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原先生，我在這裏。」

不知道是不是藥力已經過去了，或者因為一切都已經水落石出，浩三終於卸下了心裏的重負，他再度昏迷過去。

「嗚嗚！嗚嗚！……」千代吉跟瑞枝，把鰈太推到浩三身邊。浩三將自己的右手伸出來說：「蝶太，來，握著叔叔的手，我很疼你的，希望你能好起來……」

千代吉在旁邊問道：「可是，把屍體藏起來的人是……」

「是松原先生吧！他怕留在澄江身上的指甲痕，會使人起疑，進而知道殺死澄江的是葯子，以及葯子的秘密，這對兇手來說，非常不利，所以，他才暫時將澄江的屍體藏起來。」

千代吉緩緩挪動著他那不方便的身體，靜靜地看著浩三的臉。他一看到浩三整個身體，都被包在繃帶裏面，不禁悲痛地差點兒哭出聲來。

正當夏子跟民子對他沒辦法的時候，金田一耕助從隔壁的房間走進來了。

松原浩三正在跟死神激烈地搏鬥著。

「嗯！……」浩三似乎想說什麼，但過了一會兒，又陷入了昏迷狀態。

可是，達造卻不太明白，他們之間的對話。

「金……金田一先生。」

大家聽到這個意外的消息，紛紛睜大眼睛看著夏子。

這就是這位情深義重的兇手，所說的最後一句話。

「警方仔細檢查過藤本澄江腐爛的屍體，發現她全身都有指甲痕迹，還有被抓的痕迹。因此推斷，殺死澄江的，應該是個女人。事實上，警方也在懷疑，澄江可能是被葯子殺害的。」

浩三看著夏子和民子，微微喘著氣說：「夏子……阿姨……你們都不可以哭，我從一開始就決定，等這一切都結束后，要把所有的東西都給夏子……我本來打算自殺的，沒想到，會有這麼多人來送我，我真是幸福……」

「奇迹？」

浩三好像還想對他說什麼，但就在這時候，他的全身突然顫抖起來。

「今後，你的責任重大……不過，我相信，你一定承擔得了。」

瑞枝含著淚說：「松原先生，喜美子的媽媽去世了。她在家中向建部多門潑了硫酸，使那個男人失明之後，自己從御茶水橋上跳下去……」

金田一耕助停頓了一下，又說：「那是一個距離現場約莫一公里的防空洞廢墟，後來，那裡突然要蓋房子，工人們準備開始填滿防空洞。但松原先生的本性善良，不忍心讓澄江的屍體，就這樣隨隨便便地被掩埋掉，而且，當時九*九*藏*書屍體已經腐爛了，無法用肉眼看到指甲痕。他想，這樣應該沒問題了，於是，他又重新把澄江的屍體，移到基地的落葉堆中，好引起別人注意。松原先生，是這樣沒錯吧？」

聽到浩三充滿怨恨的聲音，民子突然哭了出來，對達造說：「請原諒我，你父親去世時，我感到很害怕，才會跑去信仰那個男的……結果害得昌子……」

「你什麼都先不要想，只要乖乖地休息就好。如果想講話，等身體好一點，有的是機會講。」

浩三痛苦地咬緊牙關點點頭。

沒有人敢大聲交談，每個人的臉上，都顯得非常憂慮，氣氛也一天比一天沉重……

這是浩三的孩子，她要為浩三守住這個血脈。大家遵照今井博士的忠告，所以，當浩三再次醒來的時候，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他的床邊。

雖然夏子早有心理準備，可是一聽到醫生這番話，她還是覺得深受打擊。

「是浩三砍殺了那個女的嗎？」

浩三說完了，又叫著蝶太：「蝶太……蝶太……」

浩三點點頭說：「殺死葯子以後，我本來以為，一切都結束了，所以，我就直接衝出去，完全沒有淸理現場，可是，後來我又想到，還有一個更壞的人，沒有受到懲罰，我需要時間，來解決建部多門這個大壞蛋，因此我想，如果可以逃得掉的話，就要多贏得一點時間……」

