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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公館

貓公館

對了,差點忘了,據說,在服毒自殺身亡的喜美子房間的火盆里,有一堆厚厚的焚燒照片的灰燼。如果,這次喜美子作案沒有敗露,她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拿它們去威脅其主人呢?
「的確如此。那麼,上條先生對此作何解釋呢?」
「據說,這座宅子叫做……貓公館。這房子……」
「對了,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這一家的家人呢……」
「啊,那是當然。那麼,您現在能不能,把那位小姐叫到這裏來?」
「什麼時候?」
「儘管如此,那隻身首分離的黑貓,又是怎麼回事呢?難道,是應了某種咒語?」日比野警部補提出了質疑。
「是的。這是一樁離奇古怪的殺人案件啊!我知道,破譯這種案子,一定符合您的嗜好。我現在正要重返現場,您就一起去好不好?真是一樁離奇古怪的案件呀!」遠藤刑警一邊觀察金田一耕助的反應,嘴裏一邊不停地咕噥著「離奇古怪呀,離奇古怪呀」之類的誘惑性字眼。
「日暮里那邊。」
由於話說得太多,糟谷天民先生臉上,流露出些許後悔的神色。
「沒有,誰會冒那麼大的暴雨呢。不過,我聽說,發生了意外的事情。」上條的語氣顯得很鎮定。
「可是,糟谷先生。」金田一耕助從旁打破了沉默,說道,「她的買賣,好像曾旺極一時吧?您的住處離她這麼近,又是她的房東,我想,您應該知道,她那些買賣上的事情……」
「噢,是嗎?這裡是那個女巫租借的房屋嗎?」
「順便問一句,她的兩性關係……您剛才好像話中有話喲……」
「不,其實,我也不太了解這個女人。」
被害人——也就是自稱浜子大夫的女巫,她並沒有陳屍于床榻之上。她披頭散髮地仰卧在腥紅色的地毯上。金田一耕助的目光一接觸到她的屍體,不禁揚起了眉毛,瞪大了一雙驚懼的眼睛。
「嗯,是這樣,應該說,這是案件査詢后,得到的勝利吧。六月四日那天晚上,也就是浜子大夫被殺的那個晚上吧?」
「啊,是嗎?那太好了。那麼,兇手是誰?」
「是這樣的。這座宅子里的一隻貓,忽然偷偷溜進了幼兒園去玩,一個孩子把貓抱了起來,無意中發現衣服上沾了一些血跡。仔細一看,發現貓渾身是血。孩子也覺得很奇怪,於是就和另外兩位天真無邪的夥伴,一起跑到這裏察看,不料,竟是這麼一幅駭人的慘景……聽說,當時正好是午休時間。」
「不,不知道……這房子有什麼?……」
「啊,金田一先生,您來得正好。您現在就一起幹嗎?」
「哎呀,請多多關照……我們想徹底弄清楚,今天發生的事情。請問,對面的屍體是你發現的吧?」
「是。他正在案發現場。」
「那女傭和女弟子呢?」
「糟谷天民先生說:大概是因為女弟子那麼年輕漂亮,身段又那麼好,總使男人們想入非非……」等等力警部朝屍體的上半身漂了一眼,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
一種莫名的恐懼,再次襲上金田一耕助的心頭。
「你住在哪裡?」
這些謠言的流傳,大概也與古宅的「風水」有很大的關係吧。那是因為古宅的建築位置隱秘,而古宅本身,又透著一股神秘的色彩。
「這是真的嗎?」
故事發生在初夏之末的一個下午,這正是橡樹啦、山毛櫸啦、松柏之類的常綠樹,在墨綠色的老樹枝上,一齊吐放新綠的時候。
金田一耕助一想到這樣凄慘的現場,競然為幾個純真無邪的孩童所發現,直覺一股寒氣穿透脊樑。
這張照片的大小有如明信片。的確,照片的主人臉部已被燒成灰燼,燒剩下的部分,也轉成了茶褐色,其中一塊,眼看就要在金田一耕助的手掌中散成碎片。然而,即使這樣,仍然可以想像出這張照片的內容。
被人們稱做「貓公館」的這座古宅,坐落在上野髙地的最北端,與日暮里車站的距離,近在咫尺。因為隱秘的地理位置,使得古宅從城市的喧囂聲中,完全隔離開來,處在一種寂靜、荒涼的環境之中。古宅附近寺院林立,寺院中那巨大的墓地,佔據著寬廣的空間,四圍總是靜悄悄的,空氣中瀰漫著一種神秘的氣氛。
「被害人是誰?」
「當時,你沒有動過案情現場吧?」
「是,是。所以您要是去了,我們頭兒一定會很高興的。憑直覺又是一件棘手的案子呢。」

浜子大夫

糟谷天民先生嘆了一口氣,也許他正為將來怎麼處理這座房子擔著心吧。
