐs://ｒｅａd.９9ｃsw•ｃｏm在跟蹤我嗎？」

「什麼『不是問題』……」

「這不是問題。」

「是啊。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難道是上天在說這種事不能做嗎……」

在中瀨面前無意說出的那句「要是他死了就好了」，是她在心情緩和下來的時候順勢說出的真心話。

「笨蛋。這可不是找出來的，是管教出來的。對她百依百順，只能讓她在你眼前翹尾巴，平時就要嚴厲管教。等你有了老婆也一樣，絕對不要給她好臉色看。女人嘛，就是靠管教才會變好。」

然而隆昌接下來說的一番話，卻讓奈央子懷疑起自己的耳朵。

「那所房子，想要潛進去不是難事。不管他柔道練得怎麼厲害，只要睡著了他就沒轍。你上次說他最近在服用安眠藥吧？碰上有人襲擊，他應該不會睜開眼睛。」

但她一直在心中低聲咒罵：死了算了，這種男人，早死早好。但是這種運氣恐怕不會降臨，想到這裏，她就陷入絕望。

「那你趕緊跟他打好招呼吧。我也要配合你作好準備工作。」

奈央子被他摟在懷裡，搖了一下頭。她既不想再也見不到中瀨，也不願繼續被隆昌使喚。

「哥哥真厲害，竟然還能在東京找到這樣的人。」

「可是我丈夫以前練過柔道，力氣大著呢。」

「我會幹得不留痕迹的。否則我們就沒有未來。」

「坂上夫人！」

「你是想說跟情人約會的時候吧？」奈央子假裝平靜地說道，「而且他要見的那個人是我。」

「今天不必了。」侍者聞言，微笑著走遠了。

「坂上夫人，」加賀追了上來，「中瀨先生現在在哪兒？」

「我不想把你一直放在那種男人身邊。你還這麼年輕，我不想讓你今後的人生斷送在他手裡。」

「你覺得這個解釋能說服我嗎？」

但中瀨並沒有將這句真心話當耳旁風。他開始認真地考慮起如何實現她的願望來。

加賀聞言，顯得有些尷尬。

思考片刻，中瀨說：「等他半夜睡覺的時候下手。」

「可是，萬一失敗了……」奈央子沒有把另外半句話說出來。想象中的場景過於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