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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吳家那些事兒

第一章 吳家那些事兒

吳氏祖先是迫於生計才遷到此處。吳家雖不是貧苦之家,但也談不上富裕,吳三桂的父親吳襄早年以養馬、販馬為生。徽州歷來有經商之風氣,以經商致富為榮耀,徽商的足跡遍及大江南北,長城內外,這些人不顧路途風險,無所不至。馬是戰備軍用物資,要發財自然要到這戰亂之地,越亂越好,越亂才越有錢掙。所以說吳襄是發國難財一點也不為過。不過當時朝廷打仗需要大量的馬匹,還真是需要像吳襄這樣要錢不要命的主。
他這一跑,差點沒把崇禎氣死,崇禎在寢宮披頭散髮地拿著天子劍神神叨叨地嚷著我要殺了他殺了他。崇禎最寵信的宦官王承恩倒還算腦子清醒,忙勸著主子,向他分析祖大壽與袁崇煥大大的不同之處。袁崇煥不過是朝廷後來派去的官員,他所有的威望都是朝廷給的,哪天他不合朝廷心意了,自然是想抓就抓,想殺就殺。祖大壽可就不同了,他們家世代鎮守遼西,家族勢力是盤根錯節,不是想除就能除掉的,真要動他,怕是朝廷還沒拿到他腦袋,他就陣前倒戈,投了皇太極,而對於這種可能,朝廷是賭不起的。聽了王承恩的話,崇禎不知道是被嚇醒了,還是真的弄清楚了這裏面的利害關係。這個固執的人竟然難得地改變了自己的主意,你說怪不怪?
吳襄原本就不是一個只會溜須拍馬走夫人路線的庸人,他無論是軍事技能還是管理能力都是很出色的。祖大壽帶了大半輩子兵,治軍極為嚴格,他的部隊可謂是虎狼之師,要不然在這苦寒之地,也撐不了這麼多年。因為腦子中有了那麼個印象,所以歷次對下級軍官的考核中,對吳襄自然就稍微留意了些。原本他也不是太在意的,下屬巴結上司在那個時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巴結他和他家人的人多了去了,他也不是個個都提拔。況且這不比在關內,軍隊乾的是玩命的活兒,從統帥到普通大兵都得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哪裡有個疏忽,那可能就是大夥都完蛋的事。要沒那金剛鑽本事,這關鍵崗位上還真不敢隨隨便便就放個人。
封建社會的重大標誌之一,就是你老子是幹什麼的,那你將來基本上就是干這個的啦。古時等級森嚴,人一生下來命運就被註定了,所以在那個時候,人們更能體會到有個好爸爸的妙處。
祖大壽身為統帥,即使在自己家中也要保持為帥者的威嚴與德尚,他心中的這些想法終究無法擺在檯面上說,所以當他面對家中的反對聲時,保持了異乎尋常的沉默。他家中有一個老管家,多年來深得他的信任。這做奴才的尤其是老奴才,往往察言觀色,人情世故了熟於心。在祖大壽保持沉默時,他已然揣摩出主人的心意,一日午後借送茶的機會,他委婉地說出了祖大壽心中真實的想法,並主動請纓去做說客。祖大壽心中暗喜,表面卻不露聲色,什麼也沒說。沒說就是默許,這老奴明白主人的意思,開始了自己的遊說工作,不幾日,便大功告成。
吳襄的頂頭上司名叫祖大壽,祖家世居遼東,是寧遠衛世將,到祖大壽時,已歷五世,皆以軍功發家。祖大壽于泰昌元年(1620年)出仕,初任靖東營游擊;天啟元年(1621年)改任廣寧中軍游擊。后與袁崇煥共事,因寧錦大捷立下大功,到崇禎元年(1628年)已升為前鋒總兵。俗話說的好,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隨著祖大壽地位的不斷提高,祖家的男人差不多或大或小都弄了個官做做。他的兄弟、子侄等等,有做總兵的、有做副將、參將的、最小的也弄了個游擊噹噹。祖家是當地首屈一指的名門望族,到崇禎朝的時候,朝廷為表彰他們家的功勞,特在寧遠城內建立了祖氏四世鎮遼的功德牌坊。
