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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遊園驚魂

Chapter 5 遊園驚魂

「面對陌生人,急著跑開,可不可以說是自卑的一種表現。」竟是他追了上來?我回頭,他把書遞給了我。我不接,只狠狠地瞪他。他有著柔和的輪廓和笑意,唯那雙眼睛,濯濯的柔光中有股霸氣,不容人忽視。
是的,怨氣!
住在409的有四位女生,分別是外語、中文、建築和心理學系的。而這些是性格最為活潑調皮的小蛐蛐告訴我的。小蛐蛐叫藍青,心理學系的,她是個話癆,所以得名小蛐蛐。她的自我介紹最為有趣,先是裝出一副愁眉苦臉的表情,接著哀哀道:「哎,學了這個專業,只怕以後你們得叫我青姑娘了。」寡淡如我,聽了也忍不住笑了:「不是藍醫生嗎?」她閃了閃大眼睛,依舊哀怨:「那些女心理醫生,哪個不是像老姑婆似的。」我努力抿了抿唇,終是忍住了笑意:「哦,原來是『密實姑娘假正經』那種青姑娘。」小蛐蛐一聽,鼓起可愛的腮幫子便要來敲我,我們就這樣成了朋友。
竹林本就黯淡,而木樁石桌前更是植了一叢竹子,如屏風隔開,視線所及更加有限。瞧著昏暗的照片久了,心不由得覺得慌。無疑,白清泉的模樣是很美的,但她的臉為何給我一種詭異的熟悉感?
顧不得欣賞眼前美景,我直接奔至了201。幸好,小可姐還記得我這個學妹。她一見了我,便拉了我進房間嘮叨個不停,「呀,經過了軍訓,你還是那麼白皙。」
其實,我所謂的一直見到的冤魂不過是我媽媽的鬼魂,我當然不會害怕。該害怕的應該是迫害我們的那對母女。只是她媽媽活得好好的,權大勢大,奈何不了她,那就只好動她的女兒唐棠梨了。唯有這樣,才能讓那個女人徹骨疼痛。所以便有了以上的一切。
「你不是死了嗎?」我哆嗦著說。「梨兒,別怕,她們沒事,你做夢了。」朗濯陽緊緊地摟住了我。我拚命地推開他:「不可能,不可能!明明是我親手殺了她倆。我恨唐棠梨搶了你,我愛你,我愛你!」我頭腦一片混亂,我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一步步向前,只見窗帘靜靜垂著,我用力掀開了窗帘,窗戶是被鐵欄杆焊死的!「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痛苦地捂住了頭。朗拚命地穩住了我,不讓我倒下來。
那一天晚上,我睡得很不安寧,剛迷迷糊糊睡著,卻又驚醒了。一看手錶,才11點,剛想接著睡,便聽到了一聲哀怨的歌聲,那樣的孤單,那樣的害怕,彷彿全世界都離棄了我。我忽然就哭了,用被子蒙住頭,只願一輩子也不要醒來的好,沒有人疼我,沒有爸爸,連媽媽也丟下我,不要我,誰也不要我了……
我們四個室友雖不是同一專業的,但日夜相處,也慢慢熟絡起來,而我再沒做過那樣的噩夢。是的,我把那一次意外,認定為只是做了一場夢。
一天便在閑閑的談話中過去了。突然,阿姨拉了電閘,燈熄了,原本開著的電視機滅了,而唐棠梨的電腦「吱」的一聲,一道藍光閃過後也黑屏了。
許是跑得累了,我坐在木樁做的凳子上,隨意翻開了書,恍惚間他淡淡的笑意便浮現眼前,他為何借這本書?手無意地翻動著書頁,忽然一張照片掉了出來。
「梨兒?」小蛐蛐小心翼翼地站在我身後,「你沒事吧?」我輕鬆一笑,道:「沒事。」
一陣風過,我們都覺通體冰寒。許是小蛐蛐膽大也不敢再鬧騰了,她拉了我衣袖,道:「梨兒,你也是學過建築風水的,你覺得……」
他在分析我?想到他和小蛐蛐接近我,對我好,原來皆是有目的的,我就控制不住的憤怒。小蛐蛐難道是覺得我精神有問題?我那麼信任她,把遇鬼的事告訴她,然後她就和他一起來分析我?
「我叫朗濯陽,你呢?」他伸出了手。
「呀,那柳園鬼事你不是也知道……」突然,女生就掩了嘴不說了,我疑惑地看向她,只見一絲恐懼從她眼底里蔓延開來。「鬼事?」我茫然地搖了搖頭。她一松,笑著說:「沒什麼,我也是瞎說的。」於是她沒再提那個話題。我拿起地圖看了看,不覺蹙眉:「遊園廊A棟到底在哪裡,路程圖七彎八拐的。」
夢裡,她倆索命來了,「不,不要!」我掙扎著起來,原來是朗濯陽和小蛐蛐在我身邊。我的手上沒有手銬,朗濯陽在給我扎針,我這是怎麼了?