「啊!後來孩子們回到幼兒園,嚇得發抖,又哭又叫,說是對面的阿姨被殺死了,貓也死了。所以,我跑出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也曾調查過此事。總之,因為對方是大人物啊,所以我很謹鎮。」
「可不是!昨夜……哎!……現場真是稀奇古怪啊。」
金田一耕助盡量按捺著自己想說話的衝動,繼續默然地聽著。
「啊,那麼,您還不知道?」
或許眼前這美得令人窒息的肉體,使金田一耕助產生了性的幻覺吧,那高聳而性感的酥|胸,那如紅寶石般美麗的乳|頭,竟是那麼的令他怦然心動。
「對了,有位名叫松崎喜美子的小姐呢,聽說她在您的幼兒園裡,當保育員……」
「瞧,這宅子後面的懸崖上,有一座紅屋頂的房子吧,那就是畫家工作室。上條先生……好像是叫上條恆樹的畫家先生,就是他時常來這個屋子。懸崖之上,有一條崎嶇的羊腸小道,直通到崖下,他就是順著那條小道常來這兒……但是,剛才我也說過,我並不清楚,他們之間究竟是一種什麼關係。」
「很好。那麼,去年的公用電話簿上,應該有佐伯先生的名字吧。可是,糟谷先生。」日比野警部補目光燜炯地看著對方,「您確信:這是佐伯先生的親筆簽名嗎?」
「您和那位小姐是什麼關係呢?我剛才已經說過,這次給您添了不少的麻煩……」
槽谷天民先生有點不安地掃視了一下眾人的面孔,他輕輕地點了下頭,走出了這間神秘的、曾經用來占卜的房間。
一分鐘之後,金田一耕助看到的是,在三疊大小的壁櫃中,薄薄的坐墊之間,塞著一具老婦人的屍體。老婦人似乎也是被勒死的。她細瘦的脖頸上,有一道明顯的被細繩勒過的痕迹。
「不,這隻是我個人的推測。現場的血跡,會不會是若干人所流呢?並且,兇手為了掩蓋罪行,又故意把貓殺掉,使現場的血看起來,就像是貓流出來的……」
「不,哪裡,哪裡,古谷磯吉從上野一帶,騙來了一名離家出走的少女,強迫她脫|光衣服拍裸體照片,牟取暴利,好像他乾的就是這種缺德事。但是,戰後就不同了,好像他秘密創辦了一個叫做『桃色俱樂部』的淫穢犯罪組織,引得一群『紳士淑女』老往這兒跑,在這兒看黃色|電|影、跳裸體舞……不過,這些都是道聽途說,確切的情況,您那兒的一柳先生,應該知道得很清楚。總之,這個古谷磯吉,是一個臭名昭著的流氓。」
「他前言不搭后語。」
這個女人顯然是被勒死的。她的咽喉部位,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像是細繩勒過的痕迹,這無疑是最有力的證明。可是,她的服裝到底是怎麼回事呢read•99csw•com
答案很快見了分曉:當阿津子的屍體被發掘后不久,山陽幼兒園保育員松崎喜美子的屍體,又被人發現了。她是服毒自殺的。但是,由於她生前沒有留下任何遺言,所以,犯罪動機不明。
這時,響起了慌亂的腳步聲。
遠藤刑警之所以總是咕噥著「離奇古怪呀」,是因為面前這位叫做「金田一耕助」的男子,只須動一動小指尖,就能破獲那些普通的殺人案件。
於是,兇手將阿津子的裙子,和浜子大夫的上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扮成阿津子的樣子,頂著暴風雨向外逃去。
「不會吧……」糟谷天民先生苦笑了一下,接著說道,「不過,或許又是那樣。因為浜子大夫占卜的時候,雙膝上總是蜷縮著一隻黑色的貓,她大概是為了渲染一種更加神秘的色彩吧。但是,她有許多貓,卻是鄰舍們投其所好,送給她的。大家見她收下貓后,千恩萬謝的,來送貓的人就越來越多。她對貓真是痴情呀!她若不痴情,成天與那麼多貓生活在一起,恐怕一個時辰都受不住吧。於是,人們開始稱這裏為『貓公館』……不管怎麼樣,這所宅子卻從此變得不吉利了。」
就這樣,六月五日下午三點左右,金田一耕助在遠藤刑警的陪同下,一頭扎進了那座不祥的古宅的方格鐵門之中。
「這兩位目擊證人,看清楚了阿津子的面部嗎?」
「啊,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因為我們還沒有那麼深的交情。」
「沒錯。那是出於一種好奇心嘛。但是,被她委婉地拒絕之後,我很快就死了心。因為,一想到她的背後,竟然還有那麼厲害的傢伙,心裏就發怵啊。再加上我家老太婆又對我看得緊緊的。」
從那以後,雖然那個使古谷磯吉斃命的房間,被女巫改造成了占卜算命的場所,但那種神秘的氣氛,會不會依然存在?
照片大概是以床鋪或沙發為背景,上面有一個一|絲|不|掛、仰面朝天躺著的女人。或許對照片中的女人來說,真是不幸中之大幸,因為,現在金田一耕助手中拿著的這張照片,女人的下腹部,已被燒成了茶褐色,所以,女人的隱秘部位,已經顯得模糊不清了。但是,照片在燒焦之前,這個女人的隱私之處,是不是被拍攝得相當清楚呢?
