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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6 今夜你會不會來

Chapter 6 今夜你會不會來

「沒錯,也就是陰曆十月初一,鬼節啊!」余心愛突然朝我伸出雙手,嚇得我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們還記得嗎?魏敏有點自來卷,頭髮就是這種微微捲曲的樣子……昨晚上她真的來過了?」秦素說完臉色一變,求救一樣看著我們,「我害怕啊!」
「誰?」秦素說完立刻又恍然大悟,「你是說魏敏?」
「或許吧。」黃琦的神情黯淡下去,「她死的那天正好我男朋友過生日,本來打算叫上她的,但一想到KTV那種嘈雜的環境對她只能是種折磨,我就沒有叫她,誰知……」
余心愛的身子稍稍後傾,像是倒吸了口涼氣,只聽她說:「我害怕。」
我一下明白了,為什麼我最開始來的時候,想選2號床鋪,卻被宿舍其他人拉到了現在的床鋪上。
我們沒怎麼交談,各自默默吃著。偶爾秦素說個笑話,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是找不到笑點,反而讓吃飯的氣氛更冷清。
「這你就不知道了,」黃琦說,「魏敏是南方人,她們家鄉有一種絲綢很出名,叫血綢,用上好農家蠶取絲,然後織成原色絲綢,再浸入紅漿中染色,染出來的綢子異常柔順,從側面還會看到光澤。這樣的上好綢子通常會用來做被面或者給女人做衣服。這些都是魏敏告訴我的,她還說,人死後,家人為了紀念,就會做一床上好的血綢被,然後綉上兩隻黑色的鴛鴦,希望死去的人在陰間也會有人陪伴。」
阿萌已經起床了,並且將床鋪收拾得乾乾淨淨,她穿戴整齊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在等還在洗手間忙碌的余心愛。只有黃琦還在沉睡,背對著我們。
這是阿萌入住617宿舍的第二個夜晚。
「這個張阿姨也真是的,直接說多好,非要搞得這麼神秘。好歹魏敏也做過我們的室友,收個快遞這種事情我們還會拒絕?不過……」秦素一下想到什麼似的,看向余心愛,「她寄這麼多東西來,想幹什麼?」
忽然,一隻手搭在了我的肩上。
「她就睡在2號床上。」
「那些頭髮是怎麼回事?」秦素問道。

5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她的話像是一種威脅。我獃獃地看著余心愛摟著阿萌的肩膀,兩人一起走出了宿舍。
「真可惜,長得倒挺漂亮。」我感慨萬千。
「我也說不太清楚,昨晚其實我沒睡死,半夜裡看見阿萌突然下了床,然後舉止怪異地在宿舍里走來走去,嘴巴還不停地一張一合,像是——」
「阿萌你好,我叫湯喜喜。」我又指了指身後說,「她叫秦素。」
的確,黃琦的頭髮沒有這麼長,而且色澤也不太一樣,黃琦幾個月前染過頭髮,發色偏黃,而她手中的這綹頭髮明顯是黑色的,稍有些乾燥。
這天晚上,我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漆黑的夜裡,大家都睡得很香,只有我不知道什麼原因,突然醒了。我看見一個女人在宿舍並不寬敞的地面上來迴轉圈。後來女人停下了,跑到秦素的床上,掀開她的被子,她的一頭長發披散下來,搭在秦素的脖頸上。過了一會兒,女人又移到了余心愛的床邊,伸手摸了摸她的背,也許是余心愛感到了涼意,裹緊了被子。接下來女人又移到了黃琦的床前,這回她什麼也沒幹,默默在床邊坐下來,開始我以為她只是低著頭,後來我覺得不對,那女人在很小聲很小聲地哭泣!
「你在哪裡?」我問。
交流到最後,秦素一下愣了,我忙問她阿萌說了什麼。秦素說:「阿萌覺得是我們害了她。」
「那她又下床了?」我看了眼正低頭髮呆的阿萌。
我看清了,她就是阿萌!
阿萌絲毫不理會我們,隨著身子的起伏,直翻白眼,頭也朝後面仰去。
余心愛看了眼空蕩蕩的宿舍門口,轉頭對我們說:「阿萌可不是一般人,她是我專門請來的高人!」
我的頭一下就大了,走過去掂了掂,袋子里的東西少說也有幾十斤。我用手摸了摸,軟綿綿的,好像是一床被子,再往下摸了摸,硬硬的,猜不出到底是什麼。
「你要是懷疑我早晨剛跟她吵過嘴才這麼說,那你就大錯特錯了,我還沒這麼狹隘。」秦素卷弄著自己垂在胸前的頭髮,「魏敏死前跟黃琦吵過架!」
這時候秦素指著穢物中一塊黑色的東西說:「天,你們看呀!」
余心愛像是看小孩子一樣看了我們一眼,說道:「是阿萌自願睡在2號床的。」
秦素吃東西很快,像她人一樣乾脆。
我沒說話,兩手抱著被子,站了起來,將它放在了身邊的椅子上。
「你說什麼?」我瞪大了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秦素剛才的話。
余心愛的臉在天花板上白熾燈的映照下有些慘白:「阿萌今晚要住在我們宿舍。」
那天是周二,有點陰天,天邊的雲彩像是兌了水的墨汁一樣渾濁。
秦素原本還在睡覺,聽了我的話,從被窩裡爬出來,她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我跟前的一大包東西,說:「湯老師,你在說什麼呀?」
余心愛臉色凝重地看了我們一眼,點頭說:「是的,阿萌剛才吐出頭髮來了。」
「哎呀,好姐姐!快遞員都等急了,我穿好衣服再下去就來不及啦!」秦素裹著被子連連向我作揖。
秦素搖搖頭,很艱難地從嗓子眼擠出一句話來。
「呸呸!小心我打你!」余心愛說完又看我,「湯老師,你在想什麼啊?」
大家還都在熟睡,東北的初冬氣溫很低。特別是在清晨一覺醒來,經常會是身子很暖和,而露在外面的小臉卻冰涼。
這下我們都傻眼了,不知道余心愛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的確,我有一張與年齡不相符的臉,每次跟其他幾個舍友走在一起,外人總會以為我是她們的老師,最可恨的是那幾個丫頭,嗓門一個比一個大,爭先恐後喊我湯老師。
「不過還好啦,」黃琦強裝出笑臉,「今晚可是鬼節哦,我剛才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就看見很多人蹲在街口燒紙。你們知道那是在幹什麼嗎?那是在給死去的人們招魂,指引回家的路。」
「誰說不是呢,聽說很多人都會得這種病,只是情況有所不同。」秦素這丫頭好像聽到了我心裏的話。
我看著她,一時忘了說話,這時候余心愛從陽台上走過來打招呼:「湯老師和素素回來啦?」
「阿萌這叫吃陰,反正我聽她奶奶是這麼說的,就是把我們所謂不幹凈的髒東西吞下去,待到第二天天一亮再吐出來,這樣持續下去,慢慢屋子裡就清凈了!」余心愛說。
一個月!我的天。我心裏暗暗叫苦,這種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她來了,她昨晚真的來了!」黃琦因為激動臉色有些潮|紅。
我無心等她把話說完,穿上上體育課才穿的跑鞋,打開宿舍門就沖了出去。我飛奔下樓梯,跑出了宿舍樓,我要抓住余心愛!
「這位是?」我問。
「重要的事情?」我暗自揣度,「會不會魏敏就是因為這件事情而性格大變?」
三天後,我和秦素在本市收容所見到了阿萌,她跟我講述了自己被人從越南販賣到我國東北的經歷。
就在被頭的部位,很小心地掀開了,雖然只有一點點變化,我還是注意到了。因為昨晚睡前是我關的燈,我還特意看了一眼2號床,當時血綢被是規規矩矩平鋪開的,特別是被頭的地方,疊得很齊整。
她興緻勃勃地找來一把小刀,三兩下就把束口的繩子給割斷了。
睡在這樣一床絲綢棉被裡,一定很舒服吧,我想。
秦素搖了搖頭:「關鍵是黃琦沒有作案時間,其實包括我,黃琦還有餘心愛在內,三個人都沒有作案時間,因為魏敏出事的時候,我們三個正在一起。」
阿萌的腳朝https://read.99csw•com著門邊邁了一步,與此同時她又發出了咀嚼下咽的聲音,好像有東西在她喉頭翻滾。這時候,阿萌的頭猛地向前一探,她的嘴巴大大張開,兩腮鼓起,做了一個吞食的動作!
「當然!」我笑。
我冷不丁打了個寒戰。

