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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東風

第一章 東風

「好,至於證明信……」班克斯太太往下說。
瑪麗阿姨牢牢盯住他們看,看了這個看那個,好象在拿主意她是不是喜歡他們。 「我們得說嗎?」邁克爾說。
「是這樣,」瑪麗阿姨回答了一聲。接著她解開圍脖,脫下帽子,掛到一根床柱上。看來瑪麗阿姨不想再說什麼話——雖然她哼了好多次——簡也就不開口。可瑪麗阿姨一彎身去開她的手提袋,邁克爾忍不住了。
簡和邁克爾樂滋滋地看著,驚訝得說不出話來。可他們兩個都明白,在櫻桃衚衕樹衚衕十七號出了了不得的大怪事。
「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班克斯太太說。「可你還沒告訴我,保姆卡蒂的事到底怎麼辦。」
「好了,」她說,「馬上上床。」她動手給他們脫衣服。他們看到,扣子和搭鉤讓卡蒂大嬸解開很費工夫,可是瑪麗阿姨手裡,轉眼都解開了。不到一分鐘,他們已經上了床,看著瑪麗阿姨在暗淡的燈光中拿出其餘的東西。
「也許是的,」班克斯先生用鼻子擦了一會兒報紙角,很快又把頭抬起來。媽媽一走,簡和邁克爾就靠到瑪麗阿姨身邊。她站得象根電線杆,雙手疊在胸前。 「你怎麼來的?」簡問她。「看來象是一陣風把你給吹到了這兒。」
事後班克斯太太告訴她丈夫說:「她好象是給了咱們大面子似的。」
當然,除了這幾位,幫他們的還有一位保姆,叫卡蒂。可她完全犯不著寫到這本書里來,因為這個故事一開頭,她正好離開了十七號。
「她走沒跟你說,事先也不打個招呼。我可怎麼辦呢?」班克斯太太說。「登報吧,親愛的,」班克斯先生一邊穿鞋一邊說。「我真希望羅伯遜·艾不講一聲就走,因為他鞋子擦了一隻忘了一隻。我穿出去成了一雙陰陽鞋。」
瑪麗阿姨的頭伸出睡衣,樣子很兇。
簡和邁克爾的眼睛驚訝得鼓起來,可是沒工夫多想,因為瑪麗阿姨已經把怪瓶子放在壁爐架上,向他們轉過臉來。
「是橙汁,」她說著舔嘴唇。可她一看見瑪麗阿姨拿著瓶子向雙胞胎走去,就奔到她面前。
睡衣底下沒有回答。九*九*藏*書邁克爾又忍不住了。
「他們一點不淘氣,」媽媽嘴裏這麼說,可心裏沒譜,好象連她也不怎麼相信自己的話。他們聽見新來的人哼了一聲,看來她也不相信。
要是你想找十七號——你准得找它,因為這本書就講的這一家——你一下子就能找到。第一,這座房子在整條衚衕里最小。第二,這家人家牆粉剝落,需要粉刷了。可這房子的主人班克斯先生對太太說,她或者是要一座漂亮、乾淨、舒適的房子,或者是要四個孩子。兩者都要,他可沒這個條件。
「噢,別,請別給他們。他們太小。他們喝不了不好。謝謝你!」
「我不要喝,我不用喝。我不喝!」
這時候手提袋打開了,簡和邁克爾一看,裏面空空的什麼也沒有,他們更奇怪了。「怎麼,」簡說,「裏面什麼也沒有!」
瑪麗阿姨繼續把四個孩子看來看去,接著她大聲吸了口長氣,好象表示她已經下定決心。她說:「我干。」
瑪麗阿姨把一件呢睡衣從頭上披下來當帳子,在它下面脫衣服。邁克爾被這新來的怪人迷住了,再也忍不住,向她叫著說:「瑪麗阿姨,你永遠不再離開我們了吧?」
「那不是爸爸,」她說。「是別人。」
「接著那人影讓風吹得晃來晃去,彎著腰,拔掉院子大門的門閂。他們看出那是一個女人,一隻手捂住帽子,一隻手拿著個手提袋。簡和邁克爾看著看著,看到了一件怪事,那女人一進院子大門,好象就給一陣風吹起來,直往房子門前送。看起來是這樣的:風把她先吹到院子門口,讓她打開院子門,再把她連同手提袋等等吹到前門口來。兩個看著的孩子只聽見很響地砰的一聲,她在前門口著地的時候,整座房子都搖動了。
邁克爾用胳膊肘狠狠地頂了頂簡的腰。
「可我以為照規矩是要拿出來的,」她說。「我是說,我知道大家都這麼辦。」 「我認為這是古老十八代的舊規矩,」簡和邁克爾聽見那斬釘截鐵的聲音說。「老掉牙了,可以說早都過時了。」