當浩三第二次從昏迷狀態中醒來時，意識比前一次還要清楚一點。

「下次他如果再醒來，就讓他把心裏想講的話講出來，這樣，才可以減輕他精神上的負擔，說不定，反而會有好的結果。」

浩三一臉不解地答道：「我也不曉得那個女人的古怪想法。」

「松原先生，不可以！你現在必須安靜休息。」

金田一耕助解釋道：「不，您請放心，我想，只有背後那個致命傷，是浩三所剌殺的……其他的傷，應該都是葯子自己弄的。松原先生，葯子那天，是不是想要展現什麼奇迹呢？」

「喜美子……就拜託你們了……」

「沒關係……這樣很好……千代吉，多謝你的幫忙，讓我有了更多時間。」

「松原先生，你想說的話，由我來代替你說吧！如果我有說錯的地方，你再幫我修正。」

第二天早上，浩三終於再次恢復了意識。他一醒來，就堅持要叫警察，怎麼勸都不聽。

「叫警察……我有事情，一定要跟他們說。」read.99csw.com

夏子一聽，隨即面如白紙，倚著浩三喊道：「松原君！振作點……」

浩三這一問，現場所有的人，都害怕得面面相覷，但是，因為醫生提醒過，要把一切都說出來，因此千代吉對瑞枝說：「瑞枝，你來說吧！你跟多惠子最要好。」

浩三現在雖然處在昏迷狀態中，卻能緊緊地攀住生命之根，這似乎是基於某種強烈的意志，才沒讓死神奪走他的性命。

金田一耕助的話，使達造鬆了一口氣。

「浩三！」

浩三的身體顫抖了一下，眼角流下了幾滴淚水。夏子接著補充道：「在她自殺前，曾來這裏跟你道別，聽說……在她跳下去的時候，只喊了一聲『松原先生……』」

「松原先生，我們都在。」他們四個人一齊回答。

「你認得出我，真是太好了！我在這裏，如果你想講什麼話，我隨時都可以代替警察來聽你講。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

「是。」

說完，浩三肉體的痛苦，好像又開始了……

「哥哥……」春彥哽咽地回答。

「松原先生……」

「殺死狗以及女佣人藤本澄江的，並不是松原先生，而是葯子……」

浩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說：「很好，如果有機會……請讓他們相認……」

他看著哥哥達造、嫂嫂、岩崎夫婦、千代吉跟瑞枝，然後又看著民子、夏子……

「春彥……」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說：「我知道。」

隔壁的休息房間里，除了岩崎夫婦之外，還有看到報紙報道、慌忙趕回來的千代吉、瑞枝，浩三的哥哥達造、嫂嫂也從吉祥寺那邊過來了解情況。

在場的人，都一臉驚訝地看著金田一耕助，而浩三的臉上卻露出了微笑。

主治醫生今井博士，根據過去的經驗，認為患者受傷這麼嚴重，應該早就沒命了。

金田一耕助看到浩三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神色，才又繼續說道：「葯子背後的傷，是她自己拜託松原先生弄的，而為了讓松原先生順利進到屋裡，於是，她毒殺了自己的狗。

「指紋……符合嗎？」

金田一耕助看到浩三點頭之後，就開始講了。

民子輕輕地搖了搖頭說：「夏子，你什麼都不要說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浩三的身體。」

她最近才發現，自己的體內，正在孕育著一個新的生命，因此她十分小心，絕不能讓ｒｅａｄ•９９ｃｓｗ.ｃｏｍ自己受到任何傷害。

「可是……可是……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說：「符合。不過，我還沒向警方報告這件事。」

瑞枝和小重早已擁抱在一起，泣不成聲，岩崎和千代吉，則以堅定的表情回答了浩三。

她俯在陷入昏迷狀態中的浩三耳邊，不知道在說些什麼。不料，浩三居然又睜開了眼睛，驚訝地注視著夏子。

「好的。」

金田一耕助神色肅穆地走過來，答應了一聲：「松原先生。」

「松原先生，你放心。」

「千代吉……你在哭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夏子已經不再流淚了，只在心底感嘆命運的捉弄……

