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獵奇的檜討書

獵奇的檜討書

如果說是個玩具的話,那它製造得未免太堅固了,而且,箭頭也太銳利。
「那麼,後來呢?……」
「那麼,你打算用這支箭幹什麼?」
「據驗屍報告說,作案時間是昨天下午四點。」
潤子正想繼續說下去,但突然注意到三井參吾,正在以嚴厲的目光瞪著她,於是趕緊閉上了嘴巴。
「啊,您不說我還真忘了。我們從外面的樓梯上過來時,御喜美小姐正從裏面的樓梯……」山本新一指著內樓梯口說,「她正好從那兒下去。」
話剛落音,他好像突然意識到什麼似的,又說:「但是,他們實在沒有逃跑的理由啊。其實小坂上船之前,也曾邀請我一起去,我拒絕了他,並且提醒他,絕對不能走遠。」
白浜海岸開發之後,雖然那一類溺死事件、打架鬥毆事件在所難免,但是,像今天這樣奇怪的凶殺案,在這裏還是首次,難怪年輕的小磯警部補那麼興奮。
「金田一先生。」恭子邊吸飲料,邊向上翻弄著眼珠。吸完一口,她笑了起來,「不會是我們家先生,用這張弓朝那個洞里放了一箭吧?」
的確,懸崖的陰影外面,有一條小船的船頭,正在浪尖上輕輕搖動。船頭上,露著一雙赤|裸的女人腳。以此推斷,可能是一個穿泳裝的女人,正仰卧在船上。因為小船被懸崖的暗影給遮住了,所以,船身和船尾通通看不到。
「嗯。我和她……偶爾也曾去旅館開過房……但是,那種事情,只限於那種時候的那種場合……我剛才也說了,因為我的生理年齡還很年輕嘛。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為三並先生邀請了我。你也知道,像我這麼個窮教書匠,什麼避暑,連想都不敢想啊。所幸還有三井先生這樣富有同情心的人,經常招待我。」
玉樹字
小坂夫婦、坂卷潤子、山本新一和女友恭子,全都齊集在畫室里。他們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流露出恐懼的神色,煞有介事地圍在金田一耕助的身邊。當然,此前他們都已換下了泳裝。
金田一耕助的嘴巴用麥稈吸管吸著飲料,耳朵聽著三井參吾那心裏美滋滋的解說,目光卻被圓桌面下方架子上一件奇特的東西吸引住了。
「是我在夜總會的姐妹。而且,她是三井先生的……」
餚到這裏,你肯定已經明白,這一切都是我乾的。
「喚,不是給您的。這是小坂先生吩咐我,交給金田一耕助先生的信,他說,這是給金田一先生的回信,因為金田一先生剛才寫了一封信給他。」
他們找遍了瞭望台上的每一個角落,但是,竟連箭的影子也沒看到。
「你用過這支箭嗎?」
小船上的三井參吾,額頭上滲滿了一顆顆豆大的汗珠。被太陽曬得淺黑的臉鐵青著,魁偉而肥胖的身體里,好像每一根神經,都在因恐懼而發抖。那種與生俱來的樂天派風采蕩然無存。看他的表情,眼看就要哭起來似的。
「新一哥哥,我們上來以後,你站在胸牆前拉了一下弓,箭是不是你射出去了?」
「哎呀,是在哪兒找到的?」
「三郎,你不要這麼說……」小船中,他的妻子一枝責備地說。
圓桌的上方是一把太陽傘,它把夏日里射向它的毒太陽光,毫不留情地擋了回去。
他自去年痛失愛侶以來,精神和意志一直都在低谷中徘徊,迄今為止,他還沒有靜下心來,干過一件正兒八經的工作。雖然有個女兒,但遠在美國留學。他生活得隨意、懶散,就像一個真正的鰥夫那樣。他好像常常在茶樓酒肆、夜總會,還有花街柳巷等風月場所出沒,從那些墮落風塵的女人身上找快樂,但是,別人又很難抓到他的什麼把柄,他猾得如同一條狐狸的尾巴。
「後來呢?……後來怎麼樣啦?」
「小坂先生要幹什麼呢?他帶著夫人,正飛快地朝遠海劃去呢。」
三並說話的當兒,已從帆布躺椅中坐直了身子。這時,御喜美上來了,她朝三井走過來。她的手中有一封信。

丟失的箭

三井就像一個搞惡作劇的孩童,突然被大人抓住了似的,不好意思地縮了一下脖子。
潤子小姐:
三井從帆布躺椅中直起身來,踱到望遠鏡跟前。三井看上去有四十五、六歲,因為和金田一耕助是同學,所以他們的年舲,應該大致相仿吧。雖然他的兩鬢已經生出了稀疏的白髮,但此時只穿一條游泳褲的他,看上去體格健壯,胸寬體胖。他的肌膚白凈而細膩,彷彿永遠曬不黑似的。不知有多少女人,都悄悄羡慕他這一身白皮膚。所謂「冰肌」,大概莫過於此吧。他天生具有一種男性的魅力。
「你上周見過這個女人嗎?」
「我說,你還真是臉皮厚。既然如此,那就趕快找個女人再婚吧。結了婚,就再也不用從胸牆上的望遠鏡里,偷看穿三點式的女人啦。」
金田一耕助沒有時間理會他們,他疾步跑下了外樓梯。衝下別墅後面的陡坡之後,他躍上停在岸邊的一條小船,划動雙槳,再返回了人魚洞。
「噢,有過一面之交。」
「那你們有沒有看見,什麼人從台上下去?兩道樓梯你們都看清了嗎?」
「噢,掛在那面牆壁上……」
但是,三井仍然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淡淡地說:「不礙事的。反正,他們倆都是穿的泳衣,不怕他們跑掉。」
「但是,擦痕還很新。」
「總算你還有點自知之明。這麼說,你還有葯可救?」
這裡是暸望台下面的畫室。畫室里長久沒有整理過,顯得雜亂無章,三井參吾的隨意和懶散,在此可見一斑。
「沒有,一次也沒用過。不,練習時用過幾次。」
「船上只有一個女人嗎?」
「哎呀,剛才那條載著情侶、划向洞口的小船,正要到洞里去呢。可是,他們想不到早有人捷足先登了,於是,他們只好裝出了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將小船悄悄劃開。不,他們的小船現在還在洞口,看他們的神情,好像是依依不捨呢。哎呀,到洞里來做客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就算他們的表演,個個都足夠精彩,可若是一天到晚不停地看,我的眼睛也會造反嘍,哈哈哈哈!」