她說著,從空袋裡拿出一條漿過的https://read.99csw.com白圍裙,把它圍在身上。接著她拿出一大塊日光牌肥皂、一把牙刷、一包頭髮夾、一瓶香水、一張小摺椅和一瓶潤喉止咳糖。簡和邁克爾瞪圓了眼睛。
「哦,」邁克爾說,「我明白了。」其實他沒怎麼明白。
瑪麗阿姨到櫻桃樹衚衕十七號的經過就是這樣。雖然大家有時侯嚮往卡蒂大嬸管家時的那種更安靜、更正常的日子,可總的說來,瑪麗阿姨來了大家還是很高興。班克斯先生高興,因為她一個人來,不妨礙交通,他用不著給警察小費。班克斯太太高興,因為她可以告訴別人,說她孩子們的保姆非常時髦,不讓人看證明信。布里爾太太和埃倫高興,因為它們可以整天在廚房喝濃茶,不用上兒童室開飯。羅伯遜·艾也高興,因為瑪麗阿姨只有一雙鞋,而且是她自己擦的。
「我不過說,」邁克爾膽怯地開口,「我們希望你不會很快就走……」他住了口,覺得滿臉通紅,腦子很亂。
「咱們去看看她是誰!」簡說著抓住邁克爾的胳膊,把他從窗口拉開,穿過兒童室,來到外面樓梯口。他們從樓梯口這裏,一向能夠清楚看到門廳發生的事。
「不,是毯子做的。」
「邁克爾,別淘氣,」他的媽媽說。
「噓!」簡說,只見瑪麗阿姨這時候拿出一個大瓶子,瓶子上有張標籤寫著: 「睡前一茶匙。」
「多滑稽!」這種事情我從沒見過,「邁克爾說。
「是你喝的藥水嗎?」邁克爾充滿好奇心問道。
班克斯先生說著把腦袋伸出窗口,低頭看看衚衕口布姆海軍上將的房子。這座房子是衚衕里最雄偉的,全衚衕都為它驕傲,因為它造得跟一艘船一樣。花園裡豎著一根旗杆,屋頂上還有個鍍金的風標,樣子象個望遠鏡。
「全講定了。只要我高興,」來的人說著,拿起一塊有紅花有白花的大手帕擦擦鼻子。「孩子們,」班克斯太太突然看見他們,說,「你們在這兒幹嗎?這是照顧你們的新保姆,瑪麗·波平斯阿姨。簡,邁克爾,說『你好』呀!這是……」她朝小床上的兩個娃娃揮揮手,「一https://read.99csw•com對雙胞胎。」
「好,那就全講定了。」孩子們的媽媽鬆了口氣。
「她人都走了,我看不出你能把她怎麼辦,」班克斯先生回答說。「換了我,我就拖人到《晨報》去登個廣告,說班克斯家的簡、邁克爾、約翰和巴巴拉(不提他們的媽媽)急需一位保姆,人要儘可能地好,工錢要儘可能地少。然後我就等著保姆到前面院子門口來排長隊。她們一準會叫我氣炸肚子:為了妨礙交通,給警察添了麻煩,我得付給他一個先令。好了,現在我得走了。嗐,跟在北極一樣冷。今天吹的什麼風?」
瓶頸掛著一把匙子,瑪麗阿姨倒了滿滿一匙子深紅色的水。
瑪麗阿姨不睬她,只狠狠地看她一眼讓她別響,就把匙子尖往約翰嘴裏灌。約翰起勁地呱噠呱噠喝,簡和邁克爾一看灑在圍涎上的那幾滴,就斷定這一回喝的是牛奶。接著巴巴拉也喝到了她的一分,咕嘟咕嘟喝下去了,還把匙子舔了兩次。
瑪麗阿姨把眼睛從他身上移到簡那裡,一聲不響。接著她大聲吸了吸鼻子。 「我呆到風向轉為止,」她簡單地說了一聲,吹滅她的蠟燭,上床睡覺了。「那就好,」邁克爾說,一半說給自己聽,一半說給簡聽。可簡沒在聽。她在回想這事發生的經過,思索著……
瑪麗阿姨這才倒了一匙,一本正經地自己喝下去。
「你不會離開我們了吧?」他焦急地嚷嚷說。
好,班克斯先生帶著他的黑色小皮包走了。班克斯太太走進客廳,整天坐在那裡給報紙寫信,求他們馬上給她找位保姆,她在等著。簡和邁克爾在樓上兒童室窗口朝外張望,心想不知誰會上他們家來。保姆卡蒂走了他們很高興,因為他們不喜歡她。她有老有胖,身上一股大麥茶氣味。他們想,不管誰來也比她好,就算只好那麼一丁點。
等到太陽開始在公園後面下去,布里爾太太和埃倫就上來給他們吃晚飯,給雙胞胎洗澡。簡和邁克爾吃過晚飯,坐在窗口等爸爸回家,聽東風在衚衕里櫻桃樹的光禿禿的樹枝間呼呼地吹過。這些樹在暗淡的光線中前後左右搖晃,好象發了瘋,read.99csw•com想連根從地上蹦起來似的。「爸爸來了!」邁克爾突然指著一個砰地撞到院子大門上的人影說。簡盯著越來越濃的暮色看。