這祖大壽的妹妹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就這麼活生生地給耽誤了。妹妹嫁不出的原因祖大壽心裏自然是明明白白的,但他是個軍人,既務實,眼光又長遠,他看來看去,就看中吳襄了。這小吳雖然沒什麼顯赫的家世,本人社會地位也不高,但他有膽有識,是個可塑之才,如果好好加以栽培,將來必定是個將才。自己的妹妹總歸是要嫁的,把妹妹嫁給吳襄,那小子自然是感激不盡,定當肝腦塗地地為自己賣命。多個有才華的年輕人為自己賣命沒什麼壞處,再說這軍隊中也是山頭林立,培養自己的人將來總歸有用得上的地方。
崇禎二年(1629年),皇太極親率八旗兵避開袁崇煥的防區,直逼北京城下,並且很不體面地使了個反間計,令愚蠢多疑的崇禎皇帝做了件很混蛋的事,竟然將好心來救他的袁崇煥給抓了起來,還處以極刑。祖大壽是袁崇煥的下屬,他看到自己的頂頭上司,對朝廷忠心耿耿的袁大帥都落了這麼個下場,內心的動蕩及驚恐是可想而知的。祖大壽乾脆破罐子破摔,什麼勤王大業他也顧不上了,直接帶著自己的部隊逃離https://read.99csw.com北京,經山海關返回了寧遠。
明萬曆四十年(公元1612年),吳三桂出生在中后所城一個普通軍官家庭,字長白。他的父親名叫吳襄,而他的生母死的很早,別說名字,連姓氏都沒留下。這個可憐的女人未能看到他兒子後來發跡,出人頭地,不過或許這也是種幸運,畢竟吳三桂的成功並不那麼體面,始終背著個漢奸的罵名。
到了崇禎四年(1631年),吳襄被朝廷任命為錦州總兵官。總兵官這個職務,在明朝已經是一個地區的最高軍職了,是擁兵數萬人的高級武將。崇禎六年(1633年),他又因為軍功被授為都督同知,而吳三桂也在此時得到提拔。
官升得這麼快,吳襄對祖大壽可謂是感激涕零,他對祖大壽的感情甚至比對他親爹都要深。如今吳襄一人得道,吳家也有多人跟著他雞犬升天。這麼說吧,吳氏家族凡是還能拿得出手的都在他的帶領下走上官場。舉個例子:吳三桂的哥哥吳三鳳及姨夫裴國珍是祖大壽的部將,駐守大凌河,其他擔任各種官職的更是多了去啦!通過聯姻及多年的苦心經營,祖吳兩家在整個遼西地區的聲勢地位極其顯赫。那年頭那地方,誰手上有兵權誰就狠,誰就是真理,他們不僅掌握著朝廷給的兵權,甚至還有數千家丁的私人武裝。有了這個以祖氏為首的軍閥集團,親戚、部屬、心腹等等都緊緊地依附於這棵大樹。他們分佈遼西各地區,佔據要津,手握著這一地區生殺予奪大權,可以這麼說,這一地區已成為祖吳兩家的地盤,甚至連皇帝都不敢輕易觸動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
吳家幾個孩子,吳襄最看好三桂,這既是因為他的聰慧和刻苦,也是因為他看中三桂從小做事有股狠勁,凡是決定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吳襄做了幾十年的職業軍人,深知要成為一個合格的軍事統帥光靠腦子和勤奮是遠遠不夠的,還需要一種氣質,那種氣質就叫做狠。
祖家這次不僅僅是嫁出去個女兒,那嫁妝中還包括幾大箱金銀,還有丫鬟和男家丁。二婚後吳襄便再也沒有干過家中的粗重活,現在有的是身強力壯想在主子面前表現的家丁們,只要他動動嘴,或是使個眼色,問題就都解決了。他的孩子們一日三餐頓頓準時豐盛,養的是白白胖胖。那些丫鬟們把這看作向主子表示效忠的途徑,自是大大的盡心。還不僅僅如此,除了迫於女主子的存在,她們還不敢公然向吳襄投懷送抱外,其他只要是能表現的機會就從來不放過。像這樣年輕有為的高級將領,在任何女人眼中都是極有魅力的,這樣的男人能給她們帶來安全感和榮耀。
