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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冤大頭

第十一章 冤大頭

上面的門面雖然小,下面的地下室卻驚人的大,打通了整棟樓的地下室,足有好幾百平米。除了百家樂、德州撲克,還有俄羅斯輪盤之類的檯子,除此之外還設有洗手間和休息室,另有賬房專門兌換籌碼。雖然時間還早,地下室里卻已有二三十個人正圍坐在大大小小的桌子前酣戰。
這個結果是達濟天萬萬沒有想到的,他甚至不知道黎鋼這小子這麼幹了多久,是自己真的老了嗎?如果是從前這樣的事肯定瞞不過自己的眼睛,甚至他都不知道臨縣有這樣的地下賭場了,最近忙著公司里的事,原本就不好的人緣越來越差了,都沒有朋友給他消息。難怪黎鋼最近工作越來越不上心了,原來是有了更好的財路。相比起自己給他的那點工資,他在這裏一晚上賺到的都不止。
「魯大龍,你怎麼會想到他?」達濟天送到嘴邊的酒杯忽然定在半空,他對這名字太敏感了。
對於這種地方,達濟天有種難言的親切感。當年他就是在賭場上起家的,心想進去看看黎鋼做什麼也好,便跟在那兩位的身後,也對保鏢說出句杠上開花,進了那扇神秘的小門。小門裡是間空門面,用來裝樣子的,達濟天跟在那兩位熟客身後,穿過空房間來到後面的樓梯,徑直下到了地下室。
「好,你等著。」
聽到這個聲音,達濟天猛然抬起了頭,站在眼前的人竟然是他多年前的師弟老禾,他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可重新睜開眼睛,眼前的人還是老禾。他打哪兒來的?又是怎麼進來的,院子里的藏獒呢?達濟天腦子有點不靈光了,不忙著接話,反而朝院子里看去。
達濟天這一想,就想了七天。七天內又發生了一件事,簡直要了他的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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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這些煤老闆們都是被要挾才把股份給了達濟天,現在有比達濟天更有能耐更強悍的人蔘股,對他們來說也相當於多了一把保護傘,這是雙贏。於是大家默契地沒有露風,反倒他達濟天成了全世界最後一個知道的人。
一切合理又合法。
達濟天雇了四名保鏢,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檢查出沒有生育能力,一直沒結婚,當然也沒孩子,身邊的女人常換常新,四個保鏢二十四小時全天候保護他一個人,足夠了。
達濟天披著衣服下了床,心裏有些不安。別看煤城的老闆們平時瀟洒,其實每個人都提心弔膽,人怕出名豬怕壯,誰都知道煤老闆有錢,本地的外地的混混,綁票勒索什麼的都是家常便飯。更可怕的還有同行,往往一個礦坑的招標背後就藏著一場小小的戰爭。
開得起地下賭場的都是有來頭的人,達濟天不敢暴露身份,兌了兩千塊籌碼假裝看人家玩,搜索著黎鋼。沒多久,他就看到這小子居然坐在二十一點的牌桌上。達濟天不動聲色地看了半個小時,黎鋼先是一把把地輸,輸得只剩最後一萬塊了,全押在最後一鋪。沒想到就是這一把贏了筆大的,不僅翻本,還把三位對家手裡的錢贏走了大半。達濟天一望便知,黎鋼應該是跟莊家合作,之前一把把輸都是在引誘更多人下手,等到時機成熟,他再一把下手。他曾經也干過這個,有莊家罩著暗中合作發牌,加上黎鋼良好的數學能力,可以算牌,輸贏可控。
「師兄,你後悔嗎?」
想了又想,達濟天終於取出了珍藏多年的兩樣寶貝,送去銀行,看看能不能貸款。可古董這玩意不好估價,銀行方面根本不要這種抵押品,除了房產和真金白銀,他們不收其他抵押品。魯大龍天天催著他快點投錢,工廠里每多開一天工都要虧掉十來萬,達濟天被催得不行,終於走出了最後一步,讓黎鋼帶他去臨縣找費老。
「達叔,其實我最不想找的人就是你,你這個人城府太深,太可怕了。」汪公子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單薄的身體在達濟天龐大的陰影中顯得微不足道。
「可是,開加油站也要錢啊,公司現在大部分現金都放在外面收原料去了,短期內有點周轉不開。」達濟天也覺得開加油站好,可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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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濟天什麼也顧不上了,他像個瘋子般闖進了省城那位大佬的家裡,可人家卻說根本不認識什麼芝芝,把他亂棍打出。回到煤城到處打聽他才知道,原本他手裡的煤礦乾股,全被那位大佬收了去。
「我都知道了,你在外面賺外快。」達濟天乾脆挑明了。