奇特的弓

金田一耕助覺得這個三井參吾,真的是太不像話了。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三井的臉,覺得面前這個男人既可憐,又可惡,甚至還可悲。但是,突然他的目光落到了箭頭上。眼前這支箭,通體濕漉漉的,箭頭好像曾和什麼堅硬物體碰撞過,可見一絲擦痕。
小坂達三略一沉吟,說:「算了,我還是待在這兒吧。」
御喜美是三井家的保姆。
「哪裡,多謝你的誇獎。」
「那麼,從昨天到今天,你一直都沒有見過玉樹小姐,對嗎?」
不過,九-九-藏-書由於長期擱置的緣故,箭身上長滿了紅色的鐵鏽。即便這樣,若是瞄準某人的心臟,突然射出一箭的話,完全有可能將他置之於死地。
「那麼,箭呢?」
「可是……」一男一女從麥稈吸管上抬起頭來,驚得面面相覷。
「金田一耕助老兄,老這麼耗下去也不管用。無論如何,我們必須儘快報警……」
「順便問一下,三井先生,我總覺得桌底下,有一件怪怪的東西,那是什麼啊?」
「什麼時候?」

小坂達三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三井撫摸著自己光滑的前額,半開玩笑似地得意洋洋地炫耀道,「昨天,我和人魚洞里的『客人』們,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咳,那怎麼可能呢……我剛才明明看見,有個女人仰卧在小船中,好像是在等人的樣子……」
「那怎麼可能!雖說他們的行為可惡之極,但我還不至於要殺他們呀。再說,我也不是那種窮凶極惡的男人。況且,我也不是羅賓漢那樣的名弓箭手,可以做到百發百中。我是朝他們頭頂上的懸崖射的。」
「那怎麼可能。我只是做了一個彎弓搭箭的姿勢而已。當時哪裡有箭呀。」
白浜海岸的盡頭,是一個新近才突然發展起來的海濱浴場。一堵險峻而突兀的懸崖,從環繞著淺海的數百米長的沙灘上,向海面悄悄地伸了出去,它靜靜地佇立在白浜海岸的終端,為白浜海岸畫上了句號。
「要說是什麼關係……」他似乎對同船的小坂一枝有所顧忌,「嗯,就是那種玩的朋友……」
看著看著,金田一耕助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不一會兒,便滿頭大汗了。
作為一位油畫家的三井參吾,曾經名動一時。但是,因為他天生就是個富翁,所以,他不需要靠買賣畫作來維持生活。他從父母那裡繼承了一筆巨額財產,不由他願不願意,就被並人了業餘美術家的行列。
「空無一人?」三井略略欠起身體,「那不可能。應該有一條小船溜進去了。」
嗚呼!金田一耕助的內心,為小坂夫婦感到無限痛惜。他腳步沉重地走向胸牆。
「噢,後來啊,洞口周圍又划來了好幾條載著年輕情侶的小船。它們令人討厭地在那兒轉來轉去,終於分散了我的注意力。況且,如果我看見它們也划進洞里去的話,那我肯定要上瞭望台來,從望遠鏡里看個仔細。哎呀,讓你見笑了。」
三井從圓桌底下的架子上,抽出了一件東西,金田一耕助一見,不禁大吃一驚。
我就是用那支箭,刺向了玉樹的心臟……
從她的臉部表情來看,這位受害者臨死之前,絲毫沒有恐懼之心。
「但是……」剛進畫室的一位刑警,對三井參吾的話提出了疑問,「那麼,這是怎麼回事?這不是被害者的衣物嗎?」
