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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內外交困

第四章 內外交困

第二天清晨,吳三桂率領副將以下將官五十餘人從杏山城出發,騎兵衝鋒在前,步兵持火器殿後,以備堵擊。這時,擔任偵察任務的大撥都司張成報告,清軍兩萬餘人從湯河子向西南奔來。吳三桂聞訊,即親率副將於永綬、張鑒等領騎兵飛馳至五道嶺,與事先埋伏在這裏的明軍會合。清軍此時也已發現明軍,他們向五道嶺疾馳而來,直抵張官屯。這支清軍實力非同一般,由和碩睿親王多爾袞、和碩肅親王豪格、多羅饒余貝勒阿巴泰等統領。他們根本沒把明軍放在眼裡,戰鬥一開始清軍就如蜂群般瘋狂進攻,吳三桂毫不示弱,一聲令下,以逸待勞的明軍吶喊著發起衝鋒。
四月二十五日,明清兩軍在乳峰山上及山下、東西石門處展開了激戰。明軍派出精銳步兵,攜帶弓箭及火器,分別從山下東西兩翼向山上的清兵發起進攻,山上的清軍居高還擊。明軍因得到朝廷戰後有豐厚賞賜的許諾,冒著冰雹般的箭弩與滾石冒死衝擊山頂,經過浴血奮戰而首先攻佔近台高處。明軍豎起旗幟放炮壯威,後續明軍在此鼓舞下勇氣倍增,喊殺聲衝天,更是忘我敢死衝鋒。此時被圍在錦州城內的明軍聽到槍炮聲與喊殺聲,知道援軍已到,祖大壽即率軍出城南門,擺開陣勢,與援兵遙相呼應,形成了內外夾擊清兵之勢。當明軍攻上山與清軍肉搏時,早已在山下埋伏的清騎兵自西石門殺出七八千人,居左翼的吳三桂率部迎敵廝殺,當即斬殺清騎兵十餘人,一舉挫敗了清騎兵的攻勢。在東石門,明火器營居東山險要之處實施精確轟擊,極好地配合了步兵的進攻。
二十日,各鎮兵馬一齊出動,與清軍激戰整整一天,勝負未分,明軍仍在清軍的包圍圈中。二十一日,明軍再次突圍,但清軍拚命攔截,明軍終究還是未能突圍。
自八月二日起,洪承疇乘著明軍上次勝利的銳氣,連連發動進攻,但戰鬥打響不久宣府總兵楊國柱就戰死,他以山西總兵李輔明代替繼續發起攻勢,明軍雖然損失很大,但同時也給清軍造成重大壓力。皇太極這段時間的心情極不好,這是他軍事生涯中不多的挫折,這讓他的自尊心極度難以接受,每日寢食難安。在他得到洪承疇率大軍援錦的消息后,更是心急如焚,他帶上所有能調動的部隊,準備親臨前線,不分白晝急行六天,終於在七月十九日趕到松山附近的戚家堡。
吳三桂對明軍各部的情況非常了解,此次雖調集兵力十三萬之眾,但除了他,也就白廣恩、馬科所部還能與清軍拼一拼。他此次率兵二萬,從中選出精銳騎兵一千人,以五十人為一隊,共分二十隊,每隊設一領騎官,計二十名。他把這二十名領騎官姓名分別書寫在二十根竹籤上,插在自己的靴筒上,遇到緊急情況,便信手從靴筒中取出一簽,呼叫該領騎官,該領騎官即率本部,跟隨他衝鋒陷陣。吳三桂看明白的事,洪承疇自然也明白,他明白只有吳三桂與白廣恩、馬科所三將所部可獨當一面,其餘五將所部只有合力,才勉強可有一戰。
在信中吳三桂的親朋好友都勸他切不可冒傻氣走這條絕路。皇太極也在信中說明,歸降越早,功越大,而若是到了迫於形勢而投降待遇則是完全不同的。所有這些,吳三桂都非常清楚,他從自己親朋好友在清廷所受的優待看,還是能感覺到皇太極招降的誠意。皇太極此時向他發出歸降的倡議,可以說是給了他一個非常恰當也非常體面的台階,只要他同意,立刻就能讓自己脫離這備受煎熬的險境。這一切,非常具有誘惑力。
洪承疇打心眼裡看不起陳新甲,但這個計劃是得到皇帝支持的,自己如果一味反對下去,以崇禎的脾氣和智商,他很有可能落個袁崇煥的下場。而如果照著這個計劃進行,雖然戰敗自己仍然難脫干係,但最起碼可以保全身家性命,權衡再三,他選擇了執行這個計劃。崇禎十四年七月二十六日,洪承疇率部舉行了援助錦州的誓師大會,並於二十八日進兵,次日抵達松山城。
這三個人,地位很是顯赫。方一藻為遼東地區最高行政長官,洪承疇為堂堂總督更是大權在握,而高起潛雖然說起來不是太好聽,是宮中掌管御馬的太監,但他卻是由皇帝「欽命」,位列諸將帥之上的「監軍」。他們都與吳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方一藻剛剛升任遼東巡撫時,三桂「拜其門下」,與其子方光琛「締盟為忘形交」。洪承疇以兵部尚書銜出任薊遼總督,吳三桂「又拜其門下」。洪氏幕僚謝四新博學,深得其信用。吳三桂與之「納交最厚」。高起潛對於三桂來說,更是一個強有力的後台人物。明朝末期,宦官頭子們往往深得皇帝的信任,凡為官為將的,如果得不到他們的支持,是很難在朝廷立足的。整個明朝軍隊,將領們的一言一行都處於「監軍」嚴密監視之下,吳三桂拜高起潛為「義父」不可不謂是一次高明的政治投機。自己本身能力出眾,再加上這些靠山,吳三桂的晉陞自是板上釘釘的事。
不過雖然清廷中有此主張,明軍所擔心的事卻並沒有發生,因為皇太極還不打算乘勝攻取寧遠,他過於自信地認為,被打怕了的,嚇破膽的明軍必然在極度驚慌失措之中,此刻寧遠明軍官兵已無心再與清軍一戰,只要他給予保障生命安全的承諾,這些人就會歡天喜地地來投降。他對手下格外交代在處理錦州明軍及家屬時,對於那些原屬寧遠等處的,一律「留養」保全,切不得傷害。從這一點來看皇太極還是有些政治頭腦的,此時的他應當是看懂了一些漢人的史籍典故的。他想用招撫的政策,兵不血刃地拿下寧遠,同時,他又派遣八旗兵駐紮在寧遠以西的大路,保持對吳三桂的軍事壓力。他指示在前線的清軍將領:「寧遠之人,若欲歸順,令我軍入城,必索城中大員為質,命我兵嚴守城門,然後可入,不然,恐墮其計。」