8

「當時余心愛還問過黃琦,為什麼不叫上魏敏,黃琦當時的反應有些古怪,隨便打個哈哈就搪塞過去了。」
「不行!」黃琦首先否定了,她緊緊握著那綹頭髮說道,「怕什麼,我們又沒做什麼對不起魏敏的事情,除非心裏有鬼。」
我想我的臉色不比秦素好到哪去。
「不能吧?」我說。
「她表面上是個很隨和的女生,從沒見過她大聲說話,但後來她母親,也就是張雅麗來學校打理她後事的時候,曾跟我們透露,魏敏患有很嚴重的抑鬱症。」
我叫湯喜喜,今年25歲,是個卧底校園的警察。
「幹什麼要讓你保管呢?她女兒魏敏呢?你能聯繫上她嗎?」我突然變成了話癆。
「琦琦,你跟魏敏是最好的朋友吧?」
我在校主修的是日本語,實際上學得並不怎麼樣,而且我這人沒什麼遠大的理想,比如做個高級翻譯等等,我從沒有想過。所以我的生活總是過得很懶散,平靜到不起一絲漣漪。
也許是我多疑了,我又跟黃琦在天台上站了一會兒,這才返身回宿舍。
「什麼什麼呀,你的包裹!」
「你在幹什麼?」一個尖銳的聲音響起,我回頭看,余心愛正瞪著我。她的眼神凌厲得有些令人害怕。
余心愛進入大學后,被一個販賣人口的集團看上,因為她懂越南語,可以跟那些被拐賣來的越南女孩進行交流,從而安撫她們的情緒,余心愛自己也從中獲取了不小的經濟利益。
別說她害怕,相信每個人心裏都感到恐懼。雖說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都不認識魏敏,她的死與我無關,但即便如此,一想到一個死去的亡魂在鬼節這天夜裡重回故地,還是覺得陰森森的。我又想起昨晚的夢來,難道那是種預示?
我被她的反應嚇倒了。
「好吧,那我們在學校門口等你。」
秦素這才說道:「她是魏敏的媽媽。」
儘管如此,我還是不想輕易把這個發現說出來,我擔心一旦我說了出來,事情就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我絲毫沒有應對那暗湧來襲的準備。
「天,這麼多!」我驚訝地捂住嘴巴。
「啪」的一聲,宿舍里陷入了黑暗。
我叫湯喜喜,今年18歲,外語學院大一新生。
熄燈時間到,秦素說了聲『晚安』后摁下開關,我們的世界重新歸於漆黑和靜寂。回想這幾天來發生的事情,只覺得不可思議,陌生的快遞包裹,不知哪裡來的頭髮,陌生的女孩阿萌,幾乎在同一時間匯入了這間617宿舍。
「就是啊,在宿舍借宿問題不大,我想還是睡別的床吧,不是還有張床是空的嗎?」我建議道。
從收容所出來,外面的氣溫依舊很低,卻是難得的好天氣。
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大亮,手機顯示已經快8點了。陽台上已經開始有人進進出出,我坐起身,看見對床的秦素也剛好坐起來,我們兩個面無表情地對視著。
後來她們還說了些什麼,我就不知道了,我就這樣睡了過去。
除了傳說中的異能,阿萌另一個讓我們驚嘆的地方就是她的飯量。
魏敏就是因為發現了余心愛的這個秘密,而被她設計謀殺了。實際上,魏敏每次從醫務室買回的安眠藥都會當天吃下,她死時胃裡的大量安眠藥,其實是余心愛另外準備的,她將那些安眠藥沖成溶劑,又偷偷用黃琦的手機給魏敏發信息說那是抗抑鬱的藥物。隨後,幾個人趕回宿舍,發現了魏敏早已冰涼的屍體。余心愛趁亂將魏敏手機中的那條簡訊刪除。
我忙收回視線,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女生。她個頭不高,應該在一米五多,長得倒很清秀,年齡跟我們相仿,穿著有些劣質的羽絨服。見我和秦素都在打量她,女生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眉眼。
我有一頭長長的直發,還算標準的身材,喜歡吃零食,追美劇,逛街買各種各樣的小東西。可是儘管如此,見過面的人還是會驚訝,因為我怎麼看都像是20多歲。
「還有件事情,我覺得警方的結論也有些欠妥當,就是她的遺書。」黃琦說。
秦素撓了撓凌亂的頭髮,皺著眉對我說:「你搞錯了吧,我前天是從網上買了一雙鞋,可也用不著這麼大的包裝啊!嘖嘖,光郵費就得比鞋子還貴吧。」
「呵呵,我是沒什麼意見。」秦素用琢磨不透的語調說,「可是人家那個阿萌能願意嗎?」
「我也看見了。」秦素小聲附和。
望著窗外濃稠的夜色,我有些恍惚,鬼節過後的第二天夜裡,會不會發生些什麼?我始終無緣一見的魏敏,今夜,你會不會來?
我走過去:「你的快遞。」
臨睡前的夜宵,她一共吃了兩桶康師傅,四個茶雞蛋,兩根火腿腸,一袋高纖蔬菜餅外加一袋酸奶。阿萌吃下最後一口麵條時,我們幾個都看呆了。阿萌意識到自己的吃相不太雅觀,也不好意思地笑了。
幾個女生都「哎呀哎呀」地炸開了鍋。
我隨便找了幾個廢紙團塞進了包裝袋裡,然後朝學校門口趕去。
「好像是說,『不要抓我,我要離開那裡』之類的話,因為聲音很小,我當時幾乎沒有反應過來是她在說話,而且說的還是越南語!」黃琦回道。
我醒了,發現自己的頭還縮在被窩裡,感覺呼吸困難,我伸手在被窩裡找到手機,翻開,正好是夜裡兩點三十三分。
黃琦將魏敏母親寄來的血綢被等物全部燒掉,然後她坐火車去了魏敏的家鄉,她要陪魏敏的母親多住幾天,告訴她事情的真相。
我重新蹲下來,看見底下還有一口平底鍋、一隻碗、一雙筷子……秦素眼尖手快,提起一個東西,原來是一件嶄新的紅色羽絨服,吊牌都沒有取下來。
穿著睡衣的余心愛一點都不在乎我的反應,她的臉上同樣籠罩著一層陰雲。我的尖叫聲把其他人也給驚醒了。
誰知阿萌看后,還是搖頭。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哪個是她的床位?別告訴我我現在住的就是她的。」
「我聽說魏敏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已經是夜裡11點多,你們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可是現在它被拉開了,像是有人鑽進去過。我越看心裏越害怕,那床被子肯定是動過了!不光是被頭的部分,整個被子有種微微的隆起,看那狀況,像是睡過一個人。
余心愛又講了一大堆話,最後她說:「咱們宿舍昨晚上出現的情況很不正常,所以我就跑去把阿萌給請來了。按照老奶奶的話就是,阿萌能夠在夜裡把另一個世界的東西吞掉。」
我這邊還沒重新在座位上坐下,秦素就從被窩裡鑽出來,沖我喊:「湯老師,幫我去樓下拿包裹好不好?」
下床時,我小聲問秦素:「昨晚上你睡著了?」
秦素還因為今早余心愛的決定生悶氣,嗓子眼冷冷哼了一聲。我側了側身,走進宿舍,女生這才意識到擋了我們的路,慌忙讓開。
「你聽到她們都說了些什麼沒有?」
「遺書?她還寫了遺書?」我問。
「這算什麼,更搞笑的是咱們斜對面的警察學院,他們學校就在十字路口,結果學校門口聚了很多燒紙的市民,趕都趕不走。這種事怎麼管呀?」黃琦是個愛說愛笑的女生,先前的難過很快被拋在了腦後。
餐廳的大鍾錶敲響了,已經是晚上8點。
她這話是沒錯,可一想到要把那床被子鋪在2號床上,我read.99csw.com心裏就覺得彆扭。我扭頭看秦素,她似乎也很糾結。不過她是個善良的姑娘,跟我商量道:「湯老師,我們就幫人家完成心愿吧?」
回到宿舍,我迎面就看見一個女生站在門口。我說了聲「對不起,走錯了」,便準備轉身,卻被秦素一把拉住了。
窗帘被大風刮開,不知哪來的光亮透過陽台的玻璃門投進了宿舍。藉著那一點點微弱的光亮,我看見一個人站在地面上。她低著頭,脖子最大限度地向前探著,如一條覓食的蛇。
「她應該說的是夢話,我就在她下鋪,絕對是她的聲音,不會錯的!」
現在四個人里有兩個人不同意撤走血綢被,秦素所有的砝碼都壓在了我身上,她用複雜的眼神看著我,彷彿我是她興衰榮辱的救命稻草。
大家似乎都預感到她還有更重要的話要說,一時間沒有人發表意見。
我在餐廳等她,點了一份辣炒羊肝,一小碗米飯。秦素一會兒就到了,要了一份套餐,在我對面坐下。
洗漱完畢已經過了早上10點鐘,我往臉上敷了張面膜,剛坐下來準備更新微博,秦素充電的手機就在桌子上響了。我把秦素搖醒,然後拔下充電器,將手機遞給她。