「當然啦。結果毫無疑問,是貓血。」
那這麼說,兇手應該是個女人……
「那位松崎喜美子小姐是?……」
「這麼說,兇手也受傷了?」
「哎呀呀,我只是個房東,我不可能成天盯著她吧?話又說回來,真要是那位大人物登了門,那我一定會有所察覺的。好像他沒有來過啊。」
「哎呀,二位辛苦了!是警察先生嗎?」
「我就住在幼兒園,不過……」
照片上的女人,是不是被害者本人呢?金田一耕助倒吸了一口冷氣。
「請您來一下。有樣東西想請您看、看看。」日比野警部補、等等力警部、金田一耕助三人,迅速交流了一下會意的眼神之後,急忙跟在浜中刑警身後,離開了死者的卧室。
「哎呀,您是怎麼看待這件事的呢?」糟谷天民先生用一種暗淡的口吻說,「實際上,我也不明白啊,因為那是多麼的慘無人道!……」
「您要不信,喏,請看這個。」
「那是昭和二十六年的事情,距今已有九年啦。地下派對……也就是在裸體舞的最高潮時,那傢伙樂極生悲,突然倒在地上,一命嗚呼。這傢伙猝死之後,外面的人也逐漸知曉了,秘密俱樂部這些事情,一時鬧得滿城風雨,莫非你們這幾位先生不記得了嗎?」
可是,根據畫家上條恆樹先生的自白,昭和二十五年前後,他還被扣留在西伯利亞。其時,他家獨守空房的妻子冴子,因為受外界開放思想的蠱惑,曾經頻繁出入于「貓公館」的前任主人——古谷磯吉的地下派對。可巧的是,上條先生複員不久,古谷就暴斃了,所以,這個秘密就隨之被暫時埋葬起來。
「啊,這……這沒什麼。那位小姐,是二戰後留下的孤兒,我妻子收養她,大約是在昭和二十年的秋天。她當時不滿十二歲,那以後,一直由我妻子撫養,供她上學念書。她從短期大學畢業之後,我讓她留在幼兒園做保育員,我們的關係就這些了。但是,因為她在這世上無親無故,所以,她一直當我們夫妻為親生父母……就這些了。」
從合同上的簽名來看,浜子大夫的本名,似乎叫做賀川波滿子。
「什麼……被騙?……」
這時,房間中有一種異樣的東西,吸引了金田一耕助的視線。啊,不,是那些東西瞪大的那圓圓的眼睛,正以機警的目光,緊緊盯住金田一耕助這位不速之客。
「啊,是的。麻煩您……」
「貓?……」
金田一耕助在一頭亂髮上搔來搔去,臉上泛起一層羞澀的笑意。
喜美子一面說著,苗條的身體受驚似的,猛然打了一個顫。
「除了您以外還有哪個男人?」
話一出口,等等力警部難為情地苦笑了一聲,大概是他意識到,自己的話太多餘了吧。
糟谷天民先生剛一出門,她就進來了。她用一種小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道:「請問找我有什麼事?」
可是,流氓古谷偷偷地拍下了俱樂部會員尋歡作樂時的醜態,似乎打算日後以此為把柄,進行敲詐勒索。浜子大夫在某一天,偶然發現了那個收藏照片的秘密場所,於是,他就拿著上條先生妻子的淫穢照片,向她敲詐,逼得上條冴子自殺身亡。
金田一耕助回過頭來,用探詢的目光看著警部的臉。
「這……這照片,怎……怎麼啦?」金田一耕助瞪大了驚奇的眼睛,喘著氣問道。
儘管如此,可是這個女人或許是在床上,被人勒住了脖子,在臨死前的痛苦中,滾到地板上去的吧?不,要是那樣,,床鋪上面應該一絲不亂,並且,看不到身體橫卧過的痕迹。
這時,雨剛好停了。但直到今天早晨,還在下的暴雨,在古宅前後左右,都留下了明顯的痕迹。警員們在古宅的屋裡屋外,忙來忙去,那種煞有介事的樣子,讓人覺得,這座古宅發生了一起神秘的兇殺事件。
「應該是去年十二月。」
據說,在這座古宅充當照相館的年代,曾傳出過許多有傷風化的流言蜚語。
「認識,她的住處離這兒不遠。」
「你說的阿津子,是浜子大夫的女弟子——佐藤阿津子吧?」
等等力警部從口袋中,掏出一個印有警視廳標誌的牛皮紙信封,從中抽出一張被火燒掉了一部分的照片。
「我們替署是有個叫做一柳的先生。他上了年紀,最近時常鬧病,居家的日子多。可是,關於這房子,一柳先生知道些……」
門柱上安有球形的壁燈,那紫色的燈罩,大概是為了更加襯托出女主人職業的神秘性吧。

落葉坑

「女巫?」金田一耕助不禁瞪大了眼睛。這麼說,自己應該是在哪兒見到過,有關浜子大夫的文字介紹。只是,因為金田一耕助對占卜啦、八卦啦之類的事情興趣不大,所以,現在即使遠藤刑警提起這個名宇,他也一下子想不起來。
昨夜的暴風雨,在地面上到處都留下了沖刷過的痕迹,那從懸崖上流下來的泥沙土石,堆積起了一座座赤read.99csw.com褐色的小山丘。在這懸崖的腳下,「貓公館」孤零零地立在那兒。「貓公館」的右邊,通向懸崖的崎嶇小道,被這暴風雨沖刷得七扭八歪,像一根巨大的麻花。
金田一耕助為了尋找腳印,查遍了這塊地方。若是有可疑的腳印,偵査人員應該不會漏掉。兇手即使留下了腳印,恐怕也被昨夜的雨水沖刷掉了吧。
哎呀,這隻貓是被人殺死的。它似乎被人用鋒利的刀子剜過,一幅身首分離的慘景,令人目不忍睹。金田一耕助的內心,不禁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恐懼。
他的年紀約莫有五十五、六歲。