我適時打斷了她的話,「才剛開學多久,我哪能懂得那麼多。別擔心,等到了大三,我們便搬往遊園廊了。」花花也微笑著安撫:「小學妹我剛才嚇你玩的。」她友好的笑意下有些苦澀,其實我也是認同她的話的。
「謝謝你!」我握緊了她的手,幸而還有她是真心實意地關心我。我猶豫了一下,終是斬釘截鐵地告訴了她,「我當時所見,前方沒有窗檯,但我看見了一個被碎了臉的女鬼,她引著我往下跳。我差點就成了她的替死鬼,我的臉就會和她一樣。」
如著了魔般,我只能跟著她走,前面一片昏暗,什麼也瞧不見。我如站在一個空茫的世界,一切都是不真實的,唯有踏前一步,才能回歸真實。於是,我真的踏前了一步。「不!」一聲凄厲的喊叫把我拉回現實,我終於明白,我上了女鬼的當,踏前一步不是出口,而是墜落。
林影影的臉摔碎了,碎成了無數塊,她倒在了一堆碎玻璃片上,血肉模糊,一塊塊碎片深深地扎進了她的臉面里。
《柳園構築》一書還提到,白清泉把她怎樣構思柳園的內容都留在了柳園檔案室里。那柳園檔案室又在哪兒?我的腦袋如被糊住了一般。
「我該怎麼辦?我就住在409!」我慌張起來。「409按原來小洋樓的格局,就是那女子的卧室。」一句話將我如擲于冰窖,全身寒透。「別太擔心,10點前入睡,什麼也聽不見,管不著,就不會有事了。我以前也是住409的。」
匆匆關緊了窗戶,正要回身,又是一聲縹緲的歌聲滲進耳膜。歌聲又近了些,曲調頗為幽怨,一個黃色的身影映在了窗戶上。我一驚,定定地往窗戶外的後山看去,山上濃濃的一排竹樹,一個曼妙的黃色身影蕩漾在濃綠的竹叢之間。
我聽見他說:「梨兒不過是渴望一份完整的父母之愛,完整的家,但她的童年卻是不幸的。因為他父母的不負責任,她過得很苦,導致心靈扭曲。可恨的不過是為人父母者,把家庭、親情當作了消遣,沒有負起該負的責任。我只不過是想和唐棠梨好好地溝通,卻使梨兒的誤會加深,加重了她的精神負擔。就連裙子也不過是我媽媽讓我替她送的禮物,唐棠梨就快過生日了。而她爸爸是我爸爸生意上的夥伴。」
我只是不明白,他為何要接近如此平凡的我。「你喜歡我嗎?」我試探著問他。他摸了摸柔和的下巴,笑著看我:「嗯,原來的自卑去掉了不少。」我還知道,他喜歡捉弄我,看我笑話。「你沒有回答我。」我垂下了頭,只盯著地面。
「她就那德行,你別在意。」小蛐蛐拉著我離開窗戶。小蛐蛐當然讓我不必在意,因為她不知道,唐棠梨挽著的是我的男朋友。「你別整天心不在焉似的,那晚真是嚇死我了。我親眼看著你開了門,然後一步九九藏書一步地走向窗檯,如撞了邪一般,我叫你也沒聽見,然後突然從窗台上一躍,你就如斷了線的風箏,直直地往樓下掉!」她驚恐地比畫著,「你就是愛把所有的事都放在心裡,有什麼可以和我們說。那晚儘管黑得什麼也瞧不見,我甚至連一樓下的你怎樣了也不知道,只聽見『咚』的一聲,就只覺得連我自己也要死了。」
「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愛上梨兒。」我茫然地被他摟在懷裡,我不懂他的意思,只是看見他好像很悲傷。所以我也抱著他,那樣他會不會快樂些?
是白清泉來了,她不是過得很幸福的嗎?為什麼會變成了冤魂?對著她那張破碎的臉,我無可抑制地驚恐,她要找替死鬼,林影影就是被選中的,那還不夠嗎?她的身後,為什麼那麼模糊?「林影影,是你嗎?」我惶恐地退後。
我開始羡慕起白清泉來。她有良好的家世、學識,是個成功的建築師,有一個好的丈夫可愛的兒子。儘管她的相貌和我有些相似,但她比我幸運一百倍。我,很不甘心!
瞧了眼自己床上在阿姨處領的統一的被褥,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又是一陣冷風,我忙攏了攏披著的衣服,走至窗前正想關窗,卻被一陣縹緲的歌聲吸引住。誰在深夜時分歌唱?由著好奇心,我把頭探出了窗外,無奈對著的便是後山,什麼也沒瞧見。
那一晚,我做了許多支離破碎的夢,夢見了許多張支離破碎的臉。臉上斑駁全是血痕,一條一條、一劃一劃,上面還黏了碎玻璃。「啊!」我從噩夢中掙扎醒來,臉上滿是淚水,還好,只是一個夢。
山風不斷湧進,冷得我直哆嗦,看了看下鋪的小蛐蛐,她蓋了床從商場新買的錦被,許是熱了,所以手腳都擱在了被外,她真不是不懂得照顧自己。於是我爬下床架子,幫她掖好了手腳,手觸到柔滑的錦緞,指尖一片溫涼,多好的被子啊。
「這裏曾遭火災?」我一時心急,便脫口而出。小可神色頗為古怪,只看了我一眼,剛要回答,便聽到一聲粗噶的喝罵:「別在這磨磨蹭蹭的,快領出入證,別處公寓樓的人一律不許進內。」原來是守門的阿姨。
是張有年頭的照片了,黑白照,裏面的女子穿著月牙白的小洋裙,清純美麗。我仔細看了看,只是輪廓為何有些熟悉?我不自覺地撫了撫自己的臉頰,搖了搖頭。原來柳園是照片里的女子白清泉設計的。
而這一去,她再也沒有回來過。她死了。她在半夜推開了409的房門,沒有電,而夜又是那樣的黑。那晚我和小蛐蛐睡在一起,儘管我恨小蛐蛐,但我不想馬上撕破了臉,我倒想瞧瞧她和朗究竟想怎樣研究我,把我寫進論文材料里?還是另作他用?
宿舍樓里漆黑無比,我摸黑前進,小心翼翼地往409走去。又是那曲《倩女離魂》,我的心在那一瞬,驚嚇得停止了跳動。為什麼?為什麼那冤魂要纏著我不放?