9

「她昨晚來了。」余心愛言簡意賅地說。
「這是617,你往哪去?」秦素對我說。

2

「我沒什麼意見。」我說了句言不由衷的話。
「湯老師,你這身制服可真神氣!」秦素也笑。
「於是我就去問老奶奶,誰知老奶奶說,『我真的沒吃任何葯。這些都多虧了我孫女阿萌。』老奶奶跟我說,是人總會生病,有些病稱為陽病,就是那些醫生開藥開刀能治好的病症,有些卻是陰病。陰病就是那些我們眼中摸不著頭腦的怪病,比如一個人身體各項機能良好,卻突然卧病在床,揚言自己看見了不幹凈的東西。這種陰病也不難遇到,只不過我們大多數人不肯相信。陰病的起因,說白了就是活人的磁場跟死人殘留人世的磁場相互干擾。老奶奶說,她跟自己的丈夫感情很好,但是丈夫死得早,近幾十年她便會出現陰病癥狀,她說這是丈夫來催她的命。我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重點,於是問老奶奶,阿萌到底能幹啥?老奶奶說,阿萌只需要跟她在一間屋子裡睡幾晚,她那些亂七八糟的癥狀就消失了。說實話,我不是很相信,但是老奶奶確實痊癒了,而且不止這一次,以前出現類似情況時,也是屢試不爽。」
「當然!」余心愛有點嫌我們大驚小怪的意思。
余心愛把我們幾個叫到了宿舍外的走廊里,儘管秦素心裏有怨氣,但這種集體會議她是不會缺席的。
我不禁走過去,站在她身後,阿萌似乎感覺到什麼,回頭看了一眼,當她發現是我,很禮貌地點了點頭。於是我趁機跟她比畫手勢,結果很遺憾,阿萌不會手語。於是我又找來本子,在上面寫:「頭髮怎麼會跑到你肚子裏面去呢?」
「哎呀,這麼迷信的事情你也相信?」余心愛又說,「按照她們家鄉的習俗,去世半年內的人,會在鬼門大開這天夜裡回魂,來到生前最後生活過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這天晚上,我們宿舍早早就熄了燈。大家都躺在黑暗中,看不清彼此,卻仍舊不想太早睡去。聊了很多之後,話題再次轉回魏敏的母親張雅麗寄來的東西上面。
我照舊將自己埋進被子里,縮成小小一團,找到一個自認為最安全的姿勢,我甚至還一度覺得戴上防暴頭盔才是最安全的。就在這種胡思亂想中,我只覺得眼皮開始打架,思想越來越沉重……
「嗯,怎麼突然問這個了?」黃琦疑惑地看著我。
三個人一起將那床綉了一雙黑色鴛鴦的絲綢被展開,發現不是一般的大,裏面睡兩個人都綽綽有餘。
「琦琦,你個死丫頭,裝得太像了,剛才我緊張死了!」我上前去捏捏她的臉。
奇怪的是,阿萌竟然替余心愛求情。秦素簡單地翻譯給我聽,大意是余心愛對她很好,還給她買衣服穿,請我們不要傷害她。更讓人意外的是,阿萌居然不想被遣返回越南,她已經沒有了親人,她不想回到那片貧瘠的故土。
「對了,聽懂阿萌都說了些什麼嗎?」我問。
「今天是多少號?」余心愛忽然反問我。
這個決定讓我內心充滿了期待。
余心愛和阿萌站在路邊,看見我走來,朝我揮揮手。
余心愛和秦素也都圍過來勸她,大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
經過這麼一折騰,秦素也沒了睡意,乾脆穿好衣服下了床。她在那個巨大的包裹前蹲下,像是在研究一顆炸彈,然後驚奇地指著編織袋上的一行字說道:「還真寫了我的名字呢!」
「上回帶來一個女孩子,說是她鄉下的表妹,看上去又黑又瘦,土了吧唧跟余心愛一點都不像。對了,那時候你還沒入學呢,要不是這個阿萌,我就把這件事給忘了。啊!想起來了,她那個表妹也是個啞巴!」秦素忽然說道。
「是呀,我就近找了個賣黃表紙的攤位,買了一疊,在咱們外語學院的街口,燒給了魏敏。」黃琦說。
秦素討了個沒趣,氣呼呼地爬上床去繼續睡覺。
我像往常一樣起床,然後開始洗漱。可是我的視線仍不時地瞥向2號床的位置,我多希望是我的幻覺。當我坐下來,開始戴美瞳的時候,心裏仍舊因為剛才那個驚人的發現感到忐忑。
我可沒心情跟她貧:「行啦,你趕緊下床,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麼。」
阿萌衝著我笑了,笑容很甜,應該是個很安靜的女孩子。
果然,秦素說:「是自殺。」
我們的視線里出現了一片艷紅,那種上等絲綢所獨有的光澤讓人忍不住讚歎。這是一床絲綢被子,有著順滑的質感和精美的刺繡。被面上用七綵線綉了兩隻鴛鴦,在一碧清波綠水中游弋。做工實在太用心了,就連鴛鴦濺起的水紋都是一針一線毫不馬虎。
我還是頭一次見識到秦素的伶牙俐齒,沒想到這麼不留情面。我趕忙拉著她的手,示意她少說兩句。
我們都聽呆了,傻傻地看著余心愛。