喝完水,吳襄單腿跪地,乾脆利落地稟報:「末將還有軍務,請大帥恩准卑職回營。」祖大壽也乾脆利落道:「嗯,你回吧。」都是軍人,對已定下的事情是不會再啰嗦的。
沒有過太久吳襄陞官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沒覺得意外,這次的官職是參將,又過了段時間他再次陞官做到了都指揮使,鎮守寧遠。那會兒還沒發明直升機,同僚們都說他是坐竹蜻蜓或是搭孔明燈升上來的。
吳三桂沒有一個做皇帝的爹,也沒有一個做皇后的媽,所以從理論上來說,他想成龍或是成鳳自然是不可能的。當然,他爹也不是老鼠,所以他長大后也用不著去打洞。
按照當時的律法,臨陣脫逃,形同叛逆,必處以極刑,但這次卻令朝廷大員們大感意外,崇禎不但沒有怪罪、處罰祖大壽,還發下詔旨,極力安慰他。更讓人大跌眼鏡的是,當時皇太極攻打大凌河城,將城池圍得水泄不通,祖大壽守城,后因軍械糧草消耗殆盡而被迫投降。不過他倒也機靈,帶著全部部下出城,前往皇太極的大本營,參加隆重的歸降儀式,極大地滿足了皇太極的虛榮心后,又以回錦州接家屬以便解除後顧之憂更好地為新政權賣命為借口,騎著皇太極送給他的關外千里良駒不但帶著部下大搖大擺跑了回來,還趁著八旗軍的疏忽把該城又重新奪了回來。
出於對兵荒馬亂練武防身樸實的考慮,吳襄多年來在經商讀書之餘從來沒有放棄過健身,而機會總是降臨在有準備的人頭上。天啟二年(1621年)吳襄中武舉進士。明王朝在最後的歲月雖然混蛋透頂,但在吳襄的工作分配問題上卻做得非常明智,考慮到他從軍前是養馬販馬的,就沒讓他去做容易腳臭又容易在關外被獵殺的步兵,而是在遼東名將李成梁麾下,做了一名邊防騎兵軍官。
崇禎十五年(1642年),明軍與清軍終於在松山(遼寧錦縣松山)爆發決戰,明軍慘敗,鎮守錦州的祖大壽又一次率部獻城投降。按明律,他們的親屬都難逃干係。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參加此役的吳三桂,戰鬥才剛剛開始,就同總兵王朴等率部逃跑,以致明軍全軍覆沒。事後,朝read.99csw.com廷處死王朴,卻僅給吳三桂降級處分。面對盤根錯節的祖、吳遼西軍功貴族集團,朝廷又一次妥協。遼西在袁崇煥死後朝廷就指著祖大壽啦,雖然這次祖大壽又一次不體面地投降,但看他以往的經歷說不定哪天又反正了,朝廷對他還是抱有幻想的。更何況雖然他投降了,但許多與他有著萬千關係的部將還留在明軍陣營中,對於這些人更是不能把他們逼急,即使懲治一人,也恐激成大變,弄不好這些人就會把遼西作為一份大禮送給皇太極。
又過了幾日,祖大壽讓人將吳襄傳入中軍大帳,先是很隨意地問了問士兵的訓練情況,接著又問了吳襄對目前關外動態的看法。吳襄又是引經據典,就古論今,又是分析目前各方的實力對比及戰備情況,可謂是理論聯繫實際,有分析有推斷,祖大壽聽了很是滿意。
他無疑是幸運的,出生在一個將門之家,尚武的觀念從小就被注入到他的血液之中。在他幼年時,父親就教他騎射。隨著年齡的增長,他所受的軍事訓練也越來越嚴格。吳三桂天資聰穎,也頗能吃苦,騎射進步很快。舅父祖大壽對他也很關心,不時加以指教。他經常出入軍營,愛聽軍官士卒講戰鬥故事,常常忘了回家。他從小欽佩軍人,他的夢想就是將來長大成為一名將軍,他最愛跟其他小朋友說的話,就是不想當將軍的孩子不是好孩子。