「晚上9點前一定得回到宿舍,10點一定得熄燈睡覺。」她忽然丟下了一句話。我略一蹙眉,目光在她臉上淺淺掠過,只覺她的笑容十分古怪。
小可姐還說了,到了現在,在外人看來這間屋子仍是最好的,設施齊備。想起小蛐蛐說的,唐棠梨是這所學校大股東的女兒,所以才要求分到這間最好的屋子來。她的父母是這裏的高層,不可能不知道內情的,難道她不怕鬼嗎?若然真的不怕,又何必強佔我的房子。
「放開我!」我厲聲喝道。
那是白梨園,那裡還住了一家戲班子,常演的戲是《倩女離魂》。因那裡是一處十分寬敞的迴廊亭,廊下有小道迂迴,觀眾可在小道上看戲,所以戲台往往是搭在亭里的。久了,梨魂亭便等於是戲台,戲台便是梨魂亭。
「我叫黃小可。」那女生似是為了打破這種沉抑的氣氛,偏了偏頭笑著對我說。「小可姐,我叫白梨兒。」我答得有些漫不經心,因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不遠處那一個木樁做的凳具上,木樁旁還有個石桌。只因木樁和石桌前被一排疏朗的竹樹擋著,所以看不大清。
「那是你的『心理補償』。你恨唐棠梨一家,恨到無以復加,所以你出現了幻覺。玻璃、碎臉,這些詞語聯想不過是你精神分裂的標誌,你出現了多重人格,自我分裂,來滿足心裏無法實現的一些願望,例如父母的愛、親情,其實你最在乎的是親情。所以你做了殺害了仇人的夢,來補償現實生活中的不如意。」
小可好意道:「快進去吧。我是大三的,就住遊園廊3號樓201,有事可來找我。」說完便先行離去。
穿過淚眼斑斑的竹林,我左拐右拐地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遊園廊3號樓。遠遠看著,白色琉璃頂掩映在白色的梨花雪中,晶瑩剔透,似白梨花的蕊。
「很美的名字,我喜歡梨花。」他笑。霎時,我的臉紅透了,忙低下頭,垂下了眼帘,只瞧著地面,和瞧著他修長的、著了白褲子白板鞋的腿腳。
黑暗中,明明沒有亮光,但我看見了她,白清泉。她穿著照片里的那條月牙白的小洋裙,只是她的臉,在黑暗中依舊是碎開得四分五裂,她的每一次笑,碎開的臉皮上便溢出更多的血。
本來大好的晴光,在這裏仿若被竹露凝住了,一切都似籠在了迷霧一般。身子突然一震,一種被盯視的感覺從背後慢慢地攀爬,爬至肩胛,悉悉索索地往脖子上輕擰。我再也忍不住,猛地回頭,一個黑影從身後的竹叢里閃過。這裏明明漏不進絲縷陽光,明明連時間也似被凍住了,但我為何能看見附在竹叢上的,隱隱約約的晶瑩淚光?
一天晚上,他約我在梨魂亭聽戲,依舊是那出《倩女離魂》。隨著接觸的時間長了,我便知道了他的喜好,他喜歡一些舊時的老東西,例如戲目。他是心理系的博士生,住在白梨園的教師宿舍里。
林影影拉了拉我:「謝謝你,不必把自己搭進來,不值。」說著她便摔門離去。
怎樣回到公寓樓的,連我自己也不清楚了。好吧,只要我每天早些休息,也便過去了。堅持兩年便能離開這了。但每每抬頭,看見天頂上壓著的青黑色橫樑,恐懼便肆無忌憚地蔓延開來。
「梨兒怎麼辦?」

1

我假意和她好,還把新買的碟子借她聽,湊在一張床上,聽歌。因為天氣冷,所以我倆把棉被蓋過了頭,一人一個耳塞,聽得是津津有味,完全忘記了已經過了10點。
不想只這一句話,便引來了另外兩個女孩子的注意。她們分別是中文系和外語系的系花,模樣兒十分標緻出眾。尤其是外語系的唐棠梨,人如其名,嬌艷得如初春盛夏的棠梨,十分驚艷。我看出了她眼中的不屑,也只是一笑了之。
我拚命地掙扎,但無論我怎樣撕咬踢打,朗濯陽仍不鬆手,一陣劇痛襲來,我暈了過去。
淚,還是不爭氣地流下來。
為什麼這麼多人選擇在A棟自殺,我不知道。有沒有冤魂,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就是那個冤魂。其實,沒有白清泉的鬼魂,也沒有林影影的冤魂,一切不過是我的傑作。從一開始,我要對付的便是九*九*藏*書唐棠梨,她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但只選擇她一人下手,會引起別人的懷疑,所以我先從林影影處下手。
「原來你靠近我,就是為了研究我的犯罪心理。」我冷笑,心裏明白,終究是無法逃脫法律制裁,我大吼,「難道我和我媽就不無辜嗎?唐棠梨就是好人嗎?我媽媽就該冤死嗎?」我看見他在搖頭,我能看得見他眼底的失望。
真相只有我知道。冤魂在找替死鬼了,如非被稍稍突出的半米密室平台擋住,那我的臉便如那女鬼一般,被碎玻璃碎裂成無數塊。
儘管我的數計不算太好,但設計靈感方面,總算有些天賦。所以該怎樣設計我已有些眉目,在建築一欄找著,忽然《柳園構築》一書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剛要取出,手恰恰碰到了另一雙手。
她們在3樓樓梯口找到了我。小蛐蛐激動地抱住了我,淚水都濕透了我的肩膀。還是林影影鎮定,忙拉開了她:「別嚇著梨兒了,還是看看她的傷勢要緊。」
我要找出真相,我不願最後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而在這個期間,發生了不少的事。一向高傲的唐棠梨和文靜的林影影吵得不可開交,而我竟然還看見了唐棠梨在和朗濯陽約會!