「嗯,是嗎?」
「噢,有一點印象……」一枝朝玉樹的屍體瞥了一眼,隨之便本能地將身上的浴衣緊緊裹住,厭惡地側過身去。
「沒有,我們沒看見什麼箭。恭子妹妹,你把浴衣拿出來抖一抖好嗎?」
沒錯,正如你的推理那樣,玉樹不是在這裏被殺的。她在東京時就巳命赴黃泉,被人塞在汽車後備箱里。運到了別墅。前天晚上,我趁大家都在熟睡之際,偷偷地從後備箱中把她拖了出來……結果,她就躺到了你們從望遠鏡里發現的那條船上。
「噢,那是因為它掉在花瓶里。平時,弓和箭都是掛在牆壁上的……可是,嗯,這樣行吧,這種玩笑我一定下不為例。」
站在海水中的小坂達三,冷得上牙打下牙。原來,潮水正在不斷地湧進洞內,已經漫過了小坂達三、金田一耕助和潤子三人的胸際。而且,因為洞內本身就很陰涼,潮水一來,洞中的海水,冷得剌人肌膚。
「就算是吧。可是,這支箭為什麼是濕的呢?」
在老同學面前失態的三井,也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他滿臉酒色地說:「哈哈哈哈,金田一先生,我真丟人哪。你心裏肯定在想:這傢伙白活了一大把年紀……」
「御喜美,誰來的信?」
「哈哈,我並沒有諷刺誰。我是在深深地感謝三井先生呢。」
三井參吾開懷大笑起來。金田一耕助目光嚴厲地盯著他,絲毫都沒有放鬆。
仰靠在帆布躺椅的三井參吾,一副無精打採的樣子。他那天生的樂天派的性格,此時卻不知跑到哪兒去了。他就像一隻癟了的氣球一樣,提不起精神。恐怕他昨夜一個晚上,就瘦了兩公斤吧。
「那麼,你上周也來了?」
這麼說,玉樹一到別墅就慘遭殺害了。另外,作案時間和三井昨天開玩笑,射出那一箭的時間,正好吻合。
游啊,游啊,總算游出了鋸齒狀的岩石外面。洞外有一條小船,船上有個女人正在等他。女人的樣子,也顯得很驚慌。男子想要躍上小船,但嘗試了好幾次,都沒有辦到。最後總算上來了。於是,他操起雙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劃了起來。由於心裏緊張,他手中揮舞的雙槳,有好多次都落了空,只從海面上輕輕擦過。
「如果你老是這麼下去,一味地沉溺於酒色之中,人家就會以為,你是個慾壑難填的男人。」
「我做夢也想不到,昨天在這個洞里,和男人做|愛的女人,竟然會是玉樹。而且,而且……」三井用顫抖的手指指著與別墅相對的那一面洞壁,接著說,「但是我發誓,我的箭絕對是朝那邊的洞壁射的。箭碰在洞壁的崖石上,落入了海水中,這一點,我看得清清楚楚。你們看,那塊岩石上,還有箭尖碰撞過的痕迹哩!」
「是的,我說過。對了,昨天,我因為想和人魚洞里的情人開個玩笑,就到畫室里來拿弓箭。不料,走進畫室一看,牆壁上卻只掛著一支箭。我當時也有點納悶,但由於心裏想著別的事,從而忽略了它。可是,剛才游泳歸來后,我站在那個窗子前面,朝人魚洞里一看……」
金田一耕助說得對。的確,它比羅賓漢的弓箭要小得多。那支弓背且不說,整個箭身大約比鉛筆桿長不了多少。
被害者與坂卷潤子年紀不相上下,她五官端正,身段苗條,比潤子更加漂亮幾分。她身上穿著一款艷麗的比基尼泳裝,身下墊著一件寬大的浴衣。浴衣在艙板上鋪展開來,她仰面倒在浴衣上。
金田一耕助先生:
「但是,你認識她。」

