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和尚！怎麼能吃肉呢？」阿段提醒。

玄奘從桌子下伸出一隻手，向四周指指：「你看我們打成這樣，周圍的人還是在大笑，根本沒有人轉頭看我們，這不正常。」

那像是用石頭壘起的一座大高爐，高聳入雲，不知花了多少石頭建成，如小山一般壓迫著人的視野，頂處的煙囪，也如火山口一般冒著騰騰的火焰和黑煙，把天空都映紅了。

「清醒點啊，你說這是妖魔的幻術的。」

「小二！小二！給我死過來！」道袍男拍桌子大叫，那桌子已經殘破不堪了，被他一拍徹底轟鳴一聲倒塌了下去。那道袍女端著肉還獃獃坐著。

「好像沒事……」玄奘閃著淚光。

「是啊，太詭異了。」阿段也清醒過來，這時她看到桌邊的滿臉肉花獃獃看著他們的道袍男女，「不過，至少還有兩個正常人。」

「你他大爺個熊的才是出來混的呢！」四人一齊轉向怒罵小二。

不知走了多遠，霧氣突然又散開了，月光重新普照大地。月光下，阿段和玄奘都仰起頭，驚望著眼前出現的東西。

小二飛跑過來：「什麼事？客官？」

「嗯，這裏的人看起來都瘋癲癲的，他們好像很努力在笑的樣子，好像不敢停下來一樣。雖然他們在笑，但我從他們的眼神里，看到了另一些東西，像是恐懼和絕望。」

「我真要瘋了，這是什麼地方啊？好吧，快把你大爺的『人人為我』先生請一盤上來，我要參拜一下。」

「你看他們吃的這樣，再好吃也不可能這樣啊？這肉一定有問題……」玄奘死死揪著已經爬到桌上向紅燒肉爬去的阿段。

阿段恍然大悟：「原來什麼『我喂人人，人人喂我』，就是……https://read.99csw.com」

「好好好，您們罵我就得了，消消氣。這二位要點些什麼？」小二看向玄奘和阿段。

「什麼都沒有還敢開店！」阿段再次暴走。

「不要中計，這可能是妖魔的幻術！」阿段拽著玄奘上前，看著那石壁上的大門，手一晃，將腕上金環握在手中，然後使勁一腳踢開了門。

「奇怪？哪奇怪了？」

「怎麼啦？你也犯病了？提這個字怎麼了？不就是……」

「噓……這位客官，在這裏千萬不要直呼它老人家的名諱啊？如果它老人家生氣了，人類就會毀滅的。」

阿段仔細一桌桌打量過去：「是啊……他們都在說話，大笑，但是，我竟然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

玄奘再次捏住她的嘴：「你覺不覺得這裡有些奇怪？」

「你們這肉，實在是太好吃了！讓我想起了童年初戀第一次親密接觸的感覺，把你們老闆叫出來，我要見他，我要和他合影，我要給他簽名！」

「我說過，師父唯一教我的，就是透過現象看本質，看穿人的內在……這裏的人，個個都很奇怪。」

阿段撲哧要笑，玄奘忙掩住她嘴。

「可是……人家真的好餓啊。」阿段咬著指頭，完全變成了一個小女生。

那道袍男女也完全被眼前噴香的紅燒肉迷住了，像是餓死鬼投胎似的，把頭埋到碗里啊嗚啊嗚大啃起來。

道袍女滿眼崇敬的望著道袍男：「林師弟，你說話的樣子真帥。你冷笑的樣子也很帥，你甩頭髮的樣子，簡直帥極了……在我心中，你是我們華山派第一美男子。」

「來一個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兒燒子鵝鹵煮咸鴨醬雞臘肉鬆花小九九藏書肚兒晾肉香腸什錦蘇盤熏雞白肚兒江米釀鴨子罐兒野雞罐兒鵪鶉鹵什錦鹵子鵝鹵蝦燴蝦熗蝦仁兒山雞兔脯菜蟒銀魚馬牙肉醬豆腐肉罈子肉罐兒肉元寶肉福祿肉紅肘子白肘子水晶肘子蜜蠟肘子燒烀肘子扒肘條兒蒸羊肉燒羊肉五香羊肉醬羊肉。氽三樣兒爆三樣兒燒紫蓋兒燉鴨雜兒熘白雜碎三鮮魚翅栗子雞尖氽活鯉魚板鴨筒子雞！」阿段一口氣念完，「好了，先上這些，一會兒這和尚付賬。」

「後悔？哈，我華山派行走江湖，字典里從來就沒有求饒二字！」

「您們兩位是外地來的吧。本店遠近百里聞名，從來不做這些俗菜。」

道袍男啪的拍一錠銀子：「我就不信！還有錢買不到的東西，他不出來，我偏要他出來，快讓他來見我！」

「原來全村的人，都跑到這裏來吃飯了？」玄奘覺得自己剛才的害怕真是太傻了。

門中竟然是別有洞天，不僅沒有妖魔，而且擠滿了人。

「你信不信我砸了你們的店啊……」

「這位客官，您千萬不能這樣大喊大叫。我們要有畏敬之心，您不能說『把它叫出來給我瞧瞧』，這多不文明，您要說：把『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先生請上來，我要瞻仰一下。」

