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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推理的積木

第十九章 推理的積木

「嗯?」老爺子停下了手中在煽火的扇子,一臉的狐疑之色。
因為是被「青色蜥蜴」殺害的人的遺體回來了,所以,佐佐木家的門口,擁滿了看熱鬧的人,奈奈子在那些看熱鬧的人的視線中,顯得有些畏縮。
「您是宇津木慎策先生嗎?」當這個青年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的時候,奈奈子熱情地問道。她的手中,拿著剛才接待小姐給她的那張名片。
「啊,是那一天啊……」老爺子的臉上綻開笑容,說道,「對了,你是和那位叫做『等等力』的警部先生一起來的吧?」
看來,他們的小日子還不錯。老太拿來了茶水和煙灰缸后,便無言地回到裡間去了。
「啊,是嗎,不是衝著畫來的嗎?」
「你對藝術方面的名利,難道比結婚看得還要重嗎?」
「好,那麼就請您注意了,謝謝您了。」
站在入口處看畫的小姐,又一次朝奈奈子這邊看了一眼。
「但是……什麼?」
可以被來往的人看得清清楚楚的起居室的窗帘後面,就在剛才,發生了一次和今天的日子很不協調的情事,那一幕場景,會不會被這些看熱鬧的人看見呢?奈奈子感到了一陣屈辱,心頭不禁燃燒起熊熊的怒火。
「您可以肯定嗎?」
「您說您要問的是……」
她不想失去這個機會,她想像著關於自己的報道文章,大大地刊登在《每朝新聞》的文化欄里的時候,任何事情都阻止不了她,去接受這次的採訪。如今,她對自己沒有能夠抵禦住佐佐木的誘惑,而感到懊惱不已。
這麼一來,對於今天的裕介和奈奈子,可就更方便了。他們兩人按照形式,手舉線香合掌行禮后,便一直待在起居室里了。
奈奈子強忍著急於朝裏面跑去的心情,先是在臉上做出甜美的微笑,然後,她邁著鎮定的腳步,朝裏面大廳走去,但是,她的心還在激烈地跳動著。
二十分鐘后,裕介親自開門,把奈奈子送了出來,在奈奈子的耳旁,像貓一樣溫柔地說著話。
「這麼說來,饅了八分鐘的鬧鐘,當時如果是在差十二三分鐘九點的話,那麼,那男的跑出來的正確時間,應該是在差四、五分鐘九點才對。」
「不了,不用了,我只要問一些問題就好了,倒是我這身的裝束太沒有禮貌了。」
「嗨,老闆,謝謝您上次的款待。」
「你到底有沒有打算和我結婚呢?」
一進大廳,她就看到有一位年輕的小姐,站立在大廳靠近入口的地方,在那裡欣賞著牆上的畫,她回眸掃了一下奈奈子,就把目光轉開了。
「是啊,我已經答應了……」
奈奈子朝接待的小姐問道:「每朝新聞的先生來過了嗎?」
「這位先生,現在正在裏面欣賞畫呢。」
「哎,是的,那怎麼……」九九藏書
奈奈子最近也開始對她視而不見起來。
「啊,是嗎?」老爺子輕輕地對答后,在臉上又流露出狐疑的抻色來,「對不起,先生您到底是做什麼的?上次那些警察們,都稱呼您為先生……」
「您講得不錯,那有什麼……」
「可是,那些警察當時說,這是不可能的,他們說那男的跑出來的時間,應該是在九點多鍾,您當時還拿警察的手錶,和自己的鬧鐘比較過時間,說是這個鬧鐘慢了,後來您還把鬧鐘的時間做了調整。但是,那時,這個鬧鐘到底是慢了幾分鐘呢?」
「當然,我也是有虛榮心的嘛,當然也會想上報紙啦,而且,現在正是最佳時機,我感到自己現在,正處於最佳狀態,這次的畫展,辦得也不錯……」
奈奈子的弱點,漸漸被宇津木慎策所利用,她毫無防備地圍繞宇津木慎策的話題,專心致志地發表自己的觀點。在同他們相隔兩三張桌子的位置上,赫然坐著剛才的那個年輕小姐,她不時地從鏡子裏面,觀察著奈奈子的表情,但是,奈奈子只顧說話了,沒有注意到這個情況。
「嗯,我就是《每朝新聞》的宇津木慎策,您是中條奈奈子小姐吧?」
「對不起,您是哪一位啊?」
奈奈子怒視著眼前的這個男人,彷彿是在辨認,他是真的這麼鎮靜呢,還是裝出來的。
「啊,那好吧……」
「可是,離早報定稿,還是應該有寬裕的時間吧?」