但是,當糟谷先生後來知道,連年邁的女傭町本笑子,也慘遭殺害的時候,他或許不再可憐喜美子了吧。
山陽寺的土牆與幼兒園的黃楊木院牆之間,夾著一條長長的斜坡道,這是一條鋪裝漂亮的柏油馬路。斜坡的前面,一堵裸|露著棕紅色粘土層的懸崖,髙高聳立著。在崖下一處,呈三面合抱的位置,孤零零地建著一座房屋,它就是曾經鬧得沸沸揚揚的神秘建築——貓公館。
「那是幼兒園……山陽幼兒園的園長先生……不過,他同時也是前邊山陽寺的住持。」
「所以,昨夜您去了崖下?」
走上斜坡的盡頭,迎面是一張方格子鐵門。方格鐵門上鑲著一塊金屬板。也許昔日這塊金屬板上,曾經鐫刻著照相館的名宇吧,但是,大約三年以前,這上面就只有「浜子大夫」四個字了。
「昭和三十年。因為古谷磯吉沒有正式的妻子,所以,情婦換了一個又一個。古谷礬吉死後,他最後的那個女人,與他的弟弟之間,就房子的產權發生了糾紛。最後,由我買下這座房子,他們兩人平分了那筆賣房子的錢,這才平息了一場糾紛。」
於是,我們可以這樣推理:上條先生逃離之後,阿津子從外面回來了。這時,藏在卧室里的兇手襲擊了她。兇手用鋒利的尖刀,捅向了她的心臟,而兇手也因身上濺滿了阿津子的血液,而感到惶恐。
「唉,您就別問了,您去看了就會知道,百聞不如一見……現場應該還是原樣吧,因為屍體剛剛發現不久。」
「她是山陽幼兒園的保育員,是個相當出眾的美人兒。」
「哪裡,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住在後面的先生?……」
「您……」
面前這傢伙太了解自己的弱點了,他巧妙地利用了這個弱點——我即便知道又如何呢,還不是得乖乖地鑽入他的圈套,真無奈啊。
「佐伯先生說,他是浜子大夫的信徒:『那麼,就拜託了……』他說,僅此而已。不管怎麼說,佐伯先生是個大忙人吶,所以,他只給了我三分鐘的會面時間。但是,三分鐘對我而言也夠了,因為我已經弄清了合同上的簽名,的確就是佐伯先生的親筆。」
金田一耕助以驚愕的眼神,仔細觀察著等等力警部的臉色說:「就這些嗎?」
「是那個女巫被殺了嗎?」
「浜中先生,」日比野警部補回過頭來,對身旁的年輕刑警說,「你去核實一下,合同上的住址,是否與佐伯先生的住址相符。佐伯先生是幾時過世的?」
這個案子,留下了許多不解之謎。
日比野警部補將這兩人的姓名記在筆記本上,但是後來他査明,這兩個人與案件毫無關係。
合同上不僅有佐伯幸造的親筆簽名,就連住址和手印,都是依例行事。
「你認識浜子大夫嗎?」
且說,六月五日晌午剛過,金田一耕助依約,來到了東京警視廳偵査一課第五偵査室,訪問等等力警部。可是,警部不在,他的部下遠藤刑警,正好剛從外面回來。
糟谷天民先生聞之一驚,回頭看著日比野警部補說:「日比野先生,您不知道這座宅子的歷史嗎?」
古宅後面,高高聳立著一堵裸|露出棕紅色粘土層的懸崖峭壁,它居髙臨下地俯瞰著古宅的屋頂。幾天的暴風雨過去了,刀砍斧削般的懸崖,依然傲然挺立著,崖上的參天大樹,也巍然不動。
官崎喜美子走後,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開始在「貓公館」的周圍仔細偵查。
「還有幾隻呢。」等等力警部在金田一耕助的耳旁輕聲說,「我們趕到這裏的時候,死者周圍有十二隻貓。」等等力警部又加了一句。
金田一耕助一陣短暫的沉默之後繼續說:「可是,那位叫作佐藤阿津子的女弟子,又是怎麼回事呢?報上說,她現在下落不明……」
(注:本文後來被作者橫溝正史擴充、改寫為長篇推理小說《迷路的新娘》,有興趣的讀者可以參照兩作,對比閱讀)
金田一耕助出於某種本能,瞥了地板上那半裸的女人一眼。
直到現在,自己的目光一直為這些貓所吸引,並且被腥紅色地毯的保護色所矇騙,所以,一直沒有發覺離女屍頭部大約半米遠的地板上,還有一隻黑貓。
「警部不在嗎?」
「您的住處真舒適,您一個人住嗎?」警部審視著周圍問道。
「所以,你馬上就換了班,是吧?」
「我們來這兒時,經過的那道斜坡,它的左邊,大概是一所幼兒園。」等等力警部又在金田一耕助的耳旁低語。
「是的。那天晚上,怎麼啦?」
「那個女人,還有古谷磯吉弟弟的姓名,住址……」
抬頭仰望,看得見崖上一座鋪著紅色石板瓦的建築物。這座貓公館和山陽寺之間,只有一堵破院牆,從貓公館一直連到山陽寺的墓地。放眼望去,被雨水浸黑的墓石,和林立的墓地塔形木牌,顯得那麼荒涼和破敗。墓地上那高大的梧桐樹,枝葉茂密。
這樣一陣搶白,作為轄區的一名警官,日比野警部補也無話可說了。
「可是,為什麼會有那些貓呢?」問話的是金田一耕助,「養那麼多貓,和浜子大夫的職業,有什麼關係嗎?」
「那已是前年春天的事情啦。看了報上的租賃廣告之後,那個女人——就是那個自稱為『浜子大夫』的女人,便找上門來了。總之,您瞧,地方這麼偏僻,房子又這麼舊,要租給普通的住戶,人家肯定是住不慣的。何況,浜子大夫也九九藏書不是什麼怪物嘛。」