「只是在你心目中嗎？」

「一會就來？」

「夠了夠了！」玄奘阻止，「念一遍就夠了！」

「你信不信我宰了你！」阿段跳起來。

「好吧，既然您一意孤行……」小二轉頭，「有請高老莊莊主……豬剛鬣！」

「這肉真的好香啊……」阿段舔舔嘴唇，眯起眼露出貪婪的光，「我好想大吃一頓。」

「它老人家吃飽了喝足了睡醒了，然後又犧牲自己，為天下人帶來幸福hｔｔｐs://ｒeaｄ.9９cｓｗ.cｏｍ與溫暖。天下人都要感恩它老人家，要世世代代記住它的恩情。沒有它老人家，就沒有人類文明。這就是『我為人人』。」

「什麼東西啊還喊不得一喊大家都全完了這是哪路神仙啊？」阿段叉腰，「把他叫出來給我瞧瞧。」

「啊，對啊，罪過罪過。可這肉實在是太香了，我居然連我是和尚都忘了……其實呢，我師父還沒給我剃度的，說等我領悟了大乘佛法的真義，自然會有人給我剃度的……所以，現在其實我不是正式編製的和尚，所謂佛祖穿腸過，酒肉心中留……吃點也沒事吧……」

「總之叫他出來！」

「什麼字？」玄奘摸摸頭。

「是啊，突然好想一直吃肉吃到死呢……」玄奘也流起口水。

「怎麼，想殺人滅口啊！」道袍男拔劍相向。

兩個人像久渴的人看見了大湖似的衝進去。這裏人滿為患，沒有空桌，只有一張圓桌前只坐著穿道服的一男一女，他們便過去嘻笑著上前蹭著坐下。

「我靠，這是個什麼玩藝兒啊……」阿段撓頭，「這是皇上嗎？你們這吃皇上？」

「你怎麼變這樣了？清醒一下！」玄奘拍打著她的臉。

「我知道了！」玄奘一拍大腿，「我猜出來什麼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了，就是……」。

「竟然是家飯館？」阿段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您的菜來了！」啪，兩碗香噴噴的紅燒肉擺在了桌對面道袍男女的面前。

九*九*藏*書小二默默收起銀子：「客官，您真要見我家老闆，可不要後悔哦？」

「那你們做什麼？」

「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這裏擺著幾十張桌子，足有數百人圍著一座巨大的烤爐，歡聲笑語，有人大喊著：「小二！我們的肉怎麼還不來？」跑堂們端著大盤的紅燒肉小跑著給各桌上菜，忙得不亦樂乎。

道袍男投來驚訝的目光，又轉過身去對小師姐竊語：「真不得了，連小和尚都快有了……」

「啊？對不起客官，我們老闆是不接客的。」

阿段慢慢支起胳膊，從桌子里把頭拔|出|來，撩開滿頭長發，流著鼻血，沖他嬌媚一笑：「你說呢？」

「這麼大的爐子，不知是用來烤什麼的？」阿段震驚的仰望。

「什麼叫『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玄奘好奇問。

「當然……在其它師姐心目中也是……還有，在其它師兄弟的心目中也是……不過我都把他們打的再也不敢背後暗戀你了。」

這對男女嘿嘿嘿的竊笑起來。阿段彎下腰，看見他們在桌下手拉著手。

「一會就到！」小二一溜煙跑了，「十七號桌那個啥一碗！」

「人家說的是後悔……」道袍女友情提示。

「什麼菜？」

「你大爺個熊的自己來試一試有多痛啊！」阿段抓起玄奘也啪啪往桌子上拍。

「全都沒有！」

「哇……好香……你看它圓滾滾滴著油，好可愛，好想吃……」阿段突然就忘記了剛才的詭異。

「這個字可有學問。它可謂天下第一字。所謂人人為我，你看這天下熙熙，皆為名來，皆為利往，人活一世，辛苦奮鬥，寧願我負天下人，不肯天下人負我，你爭我奪你死我活，人吃人狗咬狗，其實也不過就是為了能做人上之人。rｅａd.99csw•ｃoｍ但不論天下之人怎麼斗，最後都要依靠它老人家，供養它老人家，它老人家從來不用幹活，自然有人侍候著，把吃的送到嘴邊來，這就是『人人為我』。」

「我要吐了，都快吃不下了。」阿段直起身，哼了一句。

「我聞到香味了……好香啊。」玄奘突然聽到了肚中的咕咕聲。

「噓……」玄奘捂住她的嘴，「不要提這個字。」

「你還活著嗎？」玄奘緊張地咬著十指蹲下身看著頭埋進桌子里的阿段。

「冷靜啊！」玄奘大喝一聲，抓住阿段的頭在桌面上梆梆的敲，最後啪的一下，把桌面砸了個大洞。

「那『我為人人』呢？」

阿段怒起就要拍桌子，玄奘一把將她拉住：「出門在外，以和為貴，要團結群眾。」

小二連忙跑來：「幾位息怒，大家都是出來混的，和氣生財嘛。」

「是啊，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顯得很快活，但是，如果一個人從頭到尾一直在笑，那他一定不是開心，而是瘋了。」

「說參拜就不對了，一看您就是鄉下人，沒文化。是瞻仰……來，跟我念，只安瞻……依昂仰……瞻仰……」

「一個人，再加一個人，一齊入內，就比如您兩位，一起到這小店內來。這是一個什麼字？」小二問。

「本店從來只有一個菜，所有到本店來的客人，也都只吃一個菜。」

小二冷靜的在紙上飛快的記住：「好，我再給您報一遍，你點的是蒸羊羔蒸熊掌……」

「小師弟，你真帥。」

「小師姐，你真壞。」

那大門轟然洞開時，阿段和玄奘也驚訝地張大了嘴。

那道袍男抬眼看了阿段和玄奘一眼，轉頭不屑的對道袍女說：「現在什麼世道，和尚也帶著小妞出來吃肉了。」

「好咧，您點的這些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