「您都沒想過,其他同類型生化柴油廠肯定也一樣沒想過,咱們如果真的辦成的話就搶佔了先機。」黎鋼說得頭頭是道。
手裡沒錢心裏慌,可要是借錢,他幾乎敲詐過所有煤城的老闆,沒有人會幫忙。達濟天面對一筆筆只能推掉的訂單就心疼。芝芝回來了,可她見不到汪公子就一口咬定是達濟天從中破壞,怎麼也不肯相信是汪家人把他逼走的。正好達濟天派出去的私家偵探也回來了,帶回來可靠消息和確切照片,芝芝這些天都是住在省城一位大人物的家裡,那位大人物不是首富也跟首富差不多實力,不是可以隨便動的人。
「錯了,是咱們師門同行知道你惡行不端,來清理門戶,岔你的檔!」老禾擲地有聲,「岔檔」在黑話中就是拆了台,趕人走的意思。
一家廠,兩個股東,心不齊生意肯定也不興。國際油價一天一個行情,國內的生化柴油也一天一個行情,為了留住加油站,達濟天不得不堅持超低價路線,可銷量越大賠得越多,短短的一個月時間,已經虧了上百萬。他急得吃不香睡不著,乾脆住在了廠里。這一住,他居然有了新的發現。
除了塞錢給胖子,他也繼續在黎鋼身上投資,他知道設備那些都是可以花錢買來的,而黎鋼這樣肯吃苦肯辦事的人可是花錢也難以買到的。黎鋼也很領情,對他的知遇之恩常回報以各種各樣的小消息。
「別看了,扔了一塊下過葯的肉,它想都不想就吃了。你忙著賺錢忘了訓練它,再凶的狗也不能隨便亂吃別人的肉。」老禾往前走了兩步,整個人站在了燈光里。
作死呢!達濟天把頭狠狠撞向堅硬的牆,肉體的痛卻絲毫不能分擔心裏的痛,那種撕心裂肺,彷彿被人活活剝皮的感覺,只有被騙的人才能體會。
「你要是敢把股份賣給他,我就馬上把你跟那個狐狸精的破事告訴芝芝的男人。」達濟天最討厭人要挾他,只有他要挾人的。
「老頭子發了話,就算我留在這裏,他也有辦法讓公司垮。我遲早得走,只是不想連累芝芝。」汪公子的頭深深低下,昏暗中肩膀微微聳動似乎在哭泣,不知是真心痛還是身上的傷痛,「你知道,辦廠這筆https://read.99csw•com錢我家裡人不肯給,是我找朋友們湊來的。我要走,也得把這筆錢還清。我決定把我的股份賣掉,你看你要不要,如果你不要我就找魯大龍接手。」
「那你來幹什麼?來笑話我?」達濟天恢復了一部分理智,鬆開了師弟的領子。
「反正全是我做的,為了試探你是不是知道大師兄的事情,我後來又派人去找了你,跟你說起三師弟的死。沒想到,你什麼都不知道,還被嚇破了膽,到處躲。哈哈,你這個膽小鬼,真是丟盡了師父的臉。」達濟天猙獰地笑著,醜態畢現。
許多年前的那個夜裡,那時候的達濟天還在使用他的本名白靈光。按照計劃,他和師弟小禾,一起把喝醉了的大師兄扔進郊外的下水井裡。可後來他不放心,小禾平時就跟大師兄要好,他怕小禾做出什麼傻事,就跟在他後面看了一陣。沒想到小禾真的又回到了下水井邊,把那本無字天書的秘籍扔了下去,給大師兄當陪葬。白靈光一直覺得那本秘籍有點古怪,趁著小禾走遠了,他移開井蓋,拿大石頭扔下去,砸死了剛剛蘇醒的大師兄,並把那本秘籍帶走了。
「你怎麼知道?」汪公子驚訝地看著他,這句話等於是從反面肯定了達濟天的答案。
「當然,在我手裡,怎麼樣,你還想買嗎?實話告訴你,那本秘籍並不是無字天書,那天晚上我從大師兄身邊拿到時,秘籍上沾過血的地方顯出了黑字。我就是學到了書里的秘密,這些年才混得那麼好。那可真是本寶書啊,不過,也得有天分的人才配學。怎麼,你這個沒天分又沒膽色的傢伙,也想要?」達濟天越說越得意,他找到了再次翻身的秘密。
站在門口的人是汪公子,這讓達濟天有些意外,好幾天沒見到他的面,聽胖子說他回北京了。
達濟天跟芝芝商量增加生產線,可她已經因為要挾汪公子的事得罪了她,用芝芝的原話說,她寧可不賺錢也不要便宜了這個死老頭子。這種情況下,芝芝不撤股就算好的了,達濟天一下子變得有些被動,一方面資金周轉不過來,另一方面看著大筆大筆的訂單卻接不上,唯一的股東也跟他鬧翻,他第一次覺得,啃下這塊大骨頭有點消化不良。
汪公子拿著兩千萬,很快辦妥了股份交易的手續,為防汪公子反悔,達濟天特意安排他臨走前去公證處公證了。
達濟天跟魯大龍商量開加油站,魯大龍答應按照股份,投三分之一的錢,但是要把達濟天手裡剩下的幾家煤礦的乾股讓給他做抵押。達濟天沒有拒絕的勇氣,這副重擔他實在不想一個人再扛下去了。
「他是這裏最有錢的人,我當然應該想到他,他私底下也找過我很多次,想要加股,不論是誠意還是實力,他都是最合適的人選。」汪公子的理由相當充分。
達濟天親自開車跟在黎鋼的後面,一小時后,那輛大巴到達了臨縣。黎鋼下了車,在街邊吃了點東西,上了一輛的士,在城裡兜了一圈又換了輛車,再兜一圈,最後下車還徒步走了很長的一截路,這才鑽進一家遠離鬧市區沒有招牌卻有保鏢在門口看守的小店。
「那好,那一口價,你給我兩千萬,我就把名下的所有股份都轉給你。」汪公子也不是好惹的,他出了個狠招。
讓達濟天很不滿意的是,黎鋼告訴他汪公子和芝芝的關係。其實不僅是黎鋼知道,達濟天也一直在派人盯著這倆不省心的貨,浪蕩子和騷狐狸,一個星期難得來趟廠里,天天膩歪在一起,不是吃喝玩樂就是聚眾賭博,跟魯大龍打得火熱。