朝廷不治吳三桂的死罪,予以寬大,絕不是皇帝糊塗或是仁慈,這裏面有多方的因素。首先吳氏在遼東已是地方上的一大實力派,松山大敗后,祖大壽降清,在這裏除了吳氏父子外確無更合適的人選來為朝廷看守這片殘土。朝廷不但不敢殺吳三桂,甚至到了不敢得罪吳氏父子的地步,吳家對朝廷還是有很大的利用價值的。而且吳氏父子多年苦心經營,朝廷中的靠山也不少,有這些人為其開脫,也起了很大作用。相比之下,王朴的地位不但沒有吳三桂那麼重要,並且在朝廷中也沒什麼大的影響,更要命的是,雖然大家都跑,但出頭鳥總是最招朝廷恨的,他帶頭逃跑,攪亂軍心,起到了一個很壞的示範作用,以致各鎮總兵紛紛效尤。所以朝廷說王朴的行徑惡劣,罪在不赦,必按律處斬,也就沒什麼人幫他說話了。不過只殺王朴一人,而其他各帥只給了個降級的象徵性處罰,這就足以看出吳三桂等人與王朴在朝廷心目中的懸殊地位。
發出這兩封信后,皇太極還不放心,他又命目前凡在清軍營中與吳三桂有親屬關係及私交深厚的人,都給他寫信,力促其歸降。吳三桂的舅父祖大壽、姨夫裴國珍、兄長吳三鳳、表兄胡弘先等都「遵旨各遺三桂書一函」。同時吳三桂的好友,漢官鄧長春、陳邦選、姜新等人也先後分別「遵旨」寫出一封封「致明寧遠總兵書」。
皇太極繼續部署兵力圍殲明軍殘部。八月二十四日,他命內大臣宗室錫翰、國戚多爾濟兩人率濟席哈、車爾布、巴蘭、蒙古翁牛特、四子部落,分別埋伏于杏山明軍突圍必經之路的高橋(錦州西南)和桑噶爾寨堡,另派甲喇率京隋蓀、格爾泰、郎球等將攜三旗精銳護軍協助堵截明軍。當日,杏山明軍自城中逃出,遭遇清軍伏擊,傷亡慘重。皇太極親自趕到高橋東指揮戰鬥九*九*藏*書,他命令眾將,如遇明軍自杏山逃出,尾隨追擊,切不可使明軍入城。同時他又派多羅貝勒多鐸率貝勒羅洛宏、貝子博洛、內大臣圖爾格攜正白旗護軍、翁牛特兵、錫翰、多爾濟兵,繼續設伏以等待杏山明軍。
洪承疇原主張且戰且守,穩紮穩打,拖住清兵,使其欲戰不能,糧餉不繼,逼其放棄進攻計劃。這個計劃即使放在今日看也是非常合適的,但當時的兵部尚書陳新甲力主速戰速決,同時還責備他出關用師年余,費糧餉數十萬,而錦圍未解,內地又困,對不住皇上與朝廷的信賴。這位愚蠢的尚書大人,還極力說服崇禎皇帝支持他的計劃,令洪承疇即刻進兵。同時,他又任命馬紹愉、張若麒為兵部職方主事、職方郎中,督促洪承疇儘早與清軍決戰。洪承疇看出這是個極度愚蠢,近乎自殺的計劃,但迫於政治考慮還是無奈地放棄自己的方略。
崇禎十四年(1641年)四月下旬,洪承疇率軍進至松山與杏山之間,除唐通外,其餘七鎮總兵各率部兵至松山城附近的東西石門,皆以分定營次,分別旗色,擺開陣勢。在距松山南邊數里的地方,自南向北布列步兵、戰車及火器營,同時以騎兵組成兩翼;在西石門,吳三桂部居左翼之首,按順序,以下是王廷臣與楊國柱部;在東石門,曹變蛟部居右翼之首,以下則是白廣恩、馬科部;而王朴部居兩翼之間,與右翼相連接。
清軍在奪取松山、錦州后認為,杏山、塔山破城也應該是很快的事了,皇太極就把注意力轉向了寧遠,此城距錦州僅兩百余里,騎兵朝發夕至。寧遠原本有錦州及松山諸城作屏障,明軍攻守自如,而此時,寧遠已直接暴露在清軍面前,駐守此城的明軍官兵日益感到形勢的危急。明軍最擔心的是,清軍隨時可以直達城下,以圍錦的同樣戰術來對付寧遠。
洪承疇首先召集吳三桂及前屯衛總兵王廷臣、玉田總兵曹變蛟、薊鎮總兵白廣恩,商議解圍錦州之事。接著洪承疇又親自到錦州外圍的軍事要地松山勘察地勢,窺察清軍動態,他感到明軍數量尚嫌不足,便向朝廷奏報需增兵至十五萬。
大清國皇帝敕諭寧遠城吳大將軍:
吳三桂從大路殺出,直奔杏山城,他這一把真是賭對了,清軍的大部分兵力,確如先前所料大都在小路待命伏擊,大路上兵力並不多。吳三桂憑著自己的判斷及好運氣終於突破清軍包圍,順利進入杏山城。不過這次雖然保住了命,卻狼狽不堪,印信都落到清軍手中。後來王朴、馬科、唐通、李輔明、白廣恩等人也奇迹般的逃出重圍。張若麒逃至小凌河口,從海上乘船逃往寧遠方向。曹變蛟、王廷臣未能突圍,退回松山城,與洪承疇堅守不出。
開戰初期,清兵暫時失利,退至夾馬山,明軍官兵飛馳夾擊,吳三桂揮軍衝殺,士氣益鼓,加上炮火轟擊,槍箭交加,激戰數回合,清兵便傷亡慘重。明軍這一仗打得那叫一個痛快,為了爭得功勞,明軍士卒們紛紛下馬割死傷清兵的首級。吳三桂此時並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他發現山頭上還有大量清軍騎兵,估計這是清軍的接應部隊。他擔心部下忙於割首級誤事,急下令:不許下馬,此戰評功不用敵人腦袋,只以衝鋒陷陣砍殺為功。見山下明軍如此英勇,自己的部隊卻逐漸潰敗,在山頭接應的清軍不敢出戰,狼狽地趕著收屍車向北逃去。
參考史料推測,這應該是皇太極首次直接給吳三桂來信,他在信中勸吳三桂認清形勢,乘時歸順。原文是這樣寫的:
清軍在義州築城屯田時,就引起了明朝上層的高度重視。他們很快弄清了清軍的意圖,那就是清軍想逐步逼錦、圍錦,然後再攻取戰略要地松山。生死存亡之時,腐朽的明朝廷難得地高效率運轉起來。崇禎十三年五月上旬,洪承疇奉命出山海關,駐守寧遠,指揮各路兵馬增援錦州,吳三桂也率部參加了此次行動。