「咳,以後還會有機會的嘛。好,我們去那邊的咖啡店怎樣?」
「啊,是這樣的。」金田一耕助向前移動了一下膝蓋,說道,「那天晚上,您說您看到有個男的,從『龍宮酒店』後面的小巷裡跑出來的時間,開始您說那是在差十二、三分鐘九點的吧?」
「是文化部的記者吧?」
「噢,是這位先生吧?」小姐遞上了每朝新聞文化部、宇津木鎮策的名片。
正在金田一耕助訪問田園調布的時候,由紀子的屍體被運到了成城的佐佐木家裡。碰到這種情況時,男人往往顯得束手無策。所以,這次都是中條奈奈子代替佐佐木裕介,辦理了所有的相關手續。
「可是……什麼?」
「路上遇上了交通堵塞……讓您久等了。」
「什麼?」從安樂椅中跳起來的裕介,也是滿面狼狽之色。他和奈奈子相互對望了一會兒后,慢慢地又坐回到椅子上面,裕介的態度裏面,透露出不屑一顧的表情來。
「好了,等一下再告訴你,你先回到裏面去,哦,對了,把茶水和煙灰缸拿來。」
「您忘記了嗎?不久之前,就是『龍宮酒店』出事那天的晚上,我和高輪警察署的警察們,在您這裏接受過您的款待。」
男人正是巧妙地利用了這個空擋,得逞了。
九_九_藏_書請,您要吃點兒什麼嗎?」
「是嗎,您想得可真周到啊。」
奈奈子撥通了電話后,和對方的操聊了一會兒。剛開始,奈奈子沒有什麼表情上的變化,一直都是那副快活的語調。
「噢,是嗎?」
正在這個時候,金田一耕助在五反田二町目的街道上,飄飄而行,但並不是沒有目的的漫步而行。
她馬上發現了宇津木慎策。不,與其說是「發現」,不如說是「看見」來得更為切實,因為大廳裏面,只有宇津木慎策,和剛才那位把目光轉開的小姐兩個人。
這不僅僅是因為,他看見了街道那一端,有一家似曾相識的、掛著紅燈籠的煮食攤子,而是因為,他看見站在攤子前面的老闆田村福三,那熟悉的身影,他正在忙著生炭火。
「明……明白了。」田村福三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咽下了一口唾液,臉上布滿了害怕的神色說道,「我絕對……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把我的嘴巴撕裂,我也絕對不會……」
「怎麼樣了?她是一個在昨天還捧著要掉下來的肚子的人……」
坐在安樂椅中,聽她打電話的佐佐木裕介,這時感到奇怪,不禁回過頭去看她,因為她很少會有這樣失態的樣子。
裕介正一臉的狐疑看著奈奈子時,奈奈子突然撂下了電話,迴轉過身來,她的臉上怒氣沖沖。
「嗯,對了,當時這個鬧鐘,還沒有慢到十分鐘的地步,我記得應該是慢了八分鐘。」
他三番五次地向路上的行人、也向水果店門口的年輕人詢問著問題。當他拐進旁邊的一條街的時候,金田一耕助的嘴角,不禁露出了微笑。
奈奈子沒有設防,沒想到在這種時候,這樣的場合……是她自己疏忽了。不,是在那以前,操在電話里講的話,已經使她魂不守舍了,一向自信的奈奈子,如今也不再自信了。
「是嗎,如此甚好……那麼,我要開始提問問題了,您應該是屬於『芙蓉會』的吧?」
把由紀子遺體搬運到佐佐木家的時候,也是奈奈子自己開車跟隨而來的。裕介是搭她的車回來的。
國子從鏡子裏面,一面觀察著奈奈子的臉,一面歪著膀子思考著,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樣子。
「嗯,是啊,有什麼……」
「是嗎?照片我已經準備好了,您都拿去吧!」
「哦,請不要客氣。」金田一耕助在坐墊上落座后說道,「您家裡就是你們兩個人嗎?」
正好,現在又是交通堵塞的時間,這更加使奈奈子急躁起來,和《每朝新聞》文化部的宇津木慎策約定的時間,是四點鐘。她要準時在這個時間之前,趕到自己在銀座舉辦畫展的百貨商店。
「那當然……我還沒有老到糊塗的地步呢,那不過才一個多月之前的事嘛,而且,那天九_九_藏_書晚上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當然記得了。」
「沒什麼,我也才到,正好在欣賞您的作品呢。」