「有哇。外面的我不清楚,附近的嘛,住在後面的一位先生,好像就常常在她那兒出出進進。他們的交往究竟到了什麼程度,這就不是俺老漢能知道的了。」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水汽。這個下午,一絲風也沒有,如果是在陰冷的冬天,滿地枯黃的落葉,恐怕會更添一層令人憂鬱和荒涼的氣氛吧。墓地的一角,有一個巨大的落葉坑,坑裡的落葉,由於昨夜雨水的浸泡,而散發出一股難聞的霉臭氣味。
「鄙人叫上條恆樹,警察先生是專為我的事情,特意前來登門拜訪的吧?」
十幾隻長尾鳥,結伴棲息在古宅周圍、那茂密的枝葉之中。這種鳥很適合於這種陰濕的天氣。它們在茂密的枝葉深處,成群結隊地飛來飛去,尋找著食物。它們的羽毛柔美,聲音卻很難聽,「嘎!」、「嘎!」的叫聲此起彼伏,使人們對稱為「貓公館」的這座年久失修的古宅的印象,更增添了一種不吉祥的神秘感覺。
此地的轄區偵査主任日比野警部補,大概為對方的情緒所感染,不禁有點口吃起來。
「對,對,是受了傷的貓跑進了幼兒園……於是,孩子們結伴而來,發現了這具屍體……」
「噢,對了,有兩位目擊證人證實說,阿津子小姐在當晚的暴風雨之初,曾經冒著風雨,跑過坡下的幼兒園門前,朝日暮里那個方向去了。但那以後再也也沒人見過她。」
犯罪現場是靠裡面的那間卧室。卧室的地板上,鋪著整張厚厚的腥紅色絨毛地毯,房間一角,陳設著一張與女主人的身份極為相稱的、富麗堂皇的床鋪,這張床,佔據了房內的大半空間。床鋪對面的牆根下,砌著一個與這座廉價建築物極不協調的、巨大的大理石壁爐,壁爐上方的牆壁上,掛著一幅庸俗的裸女油畫。
糟谷天民先生好像意識到,自己說走了嘴,他掩飾性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伸出厚厚的手掌,來回地撫摸著自己光滑的面頰,解釋說:「剛才,我說的可能有那麼個意思。那麼漂亮又那麼年輕的一個女人嘛!老實說,俺老漢就曾對她動過心哩。」
「前言不搭后語?……」
「町本笑子!」金田一耕助回頭一看,原來是山陽寺住持兼山陽幼兒園園長糟谷天民先生。他驚得眼珠幾乎要暴出來一般,氣喘吁吁地叫了一聲。
等等力警部和金田一耕助一步一步地踏著泥濘的道路,好不容易攀上懸崖的時候,發現頭頂上有個男人,衝著他們大聲喊叫。
「您見過佐伯先生嗎?」
可是,當時的金田一耕助,連做夢都沒有想到,這麼平常的提問,竟然包含著那麼隱秘的意思。
這是一群多麼靈巧而又神秘的貓啊。一隻、二隻、三隻、四隻、五隻、六隻……金田一耕助默數了一下,總共有六隻貓,默默地蜷曲在屍首旁。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四目相對,沉默不語。糟谷天民這麼一說,使他們想起了,報上的確曾大書特書地報道過此事。據報道說,俱樂部會員中,大都是上流社會的人物,為此,警方的調査,在中途就被迫中斷了。
「啊,是。為此我還挨了糟谷先生的批評,他責備我,為什麼不在換班之前向他報告……」
「警部也在那裡嗎?」
「佐伯先生來過這裏嗎?」
儘管如此,那又是什麼呢?
「還有,聽說他還是這座古宅的房東。」
「可是,上條先生如果是兇手,那麼,殺人的動機又是什麼呢?」
「女弟子叫佐藤阿津子。」糟谷天民先生苦笑著說,「她昨夜不知被浜子大夫攆到什麼地方去了。」
金田一耕助眼睛不無狡黠地閃了一閃,說:「現場在哪兒?」
當金田一耕助站在被稱做「貓公館」的那座古宅的門前時,馬上就感受到了空氣的沉悶,宛如心上壓著一塊石頭似的,使人感到心情沉重。
糟谷天民先生沉默了一會兒說:「老實說,我並不認為,她的買賣有那麼興隆。要說來這兒的客人,都不過是中小企業……說得更明白些,就是那些小商店老闆啦,小市民階層的老闆娘啦,好像是這種類型的客人比較多。不過……」
只有裙子還完好無損地裹著她的下半身。裙子的質地很薄,像手感滑溜的天鵝絨那樣,閃閃發亮。它長及腳尖,上面的小圓點花紋,就像一個個耀眼的光斑。

流氓攝影師

壁櫃之中

三天以後,金田一耕助來到東京警視廳偵查一課的第五調査室。

穿紅毛衣的男人

「我妻子……叫冴子,她去年秋天亡故了。」
「對了,這座宅子是您修建的嗎?」這個問題出自金田一耕助之口。
「嗯,那後來……」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在第五調查室室內,來回地踱著步。驀然,他猛地想起什麼似的說:「警部先生,現場的血跡已經鑒定了嗎?」
「不不不,要問我為什麼會有這種奇特的想法,其實是山陽寺墓地上的落葉坑告訴我的。那個落葉坑裡,有相當一部分腐爛得發黑的落葉,被翻到了坑的上面,我就想,這個落葉坑,最近是不是有人動過呢?為了慎重起見,我去查了一遍,不料……」
「啊?她在哪兒?……」糟谷天民先生儘可能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姿態,但是,當聽到松崎喜美子的名字后,就再也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怖。