站在達濟天面前的汪公子,右眼眶整個變成了紫色,腫得厲害。他臉上還有皮外傷的痕迹,鼻樑上也貼著創可貼,嘴角也裂了口子。除此之外,頭髮也亂成了鳥窩,臉色難看得厲害。這位風流倜儻的貴公子,還是頭一次以這麼狼狽的形象出現,顯然他自己也很不習慣,用手遮著眼睛,「別看了,我知道自己現在很難看,我找你是有要緊事談。」
「哼,我當然知道。」達濟天冷冷一笑。其實他放出去的人還沒給回消息,芝芝也還沒回煤城,但這並不妨礙他現在虛張聲勢。
「我就知道你小子良心好,什麼對策,快說。」達濟天彷彿看到了一絲曙光。
讓達濟天滿意的是,黎鋼這小子一如從前,辛辛苦苦地奮鬥在生產第一線,把好每一道質量關。
看著大筆大筆的訂單,達濟天笑得合不攏嘴,沒想到這麼快就把生意上了軌道。他每天都守在工廠,這可是他下半輩子的希望,他算了筆賬,按現在的效率生產和擴張,用不了三年,這家生化廠的效益就能比他手上所有煤礦的股份賺的還多了。煤礦也算靠天吃飯,再富的礦也有煤層挖空的時候,這廠子可不一樣,只要工廠開工,就不停地有產品出來。
達濟天急得找芝芝,想靠芝芝男人出手幫忙,不論是他站出來說句話還是再投些錢周轉,能幫一點都好。達濟天第一次拉下面子去求一個女人,可芝芝卻蹬鼻子上臉,不僅斷然拒絕了達濟天的請求,還一條條地數出這個「老不死」的罪狀:他投錢買下的另一條生產線因為芝芝沒有出錢,所以沒有分享獲利;現有的兩條生產線,處於虧損的狀態,等於到了年底非但拿不到紅利,算上機器折舊和人工等各項的支出,原本投入的一千萬還會嚴重縮水。
「我只是關心自己的生意而已,關心一下合伙人是應該的。」達濟天恢復了那種刻意和善的口吻。
達濟天是老江湖,一看就知道黎鋼是在兜圈子,兜得還挺不錯,如果有人盯梢,十有八九會被甩掉。但這點小招在老江湖面前算不得什麼,就在黎鋼走入那家小店后,達濟天下車了。他沒有貿貿然闖進去,而是假裝打手機在門口流連了一會兒。
「大了不敢說,幾個億還是拿得出,蒙各位老闆看得起,放心跟我合作,我在中間,也不過賺個利息的抽頭。」費老回過頭,漫不經心地彈彈煙灰。
「我是只出了一千萬,但你要知道那塊免費使用的地皮是經我的手搞來的,這算固定資產。另外現在生意這麼好,股價也應該相應上漲,我算過了,如果你接受,這多出來的一千萬隻要半年就能賺回來。」汪公子顯然是有備而來。
芝芝的撤資早在達濟天的計劃之中,現在公司的名聲還算不錯,因為價格低,外面大把排隊加生化柴油的隊伍,看起來熱鬧,賺不賺錢也只有自己人才知道。他達濟天費勁財力好不容易撐出來的空架子,被芝芝撿了個便宜。他心裏恨死那臭娘們了,拆他的台,讓他不好做人。本想回頭去那位省城大佬面前參她一本,他也真的跟著芝芝去了省城,可一看到芝芝竟然大模大樣地挽著大佬的髮妻,那read.99csw.com親密無間的樣子,就沒有再輕舉妄動。這女人竟然有辦法搞定那個出了名厲害的女人,大佬對她肯定也是另眼看待。
「你說的有道理,再讓我想想。」達濟天的眉頭擰成了疙瘩。
芝芝的冷笑讓達濟天心尖都在顫,自從汪公子出國后,她就再沒跟達濟天好好說過話,人雖然在煤城,可這個女人整天跟一幫煤老闆混在一起,不知是想搞錢還是搞人,神神秘秘。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這句老話說得沒錯,從這天起,達濟天決定多多提防這隻小狐狸。
就他們這樣,能把生意做好才怪!達濟天心裏透亮,如果不是他盯著,不是有黎鋼,這廠里的事根本搞不成器。換一個角度來說,如果沒有那倆貨,只有他達濟天和黎鋼,也完全能把這家工廠給撐起來。
汪公子走了,黎鋼沒走,公司開幕時,他跟公司簽訂了合同,現在老闆換了,他還是得同樣給廠子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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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們生產的生化柴油技術指標不過關,使用了一段時間后嚴重損毀發動機,這些司機都是加過他們生產的柴油,這是來找公司索賠來了。運煤車的後面,還有兩輛電視台的採訪車也剛剛停了下來,記者們扛著攝像機跑過來,主持人也舉著話筒往這邊跑。
「不算高利貸,只比銀行利息高一點點。我覺得開加油站這件事要乾的話就得快,咱們公司是全省第一家,初期多少還是賺到了一些錢,要是被費老手裡那幫煤老闆們知道這條財路,他們的財力肯定比咱們大,到時候咱們再出手就晚了。」黎鋼對公司到底是有感情,他的每一個出發點都是基於公司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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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芝芝那陣子天天跟煤老闆們混一起,是借他們的手便宜收了他達濟天手裡的乾股,又平價轉賣給了那位大佬。這女人不知使出什麼招數,居然跟大佬的髮妻成了結拜姐妹。以大佬的勢力,保護給自己送來煤礦的女財神、老婆的乾妹子那是必須的。
寶貝真能贖回去?