「你……」一口氣上不來,我死死地攥緊了拳頭,她就是要看笑話,她就是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朗濯陽喜歡的是她。
我第一次超過了時間回宿舍。但我從來都不是柔弱的女孩子,貧窮如我,沒有撒嬌扮乖的機會,所以當我翻爬上高高的宿舍圍牆時,我還回頭笑著和他打招呼。他立在那裡,黑夜也掩蓋不住他的光芒,他一直站在那,直到我平安落地。
「你是建築系的吧,聽說大一那邊有設計考試,你急就先用吧。」他仍是笑著,靠近了一步,走出了金光所籠的光圈。原來他有一口雪白的牙齒,原來他的笑容十分明凈好看。像梨花,對,他就如一朵潔白優雅的白梨花。
「那更不得了,這叫天生麗質。」她一叉腰,指著我說。那樣子可愛滑稽極了。我淡淡地撫了撫裙擺的摺痕:「我是土了些,不過棉布穿著很舒服的。」
「看人不是該從頭看到腳嗎?你怎麼倒是只盯著別人的腳看?」我急得忙抬頭,對上的卻是他狡黠的雙眸,眸底里,還帶了分揶揄。我和他,就是這樣認識了。能感覺得出來,他是個好人。
不重要了,只要朗濯陽在我身邊,便一切足夠了,而我心中的那個冤魂,也隨著大片大片的梨花雪一起飄落,一起消融……
一曲《倩女離魂》幽幽怨怨地響起。我一慌,書掉落地上,風過,數瓣竹葉簌簌而下,黏在了小徑、路畔、書上,和我的腳上。我躬身去撿,一道黃色的紗衣裙子忽地在我頭上飄過。我攥緊了書,再去看,什麼也沒有。
我是大一新生,因這裡是著名的工科大學,所以我用了十二分的努力才考進這所江儒理工大學。我讀的是建築系,也是這所大學的重點專業。我很喜歡蘇州園林式的建築格局,也在用心學習,希望將來能設計出中國風的建築出來。對了,我姓白,叫白梨兒。
「是真的。」小蛐蛐蹲下來握住了我的手,「還記得你和我說起,第一次見鬼的事嗎?你說你打開窗戶,正要跳下去。」她拉了我的手,一起走回了409室,「你自己看看。」
她怎麼知道我住409,我從來沒有和她提過我的寢室號。小可姐看了看我,嘴唇翕動:「那裡在80年代叫做柳園,是一棟小別墅式的小洋樓,住著一個身份特殊的女子。女子很年輕就死了,還焚毀了小洋樓。之後學校搞整體規劃,把那裡也納入了園區,改成了女生宿舍。但奇怪的是,之後總是有學生在那自殺,成了學校的自殺聖地了。」她詭秘一笑,就此中斷了談話。
「那也是為我們好,早些睡著便什麼事也不知道了。」隔壁寢室的花花說得神神道道的。我不喜八卦,也就抱了書準備離開。剛踏出腳步,就聽到花花的話,「小學妹還是只管蒙頭睡,別管那麼多的好。」花花也是建築系的,是大二老生了。許是難得打開了話匣子,她也多說了幾句,「從建築風水上說,這裏A棟的結構似寺廟壓頂。在這裏住久了,總覺得這裏鎮著什麼冤似的。外面一樓進宿舍處的大門塗的是黑色,這不是自招不利嗎?但想想,或許是要以毒攻毒什麼的吧。再者進門處立有一面一米八高的穿衣鏡,說得好聽是用作屏風使的。不懂的學生只覺得怪異些,說不出什麼名堂,但我們一看便知道是拿來定邪擋邪的。一來可以防止『髒東西』進不來公寓,二來鏡子所照之處便能定住『髒東西』,換句話說,也就是把它們鎮在了這個範圍之內,不能逃出作惡。」
我漫無邊際地想著,終是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最奇處,竟是連樓房大門皆漆以黑色,在建築風水裡是犯了大忌的。前人古卷《曹氏訓》有記載:「中山王為宮室,漆其門,夜夜聞女子冤哭。后遭祝融,宮人猝死者眾。」

3

我領了出入證,剛想上樓,便被阿姨叫住,她頗為不屑地瞧了我一眼,手看似無意地拍響了書桌:「別和黃小可那神神道道的人來往,對你沒好處。」我本心性寡淡,也就頷首斂目聽了她教訓。我知道這種阿姨最喜歡教訓人,而乖巧地聆聽,她們便會放行了。果然她很滿意我的乖巧安靜,揮了揮手,說去吧。

4

「原以為你只是為了幫助她。」小蛐蛐若有所思。
那晚發生的一切,林影影也見到了。她剛回寢室,聽到我們的談話,也加入了進來:「其實柳園鬼事,我多少也聽高年級的說過些。」她握著我的手安慰道,「我們晚上早些休息就是了。」
穿過白瓊琉璃一般的白梨園,繞了重重彎彎,仍見不到女生宿舍,一時急了,便逮著一個匆忙趕路的女生,問道:「學姐,我是大一新生,不知道遊園廊在哪裡?」
一陣風吹過,我看見了林影影和唐棠梨,她們站在了竹林深處,一步一步地朝我走來,林影影的臉血肉模糊,唐棠梨的頭斷了。不,不可能!這世界上不可能有鬼!「啊!」我要逃,一定要逃,她們來索命了。
直到我半工半讀考上了這裏的大學,唐棠梨一聽見消息,便不顧她爸爸的反對,硬要搬進鬧鬼的409,她只是想看看我這個野種怎樣出笑話而已。
如是這般地過了好些日子,也沒見著再有異樣。
那女生也沒在意,隨意指了指北邊的白色琉璃頂:「那邊就是。」我不禁嘀咕:「那邊原來不是荷塘嗎?」
又是一聲慘叫,響徹了整個女生宿舍。燈終於亮了,我們看到了無比驚恐的一幕。唐棠梨死了,她在漆黑中滾下了樓梯,摔斷了脖子,當場斃命。
是的,我略懂些風水皮毛。因為建築系開有一門偏課,就是建築風水學。不是什麼迷信的東西,不過是建築學里一些約定俗成的經驗罷了。就如故宮裡的藏書閣會用黑色琉璃瓦,因為黑為水,杜絕走水,不引祝融。但這裏只是女生公寓,為何要砌黑磚九九藏書黑瓦?