「如果這個案件得以破案的話,這會成為一個重要的證據,那麼一來,您也算是一個立功的人。可是……」
「沒什麼,現階段我也不好斷定,但是……」
這個老太婆有一個兒子,但是因為婆媳關係處得不好,所以,她認為住在兒子家裡,還不如在這裏打工愉快一些。既然是在這裏打工,那麼,她絕對不會說對主人不利的話,當然,她也會對佐佐木裕介抱有一定的看法,但老於世故的她,是不會把這些內心想法,流露到表面上來的。
她是麻耶子和裕介再婚以前,一直伺候麻耶子的女傭,雖然不知道她對這次的事件,是怎麼理解的,但是,她在現在這個時候,是絕不會透露對裕介不利的言語的。
「嗯,雖然是如此,但我的那篇報道,要送到大阪那邊,所以還真的挺急。」
「看來,你還是想上報嘍,報道中條奈奈子女士的藝術觀什麼的……」
「啊,謝謝了。」宇津木慎策非常有禮貌地回答道,「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今天要在六點鐘之前,趕回報社,晚上還要再增添一篇新聞報道呢……」
「那又怎麼樣?」男人仍然是一副平靜的表情,講起話來,竟然是擲地有聲。這更加使奈奈子沉不住氣了。
「龍太郎先生的太太,那個叫做珠實的女人懷孕了!在今天早上生了一個小孩!」
「哈,很不錯,會登上我的名字吧?」
手握著方向盤的奈奈子,眼睛有些渾濁,有些充血。渾濁,可能是因為剛才那情事的原因;而充血的原因,是因為受傷的自尊,和對自己的憤恨。她的心因憤怒而沸騰了。
「呵呵,可能是吧,別人是衣食足而知榮辱,而我是衣食足而求藝術功名。」
但是,電話打了一半時,奈奈子的語調突然轉變了,她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語調也變得雜亂起來。
奈奈子的頭髮有點雜亂,白皙的臉龐微微發紅,隱約地顯露出細密的汗珠。她整理著髮型,羞愧和憤怒交織在一起,使她有點不能自持。
「是啊,是啊,就是這件事情……」奈奈子的眼光,根本就沒有看著對面的男人,她從手袋裡拿出一支香煙點燃后,說道,「這件事情,不用著急吧,被別人誤會的話,也沒意思了;而且,我還想再做一陣子藝術家呢。」
「哈,讓您見笑了。」奈奈子偷快地笑了起來,「那個……實在是不好意思,今天晚上可以請您一起吃晚飯嗎?」
「所以說,那又怎麼樣了?」
坂口貞子的年紀,雖然已經接近六十歲了,頭髮白了近一半,但是身子骨還十分硬朗,她那健壯的體格,總是能給人以長壽的感覺。read.99csw.com
「那麼,您是打算在哪一天的報紙上,刊登今天的採訪呢?」
「嗨,絕對沒錯!」老頭子結結實實地做了個肯定的回答。
「如果現階段把這件事公佈於眾的話,您可能會有人身危險。您應該也從報紙上看到了吧,這次案件的兇手,是一個非常殘忍的傢伙。」
「啊,沒什麼,只是對於上次的事件,還有一點想問問老闆您,正好路過這裏,便拐過來了。」
「那不用擔心,剛才我已經預定過座位了。」
「請,請,喂……老太婆!你哪裡去了?有客人來了,快拿坐墊來。」
「是這樣的……」宇津木慎策臉上保持著那種姿態優越的微笑,說道:「前天下午,您上電視了吧,當時,我們部長正好看到了,他很欣賞您,所以,這次讓我來做個採訪。」
「啊,是嗎,真是太遺憾了。」
「答應了又怎麼樣?失約得了。」
「先生,這件事難道……」老爺子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當他們兩個人一起走出大廳的時候,剛才的那個小姐,這時候已經不在那裡了。但是,奈奈子根本沒有注意到這個情況。
「這件事情請您保密,如果有必要的話,由我來向負責搜查工作的人員做彙報,但請您不要對任何人提起這件事來。」
當金田一耕助甩晃著和服雙重的袖子,飄飄然走上這充滿新年氣氛的大街上的時候,他的腦子裡,像走馬燈似的在過濾著一幕幕的場景,好像在他的腦子裡,推理的積木在一塊、一塊地堆積了起來。
「不,還有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長子在打仗時去世了,現在的這兩個孩子,都已經工作了。」