「那本秘籍,還在你手裡?」老禾似乎並不動氣。
天色已晚,沒多久有一輛凌志車停在了路邊,車上下來兩名中年男子,笑嘻嘻地來到小店門前,對保鏢說了句什麼,保鏢才換上笑臉讓他們進去。達濟天覺得這場面好熟悉,多年前他在浙江那邊進的地下賭場大多是這樣,只接待熟客。好在他剛才靠得夠近,聽到那兩個男子說的暗號是四個字:杠上開花。
「哼,二十萬。」達濟天不屑地哼出一聲。
「操!老子步步算計,騙人一輩子,到頭來也被人給騙了,一輩子的努力全都打了水漂,真他媽報應!報應!」
芝芝本不同意達濟天也摻進來,無奈他手裡那份證據對兩個人都很不利,萬一事情傳出去,她要失去的就不僅僅是錢,更是遠在省城的活財神。芝芝心裏不痛快,找達濟天鬧了一場,出了氣,最後這事不了了之,沒多久公司就正式開張了。
「五百萬,少一分錢也不賣。」
「兩千萬,你當初注資時不是只出了一千萬嗎,你居然跟我坐地起價!」達濟天一拍桌子,這比他的心理價位翻了一番。
黎鋼,那麼信任他,結果他一再慫恿自己投錢,不斷地投錢,先是買生產線,再是開加油站。一切都交給這個混小子,沒想到他暗地裡搞破壞,以次充好,壞了公司的名聲,就算他手裡有了錢再開加油站,生意也做不起來了。
費老果然實力雄厚,當天,就帶他去銀行劃了賬。眼看兩千萬到賬,達濟天心裏有了底,哼,重振河山,為時不晚。那些寶貝也不過是暫時離開幾天,等到他賺了錢,馬上回來把他們贖回去。
「你是說,那家賭場老闆還放高利貸?」達濟天有點不放心。
「說吧,你找我想做什麼。」達濟天事不關己地輕輕晃著酒杯,欣賞著酒杯中的冰塊,心裏抑制不住的狂喜,甚至不用他出手,這一天就早早來到了,真是天助我也。
「您不是本地人?」達濟天惶恐地接過雪茄,卻有些疑惑。聽黎鋼說費老是告老還鄉,可眼前這位一點也不像外地人。
「好,我給你。明天早上七點半,煤城車站,五百萬現金,你拿了錢,正好可以搭頭班車離開這個鬼地方。」
原來,汪公子這次回京是被家長召去的,他上次回去后家裡大人就不放心,收買了他那個胖子助理。現在他和芝芝的事家長們全都知道了,他父親很生氣。芝芝的男人跟他父親有不少交情,父親決定,趁著芝芝的男人還不知道,要把這件事造成的影響控制到最小,讓他儘快出國。
跟黎鋼一起工作的還有汪公子的助理,這胖子可沒有黎鋼盡職盡責,不過是裝模作樣地巡視一遍,馬馬虎虎地查查賬,每天給汪公子打個彙報電話,應付了事。儘管如此,達濟天也不時塞點錢給胖子,在籠絡人心方面,他從來不吝惜手筆。
「你怎麼來了?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跟人家設的局?快說,是不是你要害死我?」達濟天失去了理智,衝過來揪住老禾的領子,「我倒希望自己有這本事,如果我真有這本事,也不用被你騙得團團轉了。」燈光下的老禾也老了,眼角額頭掩不住的皺紋,頹喪的眼中同樣失去了精氣神。
「你小子差點耽誤我的大事了,趕緊把卡賬還了,我這邊還等著轉賬呢。」達濟天吩咐完,就掛斷了電話。
按照黎鋼的計劃書,去掉所有可有可無的投資,在全省範圍內每個地區開一家加油站,至少需要一千五百萬,如果資金到位,按照現在公司的成品油產量,只要一年半就可以完全收回投資,他達濟天也就可以拿回那幾家煤礦的股份。
芝芝每半個月的樣子會離開煤城,不用說,她一定是回去伺候省城那位大佬。那位大佬相當愛惜羽毛,除了給芝芝打電話,從不踏足煤城。達濟天私底下派人調查芝芝,要動她,必須搞清她身後的男人究竟是誰,否則很可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悔恨、氣憤,化作兩行熱淚滾滾而下,這個曾經把師兄弟們耍得團團轉,叱吒賭場,瀟洒煤城的大能人,第一次嘗到了失敗的滋味。魯大龍放出話來,那兩千萬他要收,利息也要收,還不出錢來,就收他的別墅,他的車,還有他的狗。也許是明天,也許是後天,這別墅就不能住下去了,他將重新回到街頭,像幾十年前那樣。但是這把年紀的他,經歷過失敗滋味的他,已經沒有了重頭來過的自信。
細細回想起來達濟天才發現值得懷疑的地方太多了,那個早就遠走高飛的汪公子,他用的是美國護照,難辨真假,還有那個貪小便宜的助理胖子,也越想越不對勁。
「我只想九-九-藏-書問問你,當年你到底做過些什麼,還有三師兄,究竟怎麼死的?」老禾規整領子,找了張椅子坐下。
「操你姥姥,都什麼年代了,你還在做大頭夢嗎?哪裡來的師門同行,你別想懵我!」達濟天雖然心裏隱隱覺察到了什麼,但嘴上死硬著不肯承認。