到了這般地步,即使是見過大場面的洪承疇此時也頗感驚慌,當天晚上,他召集各鎮總兵官緊急商討解困之策。商量來商量去,誰也沒個高明的主張,沒辦法,雖然不知道什麼是好主意,但最壞的主意肯定是坐著等死,最後還是洪承疇拍板準備明天與清軍決一死戰,生死由命。
四天後,也就是三月八日,處在絕望中的祖大壽考慮再三,決定獻城投降。他向圍困錦州的清廷諸王打下包票:若他歸順后,清廷既往不咎,他能保證寧遠也可讓清軍順利得手。諸王准其降。錦州明軍經過一年的死守,終於不戰而降。拿下錦州后,清廷諸王與祖大壽商議該如何拿下寧遠,最終的商議結果是:吳三桂犯有逃罪,肯定要被明朝廷撤換,可乘其尚未被撤換之時,利用祖大壽與他的親屬關係,一舉拿下寧遠。
這一年的七月間,皇太極又對錦州這座軍事重鎮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早在三月,他便派遣濟爾哈朗與多鐸為左右翼主帥,率部進駐錦州北約九十里處的義州,為奪取錦州做好準備。他們一面築城,一面屯種,與此同時,不斷派兵騷擾錦州地區。這次清軍的行動引起了朝廷的高度重視,急令各督撫做好備戰準備工作。遼東巡撫與吳三桂、祖大壽、劉肇基等人商議對策,薊遼總督洪承疇提出對付清兵不能一味防守,要守攻兼顧,才能守得住。戰也不能一味猛打猛殺,應採取多種作戰方式,如奇襲、伏擊等,才能見效。這一方針,成為此次明軍作戰的主導思想。
這種形成鮮明對比且極不公平的處置引起朝廷輿論嘩然。眾御史上奏:「六鎮(指逃回來的馬科、王朴、唐通、李輔明、白廣恩、吳三桂)罪同,皆宜死。」他們認為,六鎮總兵都應按逃罪處死,而朝廷只問罪王朴,卻不追究其餘五人是很不公平的。他們特別提到,「吳三桂實遼左之將,不戰而逃,奈何反加提督?」兵部尚書陳新甲向崇禎提了一個建議:只斬王朴,勒令馬科立軍令狀,再有失誤必定斬不饒,吳三桂失地,也應斬首,但姑念其守寧遠有功,可與唐通、李輔明、白廣恩等貶秩,充為事官。這個折中的方案最後被崇禎批准,崇禎十五年(崇德七年)五月十九日王朴被斬首,吳三桂僅受到降級處分,仍守寧遠。職方郎中張若麒受到朝野譴責,八月末被處斬,十一月,兵部職方主事馬紹愉受到削籍的處分。
皇太極為了一個寧遠竟然動員這麼多人給吳三桂寫信,真是煞費苦心。這些人的信在皇太極的授意下,都寫得很實際,都是從個人的實際利益出發,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苦苦相勸,寫信的人中,除皇太極外,都是他的親朋好友,有的甚至是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他們對他都較為了解,這些人的話不能不說是有些殺傷力的。
崇禎十四年(1641年)初,清軍再次發動對錦州的圍攻,逐漸形成對錦州的包圍之勢。錦州被圍后,一旦缺糧,便無法堅守下去,這讓朝廷和前線將士都萬分焦急。薊遼總督洪承疇與遼東巡撫丘民仰、吳三桂等商議,決定冒險向前方運糧。此時正逢春節,他們預想清軍必料不到明軍在此時會有所動作,吳三桂在正月初二、初三這兩天,以牛騾驢車等共計三千四百輛,裝米一萬五千石向前線出發。這次行動很成功,他們躲過清兵于次日中午,安全到達錦州,至當天晚上二更時便全部卸完。次日,空車又順利地返回寧遠。直到初九,清軍才發現明軍動向,出動兩萬余騎分為四股追擊,由於遭明軍炮擊,清軍未能得手。
此時圍錦州的清步兵已部署在錦州與松山之間的乳峰山上,佔據著極為有利的地形,而在東西石門處則埋伏了騎兵約兩萬人,意圖伏擊明軍先頭部隊。
今者明祚衰微,將軍已洞悉矣。將軍與朕素無讎隙,而將軍之親屬俱在朕處,惟將軍相時度勢,早為之計可也。https://read.99csw•com
吳三桂春風得意的時候,也是他和他父親、舅舅、親戚及諸多同事們的掛靠單位——「明朝有限公司」日落西山的時候。
皇太極接受了張存仁的建議,當即命其以他的名義,分別給寧遠吳三桂諸將及被圍的塔山、杏山守將寫信招降。並特派刑部啟心郎額爾格圖趕往前線,將他的信件交給圍城的清軍諸將,命他們親自督促將招降書射上城樓。
不過這次他們的如意算盤可打錯了,他們太小看吳三桂了,以為他是和其他明朝將領一樣膽怯無能之輩,而不知吳三桂是一頭為了個人和家族利益可以變得極其兇狠的猛虎。此時的吳三桂根本就不想投降,這太不符合他的利益了。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與多羅睿郡王多爾袞曾派祖大壽的隨從到寧遠聯絡祖大壽的兒子,但守城將士已知祖大壽獻城投降之事,不許來人入城。派去的人進不了城,只得在城下沖城頭喊話套近乎,可沒等他喊上兩句,城頭就放出兩支箭來,不偏不倚直射入來人腳前的地面,守城將士大罵,若不是看在吳將軍的面上,早就將來人射死了。
一如既往,這次大戰是由一直處於攻勢的清軍發起的,自從天啟初年袁崇煥構築寧錦防線后,清軍就一直無法隨心所欲地長驅直入,而在大、小凌河之間徘徊不前長達十余年之久,這嚴重阻礙了清軍意圖奪下全國政權的計劃。錦州與寧遠這兩座極具象徵性的城池讓無數清軍夢斷通往關內富庶地區之路。皇太極曾不止一次地試圖打破明軍的防禦,但都沒有成功。不過這些年來,皇太極在其他戰場還是取得了不少勝利,在東邊他打敗了朝鮮,西邊又征服了蒙古察哈爾部,使之為清政權所用,此時的清軍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大。