「那麼,什麼時候開始,這座房子成了您的產業呢?」
從落葉坑裡,果然發掘出一具屍體,那就是應該在大雨滂沱中,逃走了的女弟子佐藤阿津子。掀開阿津子的上衣,只見她的心臟,已被利刀扎透。而且,令人奇怪的是,阿津子的下半身是赤|裸裸的。
「聽說她們兩人都不見了。據孩子們的報告說,至少是在松崎喜美子小姐趕到現場的時候,就沒有見過這兩個人。」
「糟谷先生……」等等力警部目光嚴厲地說,「佐伯先生逝世之後,您沒有想過要重簽一份合同嗎?」
「見過。我去議會拜訪他,不想,他竟然愉快地接見了我。」
「啊,是這樣的。我覺得,阿津子比老闆娘更好相處,因為,我們的年齡比較接近。」
「不,這是剛剛從壁爐中撿到的。這到底是被害者被殺之前,正要燒掉的東西呢,還是兇手在殺人之後,為了銷毀證據而乾的?總之,關鍵是人物的臉部被燒掉了,照片上的人是誰,已經無九*九*藏*書法辨認了……」
金田一耕助講到這裏,猛然打住,低下他那長著一頭亂髮的腦袋,沉思著走出去了。
「案發現場?……怎麼,是一樁命案嗎?」
「聽說,女傭時常去下谷的侄女家住宿,這話可是既當住持又任園長的糟谷天民先生說的呀。」
他們吃驚地抬頭一看,只見一個穿著紅毛衣、趿著涼鞋的男人,正以一副一本正經的面孔,從上面俯視著他們二人。
「金田一先生,你這……這是……這是什麼意思呀?」
「什麼……現場稀奇古怪?」
「這麼說,您還很年輕呢。對了,您那兒應該有一位名叫『一柳』的刑警吧?」
女屍豐|滿的胸脯上,印著許多紫紅色的斑點是……從斑點的形狀來看,像是小貓的腳印,可那紅色的染根,究競是什麼?
等等力警部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與金田一耕助對視了一眼。
「您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他本人可是說:只是信徒呀。出乎意料的是,那種騙小孩的符咒呀什麼的,有時上當受騙的,會不會偏偏是這號大人物呢?」
「啊,那個俱樂部就是這裏嗎?」等等力警部再次將房間審視了一遍。
金田一耕助不禁莞爾。的確,近來寺院里的僧侶,竟然也穿起了西裝哩。
「金田一先生……!」等等力警部頓時驚訝得下巴都掉了。
「孩子們……這具屍體?……」金田一耕助頓時吃了一驚。
「不,是安眠藥吃多了。她長時期地為神經衰弱所困擾,終於有一天,她信起崖下的老闆娘來了。」上條恆樹的聲音中透著沉痛。
「佐伯幸造先生……啊,您說的是那位保守黨領袖……」
「沒有……因為當時暴風雨很大……不過,目擊證人說,阿津子和老闆娘一樣,穿著曳地長裙,所以,雨中的人肯定是阿津子。因為這位阿津子,是在老闆娘被殺之後出走的,所以,我們現在正在偵查她和上條恆樹的關係。」
「當然可以,熱烈歡迎!那,請吧,我陪著您去。」
「哎呀,其實我剛想下去呢。我剛從外面回來,大致的情況我已經知道了。啊,這邊請……」
兩人被引到紅屋頂畫室的對面,一間典雅的會客室。這是一間充滿著東西方文化情調的客廳,榻榻米上鋪著地毯,地毯上擺放著桌椅。
「不,是一個女巫。您不是知道這個人嗎?」
「身份擔保人?……他……是哪位大人物呢?」
「死了。」
儘管如此,可是,要把阿津子的屍體運到落葉坑裡埋葬,以一個女人的體力來說,實在值得懷疑。糟谷天民先生雖然知情,但又動了惻隱之心,多年的父女之情,會不會使他產生一種保護她的心理,而……
金田一耕助滿面羞色,不好意思地開了口:「那麼,我可以去看看嗎?」
「不,他承認:當晚他的確曾去過貓公館,並且,還進過浜子大夫的卧室。但是他說,他進門的時候,老闆娘已經被殺死了……就算是吧;可他還說,他見到的老闆娘屍體,上身並未裸體,也未見到什麼死貓之類的東西。」
「據一位住在懸崖上的目擊者證實,當晚,上條恆樹曾經從那條畸嶇小道攀上懸崖。據證人說,當時是暴風雨來臨之前。」
然而,上半身是怎麼回事呢?上半身一|絲|不|掛!這個女人大概有不|穿內衣的習慣吧?她那緊繃而豐|滿的雙乳,高高隆起,乳|頭猶如兩顆紅寶石般地美麗,真是一對性感十足的尤|物。
「儘管如此,女傭和女弟子兩人同時失蹤,是不是有點反常呢?」
崖上那株山毛櫸樹粗壯的樹根,形成了一個龐大的根系,從粘土層的地表中顯露出來。或許就是它們在保護懸崖,使之免於崩塌吧。而從崖上向前突出的那株大樹,卻像一把巨大的綠傘,在天空中伸展開來,它那茂密的、墨綠色的枝葉,延伸到了古宅的上方,似乎使古宅更加增添了一種陰暗的氣氛。
據說,這座古宅曾經被作為一家照相館,一直維持到戰後數年。這麼說,屋頂看上去像有二層樓高的那一部分房屋,似乎就是照相館吧。
的確,人們總是對這種地方敬而遠之。
「是的。聽說,她是在戰後,才住進這座宅子的。房子本身的條件,都擺在這裏,除了浜子大夫女士這號人物,恐怕,誰也住不慣吧。」
金田一耕助突然雙手交叉,用力一握,同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就這樣,貓公館的兩件殺人案,落下了令人恐怖的帷幕。