等達濟天回過頭去,只看到魯大龍慌張逃跑的背影,還有怨毒的眼神。他心裏明白,要趕緊走才是,可眼下他的腿就像灌滿了鉛,挪不了一寸。他並不知道,他的厄運才剛剛開始。
「我早就看出那小子不是東西。」表面上達濟天說得憤憤,其實心裏卻高興還來不及。汪公子回京后的第二天,胖子跟他借了十萬塊錢,據說也回北京了,人走了之後電話一直關機,一直聯繫不上。胖子簡直幫了他的大忙,十萬塊而已,歪打正著,甚至不用他出手這件事情就按照他期望的方向發展了。
錢到了位,工廠很快開始部署,使用彩鋼隔熱板質量輕強度高,保溫隔熱,造價低工期短。沒多久,一幢幢漂亮的新式廠房就搭建好了。在黎鋼的指揮下,公司又一口氣購置了十幾台油罐車,招聘技術人員和工人,添置設備,購置原材料,賬上的錢花得比流水還快,好在很快就產出了第一批成品油。
「五百萬,也太少了吧。」達濟天一聽這數,立馬知道眼前這位是比自己還老的老江湖,黑起來比自己還黑。
身邊的人越來越多,空氣中漸漸瀰漫起各種煙氣酒氣,愈加渾濁。達濟天覺得口乾舌燥眼發暈,精神不濟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有侍應生推著飲料車經過,他要了冰水,一口灌下去才讓心頭那股子無名火小了些。黎鋼沒有玩多久,接著跟在一位身穿白色西裝頭戴禮帽的老人離開了。
「你知道,你遇上的這些事究竟是怎麼回事嗎?」老禾聽完,冷冷地問道。
「您現在不是愁著銷量高但不賺錢嘛。咱的錢讓誰賺了?加油站。如果是中石油中石化的油,有全國統一的標準,限價,他們是唯一供貨商。但加油站可以賣咱們的油,也可以賣別人的油,誰便宜就賣誰的,說到底他們才真正決定了我們的剩餘價值。」黎鋼一不小心就丟出了達濟天不太懂的經濟學名詞,見達濟天聽得認真,接著說道,「我的意思是,咱們自己開加油站,專賣點,只賣咱們自己的油,賺多少咱們自己說了算。煤城只有這麼大,市場不夠,咱們在全省開,每個縣市開三到四個加油站。自己控制銷售價之後,就可以跟臨縣那家柴油廠打價格戰了,他再怎麼跌價也要被人多賺一刀,用不了半年他們肯定玩完。」
三位大股東全都是煤城的名人,開業慶典自然熱鬧非凡,這天光是來送禮的花籃就把整個煤城的花店都賣空了。鑼鼓喧天,鞭炮陣陣,縣裡的領導來了好幾位,電視台也來了,大大小小的煤老闆們也都來了,看熱鬧的看帥哥的看美女的老百姓們也全都來了。
達濟天這才想明白,自己中招了!
「呵呵,您說的是。」達濟天打消了心裏的顧慮,費老這兩句說的很地道,他掂量著,報出一個價位:「前幾年香港佳士得拍賣會上一隻成化鬥彩雞缸杯都賣了兩千八百萬,這一對成化鬥彩纏枝蓮杯雖然比不上那隻,但品相完好,算得上精品。我知道規矩,拿不到全數,您就給我一千五百萬吧。」
「開個價,多少錢。」
這小子去哪兒?無意中看到那個老實巴交的背影,達濟天不得不懷疑。這小子可是知道公司的全部機密,貌似忠厚,可既然他肯收自己的錢,就也可能收別人的錢。再一細想,臨縣不正好有家競爭對手的生化柴油公司嗎?達濟天心裏就像有一窩螞蟻在爬,這節骨眼上,公司可再也不能出事了。
半夜三點,這是一天之中煤城最美好的時光。皎潔的月光給整個城市覆蓋上一層透明的銀紗,川流不息的運煤車像是從未光顧過這個小城,被超載的汽車壓得破爛不堪的路面也變得不再醒目,白天灰濛濛的房子和街道此刻顯得乾淨而祥和,有種小城市質樸的美。不知名的小巷裡偶爾傳出兩聲狗叫,反而顯得這夜更深邃了。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達濟天的本能告訴他,只要有人想從他這裏挖走什麼,就必須得付出點什麼才行。
「好像見過,想不起來了。」達濟天也有五六十歲了,平時總以老江湖自居,今天難得見到比自己資格還老的,也許是費老氣場太強,他有點底氣不足。
「是少了點,但是你遲早會把它們贖回去。我只賺點利息,你抵押金越少,我賺得越少,這還是看在小黎的面子上給的特價。換做別人,你看誰肯五百萬收兩個沒有鑒定證書的杯子,這東西要在國內,賣不出高價,要送香港賣,怎麼帶出關也是大麻煩。你要是沒想好,就慢慢想,我不缺錢,不急。」費老說罷就拂袖起身,要送客的樣子。
達濟天第一次看到,汪公子手裡拿著的居然是美國的國籍,這讓他心裏有點不踏實。可公證手續都辦了,股份的事已經徹底了結,他沒理由不踏實,想了想,他告訴自己不要疑神疑鬼,將來要對黎鋼更好才是,只要有他,就能繼續把這家廠子搞下去。
「好吧,那你就聽好了。」達濟天點燃那支煙,開始講當年的事。