一直到了崇德七年十月,此時關外已是冬季,皇太極親自指導下的吳三桂親朋好友招降團的工作一點進展都沒有,吳三桂依然沉默是金。皇太極覺得該是時候敲打敲打他了,他命自己的哥哥阿巴泰為「奉命大將軍」,再次開始對關內進行征討,對吳三桂他也沒有徹底放棄,又給吳三桂發出了勸降信,信中是這樣寫的:
此時是吳三桂有生以來處境最艱難的時刻,他已陷入最危險的處境之中,是戰是降必須要作出抉擇。多年來提攜吳家的祖氏一門,從舅父祖大壽到祖澤潤等十余個表兄弟皆已降清。他的親哥哥、姨夫一家,以及共事多年,袍澤情深的好友也都已入清廷為官。而在如此眾多的親屬投降清廷的情況下,崇禎是否還能像以往那樣容忍吳三桂?主疑臣危,自古而然!松山大戰時,吳三桂臨陣逃跑,士卒盡喪,總督文武官俱陷,唯吳三桂倖免,崇禎是不會真的寬恕他了,他只是想繼續利用他罷了。目前吳三桂堅守寧遠,兵力薄弱,如清軍一旦真的兵臨城下,刀兵相見,而明朝又無力發兵援救,那時,或是被迫降,或是極無意義地為明朝獻身,除了這兩個結果,別無他路。
明朝廷得此消息,大為震驚。按例,朝廷要追究喪地之責,吳三桂及其他各將領都難逃責任。但出乎意料的是,八月末,崇禎皇帝卻給吳三桂加升提督職銜,指示他收拾殘局,把各鎮殘兵敗卒重新組織起來加以訓練整編,以儘快扭轉局勢。跟好運的吳三桂比起來,王朴這次是倒了大霉,他被以臨陣「首逃」之罪逮捕,法司開庭審訊。
內部出大亂子,外面也不讓人省心。山海關外,滿族建立起的政權,由努爾哈赤開創基業,到皇太極這一代,已變得很強大。皇太極于天聰十年(崇禎九年,1636年)四月在瀋陽稱帝,國號為「清」,他和他的兄弟子侄、文臣武將們野心勃勃地充滿了對奪取全國政權的渴望。明朝此時只能憑藉寧錦防線苦苦掙扎,勉強維持著關外的局面。
松山東西石門之戰,明軍雖然取得勝利,卻仍未能解錦州之圍。頗有戰略眼光的洪承疇意識到惡戰還在後頭,向朝廷奏報:「大敵在前,兵凶戰危,解圍救錦,時刻難緩,死者方埋,傷者未起。半月之內,即再督決戰,用紓錦州之急。」
為了顯示自己的價值,吳三桂很需要一場勝利。崇禎十五年(1642年)三月,也就是松山之戰後的第二年,他與另一位在戰場上有著不光彩逃跑記錄的將領白廣恩組織了一次規模不算大的進攻。他們率兵四千餘人進至塔山紮營,此時塔山已在清軍的包圍之中,吳三桂為打探清軍虛實,命一部分兵力佯裝進攻高橋,清軍出動后,明軍不戰而退。
鑒於當時關外局勢的嚴峻,曾任陝西三邊總督,同李自成等農民軍苦戰十余年的洪承疇此時被派到這裏。洪承疇雖日後降了清,當了鐵杆漢奸,但這個人確實是有能力的,可以說是一員幹吏。他一上任便明察暗訪了解各將領的作戰能力,更深入基層調查研究士卒的訓練及備戰情況。這一查讓他驚出了一身冷汗,當時的這支邊防軍雖然個別部隊還是有一定戰鬥力的,但總的來說情況不容樂觀。而此時的清軍是虎視眈眈,隨時有可能發起進攻,留給明軍的時間並不多,必須在極短的時間內加緊、加強訓練及備戰,彌補原來的種種不足,消除各種存在的隱患。
清軍雖然歷來比明軍更敢玩命,但文明發展程度畢竟不如明朝,平時玩刀玩順手了,直到被明軍炸得血肉橫飛才想起這玩意兒自己好像也有,不但有而且還是進口名牌貨——「紅衣牌」大炮。清軍彷彿找到救命稻草似的連忙用黃牛把這些寶貝拉來,從東西兩面向明軍轟擊。明軍見韃子竟然也有這些高級玩意兒很是吃了一驚,不過清軍炮手的手藝實在是不敢恭維,老是打偏,能落到明軍頭上的並不多,明軍炮手見對方是這等成色,馬上又恢復了信心,繼續猛烈炮轟清軍。戰鬥就這樣一直打到傍晚,雙方都疲憊不堪,看不到勝利希望的清軍被迫先行撤退。這場仗打完以後,洪承疇擬了個立功人員名單報給朝廷。在這張名單上,吳三桂被排在第一位,洪承疇還大肆讚揚其英略獨擅,兩年來,以廉勇振飭遼兵,此番斬獲功多。並請求朝廷給予其升級嘉獎。
洪承疇是老江湖,深知練兵先選將的道理,而吳三桂正是此時被他看中並委以重任的。訓練的重點被放在提高士卒的單兵作戰能力,如劈殺格鬥訓練及熟練使用各種武器等,同時還有布陣及戰術協同等合成科目的訓練。擔任練兵將領的人不僅需要通曉兵法,同時還要有實戰經驗。而吳三桂正是這樣的人。
從皇太極的信中可以知道,吳三桂此時的心態是「猶豫未決」,意思就是說吳三桂已有降意,但尚未下定決心,還在考慮之中。
當時,明軍只帶了三天的給養,眼見著就快彈盡糧絕,軍心開始不穩。在這種形勢下,洪承疇痛下決心,不是生就是死,置死地而後生,就此拼了。他召集手下將官,要求他們各敕勵本部力斗,予身執桴鼓以從事,解圍在此一舉。但諸將擔心糧餉不足,主張暫回寧遠補充給養,以圖再戰。而兵部尚書陳新甲派來的心腹張若麒支持諸將回寧遠取糧餉的意見。但這實際上就是逃跑,大敵當前,豈有退師就餉之理!洪承疇明白若真是這樣干,明軍好不容易積聚起來的鬥志很快就會消失。雖然他明白殺出包圍圈談何容易,但還是鼓勵說:「雖糧盡被圍,應明告吏卒:守亦死,不戰亦死,如戰或可死中求生,不佞決意孤注。」