祖大壽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家裡人,家中就像鬧了場八級地震。祖大壽吃驚不小,這幫人平時沒少得吳襄好處,怎麼這時候全跑出來反對了。家人反對的理由也很簡單,就是覺得小吳配不上他們家,兩家社會地位懸殊自不必說,那小吳還是死了老婆的男人,家裡還有幾個拖油瓶。祖家的姑娘嫁個二婚男人,一過門就給一幫小崽子當后媽,他們家可丟不起這個人。祖大壽看著亂鬨哄滿嘴噴吐沫的家人,暗暗咬了咬牙,這幫人靠著自己都混著一官半職,怎麼就盯著眼前那點所謂的面子,將來要是關外真的大打起來,這幫人恐怕是不頂什麼用的,這讓他更加堅定了培養吳襄的決心。
遼西要數誰勢力大,第一是祖家,第二就得算吳家了。這兩家是做了長期紮根邊疆的準備的,他們既是當地的軍政首長,又是當地的大地主,大財閥。靠著諸多特權及雄厚的財力,他們組建了只忠於自己的私人武裝。吳家有三千驍勇強悍的家丁,他們都是由吳襄的子弟及子弟的兄弟、親屬等組成的,這三千人吃的是細酒肥羊,穿的是紈羅紵綺。儘管朝廷長久發不出餉,但他們照樣過得很爽,這三千人在外皆有數百畝莊田,他們得到吳家如此豐厚的賞賜,自然願為吳家賣命死戰。
除了祖家、吳家這樣的頂級家族外,其他各級武官將吏,也擁有很多土地。這些人靠剝削廣大士卒,獲取了大量財富,然後將部分資金轉入經商、開礦、捕魚、采木等行業,可謂是生財有道。
吳三桂的祖籍是安徽徽州,后先人遷居至江蘇高郵,再後來,他的祖先又闖關東,到了關外,不過這些都是他出生以前的事了。
吳襄死了老婆。作為自己最有能力的下屬,他的個人生活竟然也得到了祖大壽的關注。祖大壽深知軍人是否有幸福的家庭生活很大程度上關係到一支軍隊的穩定。他正好有個老大不小的妹妹,所謂女大不中留,也該嫁人啦。按理說像他這樣的名門望族,家裡的女孩子應該是不愁嫁的。但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們家是名門望族不錯,但這名門望族不在京城,而是在這兵荒馬亂的苦寒之地。當地的高官家庭也都是軍人家庭,這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人家可不像他們家盛名之下得世代駐守這裏,都有各家的小算盤。在百姓和部下們眼中心中,這祖家世代受朝廷重用,受人仰慕。可在其他名門望族心中就不是那樣想的啦,這古代高幹子弟的婚姻都是政治性聯姻,只要那個高官不打算造反,那麼和軍功貴族家聯姻就基本沒有什麼用處。
山海關外,遼河兩岸,東至鴨綠江畔,北至開原,南抵大海之濱的旅順,自古就是「英雄百戰之地,所謂虎步龍驤,高下在心」。歷史上,這裏歷來就是兵家用武之地。在吳三桂之前,出過威震遼東的名將李成梁父子、「鐵面御史」何爾健、名垂青史的袁崇煥、首創海上雄師的毛文龍、一度主持遼東大計的王在晉等,包括清朝的開國皇帝努爾哈赤、皇太極都在這個軍事舞台上施展過他們的才略。
吳襄終於明白只有上等人的生活才叫生活,下等人那不叫生活,只能叫活著。如今在外面他給別人下跪磕頭的機會少了,而別人給他下跪磕頭的次數卻直線上升。這第二次婚姻帶來的不僅僅是事業上的變化,生活也與以往大大的不同。如今的老婆是大家閨秀,所謂紅袖添香夜讀書,吳襄現在每晚總是有很多時間來讀兵書,睡覺之前還能https://read•99csw.com吃到夫人親自做的夜宵。按吳襄某次酒後與同僚吹噓的粗話來說那就是:「老子我如今過的是神仙的日子,夜夜鑽研兵法發奮圖強,可我一點也不覺得苦,你們知道是為什麼嗎?那是因為,點心與夜宵在桌上等我,老婆在床上等我,哈哈哈哈!」後來也不知道這事怎麼傳到祖大壽耳朵里了,某次家宴過後,祖大壽將這位妹夫悄悄拉到一邊,點了點他,讓他以後在外說話注意點,弄得吳襄臉一直紅到脖子根,不好意思透頂。