汪公子一千萬,達濟天一千萬,芝芝一千萬,天翔生化很快就正式註冊。
後來的事,大家都知道,大家放了火,分了馮大善人的寶貝,各自謀生。可他總覺得自己的寶貝分量不夠,後來借口自己欠了賭債,讓師弟們給了自己幾百萬封口費。再後來,他就一直順風順水地混了這麼多年,可是大半年前,三師弟忽然找到他,說大師兄回來了。他當然不信,如果大師兄回來了,那他當年做下的醜事也就曝光了。一怒之下,他殺死了三師弟,還在師弟手上寫下了馮字,試圖把兇手嫁禍在失蹤多年,音訊全無的馮家後人身上。
幾天後,媒體曝光天翔公司的劣質油低價傾銷市場,引起惡劣後果的新聞后,工商部門勒令公司停業整頓,並承擔所有責任,對受害車主們進行賠償。達濟天想跑,至少他賬戶里還有兩千萬,就算暫時不能動,那也是兩千萬,總有一天可以解凍。但他想得太簡單,魯大龍找到他,告訴他那筆錢其實是他和幾位煤城煤老闆們借費老的手,借給他的,那兩千萬,他必須得還。
「你真有二十萬?」達濟天來了興趣,從抽屜里翻出半盒煙,給自己叼上一支。
「那塊破地根本不值錢,送給人家都不會要,也不能抵押給銀行,不能算作固定資產。」達濟天憤怒地辯解道。
這念頭一旦冒出來,就在他腦子裡紮下了根,趕都趕不走。這才是他真正擅長的事,只需要玩點小把戲,很容易。從此以後,這家工廠賺九*九*藏*書到的每一分錢都是他達濟天的,不用跟任何人分享。自他出道以來,為了達到同樣的目的已經無數次使用了各種各樣的手段,也都成功了,也許這一次,他所需要的只是個足夠妙的點子。
達濟天已經聯繫了煤城大大小小十來家加油站,把成品油以低於柴油每噸三百塊的價錢售出。成品油只要從廠里拉出來就可以直接送銷售地,馬上可以換錢。因為油價比柴油便宜,不少運煤車都願意加他們的生物柴油。半個月後,全國各地到處跑的運煤司機們把消息帶到了更多地方,除了煤城本地的加油站全都成了指定經銷商外,每天都有附近好幾個縣城的加油站打來電話,要求供貨。供不應求,廠里必須儘快提高產量才能應付日益擴大的市場需求。
「您這話什麼意思?」黎鋼佯裝不解。
達濟天把壓箱底的四件寶貝全都拿來了,這些是他全部的家當,他需要兩千萬,必要的時候把魯大龍手裡的股份也給買下來,剩下的錢,他想過了,萬一公司再有什麼不測,他就要使出非常手段把臨縣那家柴油公司搞垮,這一切,都離不開錢。
達濟天想起了幾個月前,他拿著所謂的奸|情證據要挾汪公子要讓他入股的時候,汪公子曾經問過他,真不後悔?是他自己說,不後悔。再後來,汪公子出事要撤股,是他自己傻乎乎地一定要買下原本可以賣給魯大龍的股。怪誰呢?只能怪他自己太貪心,人家做個坑,不讓自己跳,自己還挖空心思非要往裡跳。這一步步,分明都是設計好了時間,設計好了步驟,就連最後那場鬧劇,也是人家計劃好的,私下組織了汽車司機們來鬧事,打電話給電視台爆料。就是等著攔住他,留出足夠時間給那幫老千們逃。
周五的下午,黎鋼下班后居然沒回宿舍,而是登上了去臨縣的大巴。
「怎麼,你認識我?」費老見達濟天總是盯著自己,就問了出來。
「你乾的好事!」魯大龍的聲音在身後發出。
「我……汪少走了之後,我就像個無頭蒼蠅,一下子覺得沒了前途。以前念書的時候,憑著小聰明跟朋友們玩牌每次都能贏,正好那地方汪少帶我去過一次,我一心想著多賺點錢,就去了。您別怪我,我真的只是想多賺點錢。」黎鋼到底是個老實孩子,人家一問就全交代了,「眼下的境況我也看出來了,的確是有點難,其實我也想了一個對策,不知當講不當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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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個小時后,他再去查賬,那兩千塊還是沒還。這讓達濟天動氣了,這小子太不分輕重了,打算再打電話過去教訓一頓,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了。達濟天心道不好,趕緊吩咐備車,去臨縣,他要去賭場把黎鋼找回來。可人上了車,車卻開不出去了。公司門口堵滿了運煤車,憤怒的司機們沖了進來,聲稱要找老闆算賬。
達濟天躊躇滿志地回到煤城,準備先劃出一千萬到公司賬戶上,做開設加油站的前期投入。可他萬萬沒想到,那兩千萬看得見卻動不了。這是怎麼回事?他趕緊打電話給黎鋼,難道其中有詐?