寧、錦間隔,不相通問者歲余矣。春時松山、錦州相繼失陷,以為老身必死無疑。不期大清皇帝仁聖,不但不加誅戮,反蒙加恩厚養。我祖氏一門,以及親戚屬員,皆沾渥澤,而洪總督,朱糧廳輩,亦叨遇優隆。自至瀋陽以來,解衣推食,僕從田廬無所不備,我已得其所矣。幸賢甥勿以為慮,但未知故鄉光景如何耳。以愚度之,各鎮集兵來援遼左,未一月,而四城失陷,全軍覆沒。人事如此,天意可知。賢甥當世豪傑,豈智不及此耶!再觀大清規模形勢,將來必成大事。際此延攬之會,正豪傑擇主之時,若率城來歸,定有分茅裂土之封,功名富貴,不待言也。念系骨肉至親,故而披肝瀝膽,非為大清之說客耳,惟賢甥熟思之。虎骨靶小刀一柄,是賢甥素常見者,故寄以取信。read.99csw.com
這次空前規模的大戰,短短數日,清軍便大獲全勝,殲滅明軍五萬三千餘人,俘獲馬匹七千余頭,駱駝六十余只,各式鎧甲近萬副。而被海水淹死的明軍「浮屍漂蕩,多如雁鶩」,慘不忍睹。由於明軍的慘敗,松山、塔山、杏山、錦州四城連失,祖大壽舉城投降,致使「九塞之精銳,中國之糧芻,盡付一擲,竟莫能續御,而廟社以墟矣」!此戰的最嚴重後果就是直接危及了明朝的江山安危,明朝連失關外四城,使原本還算穩固的寧錦防線處於崩潰之中。
吳三桂年紀輕輕就登上如此高位,這應該很讓現代人感嘆甚至是嫉妒,但其實吳三桂的好運也來源於明朝確實需要他這麼一個人。
大家看到這裏可能會奇怪,吳三桂一向很聰明,為什麼這次卻攬下這苦差事?其實這也很好解釋,正因為吳三桂的聰明,使他看出運糧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是沒人肯做出頭鳥的,到了最後無非就是上頭硬派個人去執行。但他對自己的同僚實在太了解了,這些人既沒有這個能力也沒有這個膽量去干這趟事兒,可如果軍隊斷了糧大家都得完蛋,所以權衡再三吳三桂才自告奮勇地包下了這活兒。再說這次若是成功了,他也會得到朝廷的重視與賞識,同時還能在軍隊這個很看重資歷的地方樹立起自己的威信來。
同時皇太極又命祖大壽致信吳三桂,希望對吳氏父子有栽培之恩的祖大壽能打動他的心。祖大壽接了這個差事,也真是賣力,他不但仔細斟酌后給吳三桂寫了封感人的信,還附上他自己從不離身的短刀一把,以作為信物。讓我們來看一看祖大壽的文采:
皇太極考慮得很周到,除了給吳三桂去信,還給同守寧遠的白廣恩一封信,信件雖不如給吳三桂的那麼長,但意思基本上差不多,信上他希望白廣恩能開導吳三桂,同心協謀,舉城歸順,只要他們願意獻城,將給予優厚待遇。
當時準備截擊的明軍兵力約三千五百人左右,吳三桂在距此處十余里的松山附近駐防,一得到消息便出動三千人馬趕來增援。同時錦州總兵祖大壽派游擊戴明率步兵及騎兵七百餘人也趕來會戰。此時的明軍在兵力上已佔絕對優勢。
到崇禎十五年初,吳三桂已訓練出新部隊萬餘人,加上同期其他各鎮新練成的士卒,已近三萬人。崇禎皇帝命欽差從遙遠的北京帶來他的聖旨,聖旨中訓示諸將:「整練主官兵馬,既有頭緒,著枹衝鋒破壘,有進無退,糜堅不抗,立解久困之圍。」除此之外,崇禎還給了吳三桂一道專旨,命其「奇正互用,馬步各驅,勵必死之心,奮無前之氣,誓師進剿,擊惰搗虛,務期一鼓解圍,庶幾除凶雪恥。」崇禎把松山戰敗后解錦州、松山、塔山之圍的重任交給吳三桂,可見吳三桂這時已成為明朝在關外的唯一依靠了。而吳三桂依靠著重新組織訓練出來的軍隊,繼續堅守寧遠。
吳三桂在這個時候給祖大壽寫信,確實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的。這時候關內以李自成、張獻忠為首的農民起義軍已成氣候。而關外清軍正向山海關、進而向北京逼近。關內外這兩大軍事力量雖起因不同,但他們都有著同一個堅定的夢想,那就是進北京當皇帝,他們已經不謀而合地形成了對北京的夾擊之勢。
「明朝有限公司」挺了這麼多年,這會算是熬到頭了。這時凡是有點腦子的都能看出,它的轟然倒閉只是時間問題,憑吳三桂的智商料他不可能連這點政治嗅覺都沒有。一年前,他對雪片般的勸降信睬都不睬,並不是對明朝的忠,而是不投降繼續跟著老東家對他更有利。而現在回信,確實是他的自信有些許動搖。不過他依然很謹慎,他僅僅是恰到好處地在信中流露出那麼一點點的動搖,這種動搖是皇太極需要的,也是他吳三桂需要的,他並不想把事情做絕,他依然把選擇的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他的回信算是給皇太極一個交代,一個台階,這也讓他吳三桂本人以後可進可退,不至於斷了自己的退路。並且他還做了一個順水人情,讓祖大壽及其他在清廷的親朋好友日子好過一些,以後這些人或許還有相見時,看上去他的這點點動搖是所有人都需要的。他巧妙地透露出自己左右為難的想法,雖然這種想法是真實的,但他透露出來的目的卻是狡猾的。他雖然是婉言謝絕勸降,但又給人一種他已接受了那些勸降信中理由的感覺。
曩者祖大壽之在錦州也,爾明國皇帝每疑之而欲加以罪,然而終不能者,以其族黨甚強,且據錦州故耳。今將軍以孤立之身,負危疑之跡,豈能自保無虞!況爾明國,「流寇」轉熾,土宇凋殘,傾亡之象,將軍已目擊之,時勢若此,將軍雖勇,一人之力,其奈之何哉!將軍不於此時幡然悔悟,決計歸順,勞我士兵,遲我時日,彼時雖降,亦不足重矣,今爾明國皇帝,雖遣使講和,其誠偽難知,成否亦未可必,而將軍親故,俱在於斯,歸我之念,誠宜早定,朕以真情反覆開諭,將軍其詳慮而熟思之。