白浜海岸

「後來呢……」金田一耕助的面孔越來越嚴肅了。因為他已經悟出了這個男人所說的「玩笑」的真正含意。
三井參吾的聲音,流露出他內心有多麼空虛。
「玩笑?」
「哎呀,說真的,當時那洞里簡直一幅肉|欲橫流、春光誘人的場面。就算我不上瞭望台,從望遠鏡里看,你瞧,站在樓下那間畫室的窗戶九九藏書邊,也可以看清楚洞里發生的事情。你也許會說『眼不見心不煩』,但是,我還年輕……我是說,我在生理上還很年輕。」
先前,金田一耕助他們五個人,從這兒一起下去的時候,弓箭還和浴衣一起,塞在帆布躺椅的下面。
「坂卷小姐,你到達別墅時是幾點?」
極目遠眺,遠海上的快艇、摩托艇,宛如一個個在天邊飛速遊動的小黑點。火紅的太陽在海面上灑下萬道金光,映著火焰番熊熊翻滾的海浪。
「金田一先生,洞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噢,在這裏。」
其實,小坂不說他,他也夠難受的了。三井好像得了瘋病一般,臉上的肌肉在輕微地抽|動著,全身開始痙攣起來。
「沒有,我只在以前邀請過她一次。大概是因為上個周末,和她分手的時候,我順口說了句『下次來玩啊』的客套話吧。」
「哎呀,其實……」三井又孩子氣似的縮一下脖子說,「因為昨天那對跑掉的男女,實在是太有意思了,所以,我今天還想再玩一次。」
「傍晚六點……不,是六點半吧?當然,我老婆也在車內。」
「是的,沒有。所以我看到洞內那個……不,當我看見四的竟然是她時,簡直嚇了一大跳。」
「今天有什麼收穫嗎?」那位漂亮地小姐,站在胸牆邊居高臨下地俯瞰著,突然說道,「啊,那邊圍著一大群人,發生了什麼事呢?」
「你說過,有一支掉在花瓶里,是嗎?」
「哎呀,瞧我這記性。」三井回到剛才坐的帆布躺椅邊,打開旁邊的冰箱門,拿了一瓶冰涼的碳酸飲料出來。他啟開瓶蓋,把還冒著泡沫的汽水放在圓桌上,向著金田一耕助。
「御喜美小姐,你當時在別墅嗎?」
「那麼,夫人也見過被害者堀口玉樹了?」
這時,只有金田一耕助一個人注意到,站在角落裡等候差遣的保姆御喜美,好像欲言又止。
金田一耕助忽然想起了什麼,他不再看那個男子,而將視線移到了人魚洞內。開頭大部分隱在岩影里的那條小船,現在完全暴露在視野之中。它正在海水中顛簸著。船中靜靜地躺著一個木偶似的女人。金田一耕助若有所悟,他三步並做兩步跨到望遠鏡前,將眼睛緊緊地貼在它的鏡片上。
半身浸在海水中的坂卷潤子,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像是害怕什麼,她躲到了金田一耕助的身後。
「八點。當時客人們剛用完晚餐。」
「可是……」金田一耕助嚴肅地盯著三井問,「你把它拿到這兒來,究竟是要幹什麼啦?」
潤子飛快地接過衣服,看了看說:「這幾件衣服,確實是玉樹妹妹的。這麼說,玉樹妹妹在昨天夜裡,到底還是到這兒來了……」
「三井先生,」金田一耕助憂心仲忡地說,「你必須儘快結婚。像你現在這樣,心身兩方面都處於極不穩定的狀態,你才會和別人開這種無聊透頂的玩笑。」
「你看,這就叫——彎弓搭箭……颼!……」三井一副彎了弓的姿勢,瞄準金田一耕助的胸脯,開起了玩笑。
太平洋洶湧的海浪,把洞口的岩石衝擊得如同鋸齒一般。這些鋸齒狀的岩石,猶如一道天然的屏障,擋住了來自洞口外面的視野。此時此刻,洞外波濤翻滾,海浪拍打著那些鋸齒形狀的岩石群,捲起千萬朵如雪一般的浪花。而與此相反,洞內一片風平浪靜。這正是因為洞口的岩石,對海浪起到了抵擋的作用。
「啊,山本先生,這張弓是怎麼回事?」
「見過。她,還有你後面的坂卷潤子小姐,另外,還有兩個人,就是剛去游泳,現在還沒有回來的一對年輕情侶,這四個人我都在這兒見過。他們都是三井先生介紹我認識的。」
「哪裡,這是一個外國朋友送給我的。那位朋友逛古董店的時候發現了它,剛好想起我對這種小玩意兒感興趣,就買來送給了我。」
「哪裡,其實也不能完全怪你。因為已過世的嫂夫人,她是一位多麼好的太太喲。」
白浜美如其名,海岸上,白色的沙灘泛著銀光。沙灘上,那一把把巨大的遮陽傘,像森林里的蘑菇一樣,密密麻麻。遠遠望去,離此百米開外的沙灘上,那傘、那人,簡直密集得如同砂糖上的螞蟻一般。越靠近人魚洞,隱藏在海面下面的礁石越多,對游泳的人來說,離人魚洞越近就越危險。
「不錯,你的確還很年輕。」金田一耕助認真地說。
但願你從睞望台上的望遠鏡中,目送我們夫婦在這人世間的最後旅程。
三井參吾指著畫室的窗戶。透過窗戶朝外望去,果然從這兒也可以看見人魚洞。此時此刻,只見洞前聚滿了一條條看熱鬧的小船。
「擦痕?」三井看了看箭頭,依舊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道,「哈哈!這大概是本來就有的吧?」
小坂達三一副妄自尊大的樣子。因為他也是金田一耕助的校友且比他年長,他們和三井是初中同學。他現在就職於一所私立大學,在文學部任副教授。
