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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一隻豺狼闖進草原 第一節 老爵帥焦頭爛額

第一章 一隻豺狼闖進草原

左宗棠限於兵力,導致出關的路遲遲不能打通。侵略者匪酋阿古柏抓住機會,開始在南疆大逞凶頑。血腥氣開始在新疆的天空瀰漫……

第一節 老爵帥焦頭爛額

傳旨差官前腳離開,左宗棠後腳便罵道:「這是哪個混賬王八蛋給朝廷出的主意?把成祿的糧餉也壓在陝甘頭上,本部堂的幾萬人馬還要不要吃飯?」
左宗棠是湖南湘陰人,字季高,一榜出身。初入湖南巡撫張亮基幕府,張亮基調走後,又入駱秉章幕。后得兩江總督曾國藩和湖北巡撫胡林翼密保,以四品京堂襄辦湘軍營務。不久自募楚軍進入浙江與太平軍作戰,累官浙江巡撫、閩浙總督。
其實,早在徐占彪所部抵達高台時,馬文祿就知官軍是勢必要來攻城的,他卻早已盤算妥帖,決定靠持久戰法打敗來犯之敵。馬文祿已經探知官軍缺糧乏餉的內情,知其利在速戰,他卻是一定要反其道而行的。當時,馬文祿在肅州城中屯有大量的糧食及上萬隻牛羊,他不信缺糧乏餉的官軍能奈何得了他。
各營於是開始布置,于第二天黎明時分提軍圍向城垣,旋發起攻擊。孰料激戰多時,不僅未向城垣靠近一步,兵丁的傷亡數字反倒加大起來。
聖諭中所說的肅州,就是今天甘肅的酒泉。因地處險要,像一堵石牆,鑲嵌在進疆的道路上。
左宗棠見信病勢登時減去一半。他也顧不得多想,馬上亦拔營,取道會寧,到安定紮營等候劉錦棠。
陝甘回民義軍紛起,清廷調派多路官軍「征剿」不力,遂于同治五年八月十七(公元1866年9月25日)調左為陝甘總督,不久又加欽差大臣銜,節制所有在陝甘作戰的清軍。左宗棠一踏進陝西地面,但見義軍遍布各州縣,官軍無一路不焦頭爛額。
經過深思熟慮,左宗棠決定先調派徐占彪所部十二營,由靖遠防所取道蘭州,穿過涼、甘兩郡,到肅州城外屯紮。左宗棠在折中這樣寫道:「此時興師遠舉,尚非穩著。然當此強鄰覬覦,狡焉思逞之時,則固有未可拘執者。臣接奉諭旨,已飛函穆圖善,詢其能否派隊,一面咨商劉銘傳,酌定進兵道路;一面飛飭記名提督、哈西巴巴圖魯、賞穿黃馬褂徐占彪,統所部馬步十二營,由靖遠防所取道蘭州,逾涼、甘兩郡以抵肅州。」
左宗棠是從福州閩浙總督任上調到陝甘的,他來到陝甘便開始與西捻軍交戰,隨後又與回民義軍廝殺,無一天不是在烽火中度過,已經整整四年。
左宗棠此時手裡的大部分兵力都在圍攻河州,抽不出更多的兵力去助攻肅州。
陝西巡撫蔣志章的一封公函,由守門親兵飛速遞了進來。
譚鍾麟是咸豐進士,與左宗棠是一榜同年,湖南茶陵州九九藏書人,字文鄉。譚鍾麟在京官至御史,補江南道監察御史,同治三年繁缺知府用,年底經浙江巡撫馬新貽奏調,補授杭州知府。同治六年賞道員銜,七年擢河南按察使,旋丁母憂回籍守孝。
徐占彪低估了馬文祿所部回兵的作戰能力,守城回兵手裡槍械之精良,也讓他大感意外。徐占彪碰了硬釘子,不得不停止攻城,率各營後退十里紮營。馬文祿見官軍退去,他亦不派兵出城主動來戰,只是手撫鬍鬚冷笑不止。
馬文祿此次料想得果然不錯。此時的徐占彪,存糧的確無多,偏偏硬攻無力,巧取無門,駐守高台的成祿又不肯撥一兵一卒,分明有些騎虎難下。
送走傳旨差官,左宗棠手捧黃緞聖諭,在幕僚饒應祺的攙扶下,心事重重地走進籤押房。籤押房是種什麼房?說白了,就是辦公室。
望著蔣志章的公函,左宗棠腦海一片空白。左宗棠萬料不到,在關鍵時刻,一直對自己俯首帖耳的蔣志章,開始掣肘了。
饒應祺一笑:「爵帥,朝廷只讓陝甘籌備前敵糧餉,新疆的事,已全權委託景都帥料理了。您老何必管那麼多呢?」景廉因是烏魯木齊都統,饒應祺故有都帥之稱。景廉現在也是朝廷任命的欽差大臣,所有新疆軍務,均由其辦理。朝廷只命左宗棠為景廉籌運後路糧餉。
罵過之後,回過頭來一想,他又不能不按朝廷的命令去做。畢竟大亂方平,不僅國庫沒有存銀,還欠著外國銀行的高利貸。如今要向新疆發兵收復國土,朝廷趕運糧餉不及,總不能讓成祿的人馬餓著肚皮出關吧?左思右想,只能從本部人馬的糧餉中往出擠了。無論如何,總得先讓成祿大軍吃飽肚子啊!