崇禎十六年(1643年)正月,祖大壽吃人家的嘴軟,拿人家的手短,深感於皇太極的厚待,他很不好意思這麼繼續吃閑飯混下去。他獻計道:宜先取關外五城(指寧遠、前屯衛、中前所、中后所、沙后所諸城)最為上策。「彼(指明)已虛弱,燕京震動,關外驚惶,況吳總兵罪重憂深,文武官屬,心皆恐怖,罔知所措,應乘此時,或收撫,或征討。」他還特別提到,先攻取中后所,收吳氏家屬,吳襄必為之心動,吳三桂亦自然擾亂。其餘各城,不勞而自動矣,寧遠失去支持,更容易被奪下。祖大壽說了這麼一大堆,中心意思還是著眼于收降吳三桂。他自己在錦州投降時,曾誇下海口,保證說服吳三桂投降,但眼下這句話連他自己都覺得甚為可笑,使他很不好意思在清廷混。
清政權得意的時候,也正是明朝日子最難過的時候。據史料記載,此時關內遭遇了「三百年來未有之飢荒」。雖然中國的老百姓歷來以好脾氣著稱,但再好的脾氣也有個底線,如今連飯都吃不飽了,忍了幾千年的脾氣也就一下子都爆發出來。明朝的老百姓這回都豁了出去,紛紛鋌而走險,揭竿而起。餓急了的人是最虛弱的也是最可怕的,疲憊不堪的明朝軍隊被以李自成、張獻忠等為領袖的農民軍打得焦頭爛額,狼狽不堪。關外,清軍的連連進攻又使明朝政權備受煎熬。此時的明朝已經到了病危的境地,在這種形勢下,清廷眾臣們不禁歡呼:「今四方咸歸,後患已絕,既無內顧之憂……試看南朝(指明朝)君臣將相,誰是敵手!」
清軍內部確有人主張乘著大勝,迅速攻取寧遠。都察院參政祖可法、張存仁、理事官雷興、馬國柱等漢官向皇太極建議說:「今錦州既下,寧遠驚駭,山海潰亂,燕京震動,明總兵吳三桂以松、錦失守之故,既踏可殺之罪,今祖氏全歸,吳鎮自不能安,又必有脫死之術,祖氏之子婦在寧遠者,已心切來歸矣。況其為祖鎮之遺類,與其在門牆者,豈不畏死而求生乎!因此,大軍當乘機臨于寧遠,聲言吳兵所屬各官之九*九*藏*書罪,搖動其志,必能得寧遠,未必不如得松山後,即得錦州之速也。」
在這一方針指引下,明軍一反常態地開始對清兵主動出擊,展開多種形式的進攻。七月八日夜,吳三桂指揮步、騎兵約五百餘人奇襲錦州附近的清鑲藍旗營地。清貝子羅托等人倉促率兵出戰,雙方在夜色中展開一場廝殺。吳三桂的作戰意圖很明確,就是對清軍進行騷擾。將大批清軍引出后,吳三桂便引兵撤退。清軍一時摸不清明軍的底細,怕中埋伏,不敢追趕。據史料考證,此次戰鬥明軍僅陣亡八人,作戰時間也很短。卻迫使清軍移營,吳三桂用極小的代價達到了他的目的。
皇太極這封信寫得極為簡短,但意思很是果斷,他要吳三桂迅速作出回復。
清鄭親王濟爾哈朗見己方兵力不佔優勢,為避免被動挨打而避開城下明軍步兵,引誘其騎兵出戰,將所部撤退到離城九里的夾馬山,擺好陣形等明軍殺來。明騎兵很快便趕到,明軍百余騎兵首先殺出陣來,濟爾哈朗指揮還擊。緊接著,濟爾哈朗親自率眾將沖入陣中與明軍做殊死搏殺。皇太極的近衛軍皆不是吃素的,驍勇異常,更有濟爾哈朗、多鐸、阿達禮等皇親國戚身先士卒,其士氣之高昂,戰鬥力之強不可讓人小視。此時明軍雖也是奮力衝殺,但終究未能抵擋住對方的兇猛進攻。更糟糕的是清兵以吳三桂為目標,竟將他包圍起來,吳三桂率部拚命衝殺,卻始終無法突圍,還好在關鍵時刻劉肇基及時援救,才使他脫離險境。
老天總是眷顧做好充分準備的人,皇太極瞅准了當前這一大好時機,決心一舉打破明清在遼西的長期僵持狀態,突破點則選在了錦州。崇禎十三年(1640年)春,清軍首先在義州築城、屯田、積糧餉,以此作為向錦州進兵的基地,次年三月,清軍再次包圍了錦州城。
當時經朝廷批准,關外各部隊分期抽出一部分人馬在中后所及前屯衛兩處進行輪訓,訓練事宜由吳三桂全權負責。吳三桂的部下董永顯因膽勇超眾,屢次建功而被提拔為參將以協助吳三桂。經過吳三桂的訓練,士卒的戰鬥力明顯提高,用了僅兩年時間就訓練出精兵三萬餘人。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轉眼已到了四月間,仍然看不出吳三桂有投降的任何跡象,皇太極有些摸不著頭腦。漢官張存仁獻策,他不主張以軍事上的壓力促使寧遠守軍投降,而主張對寧遠採取和平攻勢,闡明政策,安撫人心,打消守城明軍的顧慮,招其來歸。他說:「皇上宜頒敕諭于寧遠城中鎮將等官,開明松、錦生殺之理,順逆之端,誅留分別,一一詳示,吳三桂並非奇才良將,有不搖動其心者乎!」他還很無恥地回憶起自己當年守大凌河城時,屢次讀到皇太極感人的招降信,促使他和守城的將官們無不「動念」,最後獻城投降。他認為這是一個非常成功並且經過考驗的策略,他還特別提醒皇太極:「當乘今之寧遠正在倉皇無措之際,應速給吳三桂等人寫信勸降,仗我皇上之福,一紙賜書,勝於加兵數萬,人心動搖,勢如破竹,皇上乘機運策,因時速成。」
朕以大兵圍困松錦,松山副將夏承德先行納款,率眾來歸,故彼眷屬,並所部之人俱加留養,洪承疇亦留養之矣,其餘抗命者盡行誅戮,惟祖大樂等,因系將軍之戚,姑留之。錦州祖大壽歸命,其眷屬部眾俱獲保全,此正大將軍趨吉避凶建功立業之秋也。倘狐疑未決,不速來歸,爾明國皇帝有不疑將軍而加之罪者乎?將軍果能乘機構會,決意來歸,則明哲之智,誠附之功,與迫而後歸之松錦諸臣,大相懸絕,將軍之親戚可以完聚,富貴可以長保矣,否則,將軍之全軍已為我所取,印信已為我所奪,松錦陷沒,坐視而不能救,種種罪愆,爾明國皇帝寧有輕恕將軍之理耶!