回錦州后,令人費解的是祖大壽與皇太極竟然還有秘密書信往來。不過據估計這恐怕倒不是皇太極真的那麼好說話,以關外民族的直率性格來說,他的真實想法應該是將祖大壽碎屍萬段而後快才對。與祖大壽繼續保持來往應該是他手下漢臣們的主意,這幫人雖道德水準不咋的,可智商都不低。他們是賭定了以後祖大壽還有利用價值,所以給大家都留條退路,日後好相見。估計使出反間計搞死袁崇煥的也是這幫鳥人!這樁醜事被遼東巡撫丘禾嘉得知,即刻向朝廷密奏,這事在朝廷中可以說是半公開的秘密。現如今以皇上的脾氣卻能既往不咎,裝做不知道,朝臣們覺得自己是越來越不了解自己的皇上了。
又過了數月,祖家選了個黃道吉日將女兒嫁給吳襄,拜堂成親。吳家只是個小戶人家,祖家原本怕將自家女兒嫁過去受苦,想讓吳襄搬到祖家住,但還沒把這事告訴吳襄,就被祖大壽否決了。他是軍人也是男人,知道要讓吳襄接受這個建議不難,但這種做法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傷害是巨大的,會在吳襄內心埋下怨恨的種子,這樣一來就違背了他將妹妹嫁給他的初衷。後來祖大壽以部隊福利分房的名義將城中一處鬧中取靜的四合院精心修繕后給這對新婚夫妻住。
作為一個封建時代朝廷所依賴的邊關大將,他的這種行為可以說是很不符合當時的道德標準的。不過從他個人的安危考慮,我們又是可以理解的。袁崇煥比他地位更高,比他對朝廷更忠,都落到這種下場,等待他的是什麼,誰也不敢保證。他可不是酸儒,這種時候他想得很明白,不打吧,留在京城自然是死路一條,打吧,不管是輸是贏,以崇禎逮捕袁崇煥的瘋狂舉動來看,他的腦子是否還正常都很難說。瘋子干出任何違背常理的事都是有可能的,崇禎瘋了,可他卻清醒的很,三十六計走為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他在遼西的勢力,這時候跑回自己地盤無疑是最明智的。
其實,當時闖關東的不是有利可圖,便是迫不得已。軍人被派到此地是為了效忠皇上執行戰備任務。犯了罪的人來此是為了接受懲罰做苦役。失去土地的農民和破了產的城市小手工業者來此是為了混口飯吃。而生意人則是看中當時朝廷准許在開原、鐵嶺、撫順、寬甸等處開設馬市,與關外漁獵民族進行互市。漢人需要關外的馬匹、毛皮、人蔘、鹿茸等特產,而關外的民族需要關內出的茶葉、食鹽、布匹、鐵器等物。
吳三桂出生的地方中后所,全稱應叫中后千戶所。明朝在整個遼東實行衛所制,大的叫衛,小的稱所。中后所雖是一座巴掌大的小城,但所處位置卻非常重要。它地處遼西西端,西距山海關不遠,東距遼西重鎮寧遠不到百里,恰好居於兩城之中間區域,交通便利,田地肥沃,商賈雲集,又瀕臨遼東灣,軍事價值很大。
吳三桂出生於一個軍人家庭,確切地說是一個軍官家庭,所以將來等待他的便是成年後的軍事生涯。
吳襄當時只不過是個基層軍官,與祖大壽可是差了好多級,祖大壽平時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個部下。現在吳襄與祖家的人混熟了,祖家的人有意無意中自然會提起吳襄這麼一個人來,一次兩次可能沒什麼作用,次數多了,祖大壽潛意識中起碼就有了這麼一個印象。別看就是這麼個印象,能讓領導記住名字那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啊,那麼多部下,領導哪能都認得,能記住你就是你的造化。