「啊？……」千代吉感到不可思議地歪著頭。

他喘著氣，好不容易才說出一句話：「夏子，去叫警察……」

直到醫生來到病房，幫他打過止痛針，浩三才慢慢平靜下來，可是，此刻的他，已經沒有力氣說話了。

可是，金田一耕助必須繼續說下去，因為，他必須在浩三意識清楚的時候，將整個案情經過，全部說完，這樣，浩三才能卸下心頭的重擔。

錐心刺骨的劇烈疼痛，再度使浩三咬牙切齒地在病床上翻滾著，他那副痛苦的模樣，真叫人不忍卒睹。

「不，不……本來我也……沒打算要殺她……可是，當場突然就……很想殺了她……」

「阿……阿姨……」

「阿姨，那件事情就別再提了。」浩三虛弱地說。

金田一耕助嘆了口氣，又說：「你當時是剛好逮到機會，才下手嗎？」

「是的……我去的時候，葯子把女佣人的屍體放在前面，完全陷入了精神錯亂的狀態……」

浩三露出感激的眼神說：「謝謝……多虧有你……讓大家知道，我不是那麼殘忍的人，我覺得好好高興哦！……」

「是我，我是阿姨！」

「松原先生，你認識我嗎？」

笮三緊緊握著夏子的手不放，就像生怕會失去她一樣。他一看到喜美子，好像想起什麼似地問道：「喜美子，你媽媽呢？」

浩三突然激動地說：「不！葯子也很可恨……我很想把她五馬分屍……是她拍了昌子的照片，是她害昌子自殺的……」

「就算我死了，我的生命，還會繼續在夏子的身體里活著，這樣九_九_藏_書，我就心滿意足了。」

「謝……謝……」就這樣，浩三又昏迷了。

「是這樣的，我找到了松原先生第一次藏匿屍體的地方，不過……」

「松原先生請放心，殺死葯子的短劍，由恭子小姐保管著，那把短劍的劍柄上，有兇手留下的指紋。上次我送你來這裏的時候，很抱歉，我順便取了你的指紋。」

浩三驚訝地瞪大眼睛，然後看著喜美子說：「喜美子，真對不起，只有你媽媽一個人……我沒辦法救到她……岩崎、小重，還有千代吉跟瑞枝……」

金田一耕助問浩三：「其實，松原先生是為了去拿回短劍，才又折返回去的。」

「是……」

達造輕輕地說著：「浩三，是我不好，我一定會好好照顧阿姨、春彥，還有夏子的。」

「可是，你的說詞，卻給了松原先生最好的不在場證明，也就是給了他更多的時間，來解決建部多門這號人物。松原先生要感謝你的，就是這一點，對不對？」

「是的，葯子那女人很奇怪，把自己弄得全身是傷，說是要展現某種奇迹。可是，如果背後沒有傷痕的話，別人就會懷疑，她是自己弄傷的，因此，她就拜託松原先生幫她弄！至於葯子為什麼要展現奇迹呢？這一點我也不太淸楚，松原先生，你知道嗎？」

「那後來為什麼又要拿出來呢？」達造好奇地問。

一個小時之後，春彥、蝶太，還有喜美子都來了。在那段時間里，連醫生都對浩三一直保持著清楚的意識，感到不可思議，他就好像蠟燭在即將熄滅前的那一刻，把自己燃燒得更加光輝燦爛。

「松原先生是在感謝你欺騙了警方。那時候，你對警察說，你聽到屋裡面有求救聲傳出等等，其實那並非事實，對不對？

浩三又看到眼睛哭得紅腫的春彥。

「有……有什麼證據嗎？新刑法規定，自白不能當證據……」

浩三的眼睛，往左右兩邊飄呀飄的，好像在找什麼人。

「本堂先生。」

民子一喊，浩三睜開了混濁茫然的眼睛。

「是。」

整整三天過去了，松原浩三一直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昏迷不醒，在生死的邊緣徘徊。這段期間，醫生給他輸了很多次血，又裝氧氣罩……用盡了各種方式，進行搶救，但仍不見起色。

「啊！金田一先生……」

「我知道。」金田一耕助低聲說著。

「松原先生，金田一耕助在這裏，你想說什麼嗎？」

「可是，就在她弄傷自己的時read.99csw.com候，出乎意料之外，澄江竟然比預定時間，提早回來了，葯子怕自己的計劃曝光，就乾脆勒死澄江。說起來，葯子之所以會出現這種行徑，恐怕，是與她歇斯底里的精神病發作有關係。」

看到浩三臉上浮現出滿意的神色，金田一耕助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

達造皺著眉頭，似乎認為依照弟弟的個性，是不可能那樣做的。

浩三又轉過頭去叫道：「金田一先生……」

「哥哥，我一定、一定會……」春彥哭喊著，民子也抱住春彥哭得說不出話來。

「就在你也想進入那個房子看看的時候，瀧川家的恭子小姐，突然神色慌張地衝出來，你本來想以此作為借口，進入那個房子看看。這時候，正好警察來了，於是你就說，你聽到喊求救的聲音，事實上，當時你根本不知道，真的發生了殺人案……

因為顧慮到浩三內心的痛苦，金田一耕助立即岔開了話題：

「咦？」夏子驚訝地看著，在床邊照顧浩三的都築民子。

「我在！請振作點！」一直服侍在旁的夏子，看到浩三終於恢復了一點意識，高興地緊握住他的手，聲音也不禁哽咽起來。

「謝謝……哥哥……夏子懷孕了……」

「浩三！」

浩三張望一番后，最後將視線停留在金田一耕助身上。

今井博士按著浩三的脈搏，臉色凝重地說：「如果他有什麼想見的人，最好趁現在快點叫來。」

到了第四天早上，浩三似乎略微恢復了點意識。

「謝謝你。」浩三如釋重負地嘆了一口氣，然後叫著，「千代吉……」

「你知道……夏子的父親是誰嗎？」

這是今井博士對他哥哥達造的忠告，但同時也好像有暗示，浩三可能會捱不過去，不如讓他交代遺言的意思。

「阿姨……對不起……」浩三說完這句話，又陷入了昏迷狀態。

「殺……殺死葯子的人是我。」

儘管肉體極端痛苦，但是浩三的嘴角，還是露出一絲微笑。

「夏子，夏子……」他輕聲地呻|吟著。

在場的人，除了浩三的哥哥以及嫂嫂以外，沒有人對他這句話，感到驚訝，大家早就猜到這一點了。

松原浩三在眾人的環繞中，帶著一抹微笑，結束了他傳奇的一生。

金田一耕助點點頭說：「我想也應該是這樣。因為對你來講，多門應該比葯子更可恨才對。」

夏子含淚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