我拼了命地奔跑,想跑出竹林,趕回宿舍,但無論我怎麼跑,也跑不出去。前方好像有個人,我一喜,加快了腳步。真的有人在,穿了黃色的及膝小洋裙,「同學,宿舍樓在哪邊?」我緊緊地扣著她肩膀,以此依託,不致身體下滑。她的身體緣何冰涼至此?「同學?」她慢慢地轉過了頭,「柳園檔案室。」她的臉在瞬間碎開,碎成了無數塊,血肉模糊,玻璃碎片刺在血肉臉面里,和我夢中所見一模一樣。
「這些是無法構成證據的。」我冷冷地答。「我一直沒告訴你,林影影其實是我一個遠方親戚,關係十分疏遠,但總算相識。她看見唐棠梨在和我來往,碰巧唐棠梨冤枉了她,所以給我留言,把你和她的約定告訴了我。只可惜我手機沒電,直到回到家裡,充了電才聽到留言。而那通電話便是證據。」他頓了頓,繼續說,「還有那隻籃球,儘管你處理得很好,做事時也戴了手套,但是爬上屋頂時,留有鞋印,證明了是你的鞋留下的。更重要的一點是,因為爬牆,你的手刮傷了,還留下了血跡,經過鑒定,是你的DNA。為什麼會做此推測,因為你曾借閱拋物線性原理一書。順著推測,還是讓我找到了頂樓上的證據。你妒忌你姐姐,因為她過得比你好,要什麼有什麼;你恨她,因為她們母女逼害你和你媽媽。只是,儘管報了仇,你真的過得了自己的良心嗎?林難道就不無辜嗎!」
「咚」的一聲悶響,四肢骨骸如破碎了一般的痛。幸好,我沒有死。柳園檔案室的秘密原來如此。從409的窗檯跳下去,便被窗檯下半米處的平台擋住了。因為構造巧妙的原因,而整個平台乃至牆體都是黑色的,所以沒有人發現這個隱在4樓和3樓之間的隱秘空間。原來409是有夾層的,而我在那小小的夾層里看見了無數的書,裏面有照片,還有白清泉的日記。
突然,林影影走到了跟前。
「窗子一直沒開啊。」她拚命地咽了咽喉頭,小聲道,「我一睜眼便瞧見你站在窗前發獃,然後伸出手拉了拉窗子,窗子因為扣了鎖所以沒動,然後你就在那定了很久。然後扳開扣子,把窗打開,腳踩上了窗檯,連身子也探了出去。」她一哆嗦,忙拽緊了我,「你是不是夢遊了?」
「從你要看《柳園構築》時,我便注意到你。」朗濯陽看著我道,「我不僅僅是心理系的博士生,更是主修犯罪心理學的,我直屬警局犯罪心理科,必要時也會做談判專家的工作。所以第一次見面我便窺曉了你的企圖犯罪心理。」他把那張標有詞語聯想的心理評判紙遞給我:「玻璃——恐懼(后改為:鏡子),小洋樓——嫉妒(后改成:花園),姐妹——黑色,日記——臉。我一直在進行聯想,玻璃、臉、恐懼是因為你的媽媽在你面前自殺而使你留下的陰影。小洋樓,金屋藏嬌也是怨恨嫉妒的載體,姐妹親情在你心裏也是扭曲的,你的心理聯想寫滿了陰暗。」
那是我初次遊園的記憶,烙刻心底、眼底,全是撲簌簌的一片白。後來有人和我說,那是六月的雪,瓊白妖嬈得帶了怨氣。
我小時候曾和媽媽住在柳園的那座小洋樓里,那是我的姨媽白清泉設計的小洋樓。白清泉便是白家高貴的公主,而母親只是個不能見光的私生女。白清泉一生富貴,而我媽媽則被逼上門的正室用玻璃畫花了臉,絕望中含冤跳樓。從此爸爸再也沒理我,把我丟給了白家照管,而白家人只當我傭人使喚,說我是個野種。
我的世界在突然間便坍塌了,我渾渾噩噩地聽著他倆在說著什麼卻全然不明白了。
A棟和遊園廊區的其他幾座公寓是不同的,沿著小徑走,重重複復地繞過老樹昏鴉,繞過洞簫山月,終是到了一片湘妃竹林前。到了竹林,只見裏面一派幽深,竹篁蕭瑟,竟有種說不出的怪異味道。往右邊望去,便能看見對岸白頂的遊園廊,但小河的這一邊,就獨獨一座A棟,置於幽深深的竹篁后,如被拋棄的一片廢墟。
「你回頭還來得及。」他把一副手銬銬在了我手上。我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你自首吧。」小蛐蛐從他身後走了出來。
趁著燈光大亮、全體出動之前,我便從夾層的窗戶爬出,剛爬出一米遠,牆體便堵住了,而用力一推,竟從廁所內隔翻轉了過來。但從廁所這邊任憑怎麼推,都沒有半點反應。那是3樓公共廁所里的一個間隔。
顯然我的動靜還是嚇到小蛐蛐,她趕緊安撫我,但我能感受到她的害怕,因為她的身體一直在抖。而唐棠梨一聲厲喝:「還讓不讓人睡了!」終是掀了被子,狠狠地盯我。彼時,早已是接近8點,也該起來了。但,她卻借這事故意挖苦我。我一咬牙,終是忍了過去。
女生宿舍樓雖只有四層,但還是挺大的。小蛐蛐是個閑不住的,自然喜歡在樓里左轉右轉。「你說為什麼這裏弄得黑漆漆的啊?」她歪著腦袋,打量著四周,「而且為什麼10點前就要熄燈睡覺呢?」
「我知道,我知道你愛我。你回答書本的聯想詞時我就知道,你原先回答的是——lang(朗),是我,我知道,因為我們是因為書而相識的。只是你太驕傲,你不願承認,所以你改了答案。」他緊緊地摟住了我。「可我殺了人。」我不再掙扎,淚水濕了他肩膀,「她們索命來了。」