也不知道當時皇太極是怎麼想的,究竟是被勝利沖昏了頭腦,覺得自己已然是老大,誰都對他心服口服,還是為了籠絡人心顯示自己的胸襟寬廣,所以才放虎歸山。不管怎麼說,總而言之這次他是被祖大壽狠狠忽悠了一回。皇太極領教了一回漢人的花花腸子,鬱悶不已,那段時間他的口頭禪就是:「壞!漢人是真壞!」他所帶來的後遺症就是終清一代統治者對漢臣始終是不信任的,就算你做鐵杆漢奸也沒用。
錦州城外,北面丘陵、山嶺綿延不盡,林木繁茂,常有飛禽走獸出沒。吳襄在公務之餘常帶著孩子們來此狩獵,既是休閑又可鍛煉孩子們的膽量與騎射。憑著吳襄的武藝每次總是大獲而歸。孩子們小的時候還沒有能力打大的獵物,只能射些野兔和飛鳥。一日吳襄在百步外射中一頭母狼,確認那母狼已read.99csw.com不能動彈,便讓孩子們上前將其解決。待孩子們上前時不知從何處鑽出幾隻小狼崽子,狼崽子們爬到母狼身邊,也許是知道老娘這回掛定了,想吃最後一口奶,爭著上前吮吸奶頭。不知道是覺得這景象太有趣,還是被觸動,孩子們都沒有張開他們的弓,只是看著這些狼。遠處的吳襄笑了,雖然這多少讓他有些掃興,但他心想他們畢竟還是些孩子,還有著他們的童趣。
本來鎮守邊關,保家衛國是無比光榮的事,但是明代的邊防軍多由罪犯充任。這些人不管是真有罪還是假有罪,總之是被加上各種稀奇古怪的罪名充軍到邊關,編入軍隊。一年到頭,他們除了修城、擔任守衛,還要從事繁重的農活,與其說他們是軍人還不如說他們更像農奴。因為是戴罪之身,他們的份地隨意被掠奪,他們的收穫物更是可以隨意被徵收。到了明中葉以後,奪占士卒土地的情況更為嚴重。僅以嘉靖八年(1529年)為例,就一連爆出鎮守太監白懷、鎮守總兵麻循、監槍少監張泰、鎮守遼陽副總兵張銘,以及分守監丞盧安、參將肖滓、李監、游擊將軍傅瀚等一大批人的掠奪行為。萬曆年間,張居正當政時,就清查出被侵佔的屯地共八千頃,屯糧是二十萬石。與永樂初年的二十五萬余頃做比較,到這時,被當地官員將領侵佔的土地已在三分之一以上!
吳三桂出生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決定了他有一天必將走上老天為他準備的舞台——鐵與血交織的軍事鬥爭舞台,他的一生,都將在危險與戰鬥中度過。
聽了吳襄的介紹,祖大壽點頭道:「我們當兵的苦啊,家裡沒個賢內助可不行。」說完這話,他頓了頓,端起茶碗喝了幾口,喝完,用眼掃過吳襄一直沒動過的茶碗,充滿關懷地說你也喝啊。吳襄滿臉喜悅地端起大帥賞的茶,趁著喝茶的工夫他的眼珠子直轉,對於今天的召見及大帥說的那些話一直很納悶,趁現在這工夫他趕緊理了理頭緒。頭緒還沒理出來,大帥又發話了,只聽祖大壽道:「這些年你的努力與辛苦我是看在眼裡的,你們年輕人好好乾必然是有前途的,只是大丈夫為朝廷效力,搏命沙場,家中沒有一個賢妻那也是不行的,我看你也是個只懂帶兵打仗不懂料理生活的人,我有個妹妹,我有心替你做主。」話說到這關鍵之處,祖大壽忽然停住了,只聽得撲通一聲,吳襄已跪倒在地,滿含熱淚不住地磕頭,泣不成聲地說道:「大帥之恩,末將縱是肝腦塗地也無法報答,我有何德何能讓大帥如此操心體恤!」這祖大壽忽然停住話其實並不是被吳襄的舉動及話語嚇住了,而是覺得自己已不需要再說什麼,下屬要是聰明的話,領導話到一半就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吳襄的反應全在祖大壽意料之中,祖大壽的想法吳襄也是全然明白,這聰明人和聰明人說話就是兩個字——痛快!