魯大龍用一千五百萬的高價接手芝芝的股份后,很快發現了問題,這生意根本不賺錢。怎麼辦才好?達濟天讓他掉了牙齒往肚子里吞,只要不壞了公司的名氣,將來再找人接手手裡的股份就算解決了問題。
看那人的派頭,十有八九是這間賭場的老闆,達濟天打起精神,繼續跟在黎鋼身後,要把盯梢進行到底。黎鋼和那位老闆登上了一輛沒有牌照的捷豹,縣城不大,沒多久就來到城內最高級別的酒店,二人有說有笑地進了門,達濟天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失落,看來這小子也留不住了。
「一千五?哈哈。」費老聽完這個數,笑得肚子都疼了,「你沒抵押過東西吧,人家那是拍賣會,知道底價是多少嗎?我就算收這兩個杯子,也得是在底價的基礎上再減半。一口價,五百萬。你要有同樣的寶貝,有多少拿多少來,我全都收得下。」
達濟天手裡的現金沒有了,但他還有那十來家空頭公司,那些公司全都押給了銀行,用貸款來的錢投入在他好不容易搞來的十來家礦場的股份上。每個月拿了礦里的收入,他還得償還貸款的利息,還得為了維持大善人形象響應各種號召捐款,這也是比不小的開銷。
芝芝,對了,還有那個騷狐狸。
「小時候家裡條件不好,吃不飽飯,只有破衣裳穿,我就立志將來賺了錢一定要選最洋氣的打扮。現在這樣子,要是說一口土話,不是笑話嘛。」費老丟出幾句標準的山西話,藏在墨鏡後面的眼睛,不知道在看哪裡。
芝芝要把股份轉給魯大龍,和汪公子不一樣,她甚至沒跟達濟天商量,直到交易那天,還是魯大龍通知了他一聲。
「這就是我為什麼沒跟您說這個點子的原因了,公司的狀況我也清楚。如果有什麼東西能做抵押都好辦,費老手裡有錢,您要是周轉個一兩千萬的都沒問題。」黎鋼說得有板有眼,似乎早就為公司做過打算,「費老就是那家賭場的老闆,人脈很廣,不少煤老闆都把錢放在他那裡,集中做私人貸款,利息比銀行高點,但是拿錢容易,很方便。」
「我在外面混了一輩子,就算你見過我也不稀奇。說說,這兩樣東西,想貸多少錢?」費老說標準的普通話,遞給達濟天一支雪茄。
原本計劃購置一條生產線的錢,已經不夠了,再接著抵押下去,那就得動用手裡的煤礦股權,轉出去幾家,馬上就可以讓資金鏈接上。其實達濟天有個秘密,就連這些煤礦也不是他最後的底牌,他手裡還存著幾樣當年從廈門馮家搞來的國寶級古董,這些古董加起來也值幾千萬。萬一到了過不去的坎,只要把東西送一兩樣去拍賣,隨時可以翻身。有了那些古董打家底,達濟天再次下了狠心,把煤礦也轉出去大半。不出半個月,嶄新的生產線進了廠,新招的工人也開始接受培訓,再一次看到新生產線上產出澄亮的柴油,達濟天的眼裡就看到了希望。
訂單一筆筆地接下來,漸漸地又看到了錢,不過錢進來的速度遠比他設想得要慢得多。臨城也搞出一家新的生化柴油廠,成品出廠價比起他們天翔每噸要少一百塊,而且免運費送到煤城來,不少加油站的老闆都變成了他們家的客戶。要想再撈回這些客戶,唯一的辦法就是打價格戰,達濟天只好把出廠價調低了一百五,又請各大加油站的老闆吃了不少飯,許諾以後油價始終會比臨城那家廠的出廠價要低,這才鞏固住本地的生意。
關鍵時刻,黎鋼給了他建議,把手裡的固定資產,例如別墅、車子,先抵押給銀行,暫時周轉一下資金,能添置一條生產線,也能每個月帶來read.99csw.com上百萬的收入,用不了多久,就能把車子別墅贖回來。
那個費老,對,找到他,看看有沒有辦法。達濟天帶著最後的希望,在魯大龍的監視下去找那家賭場。來不及了,那裡只剩下一層空空的地下室,什麼也沒有。找到房子的主人,聽說有人在三個月前就租下了哪裡,還預付了半年的租金,這半年來房東也沒有去過,並不知道裏面發生了什麼。
老禾掏出一張銀行卡,推到達濟天面前。
「你這個想法很新穎,也很大胆,開加油站,我還真沒想過。」達濟天琢磨著黎鋼的話,心裏有點活動。
達濟天不著急,他像只經驗豐富的老狐狸,正守在小獵物的門口,只等它們露一露趾頭。這種躲在幕後操縱一切的感覺是他最喜歡的,也讓他最安心,他不會對任何人提起,至多,也就是問問黎鋼和胖子,最近汪公子有什麼新動向。這兩個收了他錢的小子,對他簡直知無不言。
「小子,我知道你腦子活,年紀輕,前途無量啊。」達濟天心裏不是個滋味,他不習慣求人,「我希望,你還能再多幫我一陣,等我過了眼下的難關。」
第二天一早,達濟天就去了趟銀行,他把手裡所有現金都算上,剛好湊齊兩千萬。不過這隻是動了動他的皮毛,不至於傷筋動骨,他手裡還有十來家煤礦的乾股,只要工廠到了他的手裡,很快就不用愁錢了。
生意是白天談的,賭場空蕩蕩的,不過還殘留著濃郁的煙氣和酒氣,讓人想起夜裡這裏的熱鬧。費老在休息室接待了達濟天,他還特意請了鑒定專家。達濟天總覺得這位費老看起來有點面熟,可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這麼晚了,誰?