金田一耕助對著三井伲伲而談。出於一種職業方面的本能,他漫步走向了瞭望台上的胸牆。胸牆上架著一副望遠鏡。金田一耕助站在望遠鏡前,將雙眼緊貼在望遠鏡的鏡片上,果然,一眼就望見了當地人所說的人魚洞。
「三井先生。」金田一耕助瞪了三井一眼。
「在客廳的角落裡找到的。她穿著這身衣服來別墅,游泳前,在這兒換上了泳裝對不對?」
兩位美貌女子的其中之一,看著胸牆上的望遠鏡,嬌滴滴地沖三井參吾嚷開了:「又在偷看女人吧?真沒出息。」
緊窄的泳裝,似乎包不住她高聳的雙乳,她的酥|胸有一半露在外面。左乳下的心臟上,不偏不倚地插著一支短箭。這支短箭和剛剛在三井別墅的瞭望台上見過的、那種形制奇特的箭一模一樣。箭是從右下方刺進她左胸的,大概她就是因為這一箭而殞命的。
「玉樹是誰?」
「啊,三井先生,那條船上的人,不是小坂先生和他的夫人嗎?」
上來的是一男二女。一個男青年後面跟著兩位漂亮的小姐,他們好像剛剛從水裡鑽出來。兩位美麗的女性,分別都在濕漉漉的泳裝上面披著浴衣,而男青年身上,除了泳褲之外,還圍著一塊浴巾。
「但是,從事實來說,我目前的煩惱,就是來自於慾望得不到滿足,但願你這個老同學能夠理解我。」
三井將雙眼緊貼在胸牆上的望遠鏡上,上下左右搜索了一會子。
「所以,你認為它是個玩具,或者是少年人的玩意兒?」
上個周末,我來到別墅做客時,初次見到玉樹。不,說得更準確些,是頭一回經人介紹而認識,因為我早就聽說過,有關她的流言蜚語。當時,三井無意間聊到了人魚洞的話題,他在客人面前大放厥詞,拍著胸脯說:他下次要給人魚洞里的狗男女送上一箭。這話啟發了我,我便從他們畫室里,偷了一支箭回家。因為畫室里又臟又亂,所以,我自以為在那間屋裡丟失一支小小的箭,不會被人發現。九*九*藏*書
「啊,先生,您躲在這兒呀。討厭,還做人家的先生呢。」
「金田一先生,人魚洞里出什麼事啦?」
「這套弓箭平時放在什麼地方呢?」詢問的警官是年輕的小磯警部補。
「因為情人舟令人討厭地在洞口蕩來蕩去,所以,我想再和他們開一次玩笑。我在畫室中到處尋找另一支箭,最後,在花瓶里找到了。」
這時又有一位刑警進了畫室。他的手中,拿著那支曾用來殺害堀口玉樹的箭。
那位小姐這麼一叫,金田一耕助也站起來,走向胸牆。只見人魚洞那邊,一個身上只穿泳褲的男子,正慌慌張張地從洞口向外游。男子的雙臂,在水面上拚命地划動,讓人一看就知道,他要遠離洞窟的心情是多麼的急迫。但是,好像效果適得其反,他的動作越激烈,反而越游不動,過了好一會兒,他還在原地白費勁。在金田一耕助他們看來,這個男子不是在游泳,而是在水中漫步。
「當時您是和夫人一起嗎?」
「金田一先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玩的朋友……總之,三井先生,請你老老實實地說出來。因為警察早晚都會來的,那時你想瞞也瞞不住啊。」
「這兒?」
「可是……」金田一耕助從三井手中接過弓箭,仔細地觀察著。
「三井先生,」金田一耕助回頭時,發現小坂夫人正注視著和她同船的三井。
「是啊。因為我和她住在同一棟公寓,所以昨天她在我房裡留了一張便條,大意是:『我現在就去白浜三井先生的別墅。他也邀請你在那兒住一夜,見條后速來。』」
儘管如此,可是另一支箭到哪兒去了呢?金田一耕助在望遠鏡中發現屍體后,是第一個從外樓梯飛步跑下瞭望台的。另外四個人,三井參吾和小坂夫妻,以及坂卷潤子慌作一團,也挨挨擠擠地在他後面下來了。衝下懸崖跑到船塢的第一人是三並參吾。當他看到船塢里沒有船后,就從陡坡返回別墅,去了租船屋。金田一耕助因為等不及,和小坂、潤子一起躍入海水中,游泳到了人魚洞。小坂一枝則在沙灘上等著,過了一會兒才坐著三井租的小船趕過來。
一枝與被害的堀口玉樹,還有坂卷潤子,就像兩個世界里的人。一枝的性格,往好里說叫謹慎,說白了其實就是呆板、木訥。瞧她穿起泳裝時,那羞羞答答的樣子,好像她最不齒的,就是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肌膚。而事實上,她的肌膚又細又嫩,美麗得如同上好的瓷器,玉樹和潤子根本無法與之相比。她比丈夫達三年輕十來歲。因為金田一耕助是她的同鄉,所以相當了解她。
「雖然那些做|愛的細技末節,不可能看得很清楚,但是,我完全可以想像得出,他們正在做什麼動作。所以,當那對情侶的表演達到最髙潮的時候,我認為慰勞他們的大好時機到了,於是,我拿起弓箭,瞄準他們頭頂上方的洞壁,『嗖』地射了出去。哎呀,讓你見笑了。」
但是,就算三井沒有撒謊,那一對可疑的男女,就真的那麼好找嗎?因為三井沒有看清那兩人的臉,警方將租船屋有關客人的姓名身份一一調査過後,也沒有發現可疑人物。而冀希望于對方主動投案自首的可能性,似乎也不大。
「您別誤會。我們剛才上來的時候,發現它就丟在這張帆布躺椅下面,您來看,還是用這件浴衣包著呢。我還在對恭子妹妹說,先生是不是把他的玩笑開大了,正好您就上來了。」