人逢喜事精神爽,吳襄的婚後生活真的很爽,家中有大家閨秀出身的新婚老婆,在外頂頭上司是自己的大舅哥,有這位大舅哥的大力支持,工作上自然是更加得心應手。可謂生活事業雙豐收,令人艷羡。
應該說吳襄沒有讓他的頂頭上司白白留意,也沒有白花那些銀子。他在軍隊中的表現讓祖大壽很滿意,甚至可以說是無可挑剔。祖大壽覺得這小子是有些真本事的,軍隊里需要這樣能幹的人,並且這人還很忠心,對自己的家族親戚又那麼上心,有機會還是可以提拔提拔的。
封建時代商人哪怕是再有錢社會地位也高不到哪裡去,生意人再成功也還是個平頭百姓,見了九品芝麻官都得恭敬地下跪磕頭。吳襄想必是看透了這一點,所以他想出人頭地。當時擺在他面前的無非就是科舉考試這條路,這科舉分文舉和武舉,吳襄很愛看書,也有一定的文化,但文舉毫無疑問是徹頭徹尾的應試教育的產物,有文化和能不能考高分並沒有必然聯繫,更何況就算考中了,從一個七品縣令做起何時能熬出頭,並且這關外的馬匹生意也就做不成了,這太不符合吳襄敢冒險,善盤算的性格。最後吳襄毅然選擇了武舉這條路,他琢磨的是,現在是戰亂時期,武官比文官更容易死,官死的多,升遷的機會自然也多,容易出頭,順帶著在軍內做馬匹生意更是方便。
吳三桂的老爹吳襄後來又娶了一個老婆,這個女人很有名,她是遼西大將祖大壽的妹妹。吳三桂在家排行老二,他還有個哥哥叫吳三鳳,有一個弟弟,叫吳三輔,據說還有兩個妹妹。不過由於封建社會對女人一貫的歧視,以及女性在歷史中發揮的作用確實有限,關於他妹妹的情況和他老媽一樣,也無從考證。
吳家的財產主要是靠其權勢巧取豪奪來的,他們掠奪的主要對象是守邊的士卒及其耕種的土地。在明朝初期,朝廷就實行軍屯制度,就是以駐防士卒就地屯田,不管是駐防內地,還是邊關,每個士卒都九_九_藏_書由朝廷分配給一定數量的土地,自己耕種,自給自足,可免去百姓的負擔及糧草運輸的艱難。
明朝在遼東、西北與西面都與強悍的蒙古為鄰,東北與東面毗鄰女真,這也是整個明朝邊防最為險要的地區。明朝自建國初期到末年,兩百多年間,不惜血本,修邊牆,築城堡,建了數以千計的墩台,派駐重兵防守。但令人費解的是明朝在此防備如此森嚴,卻仍不能阻止蒙古、女真鐵騎的侵擾。終明一代,這裏一直是一個讓人膽寒的戰場。
吳襄策馬上前,笑著對孩子們說:「要不然把狼崽子帶回去讓你們玩玩吧。」其他孩子看著父親慈祥的樣子都笑了,唯獨三桂緊鎖眉頭,他回頭看了一眼父親,神情很奇怪。在他把頭回過來之時,已搭弓上箭,眨眼間,一箭已出弦正中母狼眉心。吳襄驚訝,三桂的兄弟們驚愕,都望著他。在他們還沒判斷出三桂為何出此之舉時,三桂又穩穩射出三箭,俱是正中眉心,三隻小狼躺倒在它們母親身旁。三桂微微笑了笑,低著頭自顧自地說:「我們既然是來打獵的,那隻要是獵物就該都打下,這母狼已死,它的孩子斷是也活不下去了,與其讓它們慢慢等死或是被其他野獸吃掉,不如現在一箭結果了它們,倒也痛快些。」三桂最小的弟弟弱弱地說:「父親大人不是說可以把小狼崽子帶回去養嗎?」三桂抬頭看了看天說道:「既已殺其母,何有留其子之理?若是把這些狼崽子帶回去,將它們養大反而會禍害自己的家人。人有人命,獸有獸命,這也算是它們的命吧!」
吳三桂的先祖離開寧靜安逸的江南老家,跑到兵荒馬亂,時刻處於危險之中的戰亂之地,這很讓人費解。當時,遼東是明朝重點防禦的軍事要地,此地時常跟蒙古及女真人處於交戰狀態,當地百姓的生活極為動蕩,並且氣候嚴寒,人口稀少,可謂蒼涼至極。吳家先祖放棄安生的日子不過,跑到這等不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難道是精神錯亂不成?