隨後余心愛又楚楚可憐地說:「張阿姨多可憐啊,我們應該體諒她的,對不對?」
「撐到半夜兩點多,實在撐不住就睡過去了。」秦素打了個哈欠。
「對啊,這有可能就是余心愛騙我們說阿萌是個啞巴的原因,她或許不想我們知道阿萌是越南人!」秦素幫忙分析。
回宿舍的時候,我把黃琦叫住了,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天台上。
「到底是誰的呢?」秦素更迦納悶了,她的手下意識地伸進了羽絨服的口袋,居然真的從裏面掏出一個什麼東西。
「這裡有你的一個快遞。」我說。
大家都覺得很對,紛紛點頭。
「哪能啊。」秦素淡淡答著,指了指2號床位,「魏敏當初就住在這裏。」
這時候,還在床上的黃琦情緒失控地喊道:「我的頭髮!」我急忙走過去,看見黃琦的手裡捏著一小撮頭髮,她一邊晃動著手裡的頭髮一邊拚命地摸著自己的頭髮。
余心愛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勒住她的脖子,將她反身壓在了地上,死死地,帶著一種恨意。
「那天天氣特別好,我準備去天台上曬被子,走到頂樓樓梯口的地方,就聽到黃琦在對魏敏大吼大叫!哎喲,黃琦那個樣子可真是凶死了,魏敏站在她對面,一句話都不說,活像個待宰的羔羊。」
「快到學校門口了,今天我帶阿萌出去玩。」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正迷迷糊糊的時候,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了。天已經九-九-藏-書亮了大半,我看見阿萌直直地坐在床上,身子正一上一下地起伏。動靜實在太大了,其他幾個女生也被驚醒了。
我笑:「我只問你有還是沒有?」
「從軍訓開始,她每天跑去醫務室開兩片安眠藥,從未間斷過。然後那天,她就一次性將這些藥片全部吞了進去。我們回來的時候,發現她已經沒了氣息。」秦素眼裡的哀傷更明顯了。
這個意外的小插曲,讓宿舍原本溫馨的氣氛再次跌入冰窟。我幾次想找個有趣的話題大家一起胡侃,結果話到嘴邊自己先覺得無趣,此刻,再好笑的話題,都只會讓氣氛更尷尬。
「幹什麼?」我氣呼呼地回頭,看著身後的余心愛。
「哦?你們之間到底怎麼了?」
「是呀,她不能說話的。」余心愛無意隱瞞,或者這種缺陷是無法蒙蔽別人的。
「天颱風有點大,聽不十分清楚,我只斷斷續續聽到黃琦在說什麼,『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以為這樣就能解脫了嗎?』」說到這裏秦素停下了,她用更加小卻清晰的聲音說,「接下來的那句話我聽清楚了,黃琦對魏敏說,『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黃琦都快要哭了,我和秦素也早已是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麼大的事情怎麼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我迷惑著抬頭瞥了眼門框上的門牌號,是617,沒錯。我越過陌生女生的肩膀,掃了一眼屋內,那床血綢被還安然無恙地搭在2號床上。
「所以我才要你們不要生氣嘛。」余心愛突然指著魏敏睡過的2號床,「我們把這些東西鋪到那上面去。」
黃琦把包往自己床上一扔,板著臉看著大家。她身上有股香火的味道,淡淡的,卻不經意間飄進我的鼻子里。
「那天正好是黃琦男朋友的生日,我們玩到很晚才散。」秦素回憶道。
我木然地聽著,余心愛又靠近些,貼在我耳邊說:「咱們宿舍的髒東西還沒有除乾淨,大家都謹慎些吧。」
「黃琦。」
「姑奶奶,你可真行。」余心愛嘖嘖嘴。
我張大嘴巴,對她說:「你該不會是……」與此同時,她身上那股香火的味道更濃了。
「阿萌會說話?那麼余心愛為什麼說她是個啞巴?」秦素說。
我再次看了看地上的東西,莫名覺得裏面散發出一股不祥的氣息:「張雅麗寄這些東西幹什麼?」
是一張字條:「請秦素同學代為保管。」
我居然睡著了,而且是一覺直到天亮。
大家盡量不去想前一晚的離奇事件,因此都越發覺得阿萌很是憨厚可愛。她經常笑,偶爾想問題的時候,長長的睫毛會牽動著些許的憂傷,她更像是一個謎。
「誰?」我一頭霧水。
宿舍里只剩下我和秦素。我住的617宿舍原本是六人間,但今年學校招生情況不理想,很多專業都沒有招滿,所以我們宿捨實際上只住進了四個人。
我們注視著余心愛的臉,她絕對沒再開玩笑,她是認真的!