「狗娘養的蔣志章,我左老三不把你參回家去,這陝甘總督你來做!」
聖旨的用詞是很嚴厲的,翻譯成白話文就是:俄國地方官給俄國駐華公使發電報稱:俄國七河省省長鄂(俄國七河省省長科爾帕科夫斯基或鄂爾帕鄂夫斯基的簡稱)已率軍將新疆伊犁九城替大清國代為收復。如果清軍無動作,俄國還要去代收烏魯木齊。朝廷已命令伊犁將軍榮全去接收伊犁,命令烏魯木齊都統景廉帶兵去收復烏魯木齊,聖旨命左宗棠轉飭烏魯木齊提督成祿,率軍從速出關去與景廉會和,以期儘快收復烏魯木齊;著左宗棠迅速收復肅州,為成祿出關掃除障礙。聖旨又說,已命劉銘傳所部繞蘭州北路節節前進,即將出關去收復新疆其他被阿古柏所佔領的城池。
九_九_藏_書應祺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忽然冒出一句:「爵帥,下官看您老今日的氣色,好像比上幾日好很多啊。」
饒應祺放下茶杯:「爵帥,下官派人詳細打探過,馬文祿佔據肅州以後,一直在招兵買馬、買槍購炮。尤其是陝西平定后,他收攏所有逃到甘肅的殘兵敗將,守城人數已經接近四萬。他的確不可小覷呀!」
左宗棠摸了把鬍子:「全身都疼,看東西模模糊糊,支撐著活吧。子維,你說馬文祿真像傳說的那樣會用兵嗎?」
左宗棠到安定的當日,即上奏朝廷,請調前河南按察使現在籍丁憂守制的譚鍾麟赴陝甘練習邊務,遇有缺出,請旨簡用。
馬文祿乃甘肅河州人,回族,本名馬四,又名馬忠良。原為甘州(現名張掖)提督索文部下小兵頭,同治四年與馬化龍等一同起義,佔據肅州已歷六年,自稱肅王。馬文祿部眾原只有三千,后陸續增至一萬。陝甘各路回兵被左宗棠督兵擊敗后,未降回眾從各地湧進肅州,使人數猛增至三萬有餘。他又通過各種渠道,從俄國購進大量洋槍洋炮,使部眾攻守能力大為提高,很想和官軍較量一番。
左宗棠把饒應祺傳進來,讓饒應祺趕緊打發人到外省去借糧,免得影響成祿大軍的行程。
親兵擺上新茶后,饒應祺見左宗棠眉頭緊鎖,不由小聲說道:「爵帥,您老一路鞍馬勞頓,下官扶您老去歇歇吧。」左宗棠得過伯爵封號,又是統兵大員,下屬們習慣稱他為爵帥。
饒應祺小聲道:「您老是欽差大臣,不妨就給成軍門發道命令,讓他統率人馬快速移扎到肅州,先把馬文祿看住。等徐總鎮到后,兩軍合一,肅州說不定一鼓可下。」
在信中不難看出,左宗棠對成祿出關會合景廉收復烏魯木齊一事不抱一絲一毫的希望,卻盼著劉錦棠早日募勇歸來,替自已分憂解困,挽救局面。
一貫剛強的徐占彪不得不派出快馬火速向左宗棠求援。
但讓人想不到的是,左宗棠尚未安頓下來,一道加急聖諭便遞了進來。左宗棠來不及歇息,帶上一應隨員跪接聖旨。
但左宗棠卻打了個咳聲:「先不說那麼多了。子維呀,你下去后,先給靖遠發個快函,命令徐崑山統帶馬步十二營從速拔營,取道蘭州,逾涼、甘兩郡趕往肅州,以期收復肅州,為成祿出關打開通道;再給劉省三發個快函,探明他行走的路線,以備沿途餉需。」劉省三便是淮軍第一大將劉銘傳。劉銘傳字省三,是直隸提督,現在原籍養病。九九藏書
徐占彪知道成祿是不會來了,於是就把各營營官召集到一起,決定獨享收復肅州這件大功勞,也讓成祿見識一下自己的手段,羞這個滿人一羞。