小蛐蛐因為當時在聽歌,那首歌是快歌,我調得很大聲,她根本沒聽見碎玻璃的聲音。而309的玻璃為什麼會碎,就更容易解釋了,因為不知道是誰扔的籃球,砸到了玻璃,僅此而已。那繩索很好用,用力一抽,便到了我手上,我趁小蛐蛐不注意,便塞到了胸衣里。
我沒有去上課,只是覺得這裏很不妥。我抬眼看了看四周,幽幽地掃視了一圈,只覺房間里,對著我床位的大樑顏色有些古怪。那是深藍色的橫樑,樑柱一般漆以白色、米色或黃色,顏色太深了終是不好。我吸了一口氣,再次爬上床鋪,慢慢地站了起來,手一伸便夠到橫樑了。用指甲用力往下摳,牆粉木屑紛紛掉落,不多會兒露出橫樑本來顏色,竟是青黑色的。
順著我的視線看去,黃小可臉色又是一變,乾咳了聲,只聽她說道:「我們還是快些過去吧。前面不遠處就是A棟了。」剛迴轉身,我便聽到了一聲嘆息,飄忽不定地傳進耳里。我急於轉身,肩膀卻被小可扳住了:「別看,」她頓了頓,便拉我前行,「你聽見什麼了?」我沒有答話,只是眼角的餘光,已然瞄到了倚在石桌上的一個黃色人影。淡淡的,隱於墨綠深黛的婆娑竹葉里,光影疏淡,再想瞧,便不見了。
正當我開心地離開409時,在湘妃竹林里,我竟然又看見了他,心一痛,我扭頭便走。手卻被他攥住。
遊園廊便是我住的那棟公寓,因為這是一所位處江南的大學,所以校園是蘇州園林式的規劃格局,處處是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曲徑通幽,但小徑多了便易迷路。為了營造出特屬江南的詩情畫意,園內一切建築的名稱都極雅。
唐棠梨為什麼要和我說這些?她為什麼哭了?她為什麼要對我說九-九-藏-書對不起?
湘妃竹本就有一段典故,附在竹身上,所凝結的不過是女子的幽怨,娥皇女英共侍一夫,成為典範,誰又能理解她倆背後的心傷。一切都不過爾爾罷了。只是這樣的氣氛下,層層籠罩下的終究是壓抑、宣洩不了的一種怪異心情。
唐棠梨忍不住罵了句粗口,她的家境很不錯,在法國是一大家族。唐棠梨高考成績非常優異,是文科狀元,英語和附加外語法語滿分,上了省電台做訪問。我是在電視上見過她的,記得當時她便說了,她以後要當外交官。無可否認,電視上的她已分外耀眼奪目,但真人比起上鏡更美。
「你以為你是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背地裡勾引朗濯陽的事。你妒忌我,難不成你也有份偷!」
聽小可姐說,A棟的409在90年代後期曾是最好的學生公寓,房間內配有電視、話機、空調和熱水器。只有學習成績極好的人,才能住這裏,許多學生為了爭這個名額而爭得頭破血流。對了,這個寢室本來更大些,有道門連通著書房的,便於成績最好的學生看書學習,不必上公用的閱覽室自修室,現在怎麼沒有了?
我轉身便跑,臉早已紅透了半邊。跑出許久,終是後悔了,我不知道他叫什麼。該死的自卑,我恨恨地罵自己。
他扳起了我的下巴:「我喜歡梨花。」他仍舊如此回答。只是,站在一片一片白茫如絹雪的梨花樹下,他第一次吻了我。那樣,是不是代表,他喜歡的是白梨兒,而不僅僅是梨花?
「不可能,不可能。」我拚命地搖頭。
我是住在409室的,是靠在最里的房間,那處房間背對後山脊背,十分荒蕪,終年照不到陽光,連穿堂風也特別地猛,即使是在9月,也覺風帶秋寒。就這樣,我便安頓下來了。
看看時間,已是下午了。明天便要交設計圖了。我終是從床上爬起,到圖書室找些資料去。
409宿舍成了真正的鬼屋,沒有人再敢靠近。A棟大門的那塊鏡子屏風雖能困住此處的冤魂,不讓它們逃出作惡,卻無法制止這個困境里的詭異殺戮。
朗濯陽一直在找我,但是我拒絕見他,僅有的自尊讓我不得不決絕。一天,小蛐蛐終是看不下去,對我說了:「梨兒,你還是見見他吧。你們之間一定有些誤會,朗是心理系的師兄,他一向出眾,家世才學都是一等一的,主動追他的女孩子太多,唐棠梨一定是弄了什麼手段,何不給他個機會解釋,而且我覺得,他能幫助你的。」
我被小可拉著走出了詭異的竹林,一棟漆黑的樓房便立於跟前。樓頂有黑色詹檐飛出,脊坡式屋頂,前後六面相連接,頗有幾分廡殿式結構的感覺,使得四層樓為一棟的樓房顯得頗為大氣壯觀,有了些莊嚴肅穆的味道。只是連六面的屋頂用瓦皆是黑色,層層疊疊,使人分外壓抑。
我從沒有見過如此大的雪,一片一片,撲簌簌地往身上黏著。忽而抬頭,一瓣白朵兒往眼睫上軟軟欺來,輾轉纏綿,覆上、黏住我的眼睫,眼帘一垂,刷刷地抖落些盈盈晶紛。
忽然覺得無比的冷。我感覺到了不妥,探出了頭,那一幕嚇死了我。我剛要喊,卻眼睜睜地瞧著林掉下了四樓。我不能忘記她回眸的那一笑,如此詭異,彷彿赴死是件很愉快的事。
又是「嗤」的一聲,只是這次的哂笑愈加放肆。我低頭看了眼白色的舊棉布裙子,因為穿得久了,儘管洗得乾淨,但終究是有些泛黃了。「家裡窮,只有這些衣服了。」說這些的時候,我仍是微微笑著。
夜風吹起了窗帘一角,細碎的亮光點在了我的眉眼臉龐。揉了揉眼睛,我無意識地看了眼窗外。咦,睡前我不是關了窗嗎,此刻怎麼開了?