7

我躲開了那道目光。我不想跟任何人鬧矛盾,再者,我實在沒辦法拒絕一個喪女的婦人的請求。
「那是當然的。」黃琦沒忍住,笑了出來,「就算你們都不同意,我也會同意的。」
「所以,今晚我們就拭目以待吧,就算毫無根據或者毫無效果,也可以去一去大家的心病。」余心愛說。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黃琦點了點頭:「我們的確吵架了,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會很介意的。」
「自己去。」天氣這麼冷,我可不準備下去。
她的話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連秦素也不再多說什麼。
好不容易把東西搬回了宿舍,一進門我就開始抱怨起秦素來:「素素,你也太有心計了吧!這麼重的東西你怎麼不早說啊,害我一個人搬上來,老娘的腎累壞了你賠得起嗎?」
「魏敏不是黃琦最好的朋友嗎?為什麼這種場合不叫上魏敏?難道她們之間真的有什麼事情?」我自言自語地說。
晚上六點多的時候,秦素給我打了電話,說要一起吃晚飯。
「唉,我倒寧可沒有認識她,也不希望她在這間屋子裡丟了性命。」黃琦擦了擦眼淚。
「心愛,能跟我們說說這到底怎麼回事嗎?」我問。
「什麼?」我大驚失色。
正說著,我身後響起一陣高跟靴敲擊地面的聲音。

1

「昨晚,我聽到阿萌說話了!」
「不過我說了,你們都不準生氣。」余心愛調皮地轉了轉眼珠。
我又做了一個夢,夢裡特別冷,風特別大。我光著腳踩在地面上,漫天的大霧,可視範圍一米都不到。我漫無目的地走著,前面傳來了人的聲音。仔細聽,是兩個人的爭吵聲。其中一個在大聲吼著:「你怎麼可以這樣,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解脫了嗎?」然後我聽見了尖叫聲。我循著聲音過去,被一個東西絆倒在地上,我看見我的雙手沾滿鮮血。黃琦橫躺在地上,她的胸口還在往外噴濺著鮮血。這時候有人從後面碰碰我,我回頭,看見一個女人,她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手裡舉著一把刀,她說:「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心愛,把這些東西鋪到床上,這是為了什麼啊?」我忍不住問。
我點點頭。
「琦琦你冷靜點,這不是你的頭髮。」我說。
余心愛看了看我寫的東西,隨手將那張紙撕了下來。然後又換了一副溫和的表情說:「湯老師啊,不是不讓你多問的嗎?阿萌肯幫我們已經很不錯了,真要是把她問煩了或者問了些不該問的,她一生氣離開了,我們怎麼辦?」
「這個余心愛到底在搞什麼?老是帶些奇奇怪怪的人來我們宿舍。」秦素抱怨。
回到宿舍,大家自然是對阿萌刮目相看,黃琦更是拿出零食來討好阿萌。我也暗自觀察這個女孩,忽然發現她從認識到現在,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難道?我悄悄對余心愛說:「阿萌是不是啞巴?」
「不知道,我總覺得那個阿萌怪怪的,似乎哪裡不對勁。」黃琦哆哆嗦嗦地對我說,「喜喜,這個宿舍除了你,都是主修越南語的,昨晚上我聽見阿萌說的就是越南語!」
「那麼魏敏學的是不是越南語?」我更加著急了。
我傻眼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黃琦話里的意思:「你是說,阿萌是越南人?」
余心愛神秘地笑了,攬過女生的肩膀說:「她叫阿萌,是我朋友。」
我腦海里馬上出現了一幅畫面,漆黑人靜的夜裡,宿舍每個人都進入了夢鄉,有人甚至打起了輕微的鼾聲,一個模糊不清的影子飄飄忽忽進了宿舍,然後飄到了2號床前,掀開被子,躺了進去。
我實在擔心她出事,就從被窩裡爬出來,準備下床,誰知阿萌的頭往前一探,像是發射彈藥一般吐出來一大堆穢物,在地板上噴濺得到處都是。
「我也納悶啊,反正這種事我們最好不要多問,人家阿萌是在幫我們,我們可要對人家好點!」余心愛又說。