她從毯子手提式袋裡拿出七套呢睡衣、四套布睡衣、一雙高統鞋、一副骨牌、兩頂浴帽、一本貼明信片的簿子。最後拿出來的是一張摺疊行軍床,還有羊毛毯和鴨絨被,她把床架在約翰和巴巴拉的小床之間。
「著是毯子,」瑪麗阿姨說著把鑰匙插|進鎖孔。
班克斯太太經過再三考慮,決定情願要大女兒簡,第二個孩子邁克爾,要最小的一對雙胞胎——約翰和巴巴拉。就這麼定了,班克斯一家於是在十七號住了下來。布里爾太太幫他們燒飯,埃倫幫他們開飯,羅伯遜·艾幫他們除草,洗刀子兼擦皮鞋。班克斯先生老說:「干這種活,羅伯遜浪費了時間,我浪費了錢。」
「什麼也沒有——你這是什麼話?」瑪麗阿姨反問了一聲,站起身子,看來好象生了氣。「你說裏面什麼也沒有?」
「哈!」班克斯先生很快把頭縮進來。「海軍上將的望遠鏡說是東風。我也這麼想。都冷到骨頭裡去了,我得穿兩件大衣。」他心不在焉地在他太太的鼻子旁邊親了親,跟孩子們招招手,就出門進城去了。
你要找櫻桃樹衚衕嗎?那隻要問一問十字路口那位警察。他把帽子稍稍往旁邊一推,搔著頭想想,就會伸出戴著白手套的手,用一個大指頭指點著說:「先往右,再往左,然後向右拐一個大彎,就到了。再見。」
「那邊再有人說話,」她嚇唬說,「我就叫警察了。」
「多好玩的手提袋!」他用指頭捏捏它說。
可是瑪麗阿姨的眼睛盯住他,邁克爾一下子發覺,你朝瑪麗阿姨一看就不能不聽她的話。她有一種古怪的東西——一種使人又怕又說不出地興奮的東西。匙子越來越近。他屏住氣,閉上眼睛,咕嘟一口。滿嘴都是甜味。他轉轉舌頭,一下吞了下去,滿臉堆起了笑容。「冰草莓汁,」他高興得發狂。「還要喝,還要喝,還要喝!」
「不,是你喝的,」瑪麗阿姨把匙子向他伸過去。邁克爾看著他,皺皺他的鼻子,表示拒絕。
read•99csw.com「晤,糖酒,」她說著吧嗒一下嘴唇,用塞子把瓶子重新塞了起來。
「哦,我有個規矩,從不那證明信,」那人斬釘截鐵地說。班克斯太太瞪大眼睛看看她。
這會兒他們看見他們的媽媽從客廳出來,後面跟著一位客人。簡和邁克爾看到新來的人有一頭髮亮的黑髮。「象個荷蘭木偶,」簡低聲說。那就是說她很瘦,大手大腳,有一雙直盯著人看的藍色小眼睛。
班克斯先生每天進城,當然,除了星期天和銀行假日。他在那裡坐在一張大桌子後面的一把大椅子上工作。他整天工作,忙著數鈔票和硬幣。他有一個黑色小皮包放零錢。回家有時候給簡和邁克爾,讓他們放到存錢罐里去。碰到他省不出一點錢來,他會說:「銀行破產了。」大家一聽,就知道他那一天沒剩什麼錢了。
「你會看到他們都是些乖孩子,」他們的媽媽說。
班克斯太太最討厭的就是過時,對過時東西簡直受不了。因此她緊接著說: 「那好吧。我們可不在乎這個。當然,我不過是問問罷了,因為也許,呃,也許你要拿出來。兒童室在樓上……」她在前面帶路上樓,一路講個沒完,只顧著講,就沒看到後面的動靜。可簡和邁克爾在樓上樓梯口看著,對新來的人這時候的古怪舉動看得一清二楚。當然,她是跟著班克斯太太上樓,可她上樓的辦法與眾不同。她兩手拿著手提袋一下子很利索地坐上樓梯扶手滑上來。班克斯太太來到樓上樓梯口,她也同時到了。簡和邁克爾知道,這種事從來沒有過。滑下去的時常有,他們自己就常干,可滑上來的這種事從來沒有過!他們好奇地盯著這位新來的怪人看。
「你是說裝著毯子?」
至於瑪麗阿姨自己覺得怎樣,那就沒人知道了,因為她從來不跟大家多說話……
可瑪麗阿姨的臉還是那麼板板的,給簡倒一匙子。可倒出來的水閃著銀色、綠色、黃色的光。簡把它嘗了嘗。
「可我剛才明明看見手提袋裡是空的,」邁克爾悄悄說。
照他指點的路走,一準錯不了,你就來到櫻桃樹衚衕的正當中。衚衕的一邊是房子,另一邊是公園,當中有長長的櫻桃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