唐棠梨的家人是學校的高層,她針對林影影,怕是林影影往後的日子不好過了,甚至連聲譽都會受損。我只能幫忙打圓場:「那天雖只有林影影一人在寢室,但我因忘了拿課本,又馬上折回,當時就看見林影影在忙著趕功課,她不可能有時間做這些事,而且我還和她一起離開的。」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撒了個謊。林影影滿是感激地看向我,我明白,她不是感激我幫她,而是我相信她。
「啊!」唐棠梨瘋狂地衝出了宿舍。已經是九點半了,阿姨提早關了電閘,外面漆黑一片,我也跟著跑了出去,拉上了小蛐蛐。這個宿舍再也住不得人了,裏面鬧鬼!
女生一笑:「原來你認識路啊。」看得出她是個活潑的女孩子。我不喜熱鬧,淡道:「小時曾在白梨園住過一段時間。」
仿的遺書就放在唐棠梨的床頭,林影影又是以這樣的方式在她面前死去。她心中有愧,當我故意嚇她時,她便落荒而逃,而在樓梯上,早有我事先放下的香蕉皮,所以她摔斷了脖子,而小蛐蛐就是我最好的時間證人。
走近看了,才發現這種竹子十分特別,竹身上滲出一顆一顆的淚珠,流也流不完,凝結住了,便只剩了哀怨,誰也瞧不明白,那是誰的眼淚,又是誰的心傷。風一過,片片狹長的竹葉如發出了簌簌的低泣,哀怨離殤,站得久了,聽得久了,只覺很冷。「別細聽,快走。」女生掩不住驚恐,拉了我速速跑進林子里。
那些詞語大多問得隨意,起碼看起來是這樣。如:水果——香蕉,汽車——飛機,醫院——疼痛,日記——臉,凌空——懸崖,陀螺——旋轉,玻璃——恐懼(后改為:鏡子),梨花——美好,粉色——戀愛,書本——lang(?)停頓三秒后答:功課,小洋樓——嫉妒(后改成:花園),姐妹——黑色。如是一連串的即時答題,此刻我恍然明白,一定是一種測試,他為什麼接近我,為了測試什麼?我與他的過往讓我有了種受騙的感覺。
林影影留下了遺書,就這樣走了,遺書上寫了,裙子不是她偷的,她以死證清白,在別人眼裡不值得,甚至是不可理解的,但我能理解。唐棠梨怕了,但因她的家境好,學校對這件事不了了之。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唐棠梨呆住了。她變得惶恐不安,因為誰都知道,林影影是被她逼死的。林影影是個骨子裡很高傲的女孩子,從見她的第一眼我便知道。所以我比誰都明白林影影,明白她受人冤枉的苦楚、不堪和絕望。
唐棠梨要搬出409,今天是她待在409的最後一天了。我笑著走近她,她早沒了最初的氣焰:「你就不怕她回來找你?」她猛地抬頭盯著我,眼底全是恐懼。我冷笑,剛要走,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窗戶。
我搶過他手上的書,就跑開了。是的,我是自卑,他就如一個發光體,而我只是最不起眼的白色光斑,投入地上,無塵又無埃。
我隨意一笑,便岔開了話題:「小可姐,你在這裏也許久了,關於遊園廊A棟的事,你應該聽說過什麼的吧?」
「啊!」我聲嘶力竭,幾欲暈倒。一雙有力的手,扶穩了我,我在來人的眸子里看見了自己滿眶的淚水。「怎麼了?」他關切地看著我,想到自己竟倒在了陌生人的懷裡,我羞愧萬分,急忙推開了他:「怎麼是你?」
夜歸的唐棠梨被嚇著了,她剛進門,就眼睜睜瞧著林影影掉了下去,看見的還有小蛐蛐。
自尊不容許我九_九_藏_書給他機會解釋,我只有這樣才能維持僅有的驕傲。
不,不對!真如她日記所述,那白清泉如此幸福又怎可能成為冤鬼?那引我自殺的人又是誰?
他爽朗地笑了:「我的宿舍也是在白梨園裡。」
而我什麼也沒有說,愈發地沉默。常常是待在公寓里,一坐就是一天。我就坐在窗台上往下看,我看見了唐棠梨挽著朗濯陽的手慢慢走近A棟。她還會故意抬頭,滿是嘲諷地朝我笑。那種鄙夷的眼神好像在說:「跳啊,有本事你就跳下來!」
我忽而就笑了,原來那不是雪,是大片大片的梨花墜下,香洌洌的如雪欺來,一大片一大片,撲簌簌直下,我從不曾想過,天會下起盈盈素素的梨花。
「當小蛐蛐來找我時說了那番話,我便發現了你的精神狀態很不好。明明是有鐵欄的,你如何跳下去?更不論什麼籃球打碎玻璃了,你知道要經過多少次的練習,才能將籃球準確無誤地打破309的窗戶嗎!」
難道這間房曾發生過什麼事?因著以青色塗梁犯了忌,所以後來重新漆了別的顏色?我的床位本是1號,因唐棠梨霸了去,我不想多事,所以也就由著她了,原來,她的心竟是黑的。
許是我的漫不經心,引來了唐棠梨「嗤」的一聲不屑。小蛐蛐看不慣唐棠梨自恃美貌看不起人,口出嘲諷:「梨兒,你稍加打扮一定非常漂亮。我是學心理學的,對人的心思摸得可清了,有些人就是妒忌。」
建築風水裡有提,房間的大樑是不能用青(黑)和紅色的。紅色不利男主,青色不利女主。《三國志稗史》載:「帝丕,夜夢樑上青光屬地,問諸周宣,宣雲:『天下當有貴女子冤死。』時帝已遣使賜甄后璽書,甄后歿。」
林影影拍了拍我肩頭以作安慰,便拿起了書自習去了,她一向起得早的。