左宗棠點一下頭:「這就是我最擔心的。從打劉毅齋護送壽卿的棺材回籍后,我身邊能調動的大將,也就是徐崑山了。可他麾下只有馬步十二營川軍,各營又都不足數,沒有一個月時間,恐怕補充不齊。他現在靖遠駐紮,最快也要四個月才能趕過來。成祿一直駐在高台,那裡的情況又不清楚。他是烏魯木齊提督,惟景廉的話是聽,別人都不在他眼裡。我們此時正是兵單休整時期,俄國熊偏偏搶先一步佔據了伊犁!——這是逼著本部堂用險啊!」左宗棠口裡的劉毅齋,便是左宗棠麾下京卿銜老湘軍統領西寧兵備道劉錦棠,毅齋是劉錦棠的字;徐崑山便是左宗棠麾下總兵銜參將統領徐占彪,崑山是徐占彪的字。
我們現在說說佔據肅州的馬文祿。
城裡的衙門此時卻異常忙碌,因為陝甘總督左宗棠剛剛統率著親兵營來到這裏。
肅州成了中外關注的焦點。
蔣志章在公函里向左宗棠稟稱,因本省防軍已半年沒有發餉,西征糧台和陝西藩庫目下擠不出多餘的餉糧運往高台,成祿出關的糧餉,只能靠甘肅一省解決了。
左宗棠反覆謀劃了兩天,好歹湊成三營步隊一起馬隊,單委回民將領董福祥為統帶,押著兩萬石軍糧,星夜趕往肅州城外的徐占彪大營。
聖旨很快頒下。聖旨先通報劉銘傳病重不能馬上赴陝一事,又對左宗棠命令徐占彪趕往肅州一事大加讚揚,稱其「實能力顧大局」。聖旨最後又道:「成祿現在出關,糧餉最關緊要,該軍雖有專撥之餉,深慮各省未能如期解到,左宗棠亦當代為籌畫,隨時接濟,俾利師行。」
阿古柏佔領新疆多年作威作福,俄國又把伊犁九城生生霸佔在自己手裡,朝廷好不容易騰出手來向新疆發兵,偏偏肅州「攻剿」又連連受挫!
徐占彪所部在距離肅州城垣五里左右的地方紮下營盤,想等成祿所部到后再發起攻擊,哪知一連等了三天也未等到成祿。
左宗棠凝目西陲,兩眼流出無奈的淚水。
左宗棠未及聖旨宣完已驚得呆了。因為成祿是烏魯木齊提督,糧餉理應由朝廷直接供給,陝甘並無為其供餉之責。何況,麾下各路人馬餉需已讓左宗棠倍感頭痛,一直處於拆東補西狀態,朝廷如今又命其為成祿代籌糧餉,這不是要他的老命嗎?
成祿久居高台,深知馬文祿目https://read.99csw.com前的實力。儘管他與徐占彪會面之後滿口答應一定配合徐部人馬去攻取肅州,但等徐占彪率部向肅州進發后,他卻傳命所部各營不得擅動,違令者斬。此次收復肅州,膽小如鼠的成祿是決定隔岸觀火了。
無奈之下,只好奏請朝廷加派勁旅入陝。於是,提督劉松山率老湘軍趕了過來,提督張曜率嵩武軍趕了過來。半年光景,朝廷便向陝甘兩省加派了四萬餘人。朝廷這麼做,無非是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定陝甘,儘快打通進入新疆的道路。因為就在陝甘回民起義的同時,新疆也爆發了大規模的起義,並很快成立了幾個互不統屬的政權。不久,中亞浩罕汗國的軍事首領阿古柏見新疆有機可乘,馬上帶著軍隊殺進新疆,並於同治七年初(公元1868年),明目張胆地成立了「哲德莎爾」汗國,自己當起了「畢條勒特汗」。同治十年(公元1871年),俄國見阿古柏把皇帝做得有滋有味,決定也從新疆弄上一塊土地。於是突然出兵,將伊犁九城據為己有。