6

快遞員估計是有急事,幾乎沒怎麼核對,就讓我在單子上籤了字,然後指著牆角一個大大的編織袋說:「去拿你的東西吧。」
「咦,湯老師,你已經知道了魏敏的事情?」黃琦問我。
「不知道。」秦素說,「暫時還不能丟掉,先在宿舍里放一下再說。」
「我們還是把這床血綢被收起來吧?」秦素建議,「不然這樣下去,我看真的要出事了。」
「魏敏是我們的舍友。」
余心愛說:「你動那床血綢被了?」
那床血綢被的一角被掀開了。
黃琦忽然從我手中搶過這綹頭髮,說道:「這是魏敏的。」
黃琦卻在椅子上坐下來,仰頭九九藏書說:「進了大學后,我第一個接觸到的朋友就是魏敏,兩人的關係還不錯。她的性格是有點憂鬱,而且很容易陷入悲觀的情緒。可是,就算這樣,我還是覺得她不至於自殺。」
「魏敏為什麼自殺呢?總得有個理由啊。」我說。
臨睡前,阿萌照舊吃了很多東西,她的吃相實在不太雅觀,可以說是狼吞虎咽,而且速度很快。黃琦原本是打算幫她拆開食品包裝的,沒想到一把被阿萌伸手摁住了,她抬眼看著黃琦,眼神里閃過一絲異樣的貪婪和惱怒。黃琦被嚇了一跳,驚得都說不出話來。余心愛趕忙過來解圍,笑著說:「我來我來!」然後替阿萌撕開了一包餅乾。
秦素將筷子一扔,抬頭看著我,然後用很怪異的語氣說:「喜喜,我懷疑魏敏是她害死的。」
阿萌正在跟秦素看電影,雖然她的世界沒有語言,但是阿萌仍不時盯著電影的畫面偷笑。她怎麼看都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卻擁有駭人的異能。
「我們以為你肯定會答應的。」秦素也說。
聽了這番話,我心裏一下亮堂許多。
余心愛沒有答理他,自顧自說道:「我在老年公寓做義工的時候,認識了一個老奶奶。已經八十多歲了,精神體格都非常好。她很喜歡我,有什麼好吃的東西都會給我留著。有一次老人家生病了,我去看她,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只剩下呼吸的力氣。奇怪的是醫生給她做了全身檢查,卻全無任何異常。這時候老奶奶突然叫我的名字,我走過去,她抓著我的手,貼在耳邊對我說了一句話,『去給我小兒子打電話,就說我老毛病又犯了』。隨後老奶奶給了我一個電話號碼,我再多問她也不說,我只好按照上面的號碼撥了過去。跟老奶奶的小兒子打過電話,當天下午老年公寓就來了一個女孩。老奶奶介紹我們認識,說她叫阿萌,是她最小的孫女。阿萌很文靜,走路也總愛低著頭,我趁她出去的時候悄悄問老奶奶,『您的小兒子呢?怎麼把孫女給派來啦?』老奶奶笑而不語,只跟我說了一句費解的話,『阿萌就能治我的病。』我當然半信半疑,後來時間緊,我就匆匆趕回了學校,兩天後我再來探望老奶奶的時候,令我驚異的事情發生了,老奶奶居然好了!而且精神煥發,又恢復了先前的狀態。我覺得不可思議,心想阿萌一定是帶來了什麼靈丹妙藥!」
我嚇得大氣都不敢出一下,渾身卻在止不住地發抖,多想扯開嗓子大聲號叫,但是一想起余心愛臨睡前的叮囑,我放棄了。
我和秦素看著她,都很是納悶。黃琦的呼吸很是急促,但是她的眼神卻透出渴望,渴望被我們理解。
但是兩天前,我平靜的大學生活被打亂了。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開始陷入一個幽深昏暗的謎潭,從此無法脫身。
原本半小時就能搞定的晚飯,我們愣是吃了一個小時,看著周圍的人由多到少,最後都快到了餐廳打烊的時間,我才對秦素說:「回去吧?」
下一秒我就開始害怕了,空氣是黑色的,而且黏稠,我睜大眼睛也無濟於事。我把頭縮進了被子,身子團起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慢慢地困意襲來,我終於睡著了。
「等等,余心愛的表妹來我們宿舍住,可是發生在魏敏死亡之前?」我急出了一頭冷汗。
我們兩個慢慢朝宿舍樓的方向走去。
我尖叫出聲,隱形眼鏡盒被打翻,護理液撒了出來。
「沒有,她那床上一直沒動靜。」秦素也開始穿衣服。
秦素和黃琦一起點頭。
「沒搞錯吧?」秦素也撅起嘴來。