女人與箭

「嗅,後來嘛,請你想像一下,昨天也像往常一樣,又有一條情人的小船,偷偷摸摸地從洞口溜了進來。我看著那條船,心中再次湧起一股好奇心。於是,我將眼睛緊緊貼在望遠鏡的鏡片上,一看……哈哈!……」
不用說,三井和玉樹之間,也有肉體上的關係。但是,對三井來說,玉樹充其量不過是個玩物而已。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三井這個男人,若是身邊沒有一個固定的女人,他是絕對混不了一年多的。這傢伙真正迷戀的是一枝。
「不不不,我不知道。我沒有看見玉樹,至少這幾天之內……而且,我也沒有邀請過玉樹的印象。」

別墅的客人們

「怎麼樣,來一瓶吧?」三井把剛啟開的冰鎮汽水遞到金田一耕助的手上,又繼續撲向自己心愛的望遠鏡。
「小坂先生,」金田一耕助詢問的是小船對面的男人,「你認識這個被害的女人嗎?聽說她叫堀口玉樹,是夜總會的小姐……」
「你們是什麼關係?」
「這件事回頭再說吧。重要的是,山本先生你上來時,台上還有其他人嗎?」
「不,再等一會兒……小坂先生,你要是覺得冷的話,可以上岸回別墅去。對了,能請你給警察署掛個電話嗎?」
「啊,這不是玉樹小姐嗎?」
我做夢也沒有想到,你會介入此案的偵破。如果我早知道這一點,我也許會另謀他法。
潤子從手提包中拿出了一張折得四四方方的便箋。金田一耕助接過來后,首先自己瀏覽了一遍,然後交給了小磯警部補。便箋的內容如下:
「無論如何!」三井參吾瘋癲般地叫喊道,「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被害者身上的箭,的確是我射出的,被害的女人也的確是我的相好。可是……可是……」他的喉結顫動著。
「哈哈,到底還是沒有瞞過你這位大偵探啊。它是……」
「我想想。那麼,也許是在我不曾注意的情況下,用它碰過某個堅硬物體吧。」
「三並先生,你的司機呢?」
金田一耕助已從胸牆上的望遠鏡中,饒有興緻地現察了好一會兒了。
因為三井先生叫我上別墅去,所以,我今晚不回來了。見字條后,你也來吧,我會在四點之前去。回頭見。
三井參吾的別墅,就坐落在這堵懸崖上面。他在此地興建別墅的時候,白浜海岸幾乎還不為外界所知。從前,這塊地方被划為戰略要地。因為這個重要的原因,造成了這裏長期以來與世隔絕、交通極為落後的狀況。除非是三井參吾這號與眾不同的業餘美術家,否則,是不會有人青睞這種地方的。
金田一耕助到達別墅時,已近晌午。和客人們一道吃完午餐后,他睡了個午覺。午睡醒來后,就發生了這件事。
三並的船塢,在人魚洞的不遠處。從崖上的別墅出後門,下一個陡坡就是船塢。
「怎麼啦?」
與其說它是信,倒不如說它是兇手的自白書。內容如下:
畫室的一面牆壁上,釘著一個掛弓箭的裝飾釘,釘下好像還掛著兩支交叉成十字形的箭https://read.99csw.com。箭的正下方,放著一個陳列架,架上有花瓶、黑人娃娃,好像還有打高爾夫球贏的獎品等。這些裝飾,也被弄得亂七八糟。花瓶中插著一束鮮艷的大麗花,大概只有這隻花瓶,還有人照管吧。
儘管亡妻的周年忌日,已在漸漸地從記憶中淡化,但他至今都沒有再婚的打算。金田一耕助他們擔心的,正是這一點。上初中的時候,三井曾是金田一耕助高一年的學長。
金田一耕助檢査了一下懸岸上三井參吾示意過的箭痕。那確實是箭頭碰撞出來的痕迹。箭痕在小船上方,一人多高的洞壁上……
刑警手上拿的,是一套連內衣都不缺的年輕女人穿的衣服。此外還有一個旅行包,好像是用來裝手提包和泳裝的那種小包。
別墅內外,各有一道樓梯通瞭望台。
「一條小船?……」金田一耕助又將望遠鏡鏡頭,對準洞內搜索,依然沒有發現什麼小船的影子。
「金田一先生。」旁邊的小磯警部補畢恭畢敬地說,「也許,有必要調査一下,當時是誰在那條船上吧?假如三井先生說的是真的……」
他將雙眼貼在望遠鏡的鏡片上,向海面搜索,但為時已晚。載著小坂夫婦屍體的小船,正在隨波逐流。火紅的太陽,在海面上灑下了萬道金光。
「三井先生,你昨天開玩笑射箭時,是幾點鐘?」
金田一耕助重新開始驗看船中的女屍。
難道三並參吾在撒謊嗎?
「嗯,有可能。好像她要等的人沒有來。對了,你看,又有一條載著情侶的小船劃過來了,你看不看?」
金田一耕助的目光再度回到女屍身上。正如前面交待的那樣,箭是從女人左乳的右下方刺進去的。假如這個女人當時坐在船中,那從洞頂上面的瞭望台射來的箭,絕對不可能從這個角度刺中她。
恭子從桌底的架子上,取出了浴衣。但是,裡外翻遍了,也不見有箭。
「山本先生和恭子小姐是今天早晨來的吧?」
這是一套歐式弓箭,就是最近出現的銀幕人物羅賓漢手持的那種弓箭。它和日本式的弓有些區別,它要求將箭搭好之後,再呈水平姿勢發射出去。這大概就是常說的所謂「西洋箭術」吧。
金田一耕助問道:「三井先生,你說:裝著被害者的那條小船,原來是你們家的?」
「噢,不錯。但是,想不到玉樹會在我的船上被人殺害……因為這兩三天,我一直都把船泊在船塢里,連動都沒有動過它。」
若是我事先知道,你也來到了別墅,也許,我就不會玩這種雕蟲小技了。我知道,我放在花瓶里的那支箭,已經被你檢出了海水的鹽分,從而你更加證實了玉樹胸口上的那支箭,並不是三井前天射出去的那支箭的推理,你肯定已經知道了,花瓶里的箭,就是三井射出去的那支箭的事實。而花瓶里原來的那支箭,現在就在我的手中。我馬上就要和一枝划船出海了。我打算用這支曾經陷害過三井的箭,在我們夫婦之間,作個了斷。
「那當然啦。因為我們沒有孩子,三井每次都邀請我們夫婦同來。」
因為三井僅有的兩支箭中,只丟失了一支,那麼,人們發現玉樹的屍體后,一定會毫不懷疑地認為,是三井射殺了玉樹。
但是,金田一耕助沒有回答三井。他從御喜美手中接過信后,迫不及待地拆開信封,一口氣看了下去。
「在哪兒?」