得知徐占彪已經趕到高台,左宗棠馬上飛書正在原籍募勇的劉錦棠,說:剛接到聖旨,言稱俄國替我國把伊犁收復了,好像還要去替我國收復烏魯木齊;朝廷已經命令成祿出關,會同景廉去收復烏魯木齊,讓我加派勁旅守住嘉峪關。我已經命令徐占彪趕往肅州,讓張玉文接守靖遠。俄國此次出兵居心叵測,我們不能不防他……希望你儘快回來,為我分解憂愁。左宗棠的原話是:「忽奉密諭,以俄羅斯代復伊犁,並有代復烏魯木齊之說,廷旨令成提督出關,會景副都護規復烏塞,以爭先著,敕弟派勁旅赴肅州,扼嘉峪關。弟已覆奏派徐占彪率馬步十二營赴肅州,令黃道撥兩營交張玉文帶赴靖遠接防。惟察俄人此事不懷好意,景、成屯兵數年,不能克烏魯木齊,望其有為,難矣。徐占彪朴勇能戰,所部馬步,亦頗壯健,恐到肅后,廷旨必責其出關。而甘郡、肅州回氛遍地,無人收拾。且俄人侵佔黑龍江北地,形勢日迫。茲復窺吾西陲,蓄謀既久,發機又速,不能不急為之備。閣下假期將滿,希即挑募數千,率以西行,是為至要。俄人戰事與英、法略同,然亦非不可制者。現既代復伊犁,去其國界已千余里,若復長驅深入,如遇能戰之軍,未有能善其歸者。弟本擬收復河、湟后,即乞病還湘。今既有此變,西顧正殷,斷難遽萌退志,當與此虜周旋。急舉替人,為異時計。想閣下當知我心耳。」
話說在read.99csw.com靖遠駐防的徐占彪接到左宗棠的命令后,並不敢耽擱,先打發人趕往各地籌集了一些糧草,又把各營缺額快速補齊,等接防的楚軍張玉文部到后,便督率所部馬步十二營,匆匆踏上征途。歷經四個月的風餐露宿,終於趕在第二年的三月中旬抵達高台與成祿會合。徐占彪到的當日即往見成祿,商酌進規肅州的事。
十天後,左宗棠在靜寧拜發《派兵前赴肅州》一折,向朝廷彙報辦理情形。
成祿一直在肅州高台城外一帶屯紮,因兵單勢孤,未敢與肅州回兵接仗。朝廷大概也知道他的苦衷,並沒有逼迫其孤軍向肅州靠攏,算是養精蓄銳吧。
董福祥雖滿心的不願意,但礙於軍情緊急,也只得硬起頭皮上路。
左宗棠與譚鍾麟交厚,亦重其為人之誠,為官之清,於是請調其來陝,想讓譚鍾麟取代蔣志章而巡撫陝西,免去後顧之憂。
清同治十年七月十二日(公元1871年8月27日),甘肅省東部的六盤山以西、華家嶺以東的靜寧城,天空湛藍,秋風習習。山坡披著綠裝,但卻看不見覓食的牛羊,田地里荒蕪一片,不見莊稼,更看不見農民。
左宗棠搖了搖,長嘆一口氣:「子維呀,照理說,陝西平定了,甘肅局面也大半安穩,是該向肅州進兵了。可是——咳!」子維是饒應祺的字。
饒應祺走出去后,左宗棠又打開肅州地圖看起來。
向關外增兵的日子越來越近,肅州漸漸成了中外關注的焦點。眼見阿古柏攻城略地、殘害新疆百姓,欽差大臣、陝甘總督左宗棠怒目圓睜、寢食不安。
主意打定,左宗棠馬上讓文案給陝西、甘肅兩省糧台發函,命兩省藩庫會同西安西征糧台,快速向高台運送一批糧餉,供成祿大軍出關時使用。如果有誤,定然軍法從事。
劉錦棠當時所募之勇已齊,計六營三千人,接到左宗棠的信后,知事情緊急,當即率勇成行,無分晝夜趕往安定大營。行前,劉錦棠依例給左宗棠急函一封,約定在安定會師。
收復新疆已刻不容緩,左宗棠早一天打通進疆之路,朝廷便能早一天向關外加派兵力,景廉便能早一天向阿古柏侵略軍發起攻擊。
左宗棠仰天長嘆一口氣:「本部堂授命總督陝甘的那一刻起,就盼著收復新疆的那一天。現在終於可以騰出手來對付阿古柏那個洋犢子了,卻才猛然感到,還有那麼多事情沒有料理妥當。就算我們把糧餉備足,景廉是否就能當真把阿古柏打出新疆?景廉眼空四海,最好大言,能不能打得過阿古柏還是未知之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