是誰把他打成這樣,又是誰夠資格把他打成這樣,達濟天嘴裏沒說,心裏已經大致有了個答案。他不緊不慢地坐下來,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是不是跟芝芝的事搞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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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單雪片般越積越多,根據眼下的形勢,應該馬上追加投入擴大再生產才是。可偏偏這時候,不省心的汪公子鬧出了大麻煩。
「告訴我,我就給你二十萬。」老禾很認真。
芝芝,這個壞女人一開始就針對自己,想出這麼惡毒的招數,擺明就是要玩死他,讓他欠上魯大龍的錢,走都走不掉。
「我就這個價,兩千萬隨你要不要。原本我也沒打算要你入股,是你使了手段訛的我。要不是我現在時間緊,就是多要你兩千萬也應該。如果是魯大龍,一千五百萬我都給他。你最好儘快考慮,要是明天我得不到答覆,就找魯大龍去。」汪公子丟下這番話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錢不多,但足夠讓你可以離開煤城,找個小地方好好過完下半輩子。」老禾說的在理,現在的境況,達濟天已經身無分文,這可能是他唯一的機會。
「是你叫人來搞我的鬼!」達濟天咬牙切齒地說。
中午達濟天離開費老的賭場時,正好有一撥人要來玩牌,據說帶來的錢還不少,費老讓黎鋼先留下,幫他護庄。黎鋼接了電話,他馬上去銀行查了賬。原來,當初達濟天送給黎鋼錢的那張銀行卡,是掛在達濟天的私人賬戶上的,那張卡上個月錢透支了兩千塊,他忘了還,牽涉到個人信用,銀行把達濟天的賬戶給暫時凍結了。
這還不算完,偏偏節骨眼上原材料也跟著吃香了,原本無人問津的潲水油和工業廢油脂,現在就算出高價都收不上來了。達濟天讓會計師算了筆賬,按照現在每噸的價錢來說,已經是在盈利和保本的邊緣線上。
夜深人靜,達濟天在廠區新植的草地上流連忘返,嶄新的工廠讓他滿心歡喜,空氣中還有淡淡的成品油散發出來的特殊氣味,他貪婪地嗅了一大口。擺在眼前的,就是他第二個事業的春天,是他下半輩子的人生追求。有那麼一瞬間,他甚至有了踢開那兩個混蛋,獨佔這家廠子的願望。
也只有這個辦法了,達濟天咬咬牙,把手裡的東西全都抵押了出去,購置設備的事,他親自把關,沒想到的是,因為行情好,外地不少地方都新增了同樣項目的生化柴油加工廠,相關設備也水漲船高,連同原材料和必須的化學產品也都連帶著漲了。
這主意是芝芝出的,她恨達濟天壞了她和汪公子的好事,決心報復。臨走前幫忙牽頭,讓幾位煤老闆把錢暫時放在開賭場的費老那邊,專等著他周轉不靈。魯大龍還拿出了幾位煤老闆投錢在費老的財務公司的協議書,白紙黑字寫明,那是一家財務公司,專門提供私人融資服務,公司的老闆,正是魯大龍。
雖然是用的廢油脂和潲水油做的原料,但經過一步步提純和分離,最後產出的成品是清亮見底的,看起來和石油中提煉出來的柴油沒什麼兩樣。連很少來工廠的芝芝都親自參加了第一次試油實驗,達濟天更是請了電視台的人來做了個專題報道。黎鋼親自駕駛一輛以生物柴油為燃料的汽車,在縣際公路上跑得飛快。經過技術檢測,成品油完全達到了國家標準,可以進入市場銷售了。
「且慢,您真的,有多少都能收下?」達濟天心裏一緊,如果他再錯過這個機會,就不知怎麼找錢了。
達濟天家的狗卻一聲接著一聲,吼個不休。那是一頭藏獒,他花費百萬從藏區買回來的,專門看家護院。
美貌的芝芝小姐,帥氣的汪公子,一左一右地站在縣長身邊,旁邊還有本地知名人士達濟天和招商辦主任,五個人手持金剪刀,在縣電視台的當家花旦主持下剪綵,之後領導帶頭,在工地上挖下了第一鍬土,大家熱烈鼓掌,儀式就算齊活了。少不得中午晚上一大堆人去酒店聚餐,人人都說,那塊流臭水冒臭氣的爛地里要產金子了。
這一夜,達濟天沒有再上床,杯里的酒換成了濃茶,他反反覆復掂量著汪公子的話。他說得沒錯,如果把他那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吃下,按照現在的產量加銷量,一年內利潤五百萬完全沒問題,如果再按他的計劃,把廠房再擴大一倍,這多出來的一千萬也完全能夠賺回來。更重要的是,沒了那個礙眼的汪公子,他手裡的股份可就要佔到百分之六十六了,這意味著他將擁有絕對的話事權。
「你……你知道他是誰?」汪公子驚訝地抬起頭。
「好歹我也是個股東,別以為我沒去廠里就什麼都不知道。你不就想一個人玩吃獨食嗎?我現在可不怕你了,汪少走了,咱們接著玩,看誰能玩到最後。」
兩天後,達濟天忍不住找黎鋼談了次話,交心的那種,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這樣跟人聊過了。
達濟天明白自己是扳不動那個女人了,就算真的拼上老臉去扳倒了她,對自己也沒半點好處。費力不賺錢的事,就算痛快達濟天也不做,這是他行走江湖多年的信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