這是一張女性的裸體照片。
糟谷天民先生從身旁的皮包中,取出了一隻茶褐色的大信封。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日比野警部補等,看了看從信封中抽出的「租賃合同書」,三人不禁面面相覷。
「浜子大夫。」
僅憑這張照片,無法估算照片中女人的準確年齡。但是,從張開的一雙大腿的豐|滿程度來看,照片中的女人,一定還很年輕漂亮呢。
「現場全部血跡都鑒定了嗎?或許,你們沒有從滲入地毯的血液中,採集一部分進行鑒定吧?」
金田一耕助的裝束依然如故。一件素凈的青綠色和服襯衣,外加一條和服夏裙,裙子看起來皺巴巴的,白色的日本式布襪子上,濺著少許泥漿。像鳥雀窩一樣的亂髮,也一如往日,沒有半點修飾。
古谷死於昭和二十六年,那一年,喜美子虛歲也有十八了。或許,她曾一次或兩次地被古谷騙進那個淫|亂的地下派對,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人偷|拍了黃色照片。而且,當照片後來落入浜子大夫手中之後,又遭到了他無情的敲詐。
「哎呀,金田一先生,前幾天的那個案子,總算有了點眉目了。」看得出,等等力警部的精神很好。
「什麼事?」
「是那所幼兒園的孩子們,發現了這具屍體。」
「是的。是貓把孩子們引來的。」
「哎呀,警、警部先生,主任先生……」一位年輕的刑警,面色蒼白地跑進了死者的卧室。
「佐伯先生和賀川波滿子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諸如「戰前有人在這裏偷偷地拍攝黃色照片,被人舉報后,連警察都介入過。」「戰後就不同啦,在照相器材不足,生意無以為繼的年代,這裏開過淫|亂的地下派對啊……」等等的流言蜚語,不一而足,它們四處傳播著,為這座古老的朝邸更是平添了幾分神秘、恐怖的不祥色彩。
「我總覺得,這兩人之間好像有……那種……肉體關係。」日比野警部補的好奇心,偏向於色情方面,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去年死去的佐伯幸造,是位年過七旬的老翁,而陳屍對面的浜子大夫,卻擁有那麼豐|滿妖艷的肉體。若是這麼兩相對比,就會覺得,日比野警部補的考慮,雖然有失周全,但也不是任意揣測。
黃色照片……金田一耕助聽后,不覺與等等力警部對視了一下目光。今天從壁爐中發現的那張照片,會不會和古谷磯吉,有某種聯繫呢?可是,今年是昭和三十五年。提到戰前,那至少已經是十五年以前的事情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張照片,是不是古谷磯吉事件的尾聲呢?
「沒有,沒有呀!」喜美子認真思索了一會兒,說,「當時我嚇壞了……怎麼會read•99csw•com去動現場,不可能啊!」
「但是,女弟子呢?」
通往崖上的崎嶇小道又陡又滑,一夜的暴風雨,使得懸崖壁上的粘土層翻露了出來。對金田一耕助這種身穿和服的人來說,要一步一步地爬到懸崖上面去,那是難上加難的苦差事啊!
「貓公館」所在的那一小片,正好處於上野高地自南向北,急劇下陷形成的一道斜坡上。興許是南邊背靠著一座陡峭懸崖的緣故吧,這裏古樹參天,鬱鬱蔥蔥,空氣中散發著潮濕的泥土氣息。作為城市的中間地帶,大樹數量之多,實屬難得。這些盤根錯節的大樹,使被稱為「貓公館」的建築周圍一帶的空氣顯得十分潮濕。
「這種說法,是令人難以相信的。如果上條說的是真話,那就是說,兇手在勒死老闆娘之後,竟然就在現場藏起來了。並且,兇手等到上條離去之後,又把貓殺掉,再剝下老闆娘的上衣,逃之夭夭……然而,這種作案程序,從推理上說,是不符合常識的。」
「不,我把房子租給她,是因為她交了一筆可觀的押金,並且,預付了部分租金,況且,她的身份擔保人,又是一位大人物。」
那不是活蹦亂跳的貓,而是一隻死貓!
在這所古宅曾是照相館的年代,這一部分一定是攝影棚了。浜子大夫將從前的攝影棚,簡單地改造一番之後,將它布置成了一間客廳和一間卧室,客廳與卧室之間,有一道門相通。
「出……出什麼事了,浜中先生?又發現什麼……什麼了?」
「那麼,那個叫古谷磯吉的傢伙,後來怎麼樣了呢?」等等力警部嚴厲地問道。
今年是昭和三十五年。如果宮崎喜美子在昭和二十年虛歲是十二歲的話,那麼,她今年應該是二十七歲。但是,或許是她長得嬌小玲瓏,豐|滿而又美麗的緣故吧,乍一見她,覺得頂多隻有二十四、五歲。也許是環境所致吧,她的眉宇之間,有一種在她這個年舲不應該有的淡淡的憂鬱。但是,當她露齒一笑的時候,臉上有―對非常好看的酒窩。
「他就是佐伯幸造先生。喂,就是去年年底過世了的……」
「我的老婆常常說哇,不要得罪崖下的老闆娘。所以,老婆死後,我也常去看她。」
糟谷天民先生渾身篩槺似的顫抖起來,這恐怕是想起了那流血的情景了吧?僅僅如此嗎?抑或還有其他重要的意義?
