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為蛞蝓女手上，握著暢銷服裝的存貨。可咱們呢……」

紅吉聞言，趕忙紅著臉否認，看到他那副模樣，我的心裏，不由得湧起了一種忌妒的感覺。山名紅吉，就如同這妖艷的名字一樣，他本人也確實，是個相貌俊俏的美少年。

之後，我忽然想起一些事來，說道：「喂，山名，要不你去試探下，那個蛞蝓女吧！」

現在回想起來，我依舊火冒三丈。

「嗯，最近有些煩心事，搞得我心情不是很好。」

若要問我寫這些文字的原因，那就是，最近搬到我家隔壁的那個男人，感覺就跟我最討厭的蝙蝠一樣。倒也不是說他長得像蝙蝠，而是他給人的那種感覺，總會讓我聯想起，那種令人厭惡的動物來。前不久，我在公寓的走廊上散步，他忽然從黑暗處現身，刷地走到了我的身旁。當時我驚叫了一聲，獃獃地站在原地，而那傢伙卻皺起鼻子，連句道歉的話也不說，就徑自走掉了。

為了掩蓋羞澀，我故意豪爽地大笑了幾聲，說道：「這些事其實都沒什麼，錢的事，也肯定會有辦法的。這錢哪，整天都在世界上轉悠。你看看那蛞蝓女吧。前些日子，她都還整天哭哭啼啼、尋死覓活的，可最近，又忽然變得充滿生氣了。」

「你還真是倒吊起來，也抖不出一個子兒。但你有加代站在你一邊，也算是不錯了。」

畜生，畜生，畜生！……我氣得read.99csw.com咬牙切齒。怎麼什麼事都這麼不順呢？加代也好，紅吉也好，蝙蝠男也好，蛞蝓女也好，你們這些傢伙，全都讓魔鬼吃掉好了！……

我不由得暗自為她和我抱有同感，而感到欣喜。但是，竟然會如此在意隔壁的男子，我感覺自己似乎，也有些不大對勁呢。

在歐洲有個傳說，那種會在深夜裡飛出墳地、吸食人血的吸血鬼幻化出來的，就是蝙蝠的形狀。而棲息在印度或非洲的白蝙蝠，也確實會吸食動物的血液。就算撇開這些特殊的種類不談，這世間也再沒有哪種動物，比蝙蝠更加自私了。有一次傍晚我在鎮上散步，這傢伙還從我的臉旁劃過，嚇得我一身冷汗。從那以後，我就越來越討厭蝙蝠這個東西了。

若說起他的裙褲一一簡直就土得掉渣。如今這年頭，恐怕就連郊區戲院里的學徒，都不會這麼穿了。但是他這副樣子，或許也是因為還算有些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管再怎麼打扮，都擺脫不了生來的矮個子，和一臉的窮酸相。那傢伙就長了那副，一輩子別想出頭的窮酸相，這一點倒是和蝙蝠那東西挺像的。

「這個嘛，說起來都讓人覺得不寒而慄。那些書上的照片，不是有關死人，就是有關殺人場面。上一次，我去他屋裡打掃的時候，看到桌上攤開的上弔男子的照片時，我還嚇了一身冷汗呢。」

山名紅吉read.99csw.com似乎吃了一驚。他一字一句地重複著我說的話，一邊重新看了看我，一邊不住地眨眼。

從戰前開始，我就一直住在這處公寓里，卻從來沒有在意過，哪間房裡住了什麼樣的人。當然了，我和他們，也從來沒有過任何往來。但是，住在我正上方三樓的山名紅吉卻不同。前不久，紅吉還曾經一臉擔憂地，跟我聊過幾句。

要說起和服來，那就更有的說了。他那身和服的領口，總是髒兮兮的，衣服上滿是褶皺。畢竟，像他那樣糟踐的話，再好的和服也經不住。我不禁默默為和服感到可惜。但是，不知當事人是完全不在乎，還是在炫耀這種破破爛爛的衣服，外出的時候，他還會在髒兮兮、皺巴巴的和服下面，搭配一條裙褲，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

「不用擔心，不就是房租嗎？……沒什麼大不了，加代平日挺幫你，這事不會有問題的。」

話說回來，那傢伙倒也不是故意的。他似乎名叫金田一耕助。他的門上，貼著一張字跡清秀的名牌。年紀約莫三十三、四歲，感覺應該比我大七、八歲吧，卻整天一頭亂蓬蓬的頭髮，總是耷拉著一張無精打採的臉。而且奇怪的是，都已經到這年頭了，那傢伙還成天一身和服……