謀殺的真相

這位初中時的高才生說話的語氣,總讓人有那種目中無人的感覺。他瘦高瘦髙的,目光炯炯有神。因為身上只穿了一條泳褲,所以,看得見他胸前那一片濃密的胸毛。
從東京把車開到這兒需要二小時。
「三井先生。」旁邊的金田一耕助插話道,「那種箭一共有幾支?」
「不,這你們就別問了。山本先生,你們是怎麼知道,那件事可能是三井先生乾的?」
那麼,動機呢?告訴你吧,這是一個戴綠帽子的丈夫的復讎行動。
金田一耕助反覆地變換小船的位置,從各個角度,對女屍進行觀察,結果是,只要是從瞭望台上射來的箭,都絕不可能從這個角度,深深地刺中女人的心臟。因為瞭望台太高,而箭刺入女人朐部的角度卻過低。
「沒有。一個人也沒有。」
洞里的面積,若是按榻榻米的大小來計算的話,大概有八張榻榻米的面積那麼大吧。懸崖在那裡縱向裂開,形成了這個洞窟。洞壁一面是懸岩突兀,一面卻又低矮如丘,海拔尚不足五米的高度。無形中,三井別墅的瞭望台,反倒成了俯瞰人魚洞的最佳位置。
三井參吾慌忙從金田一耕助手中奪過弓箭,用浴衣一卷,塞到了帆布躺椅的下面。
還好,金田一耕助他們剛才離開這兒以後,好像沒有人到過這個洞窟。女屍躺在小船中,姿勢還和剛才一模一樣。
常常有一對對年輕的情侶,划著小船,偷偷地溜進洞里幽會。由於洞口外面的視野被完全隔斷,所以,情侶們可以放心大胆地在幽暗的洞窟內,享受男歡女愛的快樂。尤其是,置身於隨波搖動的小船中做|愛,那感覺該是別有一番滋味吧,那該是一種充滿了浪漫情調的情感宣洩吧。情侶們只顧在那兒進行花樣繁多的大胆表演,他們完全不知道,洞頂的懸崖上,有一雙獵奇的眼睛,正藉助于望遠鏡,在悄悄地注視著他們。他們不知道獵奇者偷看了他們出色的表演后,每每興奮得雙眼發亮。
金田一耕助推動載著女屍的小船,儘可能地讓她的面部對著瞭望台的方向。若是這樣,箭倒是有可能從乳|房下面刺進去,但是,角度又不夠。
「噢,我指的是別墅。」
金田一耕助立刻將身一偏:「你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哎呀,三井先生,大熱天的還酗酒嗎?」為尋三井而來的金田一耕助,信步登上瞭望台。不料上來一看,眼前的三井,竟是完全一副醉醺醮的樣子。
「哼!」
「是的。包在浴衣里的,還有一支箭。」
「因為獵奇的目標——那個洞窟裏面,現在竟空無一人。」
「是的。我們比您早到一個半小時。」
「那是因為前幾天,三井先生自己那樣說過。下面的人魚洞,被那些偷情的男男女女弄得亂七八糟,三井先生實在受不了,於是他說,如果他下次再看見,洞里有那種不知羞恥的男女,他就要拉開這張弓,對準他們來一箭。」
「快看,還在那兒哩。懸崖的陰影把它遮住了,只看得見些許船邊。你來看看吧。」
三井扭過身子仰臉看著金田一耕助:「金田一先生,你今天對望遠鏡太感興趣了吧?小坂夫婦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嗎?」
「啊,她是……」
金田一耕助調轉望遠鏡鏡頭,視線越過像屏風一樣,擁抱著人魚洞的懸崖,向遠處的白浜眺望。
「金田一先生!」新一和九*九*藏*書恭子聲音發顫地叫著金田一耕助。
那張弓現在就扔在圓桌上。
人魚洞里現在空無一人。洞底那蔚藍色的海水幽靜如谷。這是一個無頂的洞窟,站在懸崖上海拔二十多米高的三井別墅,向下斜望,可以看到洞內。如果把望遠鏡的鏡頭對準洞內,則可以十分清楚地看到裏面的一切。
「哈哈,三井先生,看來我的運氣不佳啊。」金田一耕助從望遠鏡鏡頭前回頭看著三井。三井正仰靠在帆布躺椅上,用麥桿吸管吸著果汁。
「那麼,這個堀口玉樹小姐,應該昨天就到別墅來了吧?」金田一耕助問道。
三井參吾說完以後,沉著臉乾笑了幾聲,顯得十分尷尬。大概他自己也意識到了這一點罷,因而馬上止住了笑。
「這一點毫無疑問。」
「順便問一下,坂卷小姐,玉樹小姐留在你房內的便條,你帶來了嗎?」
「哎呀,我明白你的意思,謝謝你的好意。金田一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啊,有人上來了,快幫我把弓箭藏起來吧……」
今天的海風,風速怕有五米吧。海風越過胸牆吹過來,胡亂地梳理著金田一耕助頭上那如麻雀窩一般的亂髮。他的裝束一如往日,上身是一件洗得發舊的白底藍花和服襯衣,腰間綁著一條皺皺巴巴的和服夏裙,腳上趿著一雙塑料拖鞋,原本是白色的日本布襪子,已經髒得接近深灰色。海風撲面,寬大的衣袖在風中劈啪作響。
「啊,原來如此。小坂先生,你把車開回別墅時,是幾點鐘?」
「什麼?」金田一耕助一臉嚴肅地看著恭子的臉,「你怎麼會知道的?你是說,人魚洞里的殺人事件,可能是三井先生乾的?」
「我記得是上周末來著。」