「不知攆到什麼地方去了……」
「哦,關於這一點,我們正在偵査。」
「對、對。聽說,她還有一個年邁的女傭,一名入室弟子。入室弟子還是位年輕的小姐呢。加上浜子大夫,一共有三個人住在這裏。」
今年的梅雨來得真早啊。五月中旬開始,就很少見到晴天那燦爛的笑臉。各地都遭到了局部暴雨的襲擊,不斷有受災的消息在報上出現。到了六月份,天氣更是一天比一天潮濕。故事發生的那天——六月五日的下午,天空中烏雲翻滾,眼見就有一場傾盆大雨,就要啪嗒啪嗒落將下來的樣子。
「就是那個畫畫的上條恆樹呀。他說,當晚他沒有去貓公館,我們被那傢伙騙了。」
「噢,對了,金田一先生,還有一件怪事呢。」
「浜子大夫……是一位女醫生嗎?」

未完成的休止符

糟谷天民接著說:「我記得:她好像時常外出,她去的地方,應該有一位關係親密的大主顧吧。總而言之,她是那種能把政界那麼大的人物都請來,當身份擔保人的女人吶。不過這些事情,要是她的女弟子佐藤阿津子回來了,她應該最清楚。」
「這事,當時我也提過。但是,賀川小姐那邊一再拖延時間,總說:『再等等,再等等』,結果,就這樣一直拖下來了。但她從沒有拖欠過房租,總是分文不少地交給我,我也沒有聽到過什麼風花雪月的謠言……至於她的買賣,即使是警局方面,也是正式許可的吧。」
「是的……不過,嚴格地說,應該是我們幼兒園的孩子們發現的……」
腥紅色的絨毛地毯,吸滿了黑貓身上流出來的血液,使黑貓周圍的地毯,看上去濕漉漉的。怪不得這些貓們,一隻只都擺動著紅髭鬚,原來,是吸食了同類的血液啊。
「實在對不起……」
金田一耕助盯著對方的臉,說道:「夫人患的是什麼病?是不是曾久病在床?」
它們有的縮成一團,渾身顗抖著;有的伸出柔軟濕潤的舌頭,舔著自己的嘴唇和鼻子,似乎是在「洗瞼」;有的用狐疑的目光,盯著那些警員們的面孔,惶恐不安地在屍首旁邊,東張西望,轉來轉去。
這個女人的年齡,大約是在三十五、六歲吧,生前相貌姣好,是個罕見的美人。而現在,她臉上的皮膚呈紫色,難看地歪斜在一邊……
「謝謝你。我的話問完了。」
「您是……」
特別是他褲管的膝蓋處,被他那雙羅圈腿,弄得鬆弛走了樣,似乎在告訴人們,它的主人是個不怎麼修邊幅的人。他那長襯衫的領子,卡在又短又粗的脖子與下巴之間,給人一種怪異的感覺。
在今天這麼悶熱的天氣里,糟谷天民先生雖然連上衣都被汗水濕透了,但襯衣的衣領上。仍然一絲不苟地打著領帶。只是襯衫和領帶都是皺巴巴的,真不敢恭維,他是個會修飾的人。
「不過什麼?」
「是的。」
從日暮里那邊走過來,穿過一條垃圾遍地的街道,走上一道漫長的斜坡。在斜坡上七拐八繞地穿行一會兒,就到了那道斜坡的盡頭——這正是古宅的建築位置。斜坡的右邊,延伸著一堵長長的土牆,那是山陽寺那座古老寺院的院牆,院牆的裏面是一片墓地。踮起腳尖從院牆上望過去,看得見墓地旁邊,那因為被雨水無情地侵蝕,而略顯陳舊變色的塔形木牌。斜坡的左邊,是一溜大谷石夯建的地基,地基上堆著一層土,土裡栽著一排修剪得十分整齊的黃楊。這些黃楊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院牆,院牆高過成年人的頭頂,裏面是一所幼兒園。這所幼兒園建於戰後,是山陽寺的產業。
「那麼,您回去之後,再詳細了解一下這座宅子的歷史吧。這座宅子,原是一個叫古谷磯吉的男人修建的,當時,這裏表面上是家照相館,但那傢伙是個十足的流氓,戰前因偷|拍黃色照片什麼的,曾多次被人舉報過。」
「所以,您就這麼想當然地,把房子租給了這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本案的偵査主任、谷中警察署的日比野警部補,提出了強烈的追問,他的語氣中充滿了疑惑。
「不,兇手本人毛髮未損。我想,現場是不是還有一位被害者?」
「這位阿津子已經失蹤了,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古宅原本是一座安裝著舊式套窗的廉價建築。現在,它的一面外牆上,為一層厚厚的常春藤葉所覆蓋,形成一道幽雅的風景。但是,另一方面,它又使這座建築給人的印象,越發地陰鬱和不祥,那也是不容否定的事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