之後，我就講述了一些，有關那個蝙蝠男子的事。聽完之後，山名紅吉一臉擔心地咬起了指甲。

「您說笑了。」read.99csw.com

剛開始，我還以為他是為了躲避戰火，才特地跑來的，但看他帶了那麼多書來，又感覺應該不是這麼回事。聽公寓里的加代說，他白天躺著看書，到了晚上又會跑出去。這樣一來，他給人的感覺就更像蝙蝠了。

「怎麼了，湯淺先生？……您的臉色，似乎不大好呢。不會是身體不大舒服吧？」

「我聽說我伯父，曾經關照過他，所以對他很信任。可看他整天就看那些死人的照片，總還是會讓人覺得，心裏發怵啊，湯淺先生。」

「啊？蝙蝠男？」

「咳！……」甚至就連我自己也說不淸楚，我的聲音，究竟是嘆息還是呻|吟。

我哼了一聲，摸了摸下巴。沒想到隔壁，居然會搬來這麼一個古怪的傢伙，總感覺有些發毛。我問加代，是否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但加代也說不清楚。

若是說起這個世界上，最令人厭惡的東西，那就非蝙蝠莫屬了。白天的時候，它們倒吊在昏暗的洞穴深處、深邃的森林陰影中、或是地窖的檐下。到了傍晚，它們就會扇著翅膀，到處飛動。

話說到一半，我忽然閉上了嘴。因為我發現，紅吉正一臉驚訝地盯著我直看。不妙，說不定，我還真的有點神經衰弱了呢。我感覺自己的內心，彷彿已經被人看穿，忽然害臊起來，身上冒出了黏糊糊的冷汗。

「對啊。你肯定能夠成功。不……其實那傢伙，早就相中你了。正因為如此，九-九-藏-書那傢伙才會故意把桌子放到檐廊上，寫下那種奇怪的留言。她這麼做的目的，就是想勾起你的同情。所以說，你不如找個機會，和她套點近乎，說上兩句哄她開心的話，這樣一來，你也就再不必擔心什麼房租了，喂，山名，怎麼了？你跑什麼啊？……真是的，沒有出息的傢伙。」

「您不會還在意蛞蝓女的事情吧？……那種女人，您不如乾脆早點忘掉好了。與其去替別人操心，倒不如多替自己操操心呢。」

首先，它們的飛行方式，就讓人感到很不舒服。一會兒往這裏飛，一會兒往那裡飛，那感覺就像是在愚弄人一樣。正為它們的飛行方式，令人非常心煩，它們卻又從高處飛落下來，倏地從人的臉頰前面飛過；若有小孩沖它們扔草鞋，它們又會是一副上當的模樣，飛到一半，卻在緊急關頭，像可憐地上的人一樣，忽然躲開草鞋飛走。說到惹人厭惡，恐怕沒什麼東西，能比它們更甚了。

「不，我不是在為蛞蝓女的事情煩心。是因為最近搬到我隔壁的那個蝙蝠男人。」

山名紅吉用充滿寂寥的聲音說道。聽他說完，我心裏不由得生出了一股同情。

山名紅吉偷偷走出房間后不久，走廊上便傳來了加代開心的笑聲。我一愣。或許是我多慮了吧，總覺得其中還夾雜著紅吉的說話聲。

「您可得多留心啊，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你會神經衰弱的。您不如暫且向學校請read.99csw.com個假，休息一段時間吧。」說著，紅吉又嘆了口氣，「嗯，也難怪咱們會神經衰弱。我也一樣，為了能繼續交學費，我現在也是感到坐立不安。這個月我連房租都還沒交呢。」

「試探下蛞蝓女？」

「他到底在看什麼書啊？」

「還是不能到鄉下去嗎？」我親切地問了一句。

「您又說這話。對了，湯淺先生，後邊的那個蛞蝓女，今天又賣了不少衣服，賺了許多呢。剛才我從三樓的窗戶看過去，還見她正捏著一沓嶄新的票子在數呢。看到她那個樣子，我總會有種世事無常的感覺。」

「不行啊。財產稅和農業改革，就跟兩座山一樣，壓在我的身上，哪兒還能回去。沒落的地主，現在根本就沒法活了，學費姑且不論，房租這塊，我還得想辦法解決。」

「說笑？……哼，你就別裝了。你和加代之間的那點事，我早就一淸二楚了。或許你自己覺得，你們兩個之間的事，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哼，我又豈會讓你騙了？……你也真不夠義氣呢。還記得嗎？你被之前的房東趕出來，無家可歸，當時可是我幫你，去跟這裏的老大劍突劍十郎說的情。說起來，在這幢公寓里，我可是你的前輩呢。而你呢？現在把我撇在一旁，想把加代哄到手……好了，別擔心。沒事的，你就別再瞞著我這個前輩了。要是你和加代真的有什麼，就直接告訴我……」

聽我這麼一問，加代皺起了她可愛的眉毛。