「正好是下午四點。但是,我對天發誓,那支箭的確是被懸崖擋落到海水中去了。不,也有可能是掉在洞內的小船上了。所以,當時在那條船上的傢伙,撿起了那支箭……」
金田一耕助審視著這支從屍身上拔|出|來的箭。箭頭鋒利而尖細,如果用它剌進某個人的心臟,恐怕那個人馬上就會一命嗚呼。金田一耕助禁不住打了個寒噤。
金田一耕助很久以前,曾來三井別墅作過一回客。那年,他從別墅離開時,那位賢惠的三井夫人再三叮嚀他,叫也不要忘了下次再來。現在,夫人已經故去,但金田一耕助依然記得,自己當年的口頭諾言,於是,趁著今天有空,造訪了久違的三井別墅。可是,卻意外地撞上了這件凶殺案。由此看來,金田一耕助或許是個天生的勞碌命吧。
「哎呀,我看見那支箭,在他們頭頂上方的懸崖上碰了一下后,緩緩地墜入了海水中。這時,小舟中的那對情侶,也驚得雙雙坐起身來,抬頭仰視著別墅這邊。我嚇得急忙往下一蹲,躲在胸牆後面。幾分鐘后,我戰戰兢兢地探出頭來,俯視洞內,看見那條小船,已經從洞口迅速離開了。哈哈,啊,那一男一女的狼狽相呀,真有趣。」
「三井先生,你這個周末,邀請玉樹小姐了嗎?」
「便條上的筆跡,確實是玉樹小姐的嗎?」
「算了,還是你看吧。那對情侶幹什麼啦?」
「這兒。」
「噢,司機吉井前天晚上上東京去了。他是請小坂把車開回來的。」
「箭頭有擦痕。你用它射擊過什麼堅硬物體嗎?」
「唉,我又何嘗不想再當一回新郎呢?可惜,就像俗話常說的,髙不成低不就……」
還有,昨天清展,我把屍體拖上小船,送到了人魚洞內。當時正值退潮時間,洞內的海水還沒有漫過膝蓋。我把小船安置好后,正要返回別墅的時候,不料,腳底下觸到了另一支箭。我知道這是三井開玩笑射到這兒來的。於是,我從水底撈起它,悄悄地帶回了別墅,並且,偷偷地洗去了箭身上的海水氣味,把它放入了花瓶內。但是,我不知道御喜美才換過花瓶里的水。
這四個人當中,是誰又返回了瞭望台,並將另一支箭藏到什麼地方了呢?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為什麼非把箭藏起來不可呢?
在金田一耕助的眼裡,面前這個皮膚又嫩又白的男人,使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年輕十歲。比較自己一副天生孱弱的體格,金田一耕助差不多要羡慕起三井參吾來了。
可是,不久之前,這裏不但通了私營鐵路,甚至還建起了白浜海岸電車站。接下來的發展速度,簡直令三井這種孤僻成性的男人苦不堪言。
剛才在瞭望台上,金田一耕助他們發現人魚洞內的女屍之後,就是從別墅后的陡坡跑下來的。大家跑到船塢邊一看,發現裏面沒有船。於是,金田一耕助、小坂、潤子三人,跳入海水中游到了人魚洞。而三井和一枝則繞遠路,從租船屋借了一條船,隨後也趕了過來。
「只有兩支。」
「呀一你這傢伙得理不饒人。」
「山本先生。」金田一耕助沒有回答恭子,他小心地把弓包在浴衣中,「這張弓暫時由你保管。待會兒警官來了,你把它交給他們。啊,現在我還要去一趟人魚洞,所以,請你們在這裏監視洞口。如果有人向洞口靠近,你們就大聲警告,阻止那人進去。」
「你不可能……」金田一耕助正言厲色地盯著他,「你不可能瞄準那對情人中的任何一個放箭吧?」
金田一耕助穿著泳裝,回到了三井別墅的瞭望台上。這時,台上正有一對泳裝情侶,雙雙仰靠在帆布躺椅里,將兩支麥稈吸管,插在同一瓶飲料中對飲著。飲料是他們擅自從冰箱中拿出來的。
「我還是頭一回看見這種弓箭。你不覺得它太巧妙了嗎?」
「三並!那麼你……」小坂大喝一聲,大概他想駁斥三並吧。但是,他又突然間緘默了。
三井從望遠鏡前讓開,金田一耕助無奈地苦笑了一下,將眼睛貼了上去。
「噢,嗯,因為小坂先生和夫人要來,我上街採購晚宴用的食物去了……」
別墅內的所有客人,都被禁止外出。
這時,洞外鬧哄哄的聲音,打斷了金田一耕助的思路。原來,是洞外開來了兩、三艘巡邏艇,三井參吾引著警官們趕來了。
男青年是跟隨三井參吾學習美術的山本新一,小姐叫恭子,像是新一的女朋友。
三井在可奈女士故去之後(可奈是三井之妻,這一點你也知道),便偷偷摸摸地與一枝開始私通。不,或者可奈女士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就勾搭上了。三井為了不在人前暴露這層關係,便利用堀口玉樹做幌子,企圖矇騙別人。
「金田一先生,」恭子擔心地說,「我們家先生射傷了人吧?人魚洞里的小船上,好像躺著個女人。」
「金田一耕助先生,你給小坂寫了信?」
難道,是箭從懸崖上反彈回來,剌中了女人的胸部?但是,從箭深深插入女人心臟這點來看,又很難讓人信服。而且,若是那樣,那個和女人做|愛的男人,首先就不會放過放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