「我會一直照顧她,把她的病治好,她渴望的不過是一份愛。那樣的父母,沒有半分責任,才會造成這樣的孩子。她情願讓心理補償逼瘋了自己,也不願用恨來傷害親人,她其實很善良。」
因為我之前的裝神弄鬼,林影影也相信了409鬧鬼的事,加上以前就盛傳的關於409的恐怖流言,我和她也就密謀了一個計劃。我把409下有密室的事和林影影說了,讓她當著唐棠梨的面嚇她。按著我的指示跳下去不會摔死,只會掉到密室里。這樣一來,嚇了唐棠梨,大家也就解氣了。
林影影照著我說的做了,而小蛐蛐也做了我的時間證人。其實八點多時,我曾跑下一樓,弄壞保險絲,讓整棟樓停電,然後再爬到樓頂把一早就準備好的籃球綁上細橡皮,橡皮的另一頭垂了下來,橡皮的末端還系了一條很細很細的絲繩。我再跑回宿舍,把柔韌的絲繩套在指間,因為夜裡黑,又沒有半點亮光,所以沒有人注意到那條繩。我哄了小蛐蛐和我一起聽歌,矇著頭,把耳機塞到了她耳里,當聽見唐棠梨的腳步聲時,我扯動絲繩,拉下籃球,砸到了309窗戶的玻璃,然後玻璃整塊掉落,而被氣得昏了頭的林影影,以為響聲是我給她的提示,便站到了窗檯前,等到唐棠梨到了,便跳下去。但她沒有落到密室里,而是摔死在了碎玻璃上。
我為什麼要殺唐棠梨?因為我就是那個卑賤的私生女,而她就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的媽媽本來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只是命不好,也是個私生女,不被家族承認。她過得很卑微,很苦。甚至還被那個是我爸爸的人欺騙了感情,生下了我,當正室逼上門的時候,才知道他已經結過婚。
「所以她贏得了你的愛。」我看見唐棠梨在對朗濯陽說話。她不是被我殺死了嗎?但為何在她的眼裡我看不見恨?「親情可貴,我該珍惜的。」
「A……A棟?」她的小心翼翼、防備、謹慎全收進了我眼底。「怎麼了?」我遲疑著問了出來。她終是暖暖一笑,道:「還是我帶你去吧。那裡挺偏遠的。」我忙頷首道謝。
我只是輕微的左手骨折,並不礙事。所有的人都說,那是個奇迹,我從四樓摔下,竟然還能自己走回寢室。因為樓下剛好是一堆沒來得及清掃的玻璃碎片。而我掉下去時,被二樓的晾衣桿擋了擋,緩了下滑力度,而更因這一撞,跌出時,遠離了碎玻璃,所以奇迹般的沒有事。
「就是就是。」小蛐蛐連忙附和,手不自覺地攥緊了粉紫色的蕾絲花邊連衣裙。如此的小心翼翼怕傷著了我的自尊,虧她還是學心理學的。這樣的小動作早就出賣她了,儘管看出了她眼中的同情,但我還是接受了她的好意。

2

「哦。」我茫然地點頭。
「呀!」一聲驚呼把我喚醒,自己何時把腳和身子踏在了窗框架上?「梨兒,你怎麼了?」小蛐蛐急忙躍上來抱緊了我。我一怔,想必是臉色很難看了,忙安慰她:「沒什麼,就是想關緊窗子的。」
「不如我們來玩『詞語聯繫』吧。」我忽然想起了他和我做過的一個遊戲。他出了幾百個詞語給我,讓我憑感覺作答。
「梨兒,你真要多笑笑,你看你一笑多漂亮啊。」小蛐蛐是個自來熟,十分自然地伸出手來摸我臉頰,輕輕地點了點我的唇邊,「你看,小酒窩多漂亮呀。」我一窘,忙低下了頭,從來沒有人如此贊過我。
好了,我的故事講完了,也該申請調離409,換個環境了。
抬眼,碰上的是滿目溫煦的笑容:「這麼巧,你也在找這本書?」他的身影逆著陽光,瞧不清模樣,但大片大片的金光籠著他,他的眉眼也被金光所浸染,流溢著奪目光輝。一片梨花瓣落於他肩上,縈繞了淡淡的清新哀怨。我一瞬便怔住了,忘了他的問話。
「你叫什麼?」許是他的笑容看起來和緩無害,我脫口便答:「白梨兒。」
她臉色一變,忙把窗帘拉開了些,上午的太陽透過米黃色的窗帘,如黃翼蝴蝶一般撲簌簌地落在我們兩人身上,但卻感覺不到陽光絲毫的溫度。她平靜下來后,也不瞧我,只瞧著外面大片的太陽金斑,道:「409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門外的叫聲打斷了我的回憶,是有人叫小蛐蛐,她急著出去,竟然沒發現書里夾著的紙條掉了出來。紙上的字跡那麼熟悉,是朗寫的:玻璃——恐懼(后改為:鏡子),小洋樓——嫉妒(后改成:花園),姐妹——黑色,日記——臉。
正覺得腦子像糊了糨糊一般,偏偏唐棠梨和林影影又大吵大鬧起來。起因是,作為兩個系的美女,互相不讓對方,而兩個人都有大把的男孩子寵著縱著,脾氣也就愈大。而朗濯陽送了一條裙子給唐棠梨,唐棠梨寶貝得不得了,偏偏第二天就不見了。那天只有林影影一人在寢室,所以唐棠梨說是林影影偷了她的裙子。那條裙子價值不菲,林影影的家境一般,是不可能買得起的。唐棠梨讓林影影馬上交出來,不然她就報警,說這番話時,唐棠梨還不忘瞪我一眼。
我知道林影影和我一樣討厭唐棠梨,所以當唐棠梨冤枉她時,我便知道機會到了。我左右手都能寫字,而且左手的模仿能力極強。我很早前就偷了一本林影影的作業本,把她的字跡模仿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