4

「你說那個魏敏就是死在這間宿舍里?」
「她是誰呀?」我問。
「你們別吵了,血綢被,還有這些張阿姨寄來的東西暫時還不能燒掉,昨天電話里她說過,要在我們宿舍里放一個月的時間。」余心愛突然說道。
「警察不是說,那幾個字是魏敏的筆跡嗎?」余心愛說。
她到底是誰?我腦子裡突然冒出這樣的疑問。
真不敢相信黃琦會說這麼霸道刻薄的話。我強制自己靜下心來,問秦素:「你沒有跟警察反應這個情況?」
「對啊,怎麼突然問這個了?」秦素不解。
我和余心愛面面相覷,這時候秦素從對面的上鋪爬下來,也盯著黃琦手裡的頭髮,然後她驚嘆:「太像了!」
原來是這樣,其實,我是大概一個月前才來學校報到的,暑假的時候我生了一場病,拖延了上學的時間,所以有些事並不知情。
「啊,該不是……」秦素的臉色一下變得煞白,「該不是魏敏的鬼魂今晚上要回來了吧?」
「心愛,要不晚上你躺進去,等著魏敏回來?」秦素不懷好意地開玩笑。
我愣了一下,旋即問她:「她之前也帶其他人來我們宿舍住過,我怎麼沒有印象?」
「其實我也是剛知道的!」余心愛扒了扒編織袋裡的東西,「今天晚上不是有個外語沙龍嘛,我正忙著布置現場,結果魏敏的媽媽張雅麗阿姨打來一個電話,說是寄到我們宿舍一大袋子東西,但畢竟魏敏已經不在了,她擔心我們不同意或者有別的想法,便來了個先斬後奏。寫了素素的地址,然後打電話給我交代詳情。」
我們都被阿萌的表情驚住了,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余心愛反應快些,問道:「阿萌你怎麼了?」
黃琦接下來的話有些傷感,她說:「可是警方講求的都是證據,我的話並不能引起他們的重視,後來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魏敏的死也就被定性為自殺案件。」
落款是「張雅麗」。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我覺得頭很痛,意識稍微清醒一點后,我就在反覆想,夢中的那個女人是魏敏嗎?
我和秦素一愣,趕緊把她抓進來審問:「聽你這口氣,知道這袋子的來歷?」
又快到了熄燈的時間,大家一番忙碌,陸續上了自己的床鋪。阿萌也不知何時已經爬上了2號床。她半截身子埋進血綢被裡,膝蓋蜷起,正好頂在一對黑色鴛鴦上面,而她的上半身則挺得筆直,眼神有意無意在每個人臉上做短暫停留,她也在觀察我們!阿萌的目光轉到我這邊時,我裝著往臉上塗晚霜,我知道我是害怕跟她對視,怕從她的眼神里發現什麼驚天的秘密。
「千真萬確。」余心愛強調,「不信你去問張阿姨,我急匆匆趕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那都是你來學校之前的事情了。」
我一邊下床一邊扭頭看,差點暈了過去。
黃琦有點生氣了,反問我:「誰告訴你的?」
「湯老師,我以後可以常去你們單位找你玩嗎?」秦素問我。
「寄來了?」余心愛張口就說。
說到這裏,余心愛突然停下來,大家的好奇心都被她牢牢抓住了,紛紛要求她把前因後果講個通透。
「快說!」我和秦素算是答應了。
「那對鴛鴦繡得多漂亮啊,可惜是黑色的。」秦素說。
這時候,我隱隱聽到被子外面有動靜。我一點一點挪動著身子,生怕驚擾了外面的世界。耳朵露出來后,我聽到了更加清晰的聲音,似乎是人發出的類似咀嚼下咽的聲音,那個聲音好像是移動的。我緩緩睜開眼,靜止了半分鐘,漸漸適應了黑暗,於是我側過頭去,望向宿舍過道。
「聯繫不上,魏敏已經死了。」
「魏敏死前跟你吵過架?」
我們學院的宿舍管理一向比較鬆懈,入學以來從未遇到過學生會的來查房,更別說老師來查夜了。一通洗漱過後,阿萌像只小猴子一樣鑽進了2號床的血綢被裡。我裝著看小說,眼睛卻不時朝那邊看一眼,我對床的秦素還有住在2號床下鋪的黃琦,也跟我一樣好奇地觀察著被窩裡的阿萌。
「像是吃東西九-九-藏-書?」黃琦突然說,「昨晚我也看見了……」
黃琦嘆口氣:「我們倆的關係一直很好,問題出在魏敏身上。我們一進入大學就認識了,很談得來,魏敏的性格雖有些沉悶靦腆,但我覺得並沒什麼不好的。但是大概一個月後,魏敏的情緒就開始大變,變得疑神疑鬼,優柔寡斷。我當時還笑話她,是不是越南語學迷瞪了。後來她的精神狀況越來越差,還時不時就一個人掉眼淚,她告訴我她想自殺!我震驚過後當然很生氣,就把她罵了一通,我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反正只要有我在,是不會放過你的。她哭著說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訴我,結果不管我怎麼問,她還是沒說。後來沒過幾天,她就自殺了。」
我摸著光滑的被面,心裏卻一直在犯嘀咕,今天夜裡,她會不會來?
「高人?我目測她一米六都不到。」秦素又開始說冷笑話。
「黃琦你……」秦素也開始著急上火,「你說誰心裏有鬼了?不就是你跟魏敏關係好點嗎?關係越好越容易產生利益衝突,哼,現在我也越來越覺得魏敏死得不明不白了,說不定還真是叫哪個心懷叵測的人給害死了呢!」
又過了一會兒,那種奇怪的聲音消失了。我半眯著眼睛,看見阿萌朝2號床走去,她沒了剛才的遲緩,行動敏捷得像只猴子,手腳輕盈地上了床,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她鑽進了血綢被裡,很快躺平,動也不動,但我肯定她沒有睡著。縱觀阿萌剛才的表現,似乎也沒有對我們不利的地方,不過一想起她大口吞咽的動作,就覺得心裏不舒服。我慢慢把頭又縮回了被窩裡,祈求白天快些來臨。
一回頭,就看見余心愛推開了宿舍門,正好奇地看著我們。我和秦素正忙著將絲綢被子小心放進編織袋,被余心愛撞見,一時間倒不知該怎麼解釋了。
「我已經給你送下來了。」我又說。
「下不為例。」我起身穿上羽絨服,拿著秦素的證件,下了樓。
我心口一沉,忙問她:「你也發現了?」
「我們打算等你回來再告訴你,況且,魏敏生前跟你關係不是最好嗎?」余心愛說。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不認識?」我說。
我坐起來,看了看手機,早上7點40。我的視線停在2號床鋪上,那床寬厚的血綢被正穩妥地蓋在上面,此外,魏敏的紅色羽絨服也用衣服架掛在床頭,她的鞋子規規整整擺在地上,跟黃琦的鞋子並排在一起。魏敏的2號床跟黃琦的4號床是上下鋪。
「晚上回來再說吧。」
「太好了!」余心愛拍拍手,「那我們就趕緊收拾一下吧!」
「她是怎麼死的?別告訴我是凶殺案。」我暗自想著這絕不可能,否則她們也不會如此淡定地住在這裏。
「這、這肯定不是我的東西啊!」秦素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我心裏的沉重似乎減輕了不少。這時候一直在睡覺的黃琦「噌」地返身下床,並且跑到了門邊,觀望了一會兒,她居然把門從裏面鎖死了!
「當然,我跟警察說的都是實話!」黃琦一邊說一邊換下拖鞋,她又說道,「那段時間,我天天陪她去醫務室,我記得很清楚,到她死前,一共是43天,也就是86片安眠藥。實際警方從她體內檢測到的安眠藥含量足足超過了140片!」
那是一團黑黑的頭髮。
不一會兒黃琦洗澡回來了,她對阿萌產生了比我們還要濃厚的興趣,拉著余心愛問東問西。沒過一會兒,就聽到黃琦驚訝地對余心愛說:「你說的是真的?」
「抑鬱症哦。」我在心裏咀嚼著這個名詞,這可不是個好東西。
我有點糊塗了,乾脆接著問:「魏敏又是誰?」
原來我們都沒睡著!
不一會兒,余心愛就收拾完畢,跟我們說了再見后,帶著阿萌出去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要秦素告訴阿萌:「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現在的心情。」
一整天的時間,我都是在外面度過的。
秦素睜開眼,迷迷糊糊接了電話。