「那邊總是有很多的客人,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座位了。」
「想起來了吧,那次您款待我們的煮食的味道,可真是難以忘懷啊。」
男的撲哧笑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身來,向女人走去,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麼,改道向門口走去,從裏面把門反鎖上了。
當奈奈子趕到銀座的M屋百貨店時,已經比約定的時間,遲到了二十分鐘,這正是那場令人不快的情事,所耽誤的時間。她一面想著:如果因為遲到的原因,而沒有能夠接受到採訪的話,今後該如何對待那個男人,一面向六樓的畫展廳趕去。
「沒什麼,我只是和等等力警部交往了很多年的一個私人偵探而已,和警部是那種不近不遠的關係。」
「哈哈哈哈,您太客氣了,您今天一個人是……」
「是嗎,哦,快……您快請進裏面來說話。」老爺子連忙拉開了身後的拉門。
「你,一定是要出去的嘍?」那口氣就像是一個不修邊幅的人講出來的一樣。
「當然是畫呀,您上次在電視裏面,不是講到過畫嗎?《戰後日本的建築變化與繪畫的關係》……您當時九-九-藏-書是談論的這個話題吧……」
「田村先生。」金田一耕助緊盯著對方的眼睛說道,「照剛才這麼說來,那個像是黑豹似的男人,從『龍宮酒店』後面的小巷子裏面跑出來的時間,絕對不是九點多鍾,而應該是差幾分鐘不到九點才對!」
成城家裡的老太坂口貞子,把靈堂、佛壇、以及其他東西,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會有弱點的。奈奈子的弱點,就是她自己一再強調的,對於藝術的功名之心。
她今天也是幫助殯儀館的人,一起布置了棺材、佛壇等物品,等一切就緒,殯儀館的人走了之後,她借口說道:「我還有廚房的工作。」便抽身逃跑了。
突然,奈奈子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把煙頭望煙缸里一按,說道:「約好了要給田園調布打電話的。」
一個看起來氣質還不錯的老太太,從裡間拿著坐墊出來了,她一邊好奇地看著金田一耕助,一邊問道:「您是哪一位……」
「可對方是報社啊,如果我失約的話,他們又該說我是自命非凡,又不知他們會在報上寫些什麼了。」
宇津木慎策肯定是事先對於繪畫方面的知識,進行過了解才來的,他掌握著如何不讓對方起疑心的談話竅門。
拉門裡面的店面,整理得井井有條。雖然只是一間小小的房子,但是裏面乾淨得出奇,連門上的玻璃,都好像是才換過似的那樣清潔。
宇津木慎策訂的座位,在咖啡店的最裡邊。幾盆盆景,把這個位置和其他的座位隔離了起來,尤其在這混雜的百貨店裡,這樣的談話場所,讓奈奈子感到非常滿意。牆壁上面鑲有鏡子,奈奈子選了面向鏡子的座位坐了下來,宇津木慎策在她的旁邊落座后,立刻拿出筆記本和鉛筆來。
「那當然了,我還想從您那邊展廳里,挑選一張您最喜歡的畫,拍一張照片帶走呢。」
「好,你去吧,你去對那報社記者做自我宣傳去吧,不過,採訪結束以後,你要趕快回來啊,啊,在這種時候,如果沒有女人在的話,那就太沒有面子了。」
但是,即使是這樣的老太太,也有對付不了的人,那就是一看到中條奈奈子,她就想迴避。並不是她不明白,奈奈子有可能以後會成為她的新女主人,但是,有一種超越了主僕利害關係的、不知名的原因,使她總是想迴避中條奈奈子。
其實,那個年輕小姐就是尾崎國子,她還真可以說是神出鬼沒,剛才還在田園調布那邊,扮演金田一耕助的秘書,如今,卻已經到了奈奈子的身後。
「今天不是星期一嘛,我想中條小姐您也知道,我們報紙在每周三的早報上,有一個叫做《讀書與知識》的專欄吧,就是在那個專欄上刊登,題目是《建築式樣與前衛的繪畫》,您感覺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