就在吳三桂做出拿今日之青春賭明天的重大抉擇時,忽然聽到一陣嘈雜聲,他忙命帳外親兵前去打探,不一會兒親兵便回來稟報,原來這是大同總兵王朴未經上峰同意,為保全自身實力及身家性命,不顧軍令,擅自率本部人馬乘夜突圍。而此時其他各鎮總兵官一見這架勢,唯恐跑晚了吃虧,誰也不願等死,紛紛倉皇拔營,整個明軍營地一片混亂。吳三桂對著夜空長嘆一口氣道:「哪裡還像朝廷的軍隊,簡直成了烏合之眾!」感嘆歸感嘆,他也不傻,知道在這種情形下,走晚了就死定了,連忙吩咐部下撤退。吳三桂的部隊到底是訓練有素,雖然撤退工作做的晚,但由於效率高,在整個撤退隊伍中並不落後。他們一路朝大路奔去。
皇太極早料到明軍那點出息,命清軍做好了伏擊準備。黑夜中,明軍亂闖一氣,各自為戰,連最基本的協同掩護都沒有,茫茫黑夜中誰也看不清誰,步兵被騎兵衝撞壓死的也不在少數。當明軍奔至壕溝時,遭到伏擊清軍的迎頭砍殺,無數明軍不是被當場殺死,就是因慌亂掉進壕溝成了任宰羔羊。此時大批明軍無法突圍,被清軍逼至南海邊,又恰遇漲潮,不習水性的很多明軍士卒被潮水捲走,溺斃而亡。
按照中國的傳統價值觀,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戰場上當逃兵都是極不光彩的,但相信吳三桂並不會這麼想,在他內心一定會無比鄙視這種被他稱為迂腐或是愚忠的觀念,他和他的家族絕不會為任何不值得的原因獻出身家性命。他是當了逃兵,並且這還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最後一次,他相信終有一天上蒼會給他一個機遇,使他成為亂世中能夠改變歷史,令舉世矚目的人物!
吳三桂升任總兵要職,等於躋身於封疆大吏之列,這也為他以後事業的飛黃騰達奠定了政治基礎。他能有如此地位,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自己的才能;二是家族方面的原因。他有一個好爸爸,還有一個好舅舅,自是不斷能得到提攜與栽培。再加上父親吳襄深通官場之道,廣交朝廷大員,編織起一張緊密的政治關係網,從而保證了他們父子仕途上的順利。吳三桂這次之所以能升任總兵,就是由薊遼總督洪承疇提名,遼東巡撫方一藻推薦,再經總監關寧兩鎮御馬監太監高起潛同意,並由他向朝廷奏請,最後經崇禎皇帝批准的。
自明清戰爭以來,寧遠已成為明朝防禦清兵的一大軍事重鎮,與錦州並重,是寧錦防線的重要一環。袁崇煥、孫承宗曾兩次在此與清軍大戰並給清軍以重創。袁崇煥冤死後,祖大壽繼任守此,后又調到錦州駐防。吳三桂則在祖大壽之後,繼續駐守寧遠,這足以顯示出朝廷對吳三桂的倚重。關外八城,以錦州、寧遠兩城最為重要。監軍、巡撫、道台等官都在此城設衙辦公,三桂以總兵官駐守於此,這也提高了他的政治地位。
爾遣使遺爾舅祖總兵書,朕已洞悉,將軍之心,猶豫未決,朕恐將軍失此機會,殊可惜耳。我國自興師征明以來,攻城略地,歷有年所,明之將士,至今有能立功名,保身家全忠義者乎?非陣亡於我軍,即受戮于爾主。軍機一失,峻法隨之,良將勁兵,殆將盡矣。將軍知此,何為昧於從事,蹈覆車之轍哉!祖總兵初不攜其妻子來歸,今悔之無及,料將軍亦所悉知。當祖總兵被圍錦州時,明以各省鎮兵傾國來援,一朝覆敗,錦州、松山、杏山、塔山,俱已失守。今我軍圍困寧遠,不知更有何處援兵,以解將軍之厄耶?若不乘此時急圖歸順,勉立功名,儻我國蒙天眷佑,南北兩都,皆為我有,蕞爾寧遠,豈能獨立乎?逮至糗糧罄絕,阽危待斃之際,將軍悔不可追矣!此非朕自為矜詡,實至論也。我國原以武力精強,言詞謙遜者為貴,若徒為大言,又何益於勝負之數哉!將軍試思之。
大清國皇帝敕諭寧遠吳大將軍:read•99csw•com
吳三桂在冒死運糧這件事上,顯示出他的膽略遠在其他將領之上。在其他將領視運糧為吃力不討好之事而互相推諉時,他卻敢於承擔責任,冒死一試,且一舉成功,因而受到朝廷和眾將領的讚揚。由於錦州得到了給養的補充,堅定了全城將士守城的信心,此後雖長期被清軍圍攻,他們卻堅守了下來。
明軍且戰且退,一直退到杏山城下,清軍怕中埋伏,不敢戀戰,遂回撤。明兵先前已吃了些虧,亦不敢追擊。此戰明軍傷亡約千人左右,參將李得位,副將楊倫、周延州被清軍俘虜,當場被砍了腦袋拿回去請功。好在此役清軍傷亡不比明軍少,明軍這一仗算是打了個平手,值得一提的是此次與明軍交手的是清軍精銳中的精銳——皇帝的近衛軍,參考明清多年的交戰史,這次打成這樣明軍也算不錯了。
吳三桂一敗再敗,敗得他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不過朝廷仍對他給予信任和重用,在他被提升提督后,又授權寧遠地區的部隊都由他調遣。對此吳三桂並沒暗自得意,他心裏很明白,要是朝廷嚴格依大明律辦事,他早該被剁上好幾回了,朝廷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寬恕他,甚至給予重用,原因就只有一個,因為他還有利用價值,可如果總是這樣敗下去,對於朝廷來說,留著他又有什麼用呢?眼前最緊要的事就是集合被打散的散兵游勇,重新編製訓練,早日形成戰鬥力,讓這支部隊成為他手上新的籌碼。
十二月,經朝廷批准,同意增兵。於是,增調宣府總兵楊國柱、大同總兵王朴、密雲總兵唐通、山海關總兵馬科所部火速增援。不過即使加上已有兵力,此時明軍也不過剛剛達到兵十萬、馬四萬、騾一萬。朝廷又做了最大努力,將總兵力增至十三萬,同時令各鎮總兵即刻出關,速會兵于寧遠。