3

我讓自己的心跳盡量平靜,從門口的垃圾箱里翻出一個廢棄的包裝袋,掏出手機給余心愛打了個電話。
「什麼?」我懷疑自己聽錯了。
打擊力度大的時候,余心愛也會把被拐賣的越南女孩帶回宿舍,沒有人會想到大學校園的宿舍竟成了窩藏拐賣人口的住所。魏敏的母親寄來血綢被后,正趕上城市加大打拐力度,余心愛就設計了魏敏鬼魂重遊故地的說法,將事先準備好的頭髮放在了黃琦的枕邊。事後又揚言阿萌擁有異能,名正言順地住進了617宿舍。阿萌那些怪異的舉止,也全是受余心愛的指派。唯一有一點不是,那就是她的食量。阿萌的故鄉十分貧瘠,經常會餓肚子,所以一旦有機會吃飽,就會竭盡所能地把東西全部吃光。
當我的視線再移回床上,瞬間睡意全無。我支撐身子的胳膊在止不住地顫抖,我的臉上想必也是一副不可思議的神色。
秦素用筷子撥拉著碗里殘餘的米粒,眼皮一直耷拉著。我知道她心裏肯定沒放下早晨的不愉快,於是說:「別不開心了。」
宿舍里一下安靜了不少,最後余心愛把那綹頭髮要走了。我聽見她說:「我來想辦法。」我不知道她所謂的辦法是指什麼,但是我知道,她一定是在心裏做了某種決定。
「哇,還有好多東西!」秦素指著編織袋裡面。
幾個人先是分工,將宿舍清潔乾淨,黃琦又用自己的空氣清新劑把每個角落狂噴了一遍,又使勁嗅了嗅屋裡的空氣,確認沒有異味了,才肯停下來。
這時候我們才有精力來照顧阿萌,余心愛遞給她一杯熱水。阿萌似乎顯得不好意思,兩手捧著杯子,頭更低了。
秦素的臉色不知何時變得分外難看,身子也頃刻之間遠離那個包裹。她眼睛瞪得很大,腦子裡似乎在回想著什麼。

10

原本打算給秦素打個電話,要她下來一起抬上去的,可剛才急急忙忙下來忘了帶手機,我打量了一下四周過往的人,結果沒一個是認識的,於是乾脆自己拖拽著大大的編織袋,朝樓上走去。
真的!
我也不再刨根問底,儘管心裏還有很多疑惑。我發現阿萌跟余心愛的關係特別好,余心愛到哪她總會跟到哪,好像一不留神余心愛就會消失一樣,我能感到她對余心愛的那種依賴。
「11月6號吧。」
但就是這樣一床被子,卻有個讓人看了很不舒服的地方。上面繡的兩隻鴛鴦,全部是黑色,若不是它們的形態動作活靈活現,恐怕會讓人誤以為是兩隻不祥的烏鴉。
「是魏敏的沒錯。」黃琦咬咬嘴唇,「她死前留了一張紙,上面寫了幾個字『我不想活了』。也許你們不知道,魏敏經常有寫類似話的習慣,好幾次我都見到她在紙上胡亂寫一些厭世的言論。總之,魏敏的死在我看來,疑點重重。」
我卻無論如何笑不出來,阿萌剛才的反應讓人害怕,那種眼神,甚至不像是人類的,更像是某種出沒在深山老林里的惡獸。
「可是,當初你不是跟警察說,魏敏的精神狀況很不好,每天都要跑去學校醫務室開兩片安眠藥嗎?」秦素一遇到問題就會皺眉頭。
我趕忙安慰她:「琦琦不要難過了,魏敏在天上看著呢,你對她的這份情誼,相信她永遠都不會忘掉。」
秦素有點神傷地說:「我沒有嚇唬你,我說的是真的。」
余心愛挨個來到我們床前叮囑:「不管夜裡發生什麼,都不要大驚小怪。」我發現她的眼神也是閃爍不定,想必也對阿萌的異能沒有十分的把握。最後她來到門邊宣布,「關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