這次狩獵的經歷很快便被年幼的三桂忘去,但吳襄卻永遠記住了這一幕。自此之後,他暗中下定決心要全力培養這個兒子,他是吳家的根,是吳家傳下去的命脈,他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三桂的身上。在父親的精心培養下,吳三桂茁壯成長,逐漸長成一翩翩少年。十七歲那年他參加武舉考試,首次應考便中了,讓他和家人喜出望外。中了武舉后,吳三桂便取得了在軍中任職的資格,開始了其一生鐵與血交織的職業軍人生涯。
吳襄看看祖大壽家裡那些人,雖算不上是廢物,但也絕不會比他強,他心裏那個酸勁就別提了。要是換做一般人少不得發發牢騷,自暴自棄什麼的,可吳襄是個有心計的人,他不管心裏怎麼看不上祖家的那些人,可表面上對他們卻極為恭敬。雖然軍務繁忙,但總是抽時間前往祖家各處拜訪,不但拜訪男人還拜訪女眷,他知道有時候床頭風也是很管用的。當然上門是不能空手而去的,時間一久,感情投資逐漸起了作用。
似乎說了一大堆廢話。那好,現在言歸正傳,來介紹一下吳三桂的出身。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邊地的特殊社會人文環境,造就了當地漢民的尚武精神。在明軍中,此地出的士卒以剽悍善戰而聞名,被譽為虎狼之師。在同后金的多次戰役中,明朝從江南魚米之鄉調來的軍隊,可謂是屢戰屢敗。而後來袁崇煥改用當地人組成的部隊,不但頂住了后金的猛烈進攻,還在大反攻中,接連大捷。
這句話用在現代社會未免太武斷,但用在古代封建社會那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這吳襄老跪在地上不起來,倒並不是像范進中舉那樣,樂極生悲。而是在這等恩賜面前他需要有個姿態,這時候他自己爬起來,顯然是不合適的。祖大壽明白他的心,他知道這時候需要的是表現做上級做領導的大度與關懷,他將吳襄扶起來,用自己的衣袖親自為其擦拭淚水,又將吳襄扶回椅子,將吳襄用過的茶碗遞給他,連說喝點水喝點水。茶碗中還剩半碗水,吳襄低著頭慢慢將水全部喝下,祖大壽則耐心地一直看著他微笑。
聽完吳襄的彙報,他話鋒一轉,又問起吳襄的身體和家庭情況。吳襄如實稟報,自己死了老婆,又要當差又要帶孩子,家裡沒個女人料理,自己飲食不規律,身體其他地方還好,就是有點慢性胃炎。吳襄是個機靈人,上級領導忽然關心起自己的身體,雖然他一時還不明白領導的意圖,但說話的分寸他還是心裡有數的。做領導的一般平時都忙,不能經常對下屬噓寒問暖,所以當領導詢問你身體情況的時候,千萬別隨意說自己什麼事都沒有,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那也太掃領導的興了。當然也不能把自己說得百病纏身像個藥罐子。這身體不僅是革命的本錢,也是效忠主子的信用卡,身體要是太差,領導以後就不願意提拔你啦。
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