在祖大壽提出這一建議后不久,正月十九日,他很意外地接到吳三桂手下一個叫索內的蒙古人送來的一封信。信的內容史無記載,但祖大壽將吳三桂來信交給皇太極看了之後,皇太極立即給吳三桂去了一封長信。皇太極在信中說:
崇禎十二年(1638年)吳三桂二十七歲,被任命為寧遠團練總兵。崇禎五年,他還只是個游擊,而六年後,經游擊升到參將,再到副將,最後由副將升到總兵,這個晉陞速度,可以說是創造了明朝官場的記錄。
十日夜,吳三桂、曹變蛟等各挑選數十員勇將,帶領精銳騎兵進至離杏山城十里的山窪地埋伏,並派出哨探在周圍山上潛伏瞭望。
曾經在關外同清軍多年浴血奮戰的袁崇煥、熊廷弼、王化貞、孫承宗、楊鎬、杜松、袁應泰、滿桂、趙率教、毛文龍等一批將領統帥,不是早已戰死疆場就是官場失意而遭排斥,還有更慘的則死於黨爭,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這時關外只剩下祖氏、吳氏兩大家族軍閥,還始終堅守著。這兩大家族之所以還沒倒,不是因為運氣,也不是因為皇帝的恩寵,而是因為他們的實力。
皇太極與祖大壽的招降信送往寧遠,仍如石沉大海,毫無迴音。不過,十一月初,吳三桂還是給出了個說法,那就是繼續與清軍打下去。據多羅豫郡王奏報:明寧遠總兵吳三桂率馬步兵出戰,清兵將其騎兵擊敗,獲馬七十二匹、甲三十七副、弓三十九張及其他少量軍用物品。
八日夜襲清軍之後,薊遼總督洪承疇會同吳三桂、東協總兵曹變蛟、援剿總兵左光先、遼東總兵劉肇基商議,準備再組織一次對清軍的進攻。為了此次行動另調山海關總兵馬科率部助戰。
皇太極察看地形后,當機立斷,指揮部隊從王寶山、寨兒山、長嶺山、灰窯山、壯鎮台、劉喜屯、向陰屯、南海口一線紮營,同時令士卒就地挖壕,用了一天工夫,就掘壕三重,每道壕深八尺,寬丈余,一下子便切斷了明軍的餉道,將所有明軍圍困在松山城附近。狡猾的皇太極為防明軍突圍逃脫,又派兵包圍了杏山,讓明軍無法撤退入城。此時塔山南到海邊,北至山嶺,以及寧遠北的連山,明軍的一切退路都被截斷。明軍此時已陷入絕境。
在吳三桂升任總兵的第二年五月,明軍與清軍在今遼寧錦縣杏山附近的夾馬山打了一場遭遇戰。當時在夾馬山附近五里台居住的蒙古多羅特部民約有三十余家,六十余口人。他們因害怕明軍的堵擊而與清軍秘密聯繫,請求清軍前來接應保護。說來也巧,當時皇太極正在錦州一帶視察,他命令鄭親王濟爾哈朗、多羅貝勒多鐸、多羅郡王阿達禮率他的近衛軍約兩千餘人前去接應這些多羅特部民。這批清軍為躲過明軍的阻擊,於十七日悄悄溜過錦州城,次日天還沒亮便順利到達五里台地區,后護送多羅特部民急速回返。不過他們運氣不太好,黎明時分,被明軍哨探發現,附近明朝駐軍在遼東分練總兵劉肇基率領下出城截擊。
吳三桂一向是個機靈又務實的人,他回營后與眾將士商議該如何突圍。有一位剛投奔他不久的蒙古人獻計道:「清軍一向狡猾,對明軍又摸底較深,估計此次他們會將主要兵力埋伏在小路,大路上反而兵力會較少。」吳三桂結合自己多年與清軍交戰的心得,覺得此人說的頗有道理。雖不是百分百肯定,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賭這麼一把。
吳氏一門從來不是酸儒之家,但即便如此,中國幾千年來的儒家思想教育,到了明代其思想統治更嚴於歷代,所受思想訓練亦更嚴格,重名節被放在人生的第一位。漢人社會中的正統思想把忠君視為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無論皇帝是否昏庸,臣子們也得以忠心對上,明朝士大夫及將吏都受此「教養之澤」,以喪名節為恥。吳三桂心中對這一思想還是習慣性地有所顧忌。他雖在松山戰敗,但仍然有寧遠,有軍隊,在這種情況下,他絕不會輕易投降!漢族政權向來有輕「夷狄」的思想,作為「天朝」臣子,臣服於「夷人」,這是要被千夫所指,遺臭萬年的。要使吳三桂屈尊于「夷人」之下,這對他來說並不容易做到。
憑著自己的威望,洪承疇好不容易鎮住了這些人,他讓眾將回營安排好突圍的準備。
崇禎十四年,明軍與清軍在遼西的交戰越來越頻繁,雙方死傷也是一次比一次慘烈,這一年爆發了關係到兩支政權生死存亡的松山決戰。
此時吳三桂、王朴感到杏山已危在旦夕,不可久留,於二十六日率部出城突圍。埋伏于杏山的清軍當即出擊,吳三桂與王朴部且戰且退,向高橋方向逃去。一路上清軍伏兵不斷,而身後清軍又死咬不放。明軍無心戀戰,只圖奪路逃命。清兵攻擊極其猛烈,明兵四處潰逃。到傍晚時分,清軍已將桑噶爾寨至海一線團團圍住,吳三桂、王朴率殘部乘夜逃跑,士卒死傷殆盡,吳三桂與王朴憑著手下士卒充當炮灰,僥倖衝出包圍,逃到了寧遠。
但奇怪的是,在這麼多人的信發出后,吳三桂始終沒有任何回應,這讓皇太極和吳三桂的親朋好友都非常意外與大惑不解。原本他們都認為勸降吳三桂是很有把握的事,他們非常失望。
天啟七年(1627年),陝西澄城縣的一幫農民兄弟因為吃不飽飯和朝廷玩起了武裝遊戲。它雖然如同一根小煙頭一樣不起眼,但卻很不幸地點燃了「明朝有限公司」的危險品倉庫,明末農民兄弟全國大造反的序幕拉開了。其實自打崇禎初年起,各地武裝起義就沒斷過,農民軍深入到中原各地區,主要活動在山西、陝西、河北、河南、四川、湖北等地。後來成為農民起義軍主要領袖的李自成、張獻忠等就是在這時候開始拉隊伍扯大旗的,經過多年不斷的戰鬥,他們的部隊慢慢發展壯大起來。到了崇禎九年(1636年),各地的農民起義已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這時候的朝廷幾乎是束手無策,各地官軍也是疲於奔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